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散盡

硝煙散盡

()如果說覃國在統一戰爭中所付出的代價是數以萬計戰士的生命和億萬糧草輜重,那麼,在攻打臨淄城的戰鬥中他們遇到了最頑強的抵抗,所付出的代價更為慘烈,堅若頑石生鐵的城垣在戰火蹂躪下,最終竟猶如老人滿口殘缺鬆動的壞齒,搖搖欲碎;那繁花似錦的街道在箭雨長戈的摧殘下破缺不全,搖搖欲墜,那青石水墨砌合成的黃金官道,被戰馬踏成碎石,仿若從那金粉奢靡,富有天下的城市瓦解凋零下的最後一抹碎玉寶瓊。

這場戰爭整整持續了十八日,這裏是臨淄百姓苦難的煉獄,是戰士們的殘酷決絕地獄,是天下百姓煎熬結束前的最後一聲吶喊,是橫空出世插入東海之濱的一柄利劍,光艷似火,氣勢磅礴,霎時間激起千層巨浪,最終化為將那最後一片熱土囊入胸懷的氣魄……恢宏的世界萬千不過是覃王與齊王面前的棋盤,鮮活分明的生命不過是小小的黑白棋子。

但!這不是遊戲,更不是一場可以不論勝負的競技,『勝者王敗者寇』千古不滅的真理,終而復始,循環往複。

天宮三垣的那一顆紫星綻放奪目光華、璀璨奪麗的光環,將那昏暗的天際染成白晝,周圍的恆星在他的映襯下黯然失色,僅有一顆略小的紅星卻在它的光輝下更顯明亮,它與它緊緊相依,散發着溫柔舒暖的柔光。

玄天子先生站在高高的雲夢山上,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在他眼前上演,他在等待……下一刻的終結,黎明的到來,以及自己生命的完結,他仰頭而望,哈哈大笑,縱身一躍,飄下久憂峰,在幽幽天語呢喃中化作一道洪荒極光直衝九霄,遁入天際,去往他下一個輪迴之中……

覃王覃陌央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覃軍在覃王的帶領下衝破齊軍最後一道防線,馬蹄之下盡染先烈鮮血,所到之處繁花紅印,他們將齊王宮團團包圍。

齊王宮內燃起熊熊烈火,沿着內宮向外蔓延,將天空燒成了一片火海。

「報!———」先路騎兵策馬沿着軍隊中一條冗長通道奔到覃王身側:「王上,齊王宮四處大門均被重達萬鈞的三垣石條封堵,我軍攻城鐵械無法攻破!」

在覃王右側安坐於馬上的綏緹冷哼一聲,露出輕蔑笑意:「還想抵抗嗎?」

「倘若齊王不認輸,他就不會將齊王宮付之一炬,或許……他是想留給自己一個體面的死法。」姬繚摸著自己下巴上硬邦邦的鬍渣,眼中卻是唏噓感嘆,為這英雄末路而無限悲涼。經過這十八天的較量,他也不得不佩服齊王的用兵之道,只是這樣一個人,為何偏偏與覃王生於一世,真當生不逢時,時不應人啊!

熾烈火焰在墨黑的幽海中跳躍,無涯天際盡收深瞳,覃陌央虛目而望,長睫下一片幽暗,平直的唇邊沒有流露出一絲勝利的喜悅。

「姬繚你留在這裏剿滅餘黨,綏緹與寡人一道回城外大營。」

「諾!」綏緹抱拳一揖,率領一千金翎墨甲虎賁近衛跟在覃王身後,隊伍步伐輕盈優雅,緩緩退出覃軍聚集之地,隊伍所到之處,無不山呼萬歲,震動雲霄。

直到軍隊退出臨淄朝陽門外時,覃陌央忽然策馬狂奔,虎賁近衛在他身後化作一道緊隨不舍的黑影向覃軍大營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齊王宮,瞭星台之下卧立着九排形似各種走獸的巨石,恬靜安然,沿着闕高階一路向上,奇石嶙峋,藤蔓菇郁,松柏參天,往日這裏桃李爭艷,蝶舞鳥鳴,雲霧繚繞,宛如蓬萊仙境一般,而如今,這裏卻在烽火的炙烤下,騰騰而搖,時隱時現……

