尋常物集 第四章:一掬農家米(上)

尋常物集 第四章:一掬農家米(上)

「啊?」

「你不是多想。府中流言也為真,若是假的,本王自會讓人肅清視聽。」

阿暖獃獃的眨巴著雙眼,對於晏瑾的話有些不知所云。

「還不懂么?你沒想錯,本王確實對你有意。現在你可以放心告訴我了,你還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他的眼神意味深長,又有意靠近於她。兩人四目相對,尤其是晏瑾的視線頗為炙熱。

那炙熱比起情愫更甚。

炙熱的不像是看心愛之人,更像是看靈丹妙藥。

本就沒多大抵抗力的阿暖,早已停滯了思緒。

在她腦海中彷彿有根弦,崩了。

她不說,晏瑾便一一擺上枱面。

「侍妾?貴妾?側夫人?難不成是,王妃?」

任君挑選,只要你留在我身邊。他心想。

「王妃」這兩個字總算是喚回了阿暖的神智。

她不便說出自己對北和王妃的疑惑,這樣顯得太過在意。

此時,她更想知道另一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是我?」

天仙一般的王妃,姿色上乘的舞女,才色卓絕的官家小姐,王爺要什麼沒有?

難道就如她做的清粥小菜一樣,見多了山珍海味,用她來解膩嗎?

晏瑾收起了溫潤笑意。

他也很好奇,為什麼是她?

觀察多日,阿暖於他眼中,不過是涉世未深的少女而已。姿色尚可,憨態可掬,但絕非傾國傾城之流,就連身處於灶火間,也時常摔鍋毀碗。

除了還算有趣外,委實沒什麼出彩之處。

「因為,你是我的命定之人。」

說實話,阿暖自打娘胎起,第一次心跳的這麼快。可晏瑾接下來的話,再次讓她茫然無措。

年幼共飲酒,再逢相結緣。

亦或是怨。

晏瑾一字一句的告知了阿暖共飲痴枉酒之事,但對自己所患的病症只以「隱疾」二字含糊帶過。

溫不暖這才明白,原來如此。

這人吶,欠債總是要還的!打死她也想不到,曾經與她一同飲痴枉酒的倒霉娃子居然會是當朝王爺!

「王爺,這還真是緣分哈……呵呵……我現在說對不起還來得及嗎?」

晏瑾拂了拂去膝上的浮塵,悠悠道:「自從那天起,本王便是滴酒不沾,聞見酒味都會身體不適。可我聽說你酷愛飲酒,嗜酒如命?」

「在王府的這段日子裏,管家和我說你每晚都和小廝討酒喝……對了,初入王府的第一晚你就偷拿了御賜的桃花釀飲酒賞月,想來真是極為逍遙!」

御賜的桃花釀?

