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定不湮

愛定不湮

後來,房東阿姨極不情願地拿來了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為了證明許諾真的在裏面,我幾乎翻遍了裏面的所有地方,連煙灰缸都拿起來好多次,連床底都掀開了好幾遍。可是,他就像從裏面蒸發了一般,杳無痕迹。

我一下癱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四處張望,有一瞬間在迷茫,然後突然掛起笑臉,直起身子,用我認為是最溫柔的聲音,沖四周的牆壁嚷嚷:「許諾,你出來啊,我再也不欺負你了……你出來啊!」

「我求求你,你出來,告訴他們,你只是在跟我開玩笑……」

「你不可以不理我,你在爸爸的墓前發過誓的,你說過,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我這麼迷糊,沒了你,我該怎麼辦啊!」

聲音一次比一次高亢,語氣一次比一次裂肺,直至,耗了全身氣力,啞了全部聲音,終究,聲嘶力竭。

停下呼喊,身子如同一灘軟泥跌在地上,周圍似乎變得格外寂靜,我無神地看着前方,心裏,騰起一股恐懼,一股慌亂。可是,我仍然不願相信他們所說的,不敢,亦不忍。

郝警官走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孩子,萬事看開……」

「有空,去認認屍體吧!」

「閉嘴,你閉嘴……」

我揮手,一把推開他,打掉他的手,身體猛地躍起,有些失控地沖他大聲嚷道:「走開,都是你們……是你們在這裏,他才會躲起來不理我的,一定是這樣的……他不會不理我的……」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的……」

我拉起他的衣袖,拚命地將他往門外頭推,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的體能潛力會這樣大,大到將屋內的一眾人等全轟了出去。只是我不希望是在這樣的場景,在這樣的情緒中。當所有人都散開,我獨自一人守在偌大的屋子裏,房間一如當初的簡單整潔,牆角,還有幾個包裹,許諾已經準備退租這個房子了吧!茶几上,還放着一盒煙,一根煙孤零地擺在一邊。許諾不吸煙,也不喜歡煙,可許叔叔吸煙,其實,他心裏還是愛他爸爸吧!還是希望他爸爸能多來看看他的吧!我癱在沙發上,像以前一樣橫卧著,目光獃滯地看着桌上的煙,口中喃喃:「許諾,你在哪兒啊?為什麼,我找不到你?你回來啊,我幫你跟許叔叔說,好嗎?」

空蕩蕩的屋內沒有絲毫回應,甚至連我的回聲都沒有,一片死寂,我最厭惡的那種死寂,彷彿生命中,只孤零零地留了我一個人。

鬼使神差,我拾起那根零落的煙,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幾下,一股煙香撲鼻,竟有幾分好聞。燃起打火機,泛著幽藍的火焰,在密閉的房間內搖晃不定,點燃香煙,騰起幾分星點的火焰,放入唇瓣之間,一股嗆人的氣味刺激喉頭。我撫著胸,一陣猛咳,似乎,心肺都要咳出來了。

我忍着劇烈的不適,一口一口吸著了這根煙,咳嗽,一陣接一陣,心疼,卻不似那股子心疼。我期待着許諾跑出來,奪下我手中的煙,然後惡狠狠地對我說:「你個女孩兒,抽什麼煙啊!真是,這是男人都不屑的消遣,懂不!」

可是,他沒有來,直到,一根煙,一盒煙,一點一點地,被我抽完……直到,我的淚,流滿臉頰……他沒有來,真的,沒有來………

天黑了,地暗了,情傷了,心痛了!

很痛很痛!

許諾,你怎麼忍心,讓我這麼心痛!

以前和許諾一起時,從來不覺得這屋子大,可是如今,一個人,一顆心,這屋子竟變得有些空曠起來,偶爾風刮過來,捶射門窗,發出一聲聲支離破碎的呼嘯,有些凄涼,有些冷清。

那一夜,我未眠,徹夜。

那一夜,我學會了吸煙,十年。

那一夜,我嘗透了心痛,一生。

不知道過了幾天,我顫顫巍巍地推開門,走出房間時,木安辰站在房間前,靠着圍欄,注視着腳下的青綠。眼下是黛青一抹,臉上是說不清的疲憊,他看見我出來,直起身子,靜靜地凝視着我,嘴唇蠕動幾下,最終卻只是微微嘆了一聲,相顧無語。

我仰面,安靜地看着他,不言不語,不悲不戚,心底,從未如此安靜,如一潭清池,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浪。

許久之後,我看見他的眸中滿是憐惜,滿是不忍,他微微撇開臉,眼底溢滿傷痛,斂眸,他的聲音,輕似雲煙。

「……悠悠,不,不要這樣……」

「如果,許諾還在,也不願看見你這幅模樣的……」

擦過他的身子,我幽幽走上前,雙目無神,帶着一臉的憔悴,滿身的煙味。我沒有回答,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任何的鬆動。

爸爸走的時候,我的天塌了,許諾走了,帶走了我全部色彩。如今,我已是一個無牽無掛的人,站在一片灰暗的天空下,入目的全是一片千瘡百孔的天地,寂寞得不見一絲一毫的生機。

在很長的一段日夜中,我在大街小巷裏遊走,逃避所有可能遇到的熟人。拒絕與別的人交流,也拒絕相信任何人所說的許諾死訊,不去上課,不接電話,直到有一天,昏倒在另一個城區的街頭……

隱約中,看見一抹瘦削單薄的身影,走到我面前,輕柔地抱起我,還用自己的外套裹緊畏寒的我,在深夜微涼的馬路上,給我一個短暫的溫暖天地。

在那之後,我的身體變得異常虛弱,再也走不了那麼遠的路,只得一個人靜靜地守在許諾房中。總覺得,他還在裏面,他還會突然出現,沖我痞痞地笑,告訴我,這一切,只是夢一場,現在夢醒了,他也回來了。

可是,一天一天,時間慢慢過去,他沒有回來,反而,他的葬禮一拖再拖。許叔叔說,他最想見到的,是我,如果,我不在,他的葬禮,終歸是不完滿的。我對一切充耳不聞,不在乎一切為我而延遲,也不在乎短短的一個多月,許叔叔的頭髮白了大半邊。

我知道,木安辰在外面,一直都在,抬眼,我就會看見,飄飛的窗帘后,站在窗外的他。靜靜的,默默地,透過玻璃,看着我,用那種,連我,也不忍注視的神情。經過這些事,我又怎能不懂他的心,以前,也許,可能,我是喜歡過他的吧!只是,有些事,註定,不能回顧,有些人,註定,只能辜負。

我的心,破了一個窟窿,唯一能修補它的人,已經一步步離我而去,帶着我的不舍,我的依戀,就這樣,隻言片語未留,在我最幸福的時候,給予我最深的打擊。

絕望,該用什麼,才能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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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彼岸正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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