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黃昏，昏黃。

居民區里開始熱鬧起來，來來往往的人，偶爾的幾句招呼聲，然後各回各家，開始忙於自己的生活。

何朔跌坐在床邊，只覺得自己耳邊嗡嗡作響，頭昏眼花。這眼前的女子，彷彿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她的眼裏已經失去了之前的柔弱和膽怯，一反常態地散發着誘人的氣息。

「田語熙……你……」何朔想要站起來，卻突然感覺到身體的軟弱無力，好像自己被什麼麻痹了一般，動彈不得。

「何警官，你不是問我到底是小魚還是田語熙嗎？」她突然蹲下身來，靠近何朔，雙眼直直地盯着他看着，像是挑釁著何朔，來賭一把自己的直覺。

「那你到底是誰？」何朔感覺話語聲也開始微弱起來，全靠自己的意志在撐。

手機就在他口袋裏不停地震動着，是有人來電。錯過了一個又一個。

終於，田語熙發現了，從他的口袋裏抽出了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未接來電，隨後關了機。

「現在，不會再有人來打攪我們了。」她默默地說着，「這樣，你才會認真地聽我說完這個故事。」

何朔不明白，但是強忍着自己，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

田語熙放下了何朔的手機，就與他面對面靠近在這屋子裏，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正是這個年齡的女子身上總會帶着的清香。

「照片，你拿走了。」她說，「那上面的女孩，是我沒錯。」

何朔一愣：「按照上面的年齡，不應該是你……」

「對，不應該是我。」田語熙回答，突然冷冷地笑了一聲，「我應該被收養走，生活到另一個城市去，而不是被關在冰冷的地下室里。」

「你……」何朔的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但還是強忍着讓自己清醒一點，「你是小魚？你從一開始就是小魚？」

「對，我是，但我也不是，我希望我是小魚。」她說的字字沉重，「田語熙就是小魚，就是被收養的小魚，你以為小魚和田語熙是兩個人，其實她們是同一個人。我只是不配擁有名字，最後才會自己給自己改名叫小魚。」

何朔看着她，腦子裏已經無法思考清楚，但是他心裏卻記得之前所了解到的一些些微妙的事情。

「所以，你並不會唱歌，對吧？」何朔讓自己清醒，讓自己冷靜。

「是的。」她笑了笑，「所以，我原本應該是被收養的那一個，但是陰差陽錯，我和田語熙被認錯了，她被帶走了，留下了我。」她的眼眶突然紅了，但是她卻忍耐著，「我沒有她那麼優秀，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我們只是長得一樣，一樣而已。」

她突然起身，退後，喃喃自語：「但凡我能唱上一兩句，或許我的命運也會不同吧……」說着，她開始脫下了外套，一件單薄的襯衣下是她瘦弱的身體。她纖長的手指開始解開領口的扣子，一顆又一顆。

「你……你做什麼？」何朔緊張起來，他想避開，但是無奈身體開始不聽使喚，一直僵坐在原地。

「你說，像我這樣命運的人還有改變的機會嗎？」她解開的襯衣口，露出了內里雪白的肌膚，同時也赫然地出現了一排黑色的紋身。那是一串數字，何朔見過，同時也確認了那數字正是B1902！

「這個是……」

她低頭注意到這串數字，回答：「這是我們的編號，就算我們想要毀了自己這張臉，他們也能找到我們，誰也別想逃走。」

何朔一愣，感覺自己清醒了許多，只是現在很不明白，面前的小魚或是誰，將自己困在這裏又是為何？

「你是不是覺得渾身無力？」她說着，又一次靠近了他，「那是我在這裏留下的，就在你剛剛進入這個屋子的時候，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氣，你以為是灰塵，但其實不是。」