最高處玄心平台上站着一個人,他長發披散,身着天子之服,單薄悵然,他手持火把,乾枯的樹枝在身邊搖曳,一寸一寸逼近他,逼近他血液中絕望的靈魂,他俊逸消瘦的面容在火把下,跳躍出熾冶的美,右肩空空的袖管在凌厲炙熱的風中飄蕩,他心痛欲裂,這樣的結局,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雙目正視蒼天,口中彷彿有悲涼與怨情,想要訴諸於神明,又似乎想抓住黑暗中施暴的黑手!

「王上!王上!」丞相獨孤真翻越無數天階步閣,終於連滾帶爬地伏在齊王腳邊,他滿面塵土,淚水在上面匯聚成河,他苦苦哀求,希望齊王不要放棄希望,從密道逃走,可他始終無動於衷。

「你為何還在這裏?」半響后,齊頃終於轉身,回看他,話語苦楚:「讓你去渤海郡搬救兵,就是為了保你一條命啊!」

「不!臣不願在那覃王的統治下苟延殘喘,臣只求王上能夠振作,與臣一起從密道逃出。」獨孤真拉扯著齊頃的衣袖,想將他手中的火把不動聲色地拿過來:「臣已經在海灣處備好了船隻。」

「可笑!」齊頃揮動手臂甩掉他的手,獨孤真被撂倒在地,髮髻處的烏髮被迎頭而來的火把燒掉一大片,他跪在地上渾身激動的瑟瑟發抖。

「寡人是一國之君,怎能棄城而逃!?」齊頃霍然轉身俯視圍繞在瞭星台四周的瓊台閣在烈火中慢慢下沉,雕欄玉砌在黑煙中土崩瓦解,耳邊傳來宮人們凄慘的嚎哭聲,此刻的他是心痛欲裂,還是冷漠嘲諷?

「蘭聆!難道你看不到我的痛苦嗎?你從未認真聆聽過我內心哭喊般的祈求!是你讓我墮落,卻又在我難以抉擇時,將我推入無盡的深淵!」

「王上!」獨孤真見齊王被心中的痛苦如此折磨,再也無法掩藏心中的秘密,他伸出雙臂道出實情:「覃王后並不沒有派兵殺您,是臣,是臣派的殺手!」

「你說什麼?」齊頃眸底泛著深紅,胸口起伏不定,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王上!臣無意加害您,臣是為了讓您不再受那妖婦迷惑,而斷送了齊國啊!」獨孤真目光灼灼、正義凌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齊王,為了這個摯友!

聞言,齊頃愣了半響,指着他搖著頭,神情恍惚地一步一步向後退。

「王上!不可!」獨孤真眼看着他足下越退越靠近邊沿,他驚得額頭冒汗,卻又不敢妄動。

「你我都被騙了!」齊頃忽然仰天長笑,他長眉緊蹙,眼中卻是一片明朗:「即使沒有你,覃王也會派暗衛來行刺寡人,他原本就不會答應和談,他原本就不會給寡人任何翻身的餘地!為了讓蘭聆痛徹骨肉的恨我,為此,他不惜犧牲蘭崇軒的性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奪得天下!!」

「好狠的一顆虎狼之心!寡人終究不及他……」他仰天長嘆,淚水沿着眼尾滑落,唇角扯出一抹絕望諷刺的笑意:「蘭聆,覃陌央,你們之間的感情還依舊如初嗎?……」

臨淄城外,覃軍大營

蘭聆站在三丈高的哨台上,看着那臨淄城在覃軍的號角聲中烽煙四起,如夢如幻、金碧輝煌的齊王宮在天邊冉冉東升的旭日中逐漸傾塌、化為灰燼,亦如富傾六國,縱橫兩百年的齊國蘭家總院,也隨着它的滅亡而煙消雲散,只剩下枯竭的龐大骨架。

這時天邊突然出現一股騎兵,它猶如丘原上盤旋的蛟龍,盪起無數沙塵向這邊呼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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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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