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蘆葦村

()憤怒的人依舊憤怒，我吹着寒風無聊的四處張望。血月依舊高懸，黑夜終於重歸平靜，唯獨秋風慢悠悠的蹣跚著步伐。突然，一點青色的流星闖入我的視線。我半仰著頭一眨不眨的看着它，這顆流星墜落的速度很慢，滑落軌跡也很奇怪，呈彎形一盪一盪的緩緩盪下來，越來越近，不知不覺竟然快落在我的頭上。世界哪裏有這麼奇怪的流星？再仔細看時，那顆流星的形狀居然是一隻小鳥，兩隻小翅膀正不急不緩的扇動，周身不斷吐落青色的銀光。我獃獃的看着這隻漂亮的鳥，拉了拉旁邊人的衣袖。「幹嘛？」處於憤怒中的朱雀不情願的回過頭。我伸手指了指已飛到他近前的鳥，問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嗎？」朱雀抬頭，看清散落青光的鳥后，被怒火染紅的臉忽然變得詭異，我吞了口唾沫悄悄的后移。朱雀陰著臉將沉淵放回肩上，側身使那隻鳥飛得更近一些，便開始對着無辜的鳥一個人咆哮。「大爺的！死娘娘腔，我要把你砍成肉剁！你早就知道那個變態會來對不對？」超高音震天響，滿曠野都回蕩著「大爺的」的彪悍的吼聲。青鳥后飛幾寸，閃著小翅膀嘰嘰喳喳。「我和他沒關係！」朱雀暴跳如雷，「騙我喬裝成車夫就算了，你居然故意讓我遇上那個變態。你想死的話早點說，我一劍就解決你！」「沒有沒有，那孩子只是先行離開了——沒錯沒錯，我們是走散了又怎麼着？全都是你的錯，老頭子要怪罪下來也是你的事。」「噁心死了，我跟你很熟嗎？」盛怒的人忽然渾身起雞皮疙瘩，露出嫌惡的表情，「知道知道，你咯不羅嗦。」「煩死了，快滾快滾，」紅髮少年開始趕不斷攆上來的青鳥，滿臉煩躁。青鳥則繞過手指重又飛到朱雀鼻翼前，撲哧哧連扇幾下翅膀，似乎在着急的說着什麼，不耐煩的神情忽的頓住，朱雀突然看向一直被晾在一邊的我，皺眉「你說真的？那個老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啊，我幹嘛要非這樣做不可？」青鳥又撲哧哧猛扇翅膀，圍着紅髮少年轉了一圈又一圈，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被轉的頭暈，朱雀不耐煩的直擺手，「知道啦知道啦，宗派利益第一，個人私心最後，每次都是這幾句話，你不嫌煩，我都嫌了。「行了行了，大爺我遵命就是了，你繼續喝你的花酒。」語畢，青鳥滿足的點點頭飛回夜空中，帶着星星點點的銀光逐漸消失在漫漫夜色。「總算滾了，」朱雀吐氣，駭人的視線重新掃向我，我心裏一個咯噔，抱着布裹後退以看色狼的眼神看着他。朱雀沒好氣的罵道，「大嬸，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問：「你要幹嘛？」「還能幹嘛？當然是去追人.」我又問：「你要追的人也是小鬼么？」「小鬼？你是說嘴巴很毒的那個臭小子？」我默默點頭。「我對那小子不感興趣。」難道追的人是小墨？我大大的意外。「行了，快跟我走，」朱雀有些不耐煩，伸手就要來攬我的腰。我嚇得的尖叫，一腳揣在他的小腿骨上，「你這個色狼！你到底想幹什麼？」朱雀微微吃痛，聽到我的話啼笑皆非，「大嬸，你看清楚了，我像是色狼嗎？」說着無視掉我的抗議，大跨步走過來，毫無預警地一把攬起我的腰直接將我扛在肩上。我嚇得哇哇大叫，使勁蹬腿，嘴裏不停的罵着「色狼」，手指甲也沒閑着，抓着肉就亂撓。據朱雀說，那時他第一次領會到女人的可怕，簡直比娘娘腔還難對付。「煩死了煩死了！女人怎麼這麼麻煩！」朱雀被我折磨的生不如死，無奈之下，伸出一掌重重拍在我的屁股上，「啪啪啪」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清晰到不能再清晰。隨着屁股上的疼痛越來越真實，我腦袋嗡嗡的響，頓住，十七年來，我頭一遭被人打屁股，而且還是個男的！終於領會到小鬼被我打屁股后的歇斯底里了。我呆愣愣的倒掛在他背後，眼睛慢慢蒙一層水霧，內心無比委屈，卻怎麼也哭不出來，許久許久都扁著嘴出不了聲。見我乖乖的安靜下來，紅髮少年滿意的又拍了拍掛在胸前的屁股，運勁在雙腳，宛若野狼般飛速奔跑在荒草蔓延的黑夜，同樣朝着木蘭城的方向奔去。