何朔似乎是感覺到不對勁，但是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道，我是可以幫你的。」

「我也覺得，你可以幫我。」她說着，「但是，你想知道的太多了，深入下去，你反而會壞了我的好事。」

「那你這樣又是為什麼？」何朔說，「你在我面前做這些事幹什麼？」

「怎麼？」她突然輕佻起來，「你不喜歡我嗎？」

「什麼？」何朔更是懵。

「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接近我？」

「我只是想知道這些事情，我想要知道真相……」

「不，你不是。」她突然用手指堵住了何朔的嘴，「你和郭峰一樣，只是喜歡我的長相，你們偷窺我，跟蹤我，想要了解我的事，好通過這些控制我，不是嗎？」

「不是！」何朔掙脫開她的手，「你誤會了，我從頭到尾就沒有貪圖過一絲一毫，是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她退後一步，有些驚訝地看着他，「為了保命才這麼說的？」

「不，我不喜歡你。」何朔回答。

小魚雖然有些吃驚，但感覺也像是預料之中，她坐在地上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卻是流露了悲傷。

「我以為你喜歡我，我以為我可以利用這一點，或許可以有不一樣的生活。」

「你現在不是已經有了嗎？」

「不，這還不是我想要的。」她抬起頭，看着屋子裏的一切，說，「半年前，田語熙突然找到我，她說想帶着我一起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過新的生活。」她慢慢站起身來，「我才知道，她的生活也不過如此。」

「那你們為什麼不一起離開？」何朔問。

「離開？有那麼容易嗎？」她回頭看着何朔，快要黑暗下來的屋子裏，只有她的眼睛閃爍著，「雖然田語熙過得不幸福，但至少她是自由的，而我不是。如果可以換一個身份，徹底藏匿自己都是很好的機會。」

「所以，你騙我你是田語熙，其實你還是原來的你？」

「對，我必須騙你。」她盯着何朔，「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你究竟是不是和郭峰一樣，都是有目的地接近我！」

「什麼意思？」何朔不明白。

「你不知道嗎？」她突然湊近何朔，眼神里突然冒出憤怒的火焰，「他跟蹤我，不，應該是田語熙，他也許並不是知道那個人是田語熙，他以為是我，他找機會接近我，只是想了解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她的眼睛一刻不離著何朔，似乎並沒有從他的眼裏找到說謊的痕迹，只是疑惑。

「你……真的不知道？」她再次確認，「關於伊甸園的秘密？」

「什麼……秘密？」

眼看何朔是真的撐不下去了，她突然放棄了話題，淡然地說了一句：「算了。」她的手在何朔肩膀輕輕一拍，說，「睡吧。」何朔強撐下來的毅力在這一刻突然鬆懈下來，鬥不過沉重的眼皮，就這麼睡去了。

等何朔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只是睡在了自己的車裏。

頭還是很疼，但是模糊中的印象，剛剛田語熙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還歷歷在目。

她不是田語熙，只是想成為田語熙或是小魚。

但是，她是怎麼把他送回到車子上的？就憑她這麼弱小的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扛得動自己？

正在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了鬧鐘。

剛剛被田語熙關上的手機開機了，還設置了一個鬧鐘。

隨後發來了一條沒有顯示號碼的信息：「這個鬧鐘是為了讓你不睡死過去。」

何朔趕緊回：「你在哪裏？」

「繼續做小魚。」

按照何朔的性格，他應該趁自己終於清醒了，趕緊回去找她問問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一幕還歷歷在目，如果何朔當時就範，是不是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但是，手機上那些沒有接的電話，也讓他好奇，是什麼人這麼急着找自己。順便一番，不僅有陶澄還有陳玫。

「喂？」最終，他還是選擇撥打了一個電話給陳玫，「有事嗎？」

「你什麼時候回來？」陳玫在電話那頭說。

「我……」何朔改了話語，「正在回來的路上。」

「嗯，方便的話，來我家吧，有個朋友想見你。」

「嗯？」

何朔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一個朋友？陳玫的朋友嗎？

何朔感覺剛從鬼門關出來了一趟，現在就站在十字路口在選擇到底該去哪裏。回城北？繼續從小魚或者田語熙那裏尋求答案？還是去城南，去看看陳玫那裏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一番糾結后，何朔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發動了汽車，還是選擇了陳玫。

