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正邪對決

第四十四章 正邪對決

第四十四章

正邪對決

馬車趕到上仙閣已是二更天。張念祖從裏面叫上小六和幾個夥計把昏迷的蕭天抬上樓,眾人一片慌亂,小六更是哇哇地哭起來,讓張念祖一腳踹到一邊,才止住哭。張成看眾人忙亂,也顧不上他,便自己駕着馬車悄然離去。

由於玄墨山人走了,張念祖跟着韓掌柜連夜跑到東升巷請來潘掌柜。這潘掌柜得自天蠶門的真傳,果然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再加上玄墨山人臨走傳了話,潘掌柜對蕭天更是如同對待師父般盡心儘力。

等潘掌柜處理完傷口,天也亮了。潘掌柜從床榻前走過來,眾人圍着他問傷情,潘掌柜一邊擦著血手,一邊直抽涼氣:「唉,太玄了,就差一點就刺進心臟了,不過,幸虧救得及時,才算保住一條命。由於失血過多,人是極度虛弱,要靜養。」

眾人都長出一口氣,張念祖吩咐下去要給潘掌柜重金。潘掌柜哪裏肯收,不悅地說道:「細論下來,蕭幫主也算是我的師爺,我若收下金子,豈不是與畜生無異。」眾人這才想到蕭天和玄墨山人是拜把子兄弟,那蕭天是潘掌柜師爺,此話不假。眾人看潘掌柜不收金子,便跟着送他出去,屋裏只留下小六照顧,其他人散去,回房休息。

午時,張念祖正昏睡着突然被人晃醒,他警覺地一骨碌坐起身,看見床榻前站着眼睛紅腫的李漠帆,旁邊還有林棲。他皺起眉頭想到兩人應該是從北大營回來,看着兩人神情有異,不知這兩人是不是又要找他的麻煩,正猶疑之間卻看見李漠帆和林棲突然雙雙跪下。

李漠帆眼淚和鼻涕一起掉下來:「念祖兄弟,我以前誤解你,我還那個你,我和林棲,來向你賠罪,如今你救了我們大哥,你是我們的恩人,我們給你磕頭了。」

李漠帆說着就往地板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聽小六說了,沒有你,我主人恐怕這次就回不來了。」林棲擰著眉頭,明明是感激的話,但說話的語氣像是與他有深仇大恨般,說完結結實實在地上也磕了三個頭。

「你們這是做什麼?」張念祖臉上很平靜,但是心裏還是很感動,他站起身把兩人一一扶起來,「蕭天也是我大哥,別忘了我們是結拜兄弟,共赴生死,義不容辭。」

兩人起身看着張念祖,三人會心地一笑,以前的過往皆一筆勾銷。張念祖急忙穿上外衣,然後引著兩人到八仙桌旁坐下。這時小六從隔壁跑過來,臉上帶着喜色:「剛才幫主醒了,喝下了一碗湯藥。」

「能喝下湯藥就好。」李漠帆笑着說道。

「幫主叫你們去,說是有事要說。」小六說道。

三人交換了個眼色,想到晚上的行動,三人心裏都有些不安。他們走到隔壁房間,看到蕭天氣色好了些,不像昨夜面色那麼蒼白了。蕭天故作輕鬆向他們笑了一下,然後看着李漠帆問道:「於大人那邊有情況嗎?」

「幫主,於大人那邊一切順利。」李漠帆說道,「從北大營出來,於大人送我們至門口,專門交代刑部的人都部署好了,要咱們配合就行了,所以幫主你放心吧,你就在這裏安心養傷就可。」

「是呀,大哥。」張念祖插話道,「明日的行動都安排好了。」

「明日?」蕭天一愣,然後眯眼看着張念祖,伸手指着他笑着道,「念祖,你別給我玩小伎倆,你們糊弄不了我,今日是十五。」

幾人看瞞不住,相互看了一眼。

「今夜的行動,我必須參加。」蕭天舔了下乾澀的嘴唇,臉上的神情很堅決,他不便在弟兄們面前提起明箏,但是這些天他心裏無時無刻不受着煎熬,就在昨夜他被劍刺傷,對明箏的思念支撐着他要活下來,那樣的困境他都挺過來了,今夜就要見面了,他如何能缺席,如果明箏看不到他,她會多失望。蕭天看到他們神色緊張,便安慰他們:「我這裏還有玄墨山人送的護心丸,我服下藥丸,不會有事的。」

