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八月乙未中 自盡

第196章 八月乙未中 自盡

張書歌惡狠狠地道:「所有人衝出去,跟這些雜碎拼了。」全員出擊也有預先定下的策略。所有人按照預先部署,從各個通道中衝出地面。

霍雲安那邊戰事已接近尾聲,面對那幾隻大頭魚獸,本以為會有些麻煩,哪知竟出奇的順利。它們的反應與它們表現出的靈智完全不匹配,全身心的撲在爭搶張雲全的頭顱上,刀斧加身也渾然不顧。最後一隻魚獸被斬殺前,還張大嘴巴去咬落在身前的頭顱。雖然殺敵順利,但大頭魚獸表現出來的詭異,讓人心底里打寒戰。

張雲全的遺體已經碎成一團,幾名修士套上長筒皮靴皮手套,快速將遺體收斂到屍袋中,而後迅速將皮靴皮手套脫下焚燒掉。

人馬聚齊,擺好陣勢后,張書歌並未急於進攻,而是對一名東華弟子熊雲建道:「喊他們幾聲,看能不能叫得應?」熊雲劍早盼著如此,朝他最熟悉的一人高聲喊道:「盧雲城師兄,你到底怎麼啦?不記得我們了嗎?」

盧雲城識海內爭鬥焦灼,本真意念死死守着一點清明。另一股儘是吞噬慾望的暴虐意念,奮力欲圖攻破最後一點堡壘。是以雖然聽到熊雲劍的呼喚,卻無法作出回應,一不留神,就會失去難得的這一點清明。其他幾名修士亦是如此,只是程度不同。

陸雲展情形稍好,介面道:「熊師弟,不用喊了,他一時半會沒法答覆你。」又對一旁的張書歌道:「張師叔,此地不可久居,往北不遠,有一處地縫,底下是一條龐大的暗河,無數種獸類在那裏繁衍棲息,有的很強大。這些怪物就是從那裏來的。」

張書歌問出了他最關心的話:「你們是怎麼回事?」

陸雲展苦笑:「我也不知道。好像被什麼東西附體,又好像被什麼東西奪舍了。另一股意念在吞噬我的識海,在它吞噬成功后,我便非我了。這次能夠回神,是受錄魂銀冊之助。」

梁雲梵道:「既如此,錄魂銀冊能否助師兄戰而勝之?」

陸雲展搖頭:「沒有用的。一來它已經與我糾纏在一起了,我現在一邊與你們說話,一邊想着怎麼殺了你們,吞噬腦漿。二來它很厲害,錄魂銀冊擋不住它。趁著這會還清醒,我把我所知所聞,說給你們聽,興許有點用。」

進入異界的東華正牌弟子中,陸雲展資曆數一數二,性情又豪爽不偏狹,這些東華弟子,隱隱以他為首。而陸雲展也是余書元用來平衡東華弟子與張書歌關係的關鍵人選。

陸雲展將落入此界之後所經歷之事,無論巨細,一一交代的清楚。其他清醒過來的幾人見狀,也隨後一一報上自己的經歷。

梁雲梵執筆記錄,聽着這些不怎麼熟稔的師兄們,或平淡、或低沉、或黯然的言語,看着他們說話時偶爾發出一聲怪叫,或者作出一個獸類的詭異動作,心緒複雜,筆底沉重。

李雲澤一邊聽,一邊思索揣摩。陸雲展等人的敘述當中。絕大部分是進入異界之後的行蹤經歷,與其他人大同小異,這些內容價值不大。值得關注的內容有三:一是他們失去自主意識之前的遭遇,無一例外都是「受創昏迷」。二是失去自主意識后,偶有清醒看到的只鱗片爪。三是他們與魚獸之間的交互方式。

李雲澤反覆念叨「受創昏迷」幾個字,這與尚姓修士有所不同。之前的尚姓修士是受創而亡,李雲澤不認為路雲服連一個人是生是死都會看錯。就是不知,陸雲展等人究竟是「昏迷」還是「身亡」,而這一點也無法從他們本人身上求證。無論如何,看來這些修士詭異變化的過程中,失去意識是一個極關鍵的要素。

另外一點疑問,來自變異修士偶然清醒時的見聞感知,吞食腦漿可以強大自身,這是一種來自靈魂跟底的慾望和認知。這就奇了!

若是如此,這些修士失去意識之後,為何腦漿未被吞噬,而是以一種類似於附體奪舍的方式進行佔有?李雲澤想來想去,只有這種方式收益更大,對其自身進化更有利,更有吸引力,這一條理由才能說得通。

再就是獸怪之間的交互方式。普通的魚獸,仍以吼叫聲與動作,傳遞信息。大頭魚獸則具有靈念傳意之能,不過傳遞的意念異常簡單,狩獵、交配、殺戮而已。

李雲澤稍微鬆了口氣,任憑你再厲害,只要沒有進化出智慧來就能夠對付。

忽然那名一直跪在地上的修士站了起來,雙目凶光畢露,齒牙霍霍,朝陸雲展等人嗬嗬而鳴。外形仍舊是人,但神態與周遭的與獸渾然無二。

陸雲展等人面色大變,一個個惶恐不安的望向「廖云為」。「廖云為」傳遞給他們的信息,粗暴而明確,吃掉他們。靈念波動里,已經毫無人的氣息。一想到自己也會變成這副模樣,心頭百感涌動,又萬念俱灰。

