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高蛇78

比高蛇78

姥爹從老竹椅上坐了起來,指了指牆邊的椅子,說道:「別跪着了,起來坐着吧。」

李嘉豪坐到了椅子上。

姥爹說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李嘉豪誠懇點頭道:「馬老秀才請問。」

「那我問你,你覺得世間的惡能不能全部消滅?」姥爹問道。

李嘉豪不假思索回答道:「當然能!我放下所有,潛心跟着師父修鍊玄黃之術,就是為了消滅厲鬼惡魔,還乾坤一個清凈。」

「厲鬼惡魔並不是憑空而生,它們也有它們的產生之理,就如河岸邊的野草一般,割了一茬,還長一茬,你如何消滅得清凈?」

李嘉豪豪氣萬丈道:「如果它們就如河岸邊的野草,那割一茬的手段太溫和了,當然不能消滅它們。如果讓我來處理這些野草,我會一把火將它們全部燒掉。」

姥爹道:「你沒有聽說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嗎?來年春天,河岸邊仍然會有野草長出來。」

「那我將野草連根拔起,斬草除根。」李嘉豪一臉正色道。

姥爹道:「野草何其多。窮其一生,恐怕也無法將每一根野草都連根拔起吧?再說了,拔去舊草,還會長出新草。」

李嘉豪憤憤道:「我知道為什麼畫眉村還有邪物了!人人都說畫眉村有個實力高強的馬老秀才,這裏不可能有邪靈。原來是你不忍心對付邪靈,任其生長發展,所以才讓我找到這裏來了!人人都以為馬老秀才是正氣凜然的人,與邪氣勢不兩立,形同水火。沒想到你確實如此懦弱的人!」

姥爹嘆氣道:「這個道理都說不通的話,後面要說的即使說出來也沒有意義了。你不會聽的。」

李嘉豪的態度再次扭轉回去,冷臉對着姥爹。他說道:「是的。你不用說了。原以為你我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沒想到卻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您接着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說完,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大門口走去。

當李嘉豪剛剛跨過大門的時候,姥爹底氣十足地說道:「你既然學了一些玄黃之術,那魂善魄惡的基本道理你應該懂得。你自己的魂魄中有善有惡。善者,救人濟世也;惡者,揚名逐利也。你既然要清除世間所有的惡,你可以把你自己心中的惡魔殺死嗎?」

李嘉豪在門檻外面站住了,背對着姥爹。

姥爹站了起來,他的身體有點虛弱,微微搖晃,說道:「我將你所說的邪物留下來,也是因為我的人生經驗告訴我要這麼做。你有『知』,卻『行』得不夠,我無法跟你解釋清楚。你我現在的對峙,就如昨日在屋檐下因為冰錐而對峙一樣。你堅信你所認識的世界,卻不知道世界不會按照你認識的那樣存在。我所做的事情你認為是錯誤的,是因為你沒有經歷我這樣的人生。」

李嘉豪側了一下頭,似乎在用眼睛的餘光看着姥爹。

「善與惡,魂與魄,陰和陽,都是相生相剋。善不一定一直是善,惡不一定永遠是惡。還是那句話,它們如一個個的球,相互碰撞,相互干擾,最後偏離自己的軌道,到達不同的目的地。我看出來了,你是善良正直之人,年輕氣盛,辦事激烈。但是有時候,壞事的人不是那些藏污納垢的人,正是你這種盲目正直的人。希望你最後不要變成了你想消滅的那種邪惡勢力。」姥爹語重心長道。

李嘉豪緩緩將頭重新轉了回去,輕嘆了一聲,然後抬起腳離開了。

李嘉豪剛剛離開,外公就從裏屋走了出來,憂心忡忡道:「他會聽你的話嗎?」

「但願會吧。」姥爹望着李嘉豪的背影說道。

第二天村裏就傳開了——李嘉豪離開了畫眉村。

有人說他是被邪靈嚇走的,有人說他已經制服了邪靈,有人說他已經挖到了寶藏,也有人說他空手而歸。眾說紛紜。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姥爹知道他為何離開。

姥爹繼續跟小米修鍊離魂之術,防範小米的魄做出重大的錯誤。另外,姥爹又精心維持着這個家,將小米的血絲玉鐲子當做傳家寶傳給了外婆。後來外婆又傳給了舅媽。要不是再後來舅媽和舅舅吵架,一氣之下摔碎了血絲玉鐲子,可能它還會傳下去。

