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逼宮(二)

第二百六十八章 逼宮(二)

「你丈夫,要反?」即便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皇帝還是不敢相信,世代忠勇的白家襲爵都謝的白家,居然在白楚熤這一代反了。

眼前的榮長寧實難小覷。而更令皇帝難以相信的是,離怨一邊疾步邁進大殿一邊說到:「無論陛下何怒,都望陛下三思。凌都來報,三日前驃騎將軍梁錯帶了十萬兵馬出關,想來此時已經兵臨凌都了……北潯也蠢蠢欲動。」

「十萬?!」皇帝不忍起身於龍椅,正想問區區禹城何來十萬精兵,卻又瞥到榮長寧嘴角浮出的戲謔:「加上聖上給我丈夫的十萬,足夠了。」

榮長寧輕舒了口氣:「皇叔首鼠兩端不是為純君子,禹城梁氏北潯離氏不得不秣兵歷馬,以報生父知遇之恩。這些年裏他們暗地經營只怕聖上欲行不仁,更有江湖游士甫先生多處斡旋,自從陛下縱容嘉裕公主對我不仁,他們都盼著,陛下你早日交出攝政王該有的一切。」

「遂你……」皇帝深吸一口氣,抬起止不住發抖的手指指向榮長寧:「遂你們夫婦早就等著謀反!」

「陛下此言差矣。」榮長寧不緊不慢的來口:「長寧無有大志,只望一生榮華不受羈絆,依仗丈夫的功名庸碌半生。若非陛下咄咄逼人,又何至於此?若非陛下大恩,長寧大抵一生都不會知道,自己還有攪亂天下的能耐。」

「……」

「聽聞我出生前,昭成太后陷害我生父,命其征討北塞,欲在外除之。今日陛下命我丈夫出城平亂,可我怎麼聽說南北兩界邊陲安定郡境翕然,毫無反叛之照呢?」

一席話,像是揉窗戶紙一般將皇帝偽善的面孔撕捏個稀巴爛,年邁的老皇帝也突然意識,攝政王雖然將天下交到自己手中,卻也早就謀算好給自己的女兒留下後路。

前十幾年,自己對榮長寧不聞不問,任由她在榮家受盡欺辱。可後來她求自己賜婚於白楚熤,便以為她也沒什麼手腕,即便是攝政王的後人也不過如此。

但骨血的承襲實在太過強大,卸下偽裝的榮長寧簡直比他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伸手便要翻天覆地,再也不是從前那副聽之任之的模樣。

「皇帝年歲大了,誤殺太子寵信奸臣。賜婚與我卻又反悔,寵溺長女羞辱於我,放任寵妃濫殺無辜,做了這許些糊塗事。現如今將我丈夫罷黜回家又誣陷我生父謀逆。長寧便來告訴皇叔,我父親能給你這天下,我便能收回去。」

「你大膽!」

榮長寧豁然起身朝前上了三步,抬袖指向龍椅上的帝王:「我倒是不期望着陛下能對長寧留有多少情面,畢竟皇帝是個連自己兒子都能隨意降罪的人!」

字字誅心,無力反駁。面對榮長寧的步步緊逼,皇帝竟不知如何應答。

「榮長寧!」皇帝揚起手剛要上前去,一口血噴出來,身旁宮人趕緊輔助回眼怒視榮長寧:「陛下!來人啊!拿住這逆臣!」

殿前司聞聲湧入紫宸殿,榮長寧猛然回眼只問一句:「誰敢上前?!」

皇帝握住宮人的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他清楚,榮長寧雖大膽卻行事穩健,絕不會毫無準備就站在這裏。縱然禹城北潯鞭長莫及,白楚熤又被擋在軒轅門外,自己也絕不可能輕易控制住榮長寧。

「你想如何?」

見到皇帝示弱,榮長寧的眼角眉梢終於是見了些許緩和,她給了皇帝唯一一扇生門:「處死淑貴妃。」

「……你的眼裏,可還有皇權?」

「這皇權,本就是我父親的。」榮長寧緩緩走到皇帝身邊,一字一句的告訴他:「皇叔不要妄想將我們夫婦困於皇城。三日內我若到不了北潯,皇叔的凌都城便要不得了。梁離兩家必拼其性命聯合南疆王北塞諸部,瓜分大齊。我丈夫,會帶兵衝進軒轅門將爾等,刀刀活剮!今日淑貴妃必死。我不暢快,天下都別得暢快。」

言閉,榮長寧揮氣縴手喊道:「筆墨!」

左右宮人見聖上無舉不敢不從,只得碎步小跑搬來桌案鋪紙研墨。面前榮長寧說一句,小太監照着寫一句。最後一句罷了,趕緊呈給榮長寧去看,生怕軒轅門外白楚熤衝進來將他們活剮了。