三人對視一眼,張念祖說道:「大哥,既然你已經決定,就好生休息,晚上一起出發就是了。」

「念祖,你,」李漠帆瞪了張念祖一眼,「不行。」李漠帆看見張念祖對他使眼色,不解地問道,「你看我幹什麼?」

「走啦,讓大哥好好歇息,咱們到隔壁房間好好謀划謀划。」張念祖拉着李漠帆就走,林棲給蕭天蓋好被子,也轉身走了出去。

「你傻呀,念祖,他這樣能去嗎?」李漠帆在走廊上就吵起來。

「你們小聲點,」林棲走過來瞪着李漠帆,「就你嗓門大。」

張念祖苦笑着指著李漠帆:「就你這腦子,你還是大把頭呢!」張念祖說着拉着兩個人走進他的房間,反身把房門一關。三人坐到八仙桌旁,張念祖說道:「你們不讓大哥去,他肯嗎?明箏在那裏,他能不去嗎?」

「你有辦法?」林棲問道。

張念祖一笑,點點頭。

「那你還綳著,快說呀。」李漠帆催促着。

「我說可以,你們得給我兜著點。」張念祖一笑,看看兩人沒有意見,便壓低聲音說道,「一會兒,去弄點蒙汗藥,大哥睡一覺醒來,咱們也幹完了。」

「這……」李漠帆有些發矇。

林棲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如果我家主人今夜跟着行動再有個好歹,恐怕命便不保了。」

一聽此言,李漠帆也不再猶豫,拍著張念祖的肩膀道:「就這樣,我們都給你兜著。」李漠帆說着突然被另一個問題困擾住,「幫主不在,就像是少了主心骨,咱們怎麼行動呀?聽誰指揮?」

三人互相看着,張念祖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說道:「既然我能想出法子不讓幫主參加,也就有法子領着你們去行動,你們說呢?」

林棲才來對這裏的情況一概不知,他也不發表意見,跟着行動就是了,只有李漠帆和張念祖有資格發表意見,李漠帆想了想,論武功和智謀他都在張念祖之下,便心甘情願地點點頭:「好吧,念祖,今夜的行動,我們聽你的。」

「好,」張念祖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夜的行動關係重大,我向大哥發誓,豁出這條命,也要把嫂夫人救出來。」

「有你這句話,就齊活了。」李漠帆點點頭。

三人談到這裏已是盡興,這時張念祖取出一張圖,是金禪會的地形圖。三人又進一步研究了金禪會的地形,出入口,裏面幾個院子。

夕照街上熙熙攘攘,雖然才到申時,午後的暑熱才消,人們就擁到街上。街面一字排開各種小吃、雜耍,好不熱鬧,人們都知道今兒是十五,金禪會大集會的日子。各種走街串巷的商販更是早早地佔據有利地形,擺好了攤子。

小六戴個寬檐草帽,扛着一個草扎竹杠,上面扎滿紅艷艷的糖堆,站在路口,正對着那間胭脂粉鋪子,這是金禪會的進口處。張念祖交代他眼睛盯實了,看看都是什麼人進出。小六閑得無聊,就揪下一個糖堆邊吃邊盯。

一旁端著筐賣綉線的老爺子,嘿嘿直笑:「小子,一會兒吃了仨糖堆了,你家老爺子不知咋想的,在家吃多好,跑這麼遠。」

「要你管。」小六瞪着圓眼珠子瞥了老頭一眼,突然他的視線盯着從南邊飛速駛來的一輛馬車上,四輪雙馬,再看馬車的配置,素蓋黑圍,一看就是出自官府。馬車到了那間胭脂粉鋪子門口停下來,從馬車上下來一位穿褐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他臉色鐵青急匆匆地沖向裏面,身後還跟着兩個隨從。

小六看着那個男人有些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一旁的老頭卻開始收拾物品,嘴裏還絮絮叨叨罵罵咧咧。小六叫道:「喂,老頭,你要走啊?」

「那個傢伙來了准沒好事,我還是走吧。」老頭說道。

「你認識他?他是誰?」小六拉着他不放手。

「他是東廠的頭,高公公,快走吧。」老頭說着就準備走,小六仍然抓住不放手,「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他手下當過差。」老頭說着轉身就溜了。

小六瞪着眼睛望着那個胭脂粉鋪子,看着那三人已走進去。

老頭說得不錯,此人正是高昌波。此時高昌波憋著一肚子惡氣,怒氣沖沖地向裏面走去。過了穿堂,在垂花門遇到當值的吳陽。吳陽一看高昌波來了,而且是在大白天,心想一定是有要事,於是趕緊讓一旁的護法跑去給堂主報信。

不多時,那個護法跑過來,說堂主在凈水園的藕香榭等候。

高昌波冷冷哼了一聲,在吳陽的引領下向凈水園走去。高昌波一路上無話,走進園子,沿着游廊向藕香榭走來,看見柳眉之笑着站在那裏等候。高昌波心裏哼了一聲,心道:一會兒就讓你笑不出來了。

「高督主,你來如何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有所準備啊。」柳眉之笑着說,他看着高昌波陰沉着臉,一時也是一驚,想到昨日的事,急忙問道,「高督主,事辦得如何?」

