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

禁足

()自永和宮歸府之後,除了問問康熙老爺子的動態,宮裏發生過的事兒阿敏再沒提過。

在阿敏的心裏,德妃就是個腦子抽風壞掉的,與自己不相干的深宮老怨婦。她既沒把胤禛當過兒子,那自己就更不需要把她放在心上了,好也罷,壞也罷,只要她以後別再來找自己麻煩,大家相安無事,一切就都完滿了。

阿敏原就可憐胤禛攤上了這麼個不可理喻的親娘,那日又沒遭什麼大罪,總算不幸中萬幸,糊裏糊塗混過去了,她自然更不會再去主動揭胤禛傷疤,在他面前有埋怨抱屈的舉動了。

而胤禛的心思便複雜的多了。他七上八下總想說點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一面是他的額娘,自小深受孝道教育的他莫說深究親娘的過錯,便是想多一想都覺得生了罪過。一方面是阿敏,那個素來在他心裏特立獨行,與眾不同的女人。他覺得阿敏理應覺得委屈,或許還有怨恨,他想安慰想化解,卻不能講額娘的不是。他想讓阿敏接受額娘事後表達出來的「善意」,卻覺得整件事兒都是那麼蒼白可笑,自己都沒法騙的過自己。

於是,與德妃相關的那些事兒在二人間,似被抹去了一般,這些日子都未曾提起。

緘口默言的結果,只有阿敏似乎是真正的拋開了,放下了,胤禛卻左思右想,將鬱結都埋在了心裏,直憋悶的難受。

好在春假過後,要處置的政務逐漸多了起來,沒過幾日,胤禛又隨了康熙出巡。出門在外,隨駕的事務繁雜,一路風塵,他心內那些丟不下的陰霾也似淡去了許多。

…………

當在府門前見到縮在人群之後沖着自己眨眼微笑的阿敏,胤禛微怔之後,言行依然。

人前,雖只能將那份激蕩強抑在心底,卻更添了幾分甜蜜。他的心底在笑:古人誠不我欺,小別勝新婚,意馬心猿的感覺,實實妙不可言。

沐浴更衣,處置過一些急需解決的積務。胤禛沒使人去喚阿敏來書房,自己拎着沿路帶回的幾袋糕點,到了阿敏的小院。沒有任何意外,這個女人一見到自己便是一番調戲……

阿敏又掐又捏,上下其手,享受了好一會兒想念了二十餘日的懷抱后,才拖着胤禛在椅中坐下。「嗯,瘦了點兒。累不累?」

「尚好。」胤禛躲著阿敏在自己身上東一下西一下的掐捏。「誒誒,停手停手!下午瞧見你時還以為你轉了性子,這會子又瘋了!」

「那不是人多麼?怎麼着?想我當着那麼多人撲過去?我怕沒撲到跟前就被你一腳踹開了……」阿敏趴在胤禛背上,環着他的脖子,蹭着他的面,深深呼吸著。那是許久都沒聞到的淡淡體香。

「呵,只怕真會……來,讓爺好好瞧瞧。」胤禛輕笑,將阿敏拉到身前,輕輕一扯,溫香滿懷。「嗯?似又重了些……」

「那是!我又長高了這麼多!」阿敏伸出手指比劃長度,有些興奮。「咳,這兩年都在長高呢!你說有多少人活一輩子能經歷兩次發育期?誒,這種感覺實在是神奇!你想像不到的!嗯,跟你說哦,這具身體比我原來自己的長的還好……」

「咳,別鬧!天都還沒黑透!」被阿敏抓着手觸到那片柔軟,胤禛尷尬,僵着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最要命的是身體立時也生了變化……

「哈哈~你等著,給你倒茶去。」效果達到了,阿敏很滿意。捏捏胤禛的臉,跳起來倒茶。

…………

呷過一口茶,胤禛問道:「你今兒怎麼也跑去了?」

「嗯?」阿敏翻著胤禛帶回的幾包物什,撿了塊兒果脯塞入嘴中,才反應過來胤禛問的是什麼。「嗯,我看她們都去接你,我就跟着去了唄。不該去么?」

「嗯。沒想到,原以為你會去書房等我。」胤禛下午回府時,猛一看到阿敏,還以為花了眼。

「好象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吧?滿院子的女人都去了,我不去好象說不過去。」阿敏在包裹中挑挑撿撿,又挑出一片綠豆糕,一邊啃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道:「不想顯的太特殊唄。現在我是盡量的融入,盡量的多在她們的角度看問題。嗯,你不在這陣子,我跟她們走動的也多了些。」

