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生死之念
古墓北山，山腳坐落一處石窟——這裏是古墓派的禁閉之所，向來關押違忌大錯的門下弟子。林霜兒因違反教規，研習法外之術，且觸怒掌門人蘭姑，遂被下放監押至此。
更慘的是，蘭姑為解「心恨」，竟重手殘廢對方，如今的林霜兒筋脈盡斷、武功全失，幾乎已成廢人，這對一個剛年滿十五歲的少女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而林霜兒悲憤之下，意識昏迷躺倒洞中，外面數層鐵柵隔離，根本不可能有逃出的機會。
而此時的林霜兒，還沉浸在一片黑暗痛苦的噩夢之中……
「呼——」掠風驚響，蘭姑迎面一道掌風襲來。
林霜兒躲避不及，身前正中一擊穿殺，鮮血霎時吐涌而出，自己瞬間失去意識。
然而沒完，蘭姑繼續出掌，腑下之處，幾乎招招致命創傷。林霜兒無一能夠躲過，最終神形全然俱散。
那一刻，林霜兒感覺到的，是痛苦，是絕望，是想要傾瀉卻無法訴出的吶喊。本以為能夠成為師尊的驕傲，到頭來卻是如螻蟻般噬滅——她想到過殞滅，可沒想到動手的是自己如母親般敬愛的師尊；她想到過落傷，可沒想到程度卻是如此的慘烈和無情。
被現實與真相剝離，精神與意志彷彿掉入黑暗的深淵，原來的堅毅不再，原來的理想不再，甚至連想要繼續活下去的念想也快消失……
終於，黑暗的絕望中慢慢睜眼，取而代之的，則是肉體上的痛苦，與殘酷割離的現實。林霜兒從夢中醒來，躺在枯土之上，兩手力出，卻發現自己想要坐起來都很困難。那個漫長而凄苦的夢，醒來即是事實，自己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可無法撼動的，也是絕望而不變的命運。
「嗯……」林霜兒咬緊牙關，用僅剩的力氣攀扶爬起，總算能夠靠坐在一旁的石壁，稍稍緩一口氣。可其他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不要說武功全廢，現在的自己，就是想要獨立行動都很困難，逃出監牢想都別想，能完整活下來，就已算是奇迹……
「姐姐，你醒了？——」然而，靜謐中一道清響的聲音傳來——是林燕兒，姐姐昏迷禁閉於此後，妹妹林燕兒就至始至終陪伴在洞外，等待着姐姐的醒來；然而冰冷的鐵柵，擋住了姐妹二人的連通，她們只能透過柵欄的縫隙，互相傳訴著彼此的聲音。
「我果然……還是被……」林霜兒想要說什麼，卻又戛然而止，也許是身體殘傷的無能為力，亦或者是內心極度悲痛的忘而復語，畢竟這是林霜兒自出生以來，所經歷最慘烈沉重的打擊。
「姐姐，你還好嗎？……」林燕兒這邊都快哭出來了，她從沒有見過姐姐如此凄慘的樣子，內心的同情頓時充溢，之前對待姐姐的偏見與嫉妒，一時了卻於無。
「是你一直……陪着我嗎……」林霜兒背靠着石牆，用孱弱的聲音側身問道。
「嗯，從姐姐你被關在這裏開始，一直都是……」林燕兒含淚抽噎道，「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如果和夢雪師姐的對決，我沒有掉鏈子的話，姐姐你就不會……就不會……嗚……」
「不，這不是……妹妹你的錯……」林霜兒望着妹妹的表情，體會到了來自妹妹久違的感動，微微一笑道，「是我的傲慢與固執，才造成了……這一切……」
「姐姐你別說了，是師尊……是她把你傷成這樣……嗚……」林燕兒繼續哽咽道。
「是啊，師尊她……又教訓我了……」林霜兒聽到這裏，抬頭望着石頂，表情漠然道，「我原本以為……她還是會像原來那樣，以身教訓予我警示，可沒想到這一次……」
聽着姐姐煎熬的聲音，林燕兒感覺心在滴血。
「可沒想到這一次，師尊她……居然如此絕情……」林霜兒露出從未有過的悲傷表情，黯淡說道，「現在的我，身負重傷……武功全廢，彷彿已經沒有了未來……師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到底……為什麼……」
