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㈠ 歡情薄

卷㈠ 歡情薄

東方不敗從榻上撐起身,狐疑地望着眼前再也熟悉不過的繡房。

珠簾錦帷、富麗燦爛。榻下擺着一雙月白長靴,靴頭處用淡色絲線綉著雙蝶戀花,不暇精美。

東方不敗認得這雙長靴,彼時他方搬入這小舍,與蓮弟恰是風月情濃,儼然一對璧人,便綉了這雙雙蝶戀花。怎料得好景不長,不過半年物是人非,蓮弟背着他在外拈花惹草,他怒極,便將這雙鞋毀了。只是如今為何好端端地出現在這?

腦中霍地冒出一個念頭,東方不敗荒謬地搖了搖頭,這世上哪會有那等荒謬事。穿上長靴行至綉架前,指尖細細摩挲上那副綉至大半的仕女圖,算計著再過半月便能完成。只是若他未記錯,這幅仕女圖早已完成,且掛在房中數年有餘。

推開房門,屋外紅梅綠竹,青松翠柏,風景精緻如常。池塘中數對鴛鴦悠遊其間,池旁有六隻白鶴。只是這當中兩隻白鶴早在兩年前因不小心惹得蓮弟不悅,當即讓自己斷了命,如今該是只剩下了四隻。可最為詭異的是,他明明記得自己方才已死在了令狐沖劍下,從前胸直通到後背,為何此刻竟會站在這?

難以置信地從袖中取出一根銀針紮上指尖,殷紅的血珠順着指尖滾落在地。指尖連心的疼痛清晰地提醒著東方不敗一個事實,他不僅死而復生,還回到了過去……

毫無重生毫無該有的喜悅,東方不敗此刻只覺荒謬。恍如夢寐地走至東首的梳妝台前坐下,凝眉靜望着銅鏡中那已顯然陌生的臉頰。少了那厚重脂粉的遮掩,可以清晰看出因修鍊葵花寶典而越發柔和的五官。即使不施傅粉,也早已雌雄莫辯。只是後來的他早已習慣在臉上撲上一層又一層厚重的脂粉,似是輕輕一抖便能落下一層。無人知道,他只是在不安……

天予大任,賜我神功,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東方不敗遙想自己當年剛奪得日月神教教主之位說出這話之時,是多麼意氣風發、不可一世。趁著任我行練功走火入魔之際發動叛亂,囚禁任我行,掌控神教成就了自己的梟雄霸業。說甚麼文成武德,中興聖教,誰知竟耐不住誘惑迷上了《葵花寶典》,不惜自宮練成絕世武功。導致心性大變,終日幻想着自己成為女兒身。

而楊蓮亭,恰在那最合時宜之時出現,滿足了他想要被人當作女子的心愿。於是,明知那萬般情意不過是他作出的虛偽假象,也如同溺水者眼前的一根稻草一般,緊抓着不肯放手。

楊蓮亭自私庸碌,他如何不知?他明知道,卻仍是冷眼在邊上看着,任由楊蓮亭胡作非為攪得日月神教中哀聲一片,有造反的勢頭。僅因楊蓮亭是唯一一個將自己當做女子的人,於是只要他有,只要他要,統統拿去又如何?

只是後來的事誰又能料得,楊蓮亭得了權勢,便開始嫌他煩厭,往日的體貼溫存也猶如過眼雲煙。他在這小舍中住了不過半年,楊蓮亭便開始在外尋花問柳。他心中雖惱,更多的卻是彷徨。怕楊蓮亭明白了女子的好,對他再也入不了眼。於是故作隱忍大度,想要楊蓮亭明白他的好,可他的隱忍反引得楊蓮亭越發放肆,明著將那些鶯鶯燕燕領回了黑木崖。

自己這兒,一連半月不來一回那也是常有的事。好不容易來了,也再沒好臉色,只會吆五喝六的大聲呵斥。他並非沒有自尊,只是到了那種境地,他心中那丁點的自尊僅能剋制住自己不去祈求他的愛。可有時心中恨惱得想緊了,只想揪着他狠狠問上一句,自己在他心中究竟還算甚麼。想想終究作罷。問了又如何,答案他早已再明了不過。

於是,楊蓮亭越寵愛她人,他便越是發了瘋似地打扮自己,厚重的脂粉一層層的往臉上撲,嬌艷到刺眼的衣服,妄想可以勝過那些女子。可最終,只是將自己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深淵。無論他打扮得多艷麗,繡花多精緻,他也無法成為真正的女子……

這種黯然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任我行領着令狐沖等人攻上黑木崖。他望着任盈盈,早些年還能在自己膝下逗弄的女娃早已成為了亭亭玉立的麗人,心中又是羨又是妒。千嬌百媚,青春年少,如意愛郎,任盈盈擁有他想要的一切。若得能和她易地而處,別說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就算是皇帝老子,他也不做。可耳邊卻依稀響起了令狐沖那一聲刺人的嘲諷:「你若和任大小姐易地而處,要我愛上你這個老妖怪,可有點不容易!」

老妖怪?

東方不敗嗤笑一聲,也不知是在笑令狐沖初生牛犢不怕虎,亦是笑自己竟難堪至此。

那翻手間可教整個江湖失色的東方不敗,到最後竟只落得一個不男不女的老妖怪,何等諷刺?

