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多事之秋（二）

「我們甚至沒有找一個地方坐下來聊，我只是問他這些年都在忙什麼，他說忙着混飯吃。呵呵，這點倒是和以前一樣。」

葉珊也在心底輕笑，是的，他就是那個樣子的。

「接着，我問起他關於你的事，他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

「然後呢？」葉珊連呼吸都變得激動。

「在我的追問下，他終於說，過去了，就算再怎樣也都過去了，過去的就不必再追問，即使有什麼理由也都不重要了。這是他的原話。」

聽到這，葉珊的心頓時就涼了。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可是，她卻耿耿於懷了好幾年，還有可能更久。

「葉珊，你沒事吧？」

「沒事。」葉珊苦澀地笑了笑，「是啊，有什麼重要的，都不重要了。」說完，眼淚不經意地掉了下來。

「我還是那句話，林青海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你要抓住的是你現在的。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告訴你，唐文定並不在乎你，你該死心了。」劉佳簡直用心良苦。

「我知道了，佳，謝謝你！」

掛斷電話，葉珊的心久久不能平復。她還以為唐文定或許會在某個時段，像她想念他一樣地想念她，哪怕只是短短的幾秒。然而，並不是那麼回事，如果不是劉佳提及，他可能都快把那些過往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夜，葉珊無法入睡，她望着窗帘上透來的外面的光，眼淚流過太陽穴，打濕了枕巾。她恨不得馬上追到唐文定面前狠狠地問，怎麼可以那麼無情，怎麼可以那麼無情……

這些年，葉珊總在想，或許某天她會偶然在某個城市與唐文定不期而遇，那麼，她一定要追上去問問那幾次突然消失的理由，一定要問問過去的那些日子是不是真心的。

可惜，一次也沒遇見。從來沒有。

所以，葉珊便認為他們再也無緣，那些問題和答案也就成了她永遠的結，並嚴重地影響着她的生活。

忽然，她萌生了一個念頭：找到唐文定，問個清楚。

這時，躺在葉珊身旁的林青海翻了個身，並沒有醒。葉珊感到抱歉，但她決定一定要去那樣做，誰也無法阻止她。

第二天一大早，葉珊急忙打開電腦，要聯繫到唐文定，發郵件是她唯一的途徑。卻沒想到，一打開郵箱便看到收件箱裏有一封未讀郵件。

唐文定——一定是他，葉珊很肯定。

她握著滑鼠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連心都跟着顫抖。

「對不起！」

郵件里只有這三個字而已。

葉珊的眼睛忽然就濕潤了，他是對不起她，可這三個字遠遠不能彌補他對她的傷害，而且，這個三個字顯得是那麼不負責任。

葉珊迅速地敲打鍵盤，寫下：

「是的，你是對不起我，因為你我的生活變得不正常，因為你我失去了很多。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就應該來和我見面，幫我結開那些死結。如果你不是虛情假意的……」

發完郵件，葉珊已泣不成聲。至始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對唐文定帶着抱怨的語氣，甚至有些憤怒，以至她感到窒息，她走到窗戶邊大口大口的呼氣，可依然不能平撫她激動的情緒。

她想找個人聊聊，想一吐為快，否則她覺得自己要憋死。

葉珊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陳其華。至從上次介紹他和林青海認識后，他們已有半個多月沒見面了。不過，陳其華還是那樣，只要葉珊一個電話，他一定是說「OK」。

在他們常去的那間咖啡館門口有一排的梧桐樹，如今樹葉飄零得已不剩幾片。

看着一棵頂茂盛的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真是讓人有些揪心。好在來年它又會變得鬱鬱蔥蔥，可人就不一樣了。

葉珊悠悠地想着。

「天漸漸涼了！」陳其華走來打斷了葉珊的思想，他穿着一件卡其色外套。

「你怎麼了？」陳其華坐下來才發現葉珊的眼睛紅紅的，他很吃驚。

「有那麼點事。」葉珊不避諱。

「我洗耳恭聽。」

「你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壞女人。」

「聽了才知道。」陳其華做了個請的手勢。

然後，葉珊帶着憂傷的表情把整個事情告訴了陳其華。窗外的梧桐樹葉越落越多，陳其華卻越來越沉默。

「念念不忘過去。」陳其華喃喃地說，聽的時候他應該是想到了幼琳，才會顯得有些難過。

「對我很失望吧。」

「沒有。」陳其華回過神，「只是讓人心痛。」

這了一會，陳其華又接着說：「也許，你已經不愛那個人了。你在意的是『理由』，他每次消失的理由。」

「也許吧。」葉珊望向窗外。

「你想過以後嗎？」

「什麼？」葉珊扭過頭。

「他來找你，然後呢？」

「把事情問清楚，不想再背着包袱過日子。」

「放下包袱之後呢？」

葉珊低頭不語。她都不知道唐文定會不會出現，哪裏還來「之後」。

「如果事情像電視劇里演的，男主人公的離開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而女主人公知道后發現一切只是個誤會，然後他們又計劃着以後的生活。」

看着陳其華嚴肅的表情，葉珊知道他是擔心她會像幼琳一樣，丟下傷害一走了之。

「我們不是電視劇里的人物。再說，他早就不是我的男主人公了，我也不是什麼女主人公。」

「希望是那樣的。」陳其華拿起咖啡，沒再說話。

見完陳其華，葉珊反而覺得更悶，什麼事也做不了。她一整天都在開郵箱、關郵箱，關郵箱、開郵箱，反反覆復。可是，唐文定依然沒有回信。

這樣的情況一直延續了四天，最後，葉珊徹底絕望了。

「你最近怎麼了？」第四天晚上，當葉珊窩在沙發里，把頭枕在林青海的大腿上時，林青海溫和地問道。

「嗯？」葉珊仍然盯着電視。

「你看上去悶悶不樂。」

「啊，沒什麼，可能天氣變冷的緣故吧。」

「哈哈！」林青海邊笑邊捋葉珊的頭髮，「女人總是喜歡把心情跟天氣聯繫在一起。」

葉珊無言，只是跟着乾笑起來。

林青海知道她是不想說，也就不再問了。

當電視里的娛樂節目結束后，林青海淡淡地說了一句令葉珊最感動的話，他說：「珊，你是自由的，我要你搬來不是為了限制你，只是想每天都看到你。」

感動，已經讓葉珊說不出話來，她起身投進林青海的懷裏與之緊緊相擁。

溫暖而心安。

這天晚上葉珊再次有了這樣的感覺。

然後，葉珊試着遺忘與唐文定見面的事。既然他連回郵件的勇氣都沒有，既然他的道歉只是虛情假意的，見面有何用。他只是一個沒有責任心的人，只是一個膽小鬼。

葉珊儘可能地把唐文定想得最壞，這樣她才能安心生活。

但是，和陳其華見面的時候，偶爾會聊起這件事。

「我很可笑吧。」葉珊自嘲道。

「有那麼點。」陳其華直言。

「不是該安慰一下的嗎？」

「有什麼好安慰的，你那麼堅強，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值得安慰的事。」陳其華毫不在意地喝着咖啡。

「其實，是我咎由自取。」

「何必呢？」陳其華看着她，「定下心來好好生活那麼難嗎？」

「不難，我會的。」葉珊揚揚嘴角。

窗外梧桐樹的葉幾乎掉光了，乾枯的樹枝一根根地禿在那裏。當一切裸露在外時，傷痕顯得再普通不過，沒什麼可憐憫的。

但，她心裏的期許並沒有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