這樣過了幾年,媽媽到了婚嫁年齡,嫁到了我爸爸這邊。

外公非常反對媽媽和爸爸的婚事,他認為爸爸這邊太窮了,媽媽過去之後會受苦。

其實爸爸這邊以前也是富有人家。在解放前,爸爸的爺爺是本地的一個大地主,有良田百畝。後來在劃分貧下中農的前幾個月,爸爸的爺爺突然因為賭博將家產輸得盡光。最後爸爸的爺爺被劃為貧農,免於遭難。

在爸爸和媽媽結婚之後,爸爸才從畫眉村的老人口裏聽到一些前輩們的秘密。有老人說我爸爸的爺爺之所以在恰好的時間裏將家產全部輸光,全是因為受了高人指點,提前做好了避免災難的準備。而那指點迷津的人,自然就是畫眉村赫赫有名的馬老秀才。

至於馬老秀才為何指點爸爸的爺爺賭博輸光家產,沒有人知道。

但是爸爸和媽媽猜測,或許那時候姥爹就知道他和那位大地主之間將來會有親緣關係,所以給他指點,讓他不至於走投無路。

爸爸媽媽這麼猜測,是因為姥爹從來不反對他們兩人在一起。

每次媽媽要去爸爸那邊,外公就會拿着挑柴的柴杠攔在路上。但是姥爹看見了就會說外公:「王母娘娘的銀河都不能攔住牛郎和織女,你一根柴杠能攔得住?」

姥爹知道外公的愛女之心,所以也不責怪他。

最後爸爸和媽媽終於修成正果。

爸爸跟媽媽結婚之後,就常常去畫眉村了。以前他是不太敢去的,因為外公反對。

爸爸常常見到姥爹和一個外村的妙齡女子在村裏村外東遊西盪,私底下里問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媽媽沒有給爸爸解釋。

爸爸很長一段時間裏以為小米是馬家的親戚。

後來我出生,姥爹賜給我桃木符。等媽媽抱着我第一次去畫眉村的時候,姥爹把我看了又看,興奮地抱着我說:「這孩子將來是拿筆杆子的。」

我上學後果然在作文方面相對有些優勢。所有科目中語文成績是最好的。媽媽每次看到我語文試卷的分數,就會說:「你姥爹早就說了,你是拿筆杆子的,將來肯定是坐辦公寫文字的人。」

後來我考上了東北的一所工科大學,學的是工科專業。爸爸想起姥爹的話時就說:「你姥爹還是說錯了,看來你以後要跟鋼鐵機器打交道了,不會跟筆杆子打交道了。」誰料到在我畢業之後幾番迂迴還是走上了與文字相關的工作道路。

而我弟弟出生之後,姥爹苦惱道:「這孩子恐怕是孟家山來的。」

解放之前,孟家山是遠近聞名的土匪聚集地,那裏的土匪常常出來騷擾附近的村民,弄得民不聊生。姥爹的意思是,我弟弟會像土匪一樣霸道又調皮。

果不其然,弟弟從小就調皮搗蛋,脾氣暴躁,常常在外惹禍,使得很多家長來我家裏告狀。長大之後脾氣性格還是沒有很大的改觀。

有時候弟弟犯了錯,媽媽便拿姥爹的話來說他:「你姥爹早就說了,你就是孟家山來的土匪!你是要害死我啊!你是要折磨我啊!」

我見媽媽這麼說弟弟,便會在她消氣之後勸她不要這麼說。

媽媽不服氣,反問道:「我又沒說錯!」

我便說,我成這樣,弟弟成那樣,很可能是從小受了心理暗示,並不一定是姥爹的預測。我總被誇,所以想表現好,達到大人期待的那樣,並且認為自己本該那樣。弟弟總被罵,他認為自己真的是孟家山的土匪轉世,所以破罐子破摔,不學好,不聽話。要是你誇他,說他本性是好的,說不定他就不會調皮搗蛋了。

媽媽不信我的話,依然我行我素,在弟弟做錯事的時候還是那麼說。

弟弟滿了二十歲之後,忽然變得好了很多,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到處搗亂。

媽媽這才跟我說,其實姥爹托外公跟她說過了,說大曾外孫像小米的魂,小曾外孫像小米的魄。對魂就是要誇,對魄就是要罵。如果對魄也誇的話,魄會做出更多惡事來。如果不常常嚴厲對待小曾外孫,他二十歲之前很可能做出殺人放火的事情來,到時候會萬劫不復。

姥爹自己就是這麼對待小米的魄的。

第一回在姥爹家的大門口遇到小米的魄時,我看到姥爹用那麼惡劣的態度對待一個小女孩,確實覺得姥爹做得太過了,還為小米的魄抱不平。這一如我聽到媽媽責罵弟弟的時候產生的惻隱心理。