「我還要問你呢。」高昌波再也忍不住,尖著嗓門叫道,「你的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剛呢?」

「他不是跟隨孫大人辦差去了?」柳眉之也是一驚。

「放屁,我們的人跑回來報信,根本沒有看見他。」高昌波怒道,「孫啟遠被于謙逮個正著,這下麻煩大了,如果那小子露點口風,豈不是引火燒身。」

柳眉之臉色變得煞白,他急忙爭辯道:「高督主,這不可能,孫大人親自來接的金剛護法,我還交代孫大人,辦完差要金剛速回,因為今夜是十五,大集會上有上千人等著看金剛的絕技呢。」

「你別再爭辯了,他人呢?」高昌波叫道,「你把他吹得像個神,可是結果呢,昨日的行動大敗,而且他們竟然敢化裝成錦衣衛去報信,刺殺先生,昨夜先生是死裏逃生。柳眉之,你闖下大禍了。」

柳眉之渾身一顫,臉上滲出一層冷汗,他結結巴巴地問道:「那金剛呢?金剛呢?」

「我就為這事來找你,你速去找到金剛,讓他去北大營把孫啟遠給救出來,聽見了嗎?」高昌波說完,轉身走了,他的兩個隨從也跟着匆匆離去。

柳眉之癱坐在椅子上,高昌波帶來的消息讓他如墜迷霧裏。片刻后,他方回過神來,大叫吳陽,「吳陽,你速帶人去找金剛護法,一定要把他給我找到。」吳陽得令,急忙跑出去。

夜幕降臨,街邊店鋪先後都亮起燈燭。街上人頭攢動好不熱鬧。小六站在街邊着急地等待着,糖堆被他吃掉了一半,此時捂著半張臉牙都甜掉了。他看到人群里一個紫衣女子快步走來,他認出是拂衣,急忙叫道:「拂衣姐姐……」

拂衣抬頭看見路邊小六扛着糖堆站在路邊,忙走過去,她左右看看,疑惑地問道:「怎麼就你?」

「他們來了。」小六扭頭看到自西向東走來一群人,打頭的是張念祖,他旁邊跟着李漠帆、林棲、韓掌柜還有興龍幫眾人。小六把糖堆靠到一邊屋檐下拉着拂衣迎上去。

「小六,」張念祖壓低聲音問道,「有情況嗎?」

「張大哥,申時東廠的高督主來過,不久就走了,後來金禪會的護法,就是那個叫吳陽的領着十幾個護法出去了。天一擦黑,一些信眾就三五成群地往裏面進了。」

「好小子,你挺能幹。」張念祖拍著小六的肩膀,誇了一句,「太好了,走了十幾個護法,估計是去找金剛了。」張念祖回過頭對大夥說道。

「念祖,咱們現在進去嗎?」李漠帆問道。

「大家記住了,」張念祖看着拂衣道,「拂衣,你進去后,第一時間找到秋月;漠帆,你等著刑部的人;我和林棲對付柳眉之,這次絕不讓他再跑了。」張念祖說着,眼睛裏射出一道犀利逼人的寒光,然後,他一揚手,「走……」

眾人向金禪會的神秘進口,那家胭脂粉鋪走去。前面三三兩兩的人走進鋪面,直接走向穿堂。張念祖領着眾人也跟着向前面走去。垂花門前多了幾個腰佩寶劍的護法,信眾依次排成兩隊,手拿號牌默默往前走,護法只是粗略地看一眼號牌。

進了垂花門,遠遠看見堂庵里燈燭閃耀,人影晃動,低沉誦唱的聲浪一浪高於一浪。張念祖看着眾人點點頭,眾人會意地相繼散去。張念祖走進堂庵,昏暗的大堂被繁星般無處不在的燭光映照得既神秘又詭異,耳中被誦唱的寶卷填滿,腦子裏嗡嗡亂叫。

身後的林棲有些不耐煩:「這些人幹嗎呢?」

「跟我來,」張念祖看到木台前信眾突然聚集起來,他知道儀式開始了。他領着林棲向前面走去,其他信眾也都向前面擠。周圍的信眾興奮地嘰嘰喳喳亂叫:

「聽說這次選出的信男叫陳虎,是個肺癆病人,家裏銀子有一地窖……」

「可不是,他家就這麼個么兒,要娶個玉女沖沖喜……」

張念祖環視四周,看見側門前,李漠帆領着一個灰衣男人走進來,認出來是刑部的陳暢。張念祖向李漠帆點了下頭,繼續往前走,看見木台上竟空無一人,按往日儀式此時該玉女們出場了。木台四周幾個護法像是炸了窩的蜜蜂嗡嗡地四處亂撞。

