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更 衝突

()那侏儒怪眼一翻，神情極為傲慢，說道：「甚麼做甚麼不做甚麼？老子咬死了一頭畜生，有甚麼大驚小怪的？」令狐沖見他站起來沒有馬的一半高，竟然能將馬咬死，倒也稀奇。

侏儒看令狐沖不動不語，又道：「你小子擋了老子的道了，給老子滾遠點！」言語極不客氣，態度極其惡劣。令狐沖見他弄死了自己的馬匹，態度還這麼囂張，怒氣又加了三分，右手一抓，長劍就要出鞘。

忽聽一個聲音道：「朱洞主，你又惹事了。」令狐沖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闊步走來，侏儒道：「這麼一個毛頭小子，也敢跟我瞪眼睛，我是不是太久不在江湖上走動了，讓一些無知無識的後輩都不認識我了。」魁梧大漢皺着眉道：「咱們有那麼大的事要辦，你又另生甚麼枝節？」

令狐沖見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倒是十分好笑，一個比他大哥喬峰塊頭還要大些，一個比郭襄還矮上三分。兩人站在一起，那侏儒剛和大漢的膝蓋齊平，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侏儒見令狐沖在他和大漢身上瞄來瞄去，顯然在拿自己的身材當笑料呢，不禁怒道：「你看甚麼？這雙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高島主，你且在旁邊看個熱鬧。看看朱某的手段這兩年有沒有長進！」說着就向令狐沖打來，他人小身小，動作卻極為靈敏，猶如耗子一般，一下子就竄到了令狐沖身前。

令狐沖嚇了一跳，抽出長劍一格，不容他近身。侏儒見令狐沖膽敢還手，更為惱怒，叫道：「小子，本想留你一條小命，折斷你的手筋腳筋便罷，現在看來，你是別想留下全屍了！」

那大漢喝道：「你還要不要辦大事了！你不要性命不打緊，別連累一百多個兄弟跟着受罪。」侏儒一聽「受罪」兩個字，渾身一哆嗦，不甘心地道：「就放這個臭小子一馬。」轉身走回到大漢身旁。那大漢從懷裏摸出一點銀子，道：「這些錢能買十匹好馬了。」說着將銀子扔在令狐沖的腳下。

令狐沖聽了這句話，本以為他是講理之人，哪知道他居然把自己當成要飯的了。把銀子直接扔在地上，可以說是對他很大的侮辱。那是根本就沒把他令狐沖放在眼裏。令狐沖想要上前拚命，縱然以一敵二，也不受這窩囊氣。后又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權當他們是瘋狗。隨即又想到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如此忍辱含垢……幾個念頭一轉，那兩個人早已走的遠了。

令狐沖嘆了口長氣，俯身撿起那淀銀子。心想那侏儒莫名其妙地就咬死自己的坐騎，這番爭吵真是好沒來由。他是個什麼事都能看得開的人，又是一碗茶下肚，就把那二人拋到了腦後。

令狐沖歇息良久，向茶博士問明了哪裏有賣馬的馬販子，又給了他茶錢賞錢，就要前去買馬。哪知沒走出三步，前方突然有兩人從馬上飛下，橫衝直撞地走將過來。一人走到令狐沖身旁時，令狐沖有意向旁避讓，可那人還是重重地撞在了令狐沖的身上。令狐沖內力盡失，足踝的傷也未好，站立不定，仰面摔了出去。撞他之人卻像沒事人一般，大聲叫來茶博士，要茶要水。

茶博士是個容貌頗醜陋的人，平時沒甚麼人給過他賞錢，令狐沖算是為數不多的一位。他見令狐沖摔在地上，就走過來將他扶起。那撞到令狐沖的人大怒，道：「老爺要你去倒茶，你去理一條狗作甚！你莫不是瞧不起老爺我？」茶博士神情尷尬，忙道：「我這就給范爺倒茶去，倒茶去。」心裏卻罵道：「甚麼他媽的老爺，老王八蛋還差不多。」那人左臂一伸，抓到了茶博士的衣襟，右手抬手就是幾個耳光，叫道：「老爺向你問話，你匆匆忙忙地逃命似的跑去倒茶，是不是怕了老爺？」

茶博士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那人又是幾個耳光，打得茶博士滿口鮮血，罵道：「你這小兔崽子不說話，是不是在心裏罵我呢？」茶博士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那人又是幾個耳光，罵道：「我這般打你，你這醜八怪心裏怎麼可能不罵我？心裏邊罵我，卻說沒罵，那是騙你老爺我呢！當真該打。」