他是想要成為女子,卻不在意於穿多麼漂亮的衣裳,抹多麼艷麗的胭脂。神教霸業、絕世武功,都抵不過一個真心相待之人。只是等他發覺之時,早已無回頭之路。楊蓮亭不是那個會珍惜他的人,從來不是。於是倦了,厭了,任由那銳利冰涼的劍穿透自己的身體。睥睨天下的東方不敗,並未敗給任何人,他只是敗給了自己……

本以為一切都會在那劍下落下句點,怎料到他竟會重生。可此時教位已奪,神功已練,楊蓮亭已有。重生又有何用?

一切,不過是推着他將那不堪的過往再遭一遍罷了……

就在東方不敗還在為這突如其來的重生傷神之時,楊蓮亭那廂卻是腳底生風地提着一隻食盒從庭院跨入了是屋內。見東方不敗坐在梳妝台前,還當他是為了見自己而梳洗打扮,不由心生得意。將手中的食盒擺在桌上,想湊上前說些幾句好聽話,卻見東方不敗面色晦暗,蹙了蹙眉,上前俯身將手覆上他額間,故作溫柔的關切道:「怎麼,臉色不大好?」

東方不敗望着眼前的男人,曾幾何時,他也曾這般溫柔的待過自己?若放在過去,他早已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此刻,卻只從心間透出一股疲憊。收回略微恍惚的心緒,道:「無礙,許是有些累了。」

「累了?那我扶你去床上歇息?」楊蓮亭將手扶上東方不敗的雙肩,想要扶他起身。

「不必,這都躺一天了。」東方不敗婉拒道。深知他今日前來乃是獻寶,於是順着他意,主動開口詢問。「我見蓮弟今日興緻好得很,不知是遇着了甚麼好事?」

楊蓮亭見東方不敗看出自個今日心情好,還主動詢問緣故,不由大樂。硬是捺住心中的激動,說了幾句體面話:「哪有甚麼好事,不過是見着你高興罷了。」隨後趕緊獻寶似地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小冊子,遞到了東方面前,道:「東方,你瞧。這是我近些日子撰寫的《教主寶訓》,今日總算是大功告成。你瞧瞧這些教規律例,有它作約束,往後管理教務起來便方便多了。你便可以安心住在這小舍中,教中的事物都由我都替你分憂。」

這本《教主寶訓》早在數年前東方不敗就已閱過,此刻卻仍是作樣從楊蓮亭手中接過,隨意翻閱了兩頁。

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教主寶訓第一條: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神教教眾,誓死效忠。

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教主寶訓第二條:教主聖令,絕對服從。若有違者,俱五刑。

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教主寶訓第三條:對敵須狠,斬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

望着紙上的工整字跡,與楊蓮亭往日的風格大相徑庭,顯然是花了不少心思。東方不敗依然清晰記得自己頭一次見着這本《教主寶訓》時心中的欣悅,暗道蓮弟心疼自己,知道自己無心教務,主動分憂。

如今想來,卻是不盡然。楊蓮亭要的,不過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獨攬大權的滋味。

他對楊蓮亭而言,也過是個攀附權勢的工具罷了。若是失了這教主之位,絕世神功,怕他連正眼都不會瞧自己一眼。而那些厭煩冷落,也正是從自己將手中的權利徹底交到楊蓮亭手中才開始的。

心中五味雜陳,最終只化為一抹苦笑,道:「蓮弟有心了,往後教中的這些事物便全權交與蓮弟處理,無須再來過問我。」

正是這句話,楊蓮亭才真正開始與自己疏離,三天兩頭以教務忙碌推諉不再來小舍。他明知道,卻仍是任由事情朝着歷史的軌跡走着。如今的他,已死過了一回,前世渴求的某些東西,早已無力再去奢求。

楊蓮亭緊張地盯着東方不敗的神色,在得到認同后歡欣若狂。一把將東方不敗摟入了懷中,在他耳邊承諾道:「東方,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管理教中事物,絕不讓你失望!!」只要想到從今往後日月神教便由他獨攬大權,楊蓮亭便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從今日起,他將站在權利的最巔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多少人終其一生都到達不了的高度!

東方不敗望着楊蓮亭臉上難掩的野心,只是伸手推開了他懷抱,道:「我有些累了,想要歇一會。蓮弟剛接手教務不久,怕是日不暇給,就不必陪我了,下去吧。」

楊蓮亭心道他一會說不累,一會又說不累,可真夠顛三倒四的。心中也着實惦記着要早些將那《教主寶訓》下令下去,便也懶得再虛情蜜意一番。道:「那我先下去了,你好好歇息,我晚些再來。」

東方不敗頷首。

楊蓮亭得了回應,頭走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

東方不敗望着他匆忙離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諷刺而又哀戚的弧度。若真對一個人有些許的上心,又怎會如此迫不及待的離去。望着屋外精緻如初的風景,心中隱隱生出一絲倦意。

十年,夠久了……

如今這小舍對他而言,再無意義。

由地道離開小舍,日月神教依是記憶中的模樣,青磚壁瓦,樓亭閣榭。對東方不敗而言,卻已相隔十年光景。

隻身來到黑木崖山後的懸崖。東方不敗立於崖頂,自崖頂俯視而下,萬丈深淵便猶如巨大黑洞般深不可測。狂風自耳邊呼嘯而過,似是張狂地想要吞噬世間萬物。

事到如今,悲春傷秋又有何用?既然命數已定,倒不如放手一搏,指不定絕境逢生。

東方不敗挫嘆一聲,自懸崖縱身躍下。

這一世,他只想為自己再活一回。哪怕到頭來,仍是煢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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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不敗之君已成受我且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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