「哦。」胤禛沉吟了片刻,鬼使神差般起了個念頭。這念頭讓他有些興奮,若是阿敏自己能想的明白,那自然更好了。「是……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你想融入?所以……那日出宮之後,爺沒聽你再提起過宮中事由,沒聽你抱怨過半句,就是這個緣故?你……你想明白了?」

「嗯?」阿敏不明所以,抬頭,望了胤禛半天,遲疑着開了口。「我想明白了什麼?這個……融入?跟宮裏的事有什麼關係?嗯?你這陣子好象一直不開心。你一直在等我跟你抱怨么?」

「嗯……」胤禛皺眉。「你受了委屈,原該抱怨的。」

阿敏想起來也有些鬱悶。一直以來,讓阿敏難過的不是永和宮裏的那些記憶,而是之後胤禛一直無法開懷的沉悶模樣。自永和宮回府後這人便怎麼逗都逗不出樂子,他平日話就少,一悶起來那張臭臉更是讓人瞧著難受,那會兒覺得他有那麼個娘就很可憐了,不忍心再多跟他說什麼,便只一味的哄他開心。甚至還反省過是不是自己真的無意中犯了什麼大錯被德妃抓到小辮子了,卻因為看着他那張臉不敢隨意問,還想等事情淡些了再好好問問他的。只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是在等自己跟他抱怨……

眼前這張鎖著眉頭鬱鬱寡歡的臉讓阿敏怎麼看怎麼難受,連帶早幾那些時日反覆的思量和糾結的難受感覺都回到了腦中。「你一直在等我抱怨?就是因為我沒跟你抱怨,所以那小半個月你都悶悶的不快活,象我欠了你一屁股債似的給我臉色看?」

「爺什麼時候給過臉色你看?」

「還說沒有!你看你看,這會臭臉又擺出來了!自己照鏡子去!」

「罷了,不提了。」見阿敏生了急,胤禛忙想結束這個話題,卻已經晚了。

屋內空氣變幻。

阿敏不依不饒:「別不提!我想說清楚。要是你覺得我應該跟你抱怨,你幹嘛不主動安慰我?還給我看了小半個月的臉色!我還猜來猜去的以為是我真的做錯了什麼!如果我有錯,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別悶着讓我猜來猜去啊!現在咱們還有什麼話是不能直截了當說清楚的?」

「莫多想了,你沒做錯什麼。」

「我沒做錯什麼你幹嘛要給臉色我看?除了告訴我沒事了,半個字的安慰都沒有!我在宮裏受氣就算了,回來還要看你的臉色,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胤禛沉默,想了好一會,還是想先逃避:「我也想不大通透,只覺得不痛快。莫再提了,今日不說這些。三月尾了,找一日爺帶你去踏青,有什麼地方想去?」

阿敏這會兒只以為胤禛一直是在為他們母子的惡劣關係而難過,她不想再看到胤禛難過,只想把話都說清楚。「今天不說還等到什麼再說?你不痛快你別憋著啊!你,你發作出來啊!譬如說,譬如說……」她心裏犯急,卻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舉什麼例子,想了一會,也只得嘆息。「唉,你攤上這麼個娘,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你也不用替她道歉,入宮前我就有心理準備了,她算個什麼東西?我沒把她放在心上,也沒打算過要跟她較真,她有毛病也不用你替她背過。總之……她好歹生了你吧,你就別不痛快了。」

胤禛皺眉,剛剛阿敏的話,他不明白到底算放下了,還是算仍在較氣。只言語上對額娘確是毫無尊重,實有些過份了。他望着阿敏緩緩搖了搖頭:「阿敏,往後再莫說這些話。你若有氣,只管沖我來出就是。額娘的是非,不該你來講,往後這些……過激的言語不許再講。」

阿敏驚愕了。「你說清楚點,我幹嘛要衝你出氣?哪些話不許講?你,你整天悶聲悶氣的到底是為什麼?」

「為人子女者,原不該生忤逆父母之意。我那日在宮裏同額娘頂撞,已是大大不該。況且你那些言行,細究起來也確有逾矩之嫌。那日,若是換了旁人,便不能也不應該生委屈,更不許有怨。只因是你……你原與旁人不同。你若有怨,爺自會一力承攬,怨氣傷脾胃,對身子無益,你莫再糾結了。」

這是什麼詭異的邏輯?!阿敏驚呆了,愣了半天才漸漸琢磨過來,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你那個額娘,她給我安的那些罪名都是有根有據有道理的?她原本是一點兒錯都沒有的?嗯,只因為那天她發作的是我,我比較特殊,所以雖然她沒錯,我仍然可以覺得有委屈,可以找你出氣?」