一向樂觀陽光的林霜兒，這一次在絕望面前，竟也顯得如此憂傷和自暴自棄，彷彿從天堂跌落地獄，永遠沉浸在殘忍與痛苦的汪洋大海中。
「師尊她……我也不知道……」林燕兒也不知道說什麼，畢竟蘭姑如此反常，自己長這麼大以來，還是頭一回見着。而且可能不只是她們姐妹倆，所有的古墓派弟子，都會為此事感到驚疑和害怕，就彷彿蘭姑完全變了一個人，整個古墓派頓時沉浸在一片陰雲迷霧中。
「我是那麼相信師尊，敬如親母……」林霜兒繼續絕望道，「可是她……竟會對我做出這種事，我到底……還能夠相信誰……」
林霜兒的悲傷不無道理，因為從小無父無母的她和妹妹，之所以能快樂成長，正是因為有如師如母的蘭姑悉心陪伴與照顧，可以說蘭姑成為了自己出生以來最重要的精神支柱。而現在這個支柱垮了，林霜兒的人生彷彿失去了光明，瞬間崩塌，這對自己的命運而言，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現在的她幾近廢人，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人生的旅程，就好像一條已然沒有目標的絕路，自己站在路口遙觀，卻看不到任何希望……
「霜兒——」然而黑暗中，一個溫暖而熟悉的聲音，再次給予了自己光明。
那期待許久的呼喊，林霜兒彷彿看見了唯一的曙光，努力側動着身子，想要往洞口處的柵欄更近一步，直到觸及那僅有的光明——
是的，趙成安來了，他就是林霜兒現在唯一的希望……
「公……子……」林霜兒用孱弱的聲音呼喊，殘存的意志卻是如此堅韌，好不容易爬到了洞窟門口，終於望見了那個親切的面孔。
趙成安在若雲指路下，馬不停蹄趕到了這裏，望見冰冷洞窟里幾乎奄奄一息的林霜兒，自己的心都快碎了。趙成安伏近洞口，把手伸向柵欄；而洞裏的林霜兒也伸手向前，二人終於彼此觸及到對方的溫度。
「趙公子……還有，若雲師姐……」林燕兒望着兩人的到來，不禁默默念道，「師尊她……沒有來這兒吧？……」
「放心，只有我和趙公子，師尊並沒有來……」若雲樸素說道，「我知道霜兒出事後，趙公子一定思念霜兒過甚，所以勸他冷靜之後，就直接把他帶了過來……」
「趙公子……」林燕兒也深知趙成安和自己姐姐的感情，望着二人悲苦中重逢，不由辛酸呢喃道。
洞窟口，趙成安不顧自己體面的樣子，匍匐在鐵柵前，伸手與林霜兒緊緊相握。而林霜兒則是流下觸情的淚水，這個於危險、於死亡面前從未流淚的女孩兒，在見到心上人到來的一刻，卻是不自覺潸然淚下。
「霜兒，你現在……身體怎麼樣？」趙成安看着林霜兒期艾的樣子，都快忍不住落淚道。
「我現在身體筋脈盡斷，武功也遭廢失……」林霜兒絕望抽噎道，「講真的，現在的我，跟廢人沒什麼兩樣……公子你，一定很嫌棄我吧……」
「不，我不會嫌棄你！——」趙成安凝神堅定道，「我們發過誓的，無論發生什麼，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公子……」林霜兒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積攢的淚水，痛聲抽泣開來……
若雲依然一副冷靜的表情，看着趙成安與林霜兒雙雙不舍的畫面，心緒稍有一頓，隨後轉頭沖林燕兒道：「燕兒，你在這裏已經守你姐姐一天了吧？」
「嗯……」林燕兒微微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擔心霜兒，但身體累壞怪不好……」若雲似乎別有它意，莫名一句說道，「你回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我來換班看守……」
「這樣好嗎？……」林燕兒有些不舍道，「我只是……想多陪着姐姐……」