天已經黑了，還沒有吃過晚飯的何朔卻一點也感受不到飢餓，滿腦子的混亂想法，直到走上樓，在樓梯上就聞到了從陳玫家中飄來的陣陣香氣。

何朔敲了敲門，陳玫開門，迎面襲來的玫瑰香薰，這味道陌生又熟悉。

「你回來了？吃了嗎？」陳玫看他一臉疲憊，關心地問。

聽這話從陳玫口中說出，何朔竟然有一絲感動，回答：「還沒，不過不餓。」

陳玫讓何朔進屋，一進屋，就看見了坐在地上的小鹿，何朔一愣，看了看陳玫，很奇怪。

「你怎麼在這裏？」何朔問。

小鹿看着何朔回答：「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何朔趕緊來到她對面坐下。

「是陶澄在路上遇見了她。」陳玫補充，「送到我店裏的來的。」

何朔有些疑惑，她怎麼會突然出現，還在這個時間點離開了高一誠的家？

「你就這麼出來了？」何朔顯得比她着急很多，「高一誠不會發現嗎？」

小鹿抬起眼，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說：「他去外地了，不知道這一次要多久回來。」

何朔坐定，問：「他經常去外地，是嗎？」

「嗯。」小鹿回答。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走？」何朔繼續說，「你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選擇報警的。」

「報警？」小鹿看着他，突然流露出了一絲不屑，「如果我有信任的人，我早就報警了。」

「信任？」何朔皺起了眉頭。

「我也是遇見你以後，我才覺得，或許有一點希望了。」小鹿說完，又垂下了眼。

何朔看了一眼身旁的陳玫，她似乎此刻比他更能明白小鹿的心情。

「你的身份，我多少是猜到了。」何朔默默地說，「其實，你可以早一點……」

「早？」小鹿笑了笑，「怎麼早？我是一個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的人，如果我被發現了，也許我連死都是悄無聲息的。」

何朔聽着她話里的哀傷，暫時不敢言語。

「高一誠身邊有些什麼人，我留意過，那些人什麼關係，什麼地位，我也知道，所以我更加怕。」小鹿說着又一次低下了頭，「我只想活着。」

「我知道。」陳玫體貼地握上她的手。

「這一次，高一誠也許不會回來。」小鹿突然說。

「為什麼？」何朔也很疑惑。

「他已經是逃走了。」

「逃走？」

「你們找來后，他一直在和一個人聯繫，我看得出他很緊張，前兩天，他開始收拾東西，帶走的都是他最喜歡的。」小鹿說，「他早上出門的時候，連話都沒跟我說，拖着箱子就走了。」

何朔思索了片刻：「是電話里的那個人讓他走的嗎？」

「嗯。」小鹿點點頭，「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何朔此刻似乎牽引出了一個更大的目標，這個人和這一系列的事情，一定存在着關係。

「那之後呢？」

「高一誠以往離開的時候，都會囑咐我幾句，家裏也有監控，但這一次，他什麼也沒說，甚至連今天家裏要停電，他都不知道。」小鹿說，「我覺得這也許正是上天給我的機會，在我遇見你以後，終於得到的一次機會。」小鹿說着，看着何朔，閃爍的眼眸中有淚水在滾動，「在電停了以後，我就出了門，我想去警局找你，我認識你的車，你跟蹤過我，但是……你沒在……」

她垂下眼的時候，淚水也隨之掉落，何朔很想安慰她，但是也不敢輕易觸碰她。

「我被停職了，但幸好，你遇見了我朋友。」

「嗯，是啊。」小鹿抬起臉，笑中帶淚的模樣太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