令狐沖實在看不過去了，叫道：「這位朋友還請積些陰德，不然會斷子絕孫的，那滋味可不大好受。」

那人聽令狐沖竟敢主動向他挑釁，憤怒之中又帶着驚奇。他左手一揮，將茶博士摔了出去，怒道：「你在跟誰說話？」令狐沖道：「你剛才罵誰是狗，誰便在跟你說話。」這句話有些答非所問。那大漢問的是「你在跟誰說話」，令狐沖卻答「誰便跟你說話」，有些驢唇不對馬嘴。那人一怔，細細一想，不禁大怒，拍桌而起，罵道：「你這小崽子，竟敢罵我是狗？」

令狐沖微微一笑，道：「原來你還不算太笨，竟能轉過這個彎來，不然我算是白罵人了。」那人怒不可遏，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條軟鞭，向令狐沖抽來。

令狐沖沒想到他說打便打，匆忙中不及細想，拔出長劍用出破鞭式和他打了起來。他雖然沒有了內力，可是還能使用招式。也不管打得過打不過，先打一頓再說。沒想到居然全都招架下來了，那人的軟鞭並沒佔到什麼便宜。幾招一過，令狐沖便查探明白：「這人的武功和魔教的妖女比起來，可差了不少！」又拆了幾招，就想要發力將他擊倒。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與這人同來的那人看的清楚明白，令狐沖劍上不用內力，只是隨隨便便劃出幾劍，就迫得同伴手忙腳亂。看來剛才被撞倒了，那是故意藏拙演戲呢。現在見他攻勢大起，顯然要收拾同伴了，不由忙道：「住手。」令狐沖和與他打鬥之人聞言，雙雙停手。那人拱了拱手道：「我等眼拙，沒看出閣下竟是個高手。先前的事是我們不對，還請見諒。」說着做了一個揖。

令狐沖見他態度還算謙和，說道：「我又沒受傷沒吐血，跟我道什麼歉，該跟那位茶博士賠禮才對。」兩人看向那茶博士，只見他雙頰腫得老高，嘴裏還往出冒着鮮血，看來牙齒也肯定掉了好幾顆。

那人眉頭一皺，道：「讓我給小兄弟拱手作揖，那是看在你劍法卓絕，給你個面子。那茶博士豬狗一般的人，算甚麼東西，也配讓我們賠禮道歉？」言語中極為不屑。掌箍茶博士的人向茶博士道：「我給你賠罪，你受得起么？」茶博士嚇了一跳，忙道：「受不起！受不起！」那人轉頭道：「你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賠禮，實在是這茶博士好生客氣，不領我的情啊。」

令狐沖大搖其頭，這茶博士還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勸架那人指著茶博士，向令狐沖道：「這樣的醜八怪，也值得你維護么？」

令狐沖見了他二人這副囂張的神情，想起了趙公子，他也只這樣的神情，不由心裏極其厭惡。朗聲道：「這茶博士我維護定了，你是想賠罪也得賠，不想賠罪也得賠。」掌箍茶博士之人冷笑道：「我若是不答應呢？」令狐沖長劍一抖，挑起地上一片木棍，在空中挽起幾個劍花，那木棍碎成了木屑掉落在地上，令狐沖道：「那就問問我的劍答不答應！」他是動了真怒了。

那人也是個暴脾氣，道：「我還怕你不成？」提着軟鞭又要衝上來。另外一人忙道：「莫要誤了大事！兄弟們還等著呢！」掌箍茶博士那人聞言，悻悻地退回去，嘴裏嘟囔道：「那些老東西，有誰是你兄弟了？」另外那人不去理他，轉身向茶博士鞠了一躬，上身於地面平行，嘴裏說道：「這位小哥，我兄弟無力，傷到了您，請您別見怪！」另外那人見狀，無奈拱手道：「這位小哥，我失手傷了你，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令狐沖聽他說甚麼「失手傷了你」，顯然賠罪之意不成，僅僅是在敷衍，可也不能逼的過分。茶博士見他二人這般，反倒更害怕了，跪了下來道：「兩位爺這是折煞了小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那二人見狀，微微一笑，對令狐沖道：「我們可以走了？」令狐沖木然不語。那二人茶也不喝了，上馬便走。

令狐沖見那茶博士兀自跪在地上，嘆了口氣，也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