她說那酒竟然那樣香醇,而自己居然還以為是北和王府物華天寶……

阿暖突然有點想哭,思家之情不知怎得就湧上了心頭。

宮中傳來旨意,太皇太后還要吃她做的粥。

這次的粥是太皇太后親自指定的粥品,黃米粥。

做法雖更為簡單,但她卻規定了米的種類。

京郊皇莊的農家新米。

這個要求讓當今聖上都有些頭疼。太皇太后雖是他的親祖母,盛朝最尊貴的女人,但農家初秋的新米是要用來祭祀的。

所幸規矩並非那麼嚴苛。

這幾年盛朝無旱災洪澇,莊稼收成甚是可喜,農家新米量多,必是有剩餘的。此事不必大張旗鼓,小心翼翼取來最好。

兩輛馬車前後步調一致的并行在通往皇莊的大路上。因此事隱秘,故不按正經規制行路。

前車小而玲瓏,內載阿暖;後車大而恢弘,內載皇親北和王爺。

本是井然有序,互不打擾的。

忽而,前方侍衛來報。

「啟稟王爺,前方有刁民攔路,溫姑娘的車輦馬匹受了驚,弄壞了車轆,人也受了傷。」

「傷勢如何?」

晏瑾的語氣中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溫姑娘額頭磕破,包紮后已無礙。」

聽聞阿暖受傷,晏瑾這才挑開車窗查看。

阿暖此刻額上一縷白布纏繞,一點紅痕位於左側,表情哀怨又有些滑稽。

像是戴孝奔喪。

不過是不小心磕到了車窗邊,指甲蓋一點兒的小傷上些葯就行,非要包紮成這樣。

阿暖也是無奈。

見此,晏瑾緊張的神情一松。

「讓她入本王車輦,詢問清前方是何人因何事攔車。」

「諾。」侍衛退。

阿暖自從前日裏得知了自己年幼得罪晏瑾一事後,便有些愧於見他。

上車后,她簡單行禮便不再多言,只用餘光來觀察他的動向。

實在是內心不安吶。

侍衛回報,攔車者為皇莊上的佃戶父女二人,自稱被佃長欺壓,連年升稅,繳稅不足還要要挾他拿女兒抵押。父女四下求助無果后,這才大了膽子來攔貴人車。

晏瑾略一思索便讓二人隨行,待與庄內人對峙后,再下論斷。

車列繼續前行。

車輦內,他不言,她便不語。晏瑾搖著玉摺扇閉目養神,阿暖扣著指甲沉默不語。

未行二里,天降大雨。路探稱前面道路泥濘,今晚之前怕是趕不到皇莊了,不遠前右方有一年久未修的廟宇,還可勉強一避。待明日寅時出發,尚能趕上辰時新米祭祀。

車行轉路,至舊廟止,眾人停歇。

那佃戶女兒性子機靈,一邊操持着侍衛們生起了火堆,一邊又幫着將干布分發給眾人擦身。

在到晏瑾處時,女兒莫名羞紅了臉。

阿暖估摸,想來是因王爺俊美。

他一人立於側,獨自擦拭著身上的雨珠,雖受眾人護著未將衣衫濕多少,但看其餘將士皆相互幫襯著擦身,言談間笑語不斷。

不許旁人接近的他立在那裏,阿暖總覺得有些凄涼。

慚愧吶,畢竟痴枉酒一事因她而起。

阿暖從佃戶女兒處取來干布,忐忑行至晏瑾前小聲問道:「王爺,可否許我幫忙?」

他抬眸望她,眼中有些許無法言說的情緒。

空氣靜默,良久,晏瑾頷首。

「可。」

膝下方有濕漉漉的潮氣,後背也有些悶熱,待她為他褪去薄衫后便好了很多。

原來只要她靠近自己,自己都能感知到周圍。

她輕輕拿布子或擦或拍,泥塵和濕意都離去他身。發梢有幾絲雨滴散落,透過髮絲和衣物,他竟能感受到她的觸摸。

這些陌生的感覺都許久未曾有過了,這令他心悸。

擦拭完畢,阿暖正要收起手帕,忽聽得晏瑾模糊低語了一句。

「本王的手上,也有傘滴落的雨水。」

竟有些撒嬌的意味。

晏瑾語氣正經,神態也如常,可這分明就是讓阿暖多撫摸他幾下。她雖有些瞧出端倪,卻也只以為王爺在拿她取樂而已。

害,欠債要還。

夜晚來襲。

覺中,阿暖被一陣布穀鳥聲喚醒。

她醒來后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晏瑾竟倚於她的肩上沉睡。阿暖小心觀察四周,見無人醒來,便將他輕靠回本來位置,隨後偷溜出廟宇。

待她鬼祟離去,晏瑾微張眸。

廟外,繁星璀璨。

「師兄,你怎麼來了?」

原來布穀鳥聲是博物堂暗語,來者竟是多人未見的墨則師兄!

多日未見師妹,此刻竟額上帶傷,還與皇家人糾纏不清,真叫人煩憂啊……

「我若是不來,你還要牽扯多少事端?」

墨則語氣嚴厲,話話中卻是關切之意。

阿暖委屈撇嘴,無言反駁。見她可憐模樣,他嘆氣不再追究。

「罷了。但凡同皇家牽扯,必易生事。好在現在抽身離去還來得及,師兄帶你走吧。」

「等一下,師兄!」

阿暖有些着急的從師兄手中抽出胳膊來。

「不願走?」墨則蹙眉。

倒也不是不願,只是答應他的事不想反悔。

「我願意走,不過現在確實是走不開。明日我得進宮,師兄你明晚在宮城外等我可否?待我事情結束了,咱們就離開。」

「進宮?!」

墨則眉間掠過一絲怒意。

他心想:小師妹哪裏知道那皇城內人心險惡,多少是非黑白顛倒其中,又有多少無辜之人慘死宮城。

皇宮不比江湖,到處都是暗潮洶湧危機四伏,不可掉以輕心。

阿暖明白師兄的意思,說明了太皇太后的緣由后,又情真意切的懇求了一番,這才獲得了許可。

只是明日正午,他會在宮牆外等她。

目送師兄飛身離去后,阿暖便躡手躡腳回到廟中,動作輕巧未引人察覺。

可剛回到綢席上,晏瑾便頭一歪,又枕於她肩上。

她自然是不敢亂動。

但又疑王爺假寐,阿暖便抬手在他眼前晃幾晃,見他沒反應也只得作罷。

晏瑾當然清醒。

這些年的安穩日子讓他竟有些淡漠往日的紛爭。京城誠如她師兄所言,並非安穩之地,若是強將她留在身邊,確實不太妥貼。

可還是要為自己做打算,晏瑾深知自己骨子裏帶着自私。

他又闔眼往阿暖身邊挪了挪,甚至得寸進尺的攀上了她的手臂,絲毫沒有往日裏的王爺做派。

這樣的觸感實在久違了,他無法輕易鬆手。

次日阿暖醒來已置身於車輦中,晏瑾隨意的翻看著書卷,好似昨日白日、夜晚發生的一切猶如夢境。

師兄好像是見過的,自己的胳膊也好像是被人抱過的。

可惜她的眼中滿是懵懂。

「阿暖醒了?」

晏瑾合上書卷,溫和的說:「前面就是皇莊了,我們正好能趕上祭天。」

誠如他所言,約一刻鐘后,便到達了皇莊土地廟前特設的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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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朝博物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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