我以我的觀點去看世界,就如那個李嘉豪。我缺少那麼多的人生經驗,理解不了大人們為什麼要那麼做。

當小米的魄被姥爹禁錮在後園裏之後,我看到姥爹對她又是一副溫和的態度,我更加不理解。

在我的記憶了,姥爹還在世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一個名叫馮小米的人。姥爹、外公、媽媽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這個名字。

也許是那時候我太小,記憶不是那麼清晰,他們可能偶爾說漏嘴提過一次兩次,但是我都忘記了。

總之,他們有意無意地在我面前避免提到這個名字。

等到小米被姥爹禁錮起來,埋在後園的時候,我依然對小米感到陌生。我偶爾會竊竊地溜到後園里去看看小米被埋的地方。由於那上面堆了許多牛屎,我只好捏著鼻子匆匆離開。

按道理說,小米和姥爹經常見面,我應該能碰到一回兩回。

但是我幾乎從來沒有碰到過。或許姥爹總趁我不在畫眉村的時候跟小米見面。

倒是在姥爹的葬禮上,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前來悼念,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當然,那次我依然沒有見到那個美麗的女子。

媽媽說,那個美麗女子來的時候,我已經睡覺去了。因為我在姥爹的屍體旁邊翻跟斗,玩得太辛苦,所以那天早早地睡下了。

媽媽說,前來悼念的人會跪在草簿上對着姥爹的靈位磕三個頭,然後坐到地坪里去。可是那天那位引人注目的美麗女子磕完頭之後衝到了棺材前,抱住棺材哭得梨花帶雨,嚇得旁邊吹吹打打的道士們忘記了吹號念經。

尚若然見了非常不高興,再旁嘀咕道:「你又不是馬家的人,怎麼可以抱住棺材哭呢?你讓我面子往哪裏放?」

尚若然身邊的外公和媽媽都沒有幫她說話。

五六年之後,那個抱住姥爹棺材哭的美麗女子英年早逝。

很多人說她是五六年前衝撞了馬老秀才的靈位。

但是媽媽說,那晚她看得真真切切。小米抱着姥爹的棺材大哭的時候,將耳朵緊緊貼在棺材上,似乎在聽棺材裏的人說話。在那一刻,她似乎跟棺材裏的人達成了什麼約定。在眾人將她從棺材上拉開時,她破涕為笑。

姥爹去世的第二年,後園里埋着小米的地方長出了一株草。外婆在那個地方種了黃瓜秧苗,開始還以為那也是黃瓜秧苗其中的一株,所以沒有管它。等到秧苗長大了一些,外婆這才發現那株草跟黃瓜秧苗不一樣。

外婆知道這下面埋了小米的魄,不敢亂動這株草,便叫了外公去看。

外公一看,驚喜不已,對外婆說:「父親的預言實現了。你不要亂動這株草,像看護其他的秧苗一樣好好看護它,給它澆水。以後澆水的時候,你還要跟它說『姥姥喝水』。態度要好一點。」

外婆迷惑道:「給它澆水不說,還要叫它做姥姥?」

外公笑道:「是啊。它是姥姥級別,你叫它做姥姥,它聽着會高興一點。父親在世的時候說過了,抓住它之前要對它惡劣,抓住之後要對它好。我們盡量好地伺候它吧。以後它還有用呢。」

外婆便聽了外公的話,每次在後園裏澆水的時候都不會忘記它。

到了冬天,那草枯萎了。外婆擔心不已。外公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沒有辦法。

來年春天,那草居然又長出來了。外婆和外公欣喜不已。

歪道士聽說了此事,也去後園里看。看了那株草之後,歪道士說道:「岳雲,你知道這是什麼草嗎?」

外公搖頭。

歪道士道:「這是月光草。」

外公道:「月光草?我父親在世時說過,這裏會長出點什麼東西來的,但是沒有說是月光草。」

歪道士道:「這月光草是由無止境的暗之力孕育而生。它能吸收月光,是一種擁有靈魂的草,也是一種擁有記憶的草。這種草一生只開一次花,開一次花之後會結三枚果子,結果之後立即會死去。三枚果子中白色的果子是聖葯,聽說可以起死回生;黑色的果子是奇毒,中毒者無葯可醫;還有一枚果子則宛如月光凝聚而成,是延續生命的種子。因此,月光草本身是由生命、魔力、靈魂構成的,死去時三者分別以果實的形態保留下來。因此月光草的記憶不會隨着它的死亡而消失,它可以傳承下來。在古代的花語中,月光草代表了一種刻骨銘心的記憶。」

外公感慨道:「如此說來,這月光草簡直就是小米的魄的化身啊。但是她長成了月光草又有什麼作用呢?」

歪道士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或許你父親早已考慮好了,我們只要好好照顧她,就別想太多了吧。」

