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逼宮(一)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逼宮(一)

屋裏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在等著白修遠作答。

人證物證俱在,似乎除了認罪也別無選擇。白陸氏的兒子咬緊了牙根,拳頭緊攥,似乎只等著父親一句話便能拍案而起殺出明武侯府去。

但他忘了,白楚熠雖丟了官爵位卻還在,那些侍衛也一樣留在了侯府。

白修遠看着自己兒子,心裏速速打着鼓,最後眸子一沉,說了一句:「是我三房的過錯。」

他居然就這麼認了!

白楚熠拳頭一緊青筋凸起,下人瞧了都知道白楚熠就要憋不住心裏最後一團火,遂都縮起脖子耷拉着腦袋心裏敲著鼓。

哪知道,白修遠站起身撩開衣尾『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朝着長房祠堂的方向接連三個響頭:「是我對長房不起,毒婦心思詭秘我從不知曉,毒害堂兄不成又在堂兄戰死後挑唆二房圍了將軍府,又就一孽。」

聽到這常秋素一抬眼睛瞪向白修遠終於等到這句話,她不忍起身朝前去幾步,手抖指著白修遠:「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是陸氏!」白修遠似乎明白常秋素想要問什麼,緊接着說到:「也是陸氏攛掇二房,當年二房雲姬落井是陸氏做的並嫁禍給了長房,一屍兩命,遂二房堂兄才記恨於心趁機報復長房……」

常秋素聽傻了眼,眼波一轉秋水泛濫,思緒當即被回從前。雲姬,正事自己丈夫的寵妾。

「白家歷經七朝的百年基業。長房威望最高,卻後嗣單薄,遂老太爺有言降生長孫者得家傳……雲姬一屍兩命也是為此。」常秋素抬手掩住自己心口,質問白修遠:「如此罪孽,你都不曾攔下過?!」

「我……」

此時的榮長寧百般煩悶,只覺得最近發生瑣事太多,對白家陳年舊事亂事的並不想細細過問。

於是,『啪』的一聲,一把玲瓏精巧匕首拍在了案桌上:「如此罪過,不以命抵命是說不過去了。三房害了人家兒子妾室,還人家一個兒子妾室便是。長房的帳,咱們再做余的打算。」

白修遠抬頭看着榮長寧,她冷漠的樣子與當初的攝政王如出一轍,不覺間她的殺伐決斷也愈發顯得像她生母。

她說得越是雲淡風輕,越是叫人害怕。眼看榮長寧的眼睛就瞟到了自己兒子身上,白修遠不禁心頭一顫。他清楚,縱然是以命抵命,榮長寧也未必放過自己。

他只能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白楚熠身上,他聲音顫抖的語氣似在哀求:「阿熠!」

白楚熠這才從那一團陰霾中清醒過來,眼前是將自己帶大的三叔,帶着自己出生入死才有今日的明武侯……

可也正因如此他才覺得可怖,如若此時三叔在扯慌,將罪名全部推到陸氏身上只為求得一個脫身的機會,自己鬆口豈不放虎歸山?

人心難測,望着那兩個酒罈回想三房種種,白楚熤只回了一句:「悉數算起來是不小的罪過,即便是到了族老面前也不免請到祖法。三叔還是自己交代吧。」

說罷,又抬手將榮長寧的匕首朝前推了推。

就見白修遠一怔,並不是因為白楚熠的決斷,而是因為自己最後的算盤要落空了。

常秋素不忍提醒到:「弒殺長輩如此大罪,你們夫妻兩個擔不起。」

聽到這話榮長寧不禁笑了笑:「聽聞先攝政王叱吒皇城,想要誰人三更死,決不苟留至五更。我沒見過生身父母不能學會其志,再沒有這點決絕,怕是世人都要當我是泥土一般踩來踩去。什麼罵名,我擔着就是。」

眾人見榮長寧面露殺相,再看看外面侍衛手裏明晃晃的刀劍,堅硬的盾牌,一切待發,白修遠絕不可能豎着走出明武侯府的大門。

偏在此時,傳旨的宮人不顧周遭一切,大步流星走進院門來,連跑十來步衝到白修遠的面前。

尖腮狗嘴耷拉着眼,眸中精光直直打在白楚熠身上,深紅色的長袖一甩,漏出一塊玉佩,玉佩下耷拉着一條黃絲絛:「聖上口諭,宣凜都將軍白修遠入宮覲見!」

堂上人皆相互對視,只有白修遠輕輕鬆開了緊攥的拳頭,轉身抖抖衣袍上的塵土鄭重的向來的宮人行禮,斜眼看向自己兒子咬着牙根擠出一句:「你且先回去,閉門思過不準邁出房門半步!」

話落,人就轉身跟着宮人去了。

白楚熠看着三叔的背影熟悉又陌生,只覺得三叔這一走,又是一招禍事。

「事到如今,嬸母且回去吧,鎖緊大門再不要與長房有所交集。」榮長寧輕聲囑咐,隨即陷入了沉思。她越是沉靜,越是叫人覺得不安。

常秋素聽了她的話,回到自己府中緊閉大門。

可這皇城風平浪靜的過了一日,並無大事發生。也靜謐到讓人害怕,寒秋落葉窸窣作響,忽而被馬蹄踩得粉身碎骨。

緊接着,一隊兵馬匆忙而過穿過長街直逼明武侯府,領頭的正是皇城司!