陸雲展長吸一口氣,將紛雜的念頭壓下,道:「幾位師弟,事已至此,再想其他的都是無用。不如以無用之軀,為宗門做些有益之事。」其他幾人蔘差錯落答道:「好」「願聽師兄吩咐」。

陸雲展轉頭看向朝他們不斷嗬嗬催促的廖云為:「廖師弟,對不起啦。各位師弟,咱們一起送廖師弟上路,省得他受這種不人不獸、不人不鬼之苦。」說完也嗬嗬吼叫驅使手下魚獸進攻廖云為所在的獸群。

其他人見狀,明白陸雲展是要將這些魚獸全部都消耗掉,也各自驅使魚獸加入圍攻殘殺。

「廖云為」像一隻魚獸一樣,頭頸前傾,雙臂揮舞,吼叫着似在指責陸雲展等人叛徒,看起來分外可笑,又分外可怖。

陸雲展等人感受到「廖云為」不斷傳來的毫無理路、近乎暴虐的意念,更加堅定自己的決心。

場面一片混亂,儘是嗚哇嗬嗬的獸吼。

李雲澤仔細觀察,普通的魚獸面對群攻,明顯感受到它們在恐慌害怕。大頭魚獸則似乎不知生死,毫無畏懼之色。「廖云為」眼神暴虐,指揮手下殊死抵抗,毫無退卻、畏懼、棘手等其他情緒表露。

普通魚獸既不會去吞噬其他魚獸的腦漿,在其死後也無獸問津。大頭魚獸死後,附近的其他大頭魚獸則會撲到其屍體上,啃噬頭顱,但往往還未嘗到腦漿滋味就被其他魚獸撲殺。

待所有魚獸都倒下,「廖云為」咆哮著沖向陸雲展。

陸雲展不閃不避,迎上去死死抱住「廖云為」,與之額頭相抵,胸腹相貼。兩人相擁,似是師兄弟久別重逢,又似是即將遠別。

只是,兩人表現卻大相徑庭。陸雲展滿面悲戚,雙手撫拍「廖云為」後背,而「廖云為」兇相若獸,雙掌似爪,撕破了陸雲展的衣衫和背部筋肉。

陸雲展對背上的傷勢恍若未覺,一邊輕拍「廖云為」後背,一邊低聲頌唱:

櫛風沐雨,闢地開天

問道生涯,飲血彈劍

煌煌功業,世道新篇

光烈有我,大勇無言

頌唱完畢,喃喃道:「廖師弟,走好!」靈元貫掌,擊碎「廖云為」天靈。

陸雲展對着遺體鞠了一躬,又對張書歌遠遠行了一個弟子禮,朝其他人行了同門之禮,道:「諸位師弟,來之前,余書元師伯曾有囑咐,讓我帶着師弟們好好在張師叔手下做事。現在我先走一步,各位師弟要好生襄助張師叔,與折衝院的師兄師弟們和睦相處,同門一家,切莫任氣亂行,私分彼此,亂了門規。」

那些正牌東華弟子聽了陸雲展臨終吩咐,音聲嗚咽:「師兄走好。」

陸雲展轉頭對周圍幾人抱拳道:「諸位師弟,師兄先走一步,來生再會。」

張書歌眼眶發紅,盤膝而坐,拔出卻邪劍橫在膝上,其他人見狀,也各自取出兵器橫放膝頭,隨着張書歌邊彈邊唱:

櫛風沐雨,闢地開天

問道生涯,飲血彈劍

煌煌功業,世道新篇

光烈有我,大勇無言

東華派自古以來的傳統,弟子死後,其他同門要彈鋏作歌,以歌聲伴其往生輪迴。以前,張書歌總覺得這種事矯情,此時此際,萬千言語,難盡心意,唯有以歌抒情。

特別是見陸雲展生死之際仍舊挂念同門,心中深深觸動。

折衝院修士與東華正牌弟子之間一貫的隔閡,歸根到底,要怪在他張書歌的頭上。

在東華派的時候,為了使折衝院抱成一團,其實是他一直在刻意縱容挑起分歧。讓東華正牌弟子認為折衝院這些人儘是野修出身,壓根不知修行為何物,一些基本常識都不清楚。讓折衝院的人覺得這些東華弟子有什麼可驕橫的,沒經歷過真正的生死爭鬥,凈是花架子。

到了這異界之後,二者不能融為一體。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是無可奈何。

為了解決這個麻煩,或者說記恨於這些正牌弟子對他陰陽怪氣,甚至拿他的話愛聽不聽,他心裏打算好了,直接把他們分出去,單獨成營,免得把風氣帶壞了,寧可這些人都死光了,也不能容他們壞了律令。

對比陸雲展所為,不禁暗罵自己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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