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回

三九回

()這段時日老夫人無緣無故的病弱,躺在了床榻上起不了身。而蒼嶙山的臉色更是青灰一片,多夜未曾好好安睡。日日夜夜的噩夢像是影子一般跟隨着他們母子,一刻不離。

府里上上下下風聲鵲起,個個明哲保身,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招惹了這兩具大神。

杜青墨剛剛把一整套小娃娃的衣裳都整理完畢,心裏一時感慨萬千,再看看外面陰沉沉的日頭,越發覺得這蒼家像是一座墳墓,把裏面的每一個人都拖入地獄不得超生。

遙遙的,她彷彿又聽到嘈雜聲,范嫂子苦着臉進來:「又有人被罰了。」

杜青墨問:「犯了什麼事?」

「也不是大事,」范嫂子說,「就是端給少爺的冰鎮梅子湯里冰塊沒有全部融化,嗑了少爺的牙,然後就被藉機泄火的主子甩了臉。那些個狡詐的老人們盡使喚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去做事,小丫頭犯了事,老傢伙們還躲在暗處冷嘲熱諷,都是些沒良心的。」

范嫂子回了茶間搗鼓了一陣,摸出一個藥膏來,遞給了門外的一個小丫鬟:「去吧,給你姐姐好好的抹了,這幾日就歇歇。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還有人亂使喚你們,你就來找我。」

淚水漣漣的小丫鬟對范嫂子千恩萬謝,又在門口給杜青墨磕了一個頭,這才飛快的跑了。

杜青墨想了想,問她:「老夫人那邊可有請大夫每日把脈?需要什麼藥材,別管多貴,讓人去預備就是了。」

范嫂子嗤笑一聲,湊到杜青墨身邊悄聲道:「外面的人都傳老夫人是得了急病,可她院子裏的人哪個不明白,她是被魔魘了。」

杜青墨眉頭挑了挑,從桌上摸出一本賬冊隨意翻動着,只聽到范嫂子繼續道:「聽院子裏的丫鬟說,桑姨娘被宮刑的那一夜,老夫人的院子裏就怨氣沖了天,到了半夜,那股子怨氣就化成了桑姨娘的模樣站在老夫人的窗前,披頭散髮的,一臉一身的血水,只差找老夫人索命了。」

杜青墨道:「桑姨娘又沒有傷逝,哪有那麼重的怨氣。」

「誰知道啊!」范嫂子聳肩,「如今這人啊,沒做虧心事哪裏會怕鬼敲門。老夫人原來還利用桑姨娘來壓着少夫人,現在桑姨娘壞了蒼家的名聲,老夫人就痛下殺手也是情有可原。說到底,這都是桑姨娘咎由自取。而且,桑姨娘的孩子……說不定,老夫人是被桑姨娘詛咒了。」

杜青墨抬手阻止了她的話頭,對院子裏一臉怒氣的蒼嶙山道:「別站在日頭下,仔細中暑。」

蒼嶙山煩躁的撕拉開前襟,大馬金刀的坐在了參天古木下的石凳上:「你抽空把府里的人好好教導一番,一個個笨手笨腳,挨了罵就哭哭啼啼得暈了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了她們的命。」

杜青墨肚子裏咕嘟了一句:你這凶神惡煞的模樣,誰看了都以為你要吃了她們。

面上不動,半響才道:「要不,大暑的時候我們去廟裏住一段時日,順道替老夫人拜拜佛,求個安康。」

蒼嶙山一甩胳膊:「沒空。」

杜青墨無所謂地道:「那我就一個人去了,你在府里繼續待着吧。」

蒼嶙山暴跳而起:「你怎麼做這府里少夫人的?有把夫君丟在一處,自己出去逍遙自在的正室夫人嗎?」

杜青墨道:「有啊,我不就是這樣。你愛去不去,我不強求你。你不去正好,我順道可以替那夭折的孩子上一炷香,辦一場法事,超度了他讓他早日投胎。這一次,可得選個好人家,換個好爹親,最好連娘親的品性也要提前看好了再轉生,別不到一個月又枉送了性命。」

嘭的,暴怒下的蒼嶙山把石桌都給掀了起來,指著杜青墨發狠道:「你好……」

杜青墨背過身不看他,冷著道:「有的事情,你自己做得出,就要承受得住旁人的說道。現在一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的樣子做給誰看。」

桑依依的孩子就是命,她的孩子就不是命?

當年,他也是親手扼殺了她的孩子,可曾有過半點的懊悔和不安?桑依依的孩子不管是不是他的,他還猶疑了一段時日,可她杜青墨的孩子實實在在是他的骨肉,他卻可以眼也不眨的殺了。

在他的心目中,桑依依的話比聖旨還要霸道,別說杜青墨的孩子,就連杜青墨自己都是被桑依依的嫉妒之火給活活燒死的!

杜青墨永遠都記得,自己孩子滑出體內之時,蒼老爺問都不問,蒼老夫人冷嘲熱諷說她連個孩子都護不住,而蒼嶙山與桑依依這對奸.夫.淫.婦卻在別莊里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為了她失去的孩子而歡歌燕舞。

她更是記得,她被綁上火堆之日,就是桑依依把脈有了身孕之時。她親眼看見桑依依站在她的院子裏,靠在了她的美人榻上,插着她的金釵,一遍遍撫摸著自己的肚腹,對杜青墨挑釁的嘲笑。

那一世的苦難每日每夜在她的腦海里糾纏,讓她如何忘記恨!