————————荒原十裏外的蘆葦村。幾座簡陋的房屋零星散落，宛若海洋的星鑽，孤獨靜謐。已是深夜，蘆葦村家家閉戶，勤勞的農民已進入稻草金黃的美夢，對外面低低的嘶鳴絲毫未聞。然而，沉睡蘆葦村的死寂中，幾人悄無聲息的潛入一家院子。為首馬上的男子手一揮，幾道黑影迅速沒入房門，這戶人家猛的被驚醒。此時的王嬸還抱着孩子對着丈夫的靈堂垂淚，看着突然闖入的黑衣人，王嬸正待尖叫，兩隻手立刻捂住他和孩子的嘴，拖在牆角。丈夫死後的靈堂還未撤下，孤兒寡母卻被推入危險的漩渦，蹲在冰冷的地上瑟瑟發抖。幾分鐘后，兩人暈倒在靈堂之下，黑衣人閃出房門，單膝跪在馬前，低聲稟告，「回大人，他們已招出前日的確出現一個衣衫破爛的孩子，但據說，和那孩子在一起的還有一個衣着奇怪的女人。」「女人？」仰望血月的男子若有所思，把玩着手裏做工精緻的馬鞭，慢悠悠問道，「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嗎？」「他們是趁夜悄悄溜走的，蘆葦村的人並不知道去了哪裏。」「嗯，」男子點頭，手指有節奏的拍著馬鞭頂端的金色絲線，繼續問「王宇文呢？」「探子在木蘭城釀香居發現了醉酒的王宇文，見他只有一人，暫時並未打草驚蛇。」男子再次讚賞的點點頭，趙國深宮內經過特殊訓練的殺手果然辦事乾脆利落。不過，男子皺眉，王宇文似乎有些招搖過分了。「他有什麼異樣？」「只是不停喝酒，並未有任何異樣，」黑衣人遲疑，「——大人，屬下還有一事稟告。」「說，」男子收回馬鞭，準備驅馬離開。黑衣人壓低嗓音，「是宮內的消息——」馬上的男子立刻怔住，停下手裏的動作，等待黑衣人後面的話。「宮裏的探子來報，鎮龍將軍啟奏要求回城親自處理楚國質子一事，王上已經准奏。」「什麼？那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男子大怒，手猛地攥緊，金鞭瞬間被碾成粉末，散落馬蹄，化作一道白煙。總所周知，趙國君主乃一介女流，本是前朝妃子，豈料先王死後將王位傳給一個女人。朝廷上下自是不服，以宰相朱羽為首聯合上書抗議，然而，掌握軍中大權的鎮龍將軍突然倒戈站在對方陣營，抗議派實力大減。鎮龍以武懾人，殺雞儆猴斬掉禮部尚書，並趁此機會奪回宰相朝中權力。迫於無奈，抗議派宣告失敗，女皇即位。雖從未有女人當皇的先例，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女人的確有政治才能，極注重民生和管制，使得趙國十年裏能在四國覬覦下安然無恙。相傳，女皇少女時期和鎮龍曾有一段情，迫於無奈才嫁於趙王，如今舊情復燃無可厚非。本以為從此鎮龍會如魚得水，豈料半年後傳出鎮龍意圖叛變的謠言，未帶明察，鎮龍便被女皇打發到邊界守城，轉眼十年之久，竟從未踏進都城一步。如今，鎮龍借楚國質子一事要求重入京都，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一向聰明絕頂的女皇居然糊塗到答應了對方。「難道人到徐娘，還被情愛沖昏了頭腦！」由於憤怒和震驚，男子語調微微尖銳，視線回掃周圍面無表情的殺手，和這些殺手在一起的另一好處就是他們永遠不會有感情，你可以在他們面前暢所欲言。男子對女皇的不敬之語，在他們聽來沒有任何浮動。男子慢慢歸於平靜，向依舊面無表情的候在一旁的黑衣人繼續問道，「上頭怎麼說？」「在鎮龍之前帶回質子。」「回宰相大人，蕭雄定不負所望。」「是，」黑衣人行禮，如來時一樣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一人遞上全新的金色馬鞭，蕭雄接過，回望剩下的九位殺手，淡淡吩咐道，「留下兩人解決裏面的女人，其餘七人隨我去木蘭城。」這時，一聲牛叫打斷男子的話，一頭黑白相間的母牛悠然自得地緩緩走出牛圈，對身周陌生人恍若未見。男子冷漠的看了突然出現的牛一眼，冷冷下令，「不能留下任何活口。」眾人點頭無聲的依命行事，一道黑影閃進屋，一道追上踱出院子的母牛，另幾道則一一消逝在被黑夜裹住的院子。最後望了一眼血紅的月亮，蕭雄揚起馬鞭，同樣消散在空氣中，留下依舊沉睡的蘆葦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