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死過一次的人

第八百八十七章、死過一次的人

殺過人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想過被殺。

殺人與被殺倘若瞧慣了,那並不是值得驚訝的事情,甚至可以算得上司空見慣理所當然。

酒樓中提刀帶槍的二十幾個人,都是殺過人的。

他們也都已經忘記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

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會殺人。

心情好的時候,他們也會殺人。

這個神州本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他們是強者,因此可以殺人。

殺掉的人,都是弱者,因此只有被強者主宰。

以前他們之中也有人死掉,他們並不驚訝,甚至也沒有半點同情的意思,甚至連仇恨也沒有。

兄弟、朋友這中辭彙,對於他們來說實在太過於奢侈了。

他們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是為了吃喝玩樂與殺人。

因此誰若死了,也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擔心的。

現在已經有人死了。

剩下的二十三人,沒有任何一位傷心流淚。

也沒有任何一人發出聲音。

只有悠揚的琴聲,在充斥血腥味的天地之中響徹。

他們已經想走了,可現在偏偏只能老老實實呆在酒樓內坐下,甚至不敢有半點動彈。

四周極其安靜也極其死寂。

安靜得如同黎明前夕的黑暗,死寂如已經墜入到十八層地獄的厲鬼,他們的心已經無匹冰涼。

驚恐並不在面上,而是心中。

一種無與倫比的驚恐湧入腦海。

他們彷彿感覺四周有億萬無形的絲線,悄無聲息間就已捆綁限制了他們的行動。

他們甚至感覺自身只要有任何動彈或不規矩的動作,只有去死。

他們不能都,也不敢動。

——經常殺人的人,面對死亡的時候,總有一種超出尋常人的強烈感覺。

此刻他們就已生出了這種無論任何人,都不願意瞧見的死亡感覺,現在他們只能老老實實站着或者坐着。

一雙雙眸子或低下頭,或抬起頭。

眼中沒有一丁點情緒。

這些眸子眼神都不太相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眼神的餘光都盯着一把椅子——太師椅。