榮長寧逐字逐句斟酌著,一邊踱步到皇帝面前:「就請陛下,用帝璽吧。」

「朕……」

見到皇帝欲想退縮,榮長寧一把拉住他手腕,絕不留給他轉圜的餘地:「請陛下!用帝璽!」

說罷將手裏帝璽塞進皇帝手中,皇帝嘴角微抖,好像看到盤龍柱下站着個紫袍靛衫的男人,他正斜眼看到自己。

皇帝似乎認出他是當初蕭祁禤背後的謀士,也終於反應過來這位面熟的謀士,就是當年跟在攝政王妃身邊的那個小童。

原來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謀划好的……

榮長寧已然今非昔比,只要她想,隨時都能架空自己的皇位。除了順應,別無選擇。

於是,帝璽落下。宮人帶着聖旨快步走去未央宮,強拉着膽戰心驚的淑貴妃到紫宸殿。

眼見人要走,眼尖的小太監即刻意識到不對:「這不是淑貴妃!」

再看牆邊紗帳微微拂動,一把將紗帳后的人拉了出來。定睛去瞧,果真是扮成宮女模樣的淑貴妃。

見到宮人那一刻她嗅到了死的氣息,被宮人這一抓渾身一顫:「公公!放我出宮,高家感激不盡……」

宮人鼻息輕哼一下:「高家?丞相府都被圍了,區區高家又能保你幾時?」

原本聽到風聲欲逃走的淑貴妃盯着將自己揪出來的太監不由得覺得臉生,站直了身子扯了下自己的衣角:「本宮從未見過你。」

「貴妃娘娘貴人多忘事。我是三皇子當初送進宮裏的,第一日去未央宮前小路上灑掃,便不小心揚了灰塵,弄髒了嘉裕公主的鞋子。公主發了好大的脾氣差點打爛了小人的嘴。如今公主遠嫁,雖貴為王妃卻也生死未卜。娘娘您與其費這好大的力氣為難我們這群小的,不如省省神好送白髮人使啊……」

小太監說完便端着手轉身離去。

這宮牆深厚,厚如天地。淑貴妃在這鬱郁半生怎會不清楚『牆倒眾人推』的道理?只是她沒有想過,這一天,在榮長寧的推動下踏馬飛來。

軒轅門外的鐵騎營各個都隨白楚熤上過戰場,忠心、驍勇,都是以一當十的好男兒。

城內城外如此局勢,不用多想也該知道,舍下自己是皇帝所能付出最小的代價。

知道難逃一死,淑貴妃緩而跪倒在地,朝着宮外綏國公府的方向拜了再拜,又朝女兒去的方向望了望,紅着眼死不肯落淚。

趁著宮人門不注意,猛然轉身撲向牆面,一頭栽在了上面。隨着她的倒下,牆上抹蹭出一道鮮紅的血跡。

小太監聞聲回頭,心只喊一句『不好』,郡主的差事叫自己給辦砸了。

再三查驗了淑貴妃當真斷了氣,只好匆匆回去紫宸殿上稟,榮長寧並未責難,只是草草說了一句:「死了?那將頭顱帶到我面前查驗吧。」

「這……」面對陛下,小太監也顯得有些惶恐。可看看榮長寧步若游庭般走在紫宸殿中,其所言叫人不敢不從。

人已逝去,割下頭顱否又有何差?

皇帝只盼著趕緊滿足榮長寧的心意,叫白楚熤等退兵安守,而後徐徐圖謀料理一干人等。

榮長寧看着皇帝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回眼看着弓腰站在案桌前的宮人:「伺候陛下用墨。」

「你還要如何?!」皇帝咬牙切齒,轉眼之間鬢上銀絲又添了三分。

榮長寧微微低首,清秀的眉眼滲著寒光陣陣:「皇叔即已老邁,便不宜執掌國政。早早退位了吧。繼承皇位者,我已替皇叔想好。太子遺孤現在禹城,幼名化劫。他是蕭氏血脈亦是皇叔親孫,雖未加冠成年卻已有帝相。再封離大人為太師,賀蘭府長公子才智過人,遊歷列國十餘載,可拜為朝丞。此二人代為監國最好不過。禹城梁錯為上將軍鎮守北方六郡,昌文伯之子陳以執掌疆域邊防,國之內外皆無臾矣。此詔,便請皇叔親書吧。」

皇帝遲遲未動,腦海里儘是年幼時居於宮中的舉步維艱。多年來藏鋒匿羽,想盡一切辦法將攝政王推於人前,萬千矛頭沖他一人自己才得以保存。

這個皇位,他坐得也並不安穩。在世人眼裏,是攝政王雄途天下不慎失足才叫自己撿了這麼個大便宜。一個本該睥睨天下的王者,竟也用了大半生的時間才把這皇位坐穩捂熱。

怎都不想,到了最後還是攝政王留下的最後一絲火苗被風吹起,竟有瞬間燒成大火的勢頭。

不能……這是自己的天下!

眼看宮人將案桌抬到自己面前緩緩落下,筆墨璽印一應鋪開於自己面前。

皇帝唇角微動,蹴而起身一把掀翻了眼前的案桌指著榮長寧咬牙切齒的回到:「朕!悔於當初沒有斬草除根!若非靜珝以命相保,你早該去和你親生父母九泉團聚!你竟學此逆舉,大逆不道!這是朕的天下!這是朕的皇位,不要以為區區十幾萬兵馬就能奈何朕的大齊。」

皇帝憤慨,榮長寧卻毫不在意,靜靜聽着外面腳步急促,冷眼看着雄赳赳的侍衛印在窗上的身影。刀槍銳鋒輕輕一擺,血水即刻濺到窗上。

離怨趁機拾起地上的筆將其折斷,一手攔住皇帝,一手將斷筆上的木刺壓在皇帝的喉嚨。

門外侍衛你死我活的爭鬥,早就分不清是敵是友,躲在暗處的甫鈺本來沉着的目光也開始逐漸緊張。默默地推開門去,踩着血水走到廊下,掏出袖口的火摺子,點燃預先準備好的信號。

刺耳的信喉劃破皇城的上空,驚動了宮門內外,被一直守在軒轅門外的白楚熠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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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上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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