「你姐姐她現在的狀況，也不可能逃跑，你想來看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若雲繼續關心勸說道，「現在你姐姐已經成這樣了，要是身為妹妹的你也一蹶不振，那可划不來……」
「那……好吧……」百般猶豫之下，林燕兒還是答應了，畢竟自己守了一天，身體也很疲憊，臨走前遂轉身對姐姐道，「姐姐，我先回去休息，晚上再來看你好了……」
林霜兒點了點頭，她也知道自己出事之後，妹妹也十分辛苦不容易。
於是在若雲勸說下，林燕兒暫時離開了，殊不知這一切，都是若雲有目的故意做的……
「燕兒走了，現在可以說正事了……」晌時，若雲的表情稍稍一變，一臉複雜地望着林霜兒，似乎也很糾結這種時候該不該問接下來的問題。
「還有什麼正事？……」趙成安始終抓着林霜兒的手不放，枯聲問道。
「趙公子你忘了，來之前我們在大叔住處說過的……」若雲隨口談了一句，遂轉向林霜兒問道，「霜兒，可能這種時候說這些話不太合適，但有些東西和真相，我們也得儘早知道……霜兒，在開封城以及昨天的比武試煉中，你的那個劍法，真的是你自己領悟的嗎？」
林霜兒聽到這裏，彷彿心被扎針一般，輕輕鬆開趙成安的手，絕望低冷一句：「若雲師姐你……也和師尊一樣懷疑我嗎？還是說……你是師尊派來的……」
「你不要誤會，我今天來這裏，跟師尊她老人家沒有關係——」若雲眼神認真道，「我其實一直有懷疑，霜兒你所謂『獨創』的劍法，有可能很早以前就存在，甚至師尊親眼見過，她會如此出狠手治你，可能和這些頗有關聯……」
「不是，你非得在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嗎？——」然而，趙成安有些聽不下去了，寵護林霜兒的她，立馬站起來反駁若雲道。
若雲看出了趙成安的不冷靜，但自己還是沉定說道：「現在因為這件事，師尊出手重傷霜兒，連什麼原因都不知道，卻只能在這兒白白哭泣……你不想救霜兒了嗎？解鈴還須繫鈴人，對師尊來說，霜兒並不是仇人，搞清楚這其中的來龍去脈，才有可能挖掘真相，也才能真正救回霜兒——」
若雲的表情十分認真，趙成安也非常了解若雲的性格，保持理智過後，終再沒有反駁……
「你們不要再吵了……」良久，林霜兒伏在地上哀兮說道，「『靈朔』劍法是我自己領悟的，我……從來沒有在哪裏觸及過，類似的武功……」
「真的沒有？」若雲繼續疑慮道，「比如你小時候在古墓，因為不經意亂闖，在什麼神秘未知的地方偶然接觸過些許，然後憑着印象領悟劍法……」
「沒有，師姐你不要再問了……」林霜兒重新靠回牆上，眼神絕望地瞥過頭，冷漠說道，「反正在師尊心裏，我已不再是她的『女兒』……我對自己的未來已經沒有了期望，我現在是廢人一個，什麼也做不了……」
「霜兒，你自己要振作，絕不能放棄啊！找到事情的因由，我們還有迴轉的希望——」趙成安從沒見過林霜兒如此低迷的樣子，兩手抓着鐵柵，急忙呼喊道。
可林霜兒此時心如死灰，甚至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不肯相信，眼神乾枯地斜視着地面，完全沒有了生機。
「額……」趙成安的心裏十分悲痛，可林霜兒個人沒有決心振作，那自己再怎麼激勵也沒有作用……
「當務之急，必須得把這件事徹底弄清楚！」若雲彷彿堅定了什麼，振振說道，「這不光光只是古墓派的秘密，還關乎霜兒的命運……」
「可現在霜兒她自己不振作，我們該怎麼辦？！」趙成安轉頭急切道。
「我可以暗中調查師尊那邊的情況，至於霜兒這邊……」若雲似乎有什麼想法，眼神認真道，「她不振作，可以先想辦法治好她的傷，讓她從絕望中恢復……」
「治好她，有那麼容易嗎？……」趙成安聽了，依然擔心道，「霜兒現在武功盡失、筋脈盡斷，蘭姑前輩不親自出面，誰還能有這個本事？」
「據我所知，有一個人可以……」若雲鎮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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