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路的盡頭是天涯，話的盡頭就是劍
陳風望着龍五，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劍。
劍已在手，隨時拔劍，可劍未拔。
精舍外，飛雪漫天。
慕容秋荻立在雪中，撐著傘，望着精舍內。
她的面以及被冷風飛雪隆冬凍得蒼白如紙，她的眼睛溫柔而堅定，她的人立在飛雪中，彷彿已經化作了樹，一個等待歸人的樹。
卓東來立在慕容秋荻身側。
他瞧了慕容秋荻一眼，他忽然發現慕容秋荻已經消失了，或者應當說自己已經消失了。
他不在慕容秋荻的世界中，或者應當說慕容秋荻的心已經隨着陳風進入了精舍中那個世界。
如今立在面前的慕容秋荻只不過是具軀殼而已。
靈魂未歸，軀殼又有什麼靈性呢？
卓東來望着精舍，已經無匹佩服陳風了——一個男人如果能活到陳風這種模樣，已經足夠了。
可陳風究竟可以不可以活呢？
卓東來不知道，他一點也不知道，他沒有把握。
這是他平生以來最沒有把握的一件事，不過他卻希望陳風可以活下來，因為只有陳風活下來了，他才有機會活下來。
飛雪漫天，磐石鎮已經成為了孤鎮，所以人都已經上祁連山了，又有幾個人願意錯過這場難得的盛會呢？
卓東來也已經想要去祁連山了，他沒有羅剎牌，他想去一個比較好的地方去觀戰，可此刻他還不能去。
他知道要知道陳風的生與死。
——陳風的手已經握住了劍，可劍未拔。
龍五等待陳風拔劍，可陳風沒有拔劍。
他並不認為陳風不敢拔劍，倘若陳風不敢拔劍，那就不會來，可陳風為什麼不拔劍呢？
他不知道。
陳風不拔劍，他也沒有拔劍，他等著，等著陳風拔劍。
或者等著陳風不拔劍。
他和陳風相見不過幾面而已，可如今此時此刻他卻已經和陳風心意相通了，這時真正的對手才能擁有的奇妙關係。
他望着陳風，他沒有動手。
他全身上下都非常放鬆，此刻只要陳風拔劍，那他一定會死在陳風的劍下，但她相信陳風不會出劍。
正如之前陳風相信他的劍不會殺了自己一樣。
陳風的手握住劍，但沒有拔劍。
他盯着龍五道：「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龍五道：「你說。」
陳風道：「我來找你的確是來找你麻煩的，但不僅僅只是找你麻煩的。」
龍五不明白，可他聽着。
陳風道：「我請你收下羅剎牌，你報復我，這本就是你所當然的事情，這一點我並不怨恨你，相反我還應當感謝你，感謝你只要我一隻手。」
他說得很平靜，他的言辭聽上去簡直就是玩笑，可任何人聽見他說出的話，都絕對不會認為他的言辭是玩笑。
這是非常真誠非常直白的話。
龍五聽得出，因此他開口了。
他望着陳風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明白你也是因為這件事才來找我的。」
陳風點頭：「是的，我是因為這件事來找你的，可並非是因為手，而是因為一個答案。」
「答案？」
「不錯，一個答案。」陳風道。
「什麼答案？」
陳風望着龍五道：「我的人，我的劍。」
「你的人，你的劍？」龍五望着陳風，半晌，他才道：「我不太明白。」
他很少有不明白的事，可這件事他不明白，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陳風慢慢道：「我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江湖人，江湖上下像我這樣沒有權勢的江湖人如過江之鯽，因此我們沒有生殺奪取別人性命的權利，可我們畢竟還是一個人，我們有生存活着的權力，我們並不願意被人宰割魚肉。」
龍五不說話，他望着陳風。
陳風繼續道：「我並不願意奪取別人的性命，我更不願意殺人，可有時候我卻不能不殺人，為了讓自己活着殺人，你是不是明白？」
「我明白。」龍五道。
陳風望着龍五，道：「我這一次來不是為了殺你而來的，雖然在來這裏之前，我已經做好殺人或被殺的準備了，但我卻並非是為了殺人而來。」
他的聲音依舊很冷靜。
龍五相信這句話，倘若是別人說出這句話，龍五不信，但陳風的這句話他相信。
此刻陳風是他的對手，他和陳風此刻的心意幾乎已經相通，他明白陳風言語的真假。
他望着陳風，慢慢道：「那你為什麼來？你來這裏又想證明些什麼，又或者說想說些什麼？」
陳風望着龍五道：「我來這裏只想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
陳風望着龍五道：「我只是想告訴你，除了我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可以掌控我的生殺大權。」
龍五盯着陳風。
他瞧了陳風半晌，才慢慢道：「因此你來了？」
陳風道：「是的，因此我來了。」
龍五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那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一件事。」
「你說。」
「你現在可以證明這件事了。」他說完就已經閉上了嘴巴，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劍。
他望着陳風。
陳風也已經不說話了，他也已經握住了劍。
陳風沒有言語了，龍五也沒有言語了。
他們都沒有言語，但他們都有劍。
劍客之間此時此刻豈非只有拔劍？陳風是劍客，龍五也是劍客。
陳風無語，龍五無語。
路的盡頭是天涯，話的盡頭就是劍。
——兩柄劍，兩個人，兩位劍客，一棟精舍，這已經成為了一個世界，一個孤獨獨立的世界。
世界已經靜止，而唯一可以劃開這個世界的事物只有劍，只有兩柄劍。
無論劍法高下，只要是劍客，拔劍都需要一個理由，如今陳風、龍五都已經尋到那個理由了。
因此這個獨立的世界出現了兩把劍，兩把已經拔出鞘的劍。
劍光閃過，在精舍中閃過。
慕容秋荻那木訥的眼神已經亮了，她的眼中已經有了光，他已經瞧見了劍光，精舍中的劍光。
卓東來也已經瞧見了劍光，那並不耀眼但非常明亮的劍光。
銀白的劍光，淡藍色的劍光，兩道劍光在精舍中碰撞，發出了一聲掩蓋風雪的聲音。
叮！
一聲無匹清脆的聲響，在狂風飛雪中響起。
天地彷彿都只有這一聲劍響，而此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精舍四周出現了一群人，一群盯着精舍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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