胤禛不語。

「哈,照您的意思,能得着您的一點憐憫,我是該覺著榮幸了!」阿敏氣極,不怒反笑。「那天要是換了一個人,被打死都是活該了是吧?」

「你又想去哪裏了!」胤禛繼續皺眉。

「我不該講她的是非?我那叫過激的言語?我還說輕她了!她就是一為老不尊,心理變……」

「莫胡言!」胤禛低吼,止了阿敏可能再講出的惡言。緩了口氣,又繼續說道:「額娘原也不是不曉事理的人。我第二日進宮時,她便想明白了,還贊你……」

「你少來!」阿敏怒氣上頭,不管不顧了。言語也顛三倒四,只想一吐為快:「她那是哄三歲小孩兒玩呢!拿我沒辦法了就賣乖賣好是吧?好好,我算是見識了!你是傻啊還是蠢啊?這個叫什麼?對,就是什麼愚忠愚孝什麼的!想當年讀岳武穆被十二道金牌召回,風波亭送死的故事,我還恥笑他,我還說怎麼會有這麼迂腐這麼笨的人?!好好,今兒總算給我見着一個活的了!你腦子怎麼長的?你講不講道理,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自取其辱?你那個額娘,就是一心理變態的老巫婆!!!我要抱屈也是替你……」

「阿敏!」胤禛也怒了。「胡言什麼!爺是太縱着你了!孝乃天之經地之義!尊卑長幼有序,這便是道理,是天理!」

「我就罵了,怎麼着吧!我就罵你那個親親額娘了,怎麼着吧!」阿敏越罵越氣,說不上來是氣自己還是氣胤禛了,被胤禛一打斷,更是氣的再不想講理了,索性耍起潑來。

「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胤禛雖氣極,仍極力控著脾氣不想發作。「罔顧天理!無知無畏!你,你以為爺真會由着你無法無天,由着你口無遮攔,妄語惡言,目無尊長?你還不知錯?知不知錯!想清楚了再回爺的話!」

「我……」一聽胤禛又拿身份說話,阿敏心中一酸,失了言。

阿敏死咬着唇,怒瞪着面前的人,想了半天,給自己尋了好些理由想要自己識時務些,卻仍是沒辦法說服自己低頭。倔脾氣一上來,終還是理清了頭緒,啞著嗓子,開始恨聲辯駁:「什麼叫天理?什麼叫無知?你少拿大帽子來扣我!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老而不死謂之賊!活一輩子也沒活明白的尊長多的是!讓人尊重?那得他先做出點讓人能敬重的樣子來!不是多活幾年輩份高點就該得人敬重的!你怎麼會是這麼迂腐的人?你自己想清楚了再來跟我講道理!

我敬你皇阿瑪,在乎他會怎麼看我,是因為他有值得我敬重的地方,他對我的看法也直接能影響你!你那個額娘……她除了生過你,還有什麼值得我敬重的地方?我唯一只想躲她躲的遠遠的!」

阿敏抿抿唇,繼續說道:「嗯,你要還想擺主子的譜你就擺,將來別後悔就是。你聽好了:我想的很清楚!我!沒!錯!」

胤禛望着阿敏倔強的模樣,聽着她一字一句聲音不高卻鏗鏘有力的言語,那股在心內鬱結已久的悶氣也在同一時都衝上了腦間,心內隱隱生出了痛。

然,阿敏最後的言語仍是激起了他的脾氣,胤禛腦子一蒙,口中冷冰冰吐出了四個字:「禁足,十日!」一甩袖,往屋外走去。

晃了片刻神,阿敏才反應過來。想着剛剛似憤然離開的胤禛的舉動,熱血上了頭,衝到門邊大嚷道:「主子!奴婢領罰!奴婢不知罪!主子慢走!不送!」

這一廂,候在院中的墨玉隱隱聽見屋內低聲的爭吵,又見主子怒氣沖沖的衝出屋外,尤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她心裏的主子仍是往時那個從不會與格格當真生氣的主子,正大著膽子跟在胤禛身邊連聲勸慰:「主子,您還不了解格格么,她總這麼冒失的,一會兒就得後悔了。您息息怒,格格這二十多日可是數着日子盼您回來的,您……」正說到這兒,卻被阿敏大嚷出來的話語嚇的失了聲。

胤禛頓了腳步。「一院子沒上沒下,放肆無度的奴才一人賞十個板子!就在這裏打,讓格格瞧著打!格格御下不嚴,反思悔過,十日!小培子!你在這兒守着!打完了封院門!」

「我的錯,你要罰……」

「二十板,二十日。」胤禛轉身。「還想說什麼?爺聽你講完再走。」

阿敏扶著門檻,望着胤禛那張陰煞著的面孔,死死咬着唇關,緩緩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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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明敏與四四的荒謬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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