蒼嶙山還在不停的砸東西,杜青墨已經拍案而起:「你自己有氣也別我這發泄,這蒼家已經再也承受不住另外一條冤魂了。」

這一次,蒼嶙山直接轟門而出了。

等到了大暑,杜青墨果然讓人收拾了物品,帶着自己小閣樓的大大小小離開了。

才出了皇城,就看到城門外,蒼嶙山騎着高頭大馬的立在官道邊,悶不吭聲的隨行。杜青墨撂開車簾,對他道:「你這是去替老夫人祈福,還是去替你自己求一個心安?」

蒼嶙山冷哼:「閉嘴。」

悶熱的日頭下,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青白的臉色上依然佈滿了他的怒氣,順着汗水流到頸脖裏面,把一身的浩然正氣鋪上了臟髒的灰。

杜青墨冷眼看着,不急不緩的坐在馬車裏順着山路行走。綠意蔥蔥的林蔭道上,咋來一襲涼風,反而吹得人連連噴嚏。

這樣的走了半日才到半山腰,本來陸陸續續爬山的人馬都把他們甩在了後面,山路上逐漸前後都不見陌生的人影。再過了半個時辰,終於在山道上看到一個涼棚,眾人口乾舌燥的下了馬,喝茶歇腳,順道吃點水果點心好繼續趕路。

端茶送水的是個小丫頭,親自替杜青墨擦乾淨了座椅這才讓她坐下,范嫂子等人有意圍在周邊,硬生生的把蒼嶙山擠開去了另一張桌子。正吃着山裏人家特種的西瓜,不遠處又飛奔而來一群人,鮮衣怒馬氣勢張揚,一看就是皇城裏了不得的紈絝子弟。

那些人喜笑顏開的隔着很遠就喊:「主人家,準備些好茶好水。」

小丫頭翠生生的應了,剛剛把茶壺端上桌子,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蒼嶙山,你怎麼在這?」眾人一愣,遠遠望去,只看到那一群公子哥們裏面站着個書生,不正是那銷聲匿跡了的陸公子嗎!

遇到最不想見之人,堪堪消了點暑氣的蒼嶙山又橫眉倒豎,茶杯往桌上一按:「怎麼着,這山還是你陸公子開的,旁人來不得。」

陸公子道:「人自然是來得,衣冠禽獸卻是來不得。」

蒼嶙山憤而起身,就要去抓陸公子的衣襟,途中橫插一隻手攔了他的腳步:「哎,這位公子,有話好好說嘛,君子動口不動手。」

陸公子譏諷道:「我們是君子,他可是畜生。你們不是問我前些日子為何傷得那麼重嗎?就是被這人給傷的!他當時可是恨不得把我抽筋拔皮,弄了我的性命。」

阻攔的那位公子哥哦了一聲,翻手就一串疾攻抓向了蒼嶙山的面門,眾人大驚,蒼嶙山更是狼狽倒退堪堪躲過了攻擊。那人不言不語,橫掃一腿把桌椅就向蒼嶙山砸了過去,蒼家的護衛見狀,立即蜂擁而上。

陸公子冷笑:「你們蒼家就只會仗勢欺人以多欺少么?唐公子你可得小心了。」

那唐公子嗤得笑了一聲:「放心,敢動我兄弟的人至今都沒再出現過。」

說完,他幾個閃身就已經鑽入了人群中,五指快如閃電的刺向了蒼嶙山的心口。一時之間,陸公子這邊的幾位公子哥們已經蜂擁而上,朝着蒼家的眾人招呼過去。

乒乒乓乓的座椅紛飛,丫鬟們驚聲尖叫胡跑亂竄,誤傷的,墊背的,出頭的比比皆是。

杜青墨只盯着蒼嶙山那處,看到那唐公子每一招都神乎其神不見實影,蒼嶙山要麼狼狽接招要麼東躲西閃,兩人每到一處,不管是脆弱的座椅還是灰撲撲的牆壁或是高大的樹木,皆被唐公子的勁力給摧毀,沒多久,整個茶棚都搖搖欲墜。

杜青墨剛剛被范嫂子拉着跑出山道上,只聽到轟隆巨響,有人已經被掩埋在了牆磚裏面,勉強逃出的蒼家護衛也灰頭土臉面色猙獰。

有人大喊:「還手下留情做什麼,抄傢伙拚命啊!」

刷刷刷的,蒼家眾人紛紛從腰間抽出了長劍不管不顧的對着那幾個公子哥砍了過去,而蒼嶙山顯然也明白今日之事難以善了,索性豁開了手腳大打出手,連番對打下兩人剛好不分秋色。

他忍了又忍,終道:「公子是那一路的角色,報上名號來。」

唐公子施施然地道:「將死之人,何必問這麼多。」

蒼嶙山怒道:「難不成你們是太子的人?」

唐公子哈哈大笑:「對付你這種小蝦小蟹何必太子殿下親自吩咐。告訴你,今日我們只是單純為陸兄報奪妻害子之仇,你就坦然受死吧。」

手腕一抖,居然從袖口中滑出柄鷹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勾向了蒼嶙山的脖子,居然想要將他的脖子給活生生的一分為二。

蒼嶙山大驚,踉蹌著倒翻三丈多遠,可那鷹勾如影隨形,不是剛剛擦破他的頭皮就是正好勾破他的衣襟,後腳跟再移動半分已經懸空,轉頭看去,不知何時那倒塌的茶棚的背後居然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懸崖。

蒼嶙山心口一冷,只看到那鷹勾上鋒利的尖角近在眼前。

「夫君!」一聲驚叫,蒼嶙山身子一晃,有個人已經撞入了他的懷裏,背後靠無可靠,他只能擁緊了身前的女子,看到那利器從她的背上狠狠的抓出了一塊皮。

兩人,一起跌下了山崖。

作者有話要說:

摸下巴,此事之後蒼渣渣愛上女主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吧~~

愛上了之後,這報仇才能夠更加猛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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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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