姥爹去世五六年之後,馮俊嘉夫婦催促小米嫁人,找了許多媒人給小米介紹合適的人來家裏見面。

小米也不反對,只要父母安排了,她就去見。但是無一例外的是,她見了之後就不滿意。馮俊嘉夫婦問哪裏不滿意,她就說出幾個非常牽強的理由來。馮俊嘉夫婦怎麼講怎麼說,小米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有一天,小米突然來到畫眉村,找到外公,說是要去外公的後園里看一看。

外公便領着她進了後園。

小米走到那株月光草旁邊。

這月光草在這五六年裏春發冬枯,卻一直還在。

讓外公意外的是,當小米走進後園里的時候,那株月光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出了三朵花來。那三朵花一朵黃,一朵粉,一朵白。

小米指著那三朵花,問外公道:「岳雲,你知道這三朵花的寓意嗎?」

外公想起歪道士說的話,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是有人說,月光草代表了一種刻骨銘心的記憶。」

小米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地說道:「這是在回憶之上開出的花。這三朵花中一朵寓意過去,一朵寓意現在,一朵寓意將來。」

外公好奇道:「哪朵寓意過去?哪朵寓意現在?哪朵寓意將來?」

小米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呢。不過這有那麼重要嗎?你父親在世時跟我說,過去即是現在,現在即是將來,三者難以區分,互相依存。不過,它們都靠回憶的養分活着,它跟我是一樣的。」

「回憶的養分?」

「一個最重要的人離開之後,另外一個人只能靠回憶的養分活着,靠着它想着過去,過着現在,望着將來。不然的話,它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活。」小米幽幽地說道。

外公知道小米的意思,不再說話。

小米道:「再過七天,它就會長出三個果實來。七天之後我會再來一趟。到時候我會摘走一個。第八天的時候,你要記得帶剩下兩個果實去找我,給我喂下。」

外公愣了一下,隨即點頭。

第七天,外公發現那月光草果然結了三個果子,一個渾白如棉花,一個漆黑如木炭,一個透明如月光。小米如約來了外公的後園,摘走了黑色的那個果子。

第八天,外公摘了剩下兩個果子去了馮俊嘉家。

還沒有到馮俊嘉家,外公就聽到了呼天搶地的哭聲。

走到馮俊嘉家裏,外公看到小米已經躺在堂屋裏的門板上了。只有亡故的人才會放到門板上去。

外公頓時明白了。小米已經將那奇毒的果子吃下。

馮俊嘉見外公來了,哭得更加傷心。他必定是想到了馬老秀才原來經常來這裏的情景。

小米的弟弟已經長大,也站在門板旁邊掉眼淚。

小米的母親更是哭成了淚人,癱坐在小米旁邊,像一癱稀泥。小米的弟弟怎麼扶她都扶不起來。

小米的爺爺奶奶幾年前已經過世,所以不在這裏。

外公見此場景,忍不住身冷心寒,心想要是小米的魂魄能看見,必定不忍離去。外公不禁在屋裏看了一圈,尋摸小米的魂魄現在所在的位置。可是外公什麼也沒有看到。

外公走到小米的身邊,將手裏的兩顆果子塞入小米的口中,然後問小米的弟弟:「家裏有沒有溫水?你幫我弄一杯來。」

小米的弟弟見外公往他姐姐嘴裏塞東西,已經猜出個大概,急忙抹掉眼淚去弄溫水。

馮俊嘉走了過來,問道:「你這是給她吃什麼?」

外公道:「你別管這麼多,我也不一定能將她救活過來。」

外公的名聲雖然不及姥爹,但是一則他確實傳承了姥爹一些本領,又做過許多為人稱讚的好事,二則因為他是姥爹的兒子,多少借了一些姥爹的光環,所以知道姥爹的人多多少少知道外公,也相信他。

馮俊嘉見外公這麼說,也不問這是幹什麼了,站在一旁焦躁不安地看着小米。

小米的弟弟將一杯溫水端來。外公接過溫水,將小米的嘴稍稍扒開,如同喂葯一般將溫水從小米的嘴裏緩緩倒入。

一杯水全部倒完,外公將杯子交還小米的弟弟,然後坐在門板旁邊。

馮俊嘉夫婦生出一線希望來,詢問外公道:「小米能救活過來嗎?」

外公看着小米的臉。雖然父親身前留下種種暗示,小米也說過那番話,但是他心裏沒有底。

馮俊嘉夫婦見外公不說話,便安靜下來,陪着外公一起坐在小米旁邊,等候小米醒過來。

可是他們等到天黑了,門板上的小米沒有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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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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