金樽樓。

名字並非優雅而出人意表的名字。

可金樽樓的確富貴而繁華。

且不說四周的名貴字畫,精美裝飾,就算是最尋常不過的桌椅板凳,都帶着一種極其濃烈的藝術感。

大廳中的太師椅不止一把,可如今最顯眼的當然只有一把太師椅。

剛才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手法殺掉人的陳風,就坐在太師椅上。

——殺人與被殺都不太可怕。

可倘若人連自己如何被殺都不知道,那當然就不能不可怕。

對於未知的事物,人帶着先天的恐懼與忌憚。

他們不知道眼前這位殺人的青年,擁有怎麼的本事,又是怎樣的性情,他們實在不能不恐懼忌憚。

非常恐懼非常忌憚。

陳風坐在太師椅上。

他的視線落在正在前方高台上彈琴的女子。

一位長相算不上美艷的女子。

女子的琴音實在悅耳動聽。

他曾聽過不少人彈琴。

琴音最絕佳者莫過於無爭山莊的原隨雲。

他已不止一次聽見原隨雲彈奏鳳求凰這一名曲。

這個女子彈奏的也恰巧是鳳求凰。

可感覺不一樣。

原隨雲的鳳求凰,沒有司馬相如的愛意,只是非常純粹的鳳求凰意境。

這個女人彈奏的鳳求凰,也和創造鳳求凰名曲的司馬相如不想通,所謂的鳳求凰清雅靈動,悅耳動聽。

可偏偏這琴音之中,帶着一種藏而不漏的殺機。

殺機極淡,可卻已化為實質。

倘若這個女子若要以琴音殺人,未必不可能。

這是陳風得出的結論。

他實在非常好奇,好奇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琴音止住,一曲已畢。

女子已抬起眼,一張平凡的面容上,擁有一雙世上少有人可以及得上的靈動眸子。

只是這雙眸子偏冷一些。

視線交織,隨即移開。

女子起身,走到陳風面前。

冷若山頂流下清泉的聲音響起。

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涼意。

「閣下是來等人的?」

她的話語一點也不客氣,問的卻很平常。

陳風搖頭。

「我不是來等人。」

「那閣下是來殺人的?」

她還是清清淡淡,可不少人都已經色變——那些還握著武器,餘光盯着陳風的人,已色變了。

「我也不是來殺人。」

女子冷笑,指著紅毯上的腦袋:「可你偏偏已經殺了一個人。」

「我不應當殺他?」陳風淡淡道:『若有人要殺你,你會不會殺他?』

「閣下既然不是來殺人也不是來等人的,看來就只有一種可能,閣下是來喝酒的。」

陳風笑得更愉快。

他發現這個姿色平庸的女子,不但有着極好的琴藝,而且人也很有趣。

「不錯,我是來喝酒的。」陳風:「只可惜我才一走進這間酒樓,就瞧見了他們,看來我已沒有酒喝了。」

女子淡淡一笑,清清淡淡。

語氣果斷而肯定。

「來金樽樓殺人或等人的人,都和我們沒有半點關係。」女子:「可閣下若是來喝酒的,那就是我們的客人,我們無論如何都會招待。」

「現在也可以招待?」

「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

女子拍了拍手,果然就已有人走出來招待了。

一位穿着淡灰色青衫,女扮男裝的女子,已經走了出來。

女子雙手捧著盤子。

盤子中放着美酒以及幾碟精緻的糕點。

酒已上桌,糕點也已擺在桌上。

陳風被就是來吃飯的,當然也沒有任何理由不吃。

他提起了筷子,夾着糕點。

可還未有夾住,筷子就已經不見了。

一道極其銳利的破空聲響起。

聲音短而急促。

砰的一聲,直接插進了二樓的牆壁中。

一隻手在流血。

血是從一個筷子大小的洞中流出來的。

陳風夾了一口糕點,品嘗下。

這才慢慢轉過頭,盯着那位眼帶恨意的青年公子,淡淡道:「我似乎還沒有讓你走。」

青年公子捂着手臂,聲音刺耳而尖銳:「你不讓我走,我就不能走。」

「是的。」

「誰說的?」

「我說的。」陳風:「我一向說話算話。」

青年又是冷笑:「倘若我非要走呢?」

「那當然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陳風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

「只有死人才能離開。」

這句話原本是陳風要開口的,可她沒有開口。

有一人已經為太說了。

人也有人為他殺了。

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

一口精緻華美的摺扇。

摺扇半空飛旋,發出淡淡的玉光。

美麗如玉蝶。

可摺扇半空一劃,桀驁青年的脖子上劃了一圈,隨即就落在了風度翩翩的公子手中。

公子腳步一點,人也已經出現在陳風面前。

桀驁青年攥緊拳頭,他冷笑:「你來殺我啊!」

你來殺我啊!

五個字,一句話。

他只說了一個字。

你。

你字說出,腦袋就已經一偏。

砰砰砰如摔碎的酒罈砸在地上。

二樓、一樓。

頭顱滾到了一樓,落在了紅毯上。

紅色的血已經被掩蓋,可白色的腦漿卻在地攤上留下了一道沒有辦法掩飾的痕迹。

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公子,笑容溫和,言語輕快而驚喜,輕嘆道:「陳風先生,沒有想到我們竟然還有相見之日。」

陳風盯着風度翩翩,可以看做三十齣頭,也可以看着四十有餘的藍衫公子,一字一句慢慢道:『我也沒有想到竟然在這裏還能見到天公子逍遙侯。』

風度翩翩的公子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

「是的。」陳風:「可我似乎沒有死?」

「你當然沒有死。」天公子慢慢道:「作為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我當然清楚你沒有死。」

陳風盯着天公子,已是思緒萬千。

——逍遙侯明明已和小公子已經死了,為什麼偏偏會出現在第三界呢?

這人難道不是天公子?

這人的確是天公子,的確是逍遙侯歌舒天。

陳風實在已不太明白了。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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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俠冒險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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