來人大喊:「聖旨到——明武侯接旨!」

「疆域告急!明武侯白楚熤領兵十萬,即刻出征!」

府上洒水的小廝都還未徹底張開眼睛,聖旨便已經落到了白楚熤的手裏。

南疆告急,毫無徵兆。莫說皇城裏,就連北潯都不曾得到消息。

送走皇城司的人,夫婦兩個不由對視一眼。榮長寧咬了咬嘴角:「這是告了什麼急?是有人故意將你趕出皇城罷。」

「真的有人按捺不住了。」白楚熤握聖旨,硃色的璽印格外顯眼。

「摸不準,是有人記恨我們。想要效仿當初成帝與昭成太后。南疆禹城一北,有人是打定了主意不叫梁叔叔背後助你。你這一走,可不是凶多吉少?」

「而你留在皇城……」

榮長寧一抬眼緊盯着白楚熤,二人似乎都預料到了什麼。皇命難違,明知事有蹊蹺卻也不得不即刻啟程。

這一次,榮長寧沒有去城外送白楚熤。她一直等在府上,等著皇城裏的暗潮湧動。

榮薺得知白楚熤被皇帝一道聖旨送去疆域,似乎也嗅到了些許不對勁,當日便跑去明武侯府跟着榮長寧同吃同睡。

過了整三日,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直至第嘶日晨曦里,火把劃破了灰白的曙色,一隊人馬衝到了明侯府,並將其圍得水泄不通。

領頭的不是旁人,正是白修遠與淑貴妃的親弟弟禁衛軍統領高遠,身旁的副將朝門喊去:「先攝政王謀害成帝!挾持幼帝禍亂天下!其罪當誅!然其後嗣匿與皇城,夥同百寧侯府欺上瞞下!今聖上有命,捉拿逆臣之後——梁平郡主榮長寧!擋者!殺無赦!」

榮薺聽到聲音慌忙起身,合著中衣赤足跑出門去,門口的墨姝已經換好鎧甲握著彎刀侯明,見到榮薺趕忙上禮:「六姑娘。」

「外面是何人?!是擺明了要抓我二姐嗎?」

「回六小姐,是禁衛軍。奴婢收到消息,百寧侯府已經被圍了。」

「你聽聽。」榮薺回眼,就看到屋裏榮長寧起身獨自走到妝台前落座,不徐不緩的拿起桌角的篦子,從頭頂梳下發梢:「咱們的皇帝若高興,我生父便是有功於社稷的攝政王。若咱們的皇帝不高興,我的生父就成了挾持幼帝霍亂天下的逆臣……當真是如痴如夢。」

「有人想讓咱們死,無端也能生出罪名。」墨姝握緊手裏的彎刀緊緊挨着榮長寧,只等著與人拚命:「郡主莫怕,主上一定做好了部署……」

話音未落,前堂便傳開了撞門聲,一聲更比一聲響。緊接着人破門而入,湧進侯府門檻。

榮薺的手指不禁捏緊了自己的衣角,即便心就快跳到了喉嚨口,也盡量使自己看起來足沉靜。

終於,人尋到竹苑。

榮長寧也剛好穿戴整齊,帶着一眾下人站在庭院裏眼瞧著禁衛軍衝進來與自己對峙。

高遠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指著榮長寧:「拿下!」

就看眼前禁衛軍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鮮血迸濺。一群死士莫名從禁衛軍的身後鑽出,像是著了魔一般見人就砍,不問所謂。

血水洗了明武侯府的青磚路,高遠反應過來的時候,冰冷鐵劍已經壓在了他的脖頸上。垂眼看向劍身,是墨姝。

榮長寧一步步走到高遠面前,伸出手拿下架在高遠脖子上的鐵劍,轉眼瞥向白修遠:「既然陛下要拿我,那就勞煩叔父,帶我去見見咱們的皇帝吧。」

白修遠看着榮長寧,雖不願臣服卻也不敢直視。

……

皇城裏,禁衛軍退讓在道路兩側,明武侯府的大車明目張膽的駛過長街,不躲不避。

離府聽了消息,也緊隨其後進了軒轅門。

皇帝想要控制的人,就這樣將自己送到了紫宸殿。

殿前榮長寧依舊跪拜,卻不見她再有臣服之心。就見榮長寧徐徐抬頭直視天子,一言不發,殿內沉寂如同死亡席捲,上了年歲的宮人僵立背脊冷汗直流。

因為只有他們知道,佑護榮長寧在皇城二十餘載的到底是什麼。

終於,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般死寂。來人『噗通』一聲摔倒在地,又向前爬了爬:「陛下……陛下!明武侯白楚熠未到晉陽半路折返,私調北郊鐵騎營,這會已經堵在了軒轅門下,說是接夫人回府。還控制了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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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上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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