張念祖一看,肯定是出了亂子。果不其然,他看見四名護法圍着柳眉之出現在木台下,柳眉之似乎很生氣在那裏大發脾氣。林棲擠到張念祖面前突然問道:「何時動手?」

「別急,再等等,」張念祖向遠處瞅著,依然沒有看見拂衣,他對林棲道,「你盯住柳眉之。」林棲咬了下唇,惡狠狠地說道:「我恨不得現在就一刀捅了他。」張念祖一笑,拍拍林棲的胸脯:「你這話,說到我心裏去了。你在這兒盯住,我去看看拂衣。」

張念祖抽身擠出人群,他沿着木欄走到樓梯口,看見幾個護法守着樓梯口,不多時,一隊白衣玉女緩緩走出來,張念祖一眼看見拂衣穿着玉女的服飾。護法押送著這隊玉女走向木台,張念祖擇機溜到拂衣一旁。

「張大哥,情況有變。」拂衣匆忙地說着,「剛才指認的新娘上弔死了,秋月被換上了。怎麼辦?」

「你是說,秋月是新娘?」

「正是。」拂衣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告訴秋月,他們沒有機會了。」張念祖說完,迅速向木台走去,他在人群里快速地向前挪動,人群里發出焦躁的吶喊聲,人們叫着「玉女玉女」,不耐煩地等候着,很多信眾開始往地上摔燈燭,有的燒到衣裙上,一片叫罵聲,張念祖看到人群快要失控了,這正是他想要的。林棲看他過來,向他使了個眼色。張念祖看到柳眉之站在木台一側,正氣急敗壞地催促玉女上台。

玉女們曼妙的身姿一出現在木台上,四周的喧囂就慢慢平息下來。接着從另一側慢慢走上來一個紅衣女子,臉帶淚痕,正是秋月。「我的新娘,我的新娘……」台下一個身着華服卻奇醜無比的矮胖男子叫起來,他就是今日的信男陳虎。他四周的僕從也跟着叫囂著簇擁着他向木台走去。

正在這時,一個黑色身影像一個隨風而起的風箏落到了木台上,竟直飛數丈高,人們不由驚訝地抬頭觀看。張念祖一個燕子翻身,已躍身到秋月面前,他壓低聲音叫道:「秋月,我是狐王的兄弟。」秋月一聽此言,滿心憂鬱頓時全消,她又驚又喜地看着對方。

「你可知道郡主所在?」張念祖問道。

秋月點點頭:「知道。」

張念祖一把抱住秋月,對着木台大喊:「這是我的新娘……」台下頓時大亂,陳虎在台下大罵,開始撒潑,一眾僕從像餓狼般跑到台上,木台四周的信眾也肆意跑上來,轉眼間木台上亂成一團。玉女們驚慌失措四處躲避信眾,信眾見玉女就抱。張念祖對秋月道:「脫下紅嫁衣,去找拂衣。」

木台下的柳眉之氣得肺都要炸了。他向身後的護法一揮手,十幾個護法衝到木台上,見信眾就打。他也跑上來,一把抓住一個扔到台下,他轉身又抓住一個黑衣人,但是黑衣人堅如磐石,柳眉之竟然絲毫動不了他。柳眉之大怒,盯着黑衣人,此時黑衣人取下臉上的蒙面,冷冷地看着他。

柳眉之猛地驚出一身冷汗,心裏暗罵今日真是撞見鬼了,先是被高昌波數落一頓,雲不知所終,晚上集會又頻頻出錯,現如今又……,他瞪着張念祖:「你到底是何人?」

張念祖左臉的刀疤顫了一下,斜眯着眼睛,陰陽怪氣地問道:「你不認得我?可我看着你怪面熟啊。」

「你……寧騎城……」柳眉之就像是聽到了來自地獄的聲音,他驚恐地看着張念祖,「你沒死?你還活着?」

柳眉之左眼突突地跳了幾下,心裏莫名地慌亂,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他,他後退了一步,突然感到自己的處境堪憂,似乎所有不測都集中在今日爆發了,如此看來雲莫名的消失和高昌波的指責都不是偶發的事件,這背後必有推手。得罪了王振一夥,比雲的消失更可怕,柳眉之想着,不由冷汗透背,他又問了一句:「你到底是人是鬼?」

「叫我張念祖,」張念祖惡狠狠地盯着柳眉之,「高健是怎麼死的?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人,你也殺,今日我來為他討個公道,俗話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你……」柳眉之心驚地後退,他看着面前這個貌似寧騎城的人,連語氣和身手都一樣,可是他明明看見寧騎城的頭顱被割下吊在城樓上了,難道這個世上真有陰魂不散這一說,這個傢伙借屍還魂?他不由驚得渾身發顫,抖著嘴唇叫道,「你……是……鬼?」他一邊環視左右一邊大叫:「金剛……」這才想到雲不知所終,他看見那十幾個護法被一個瘦高的人追着打,定神一看認出是林棲,他驚訝地叫起來:「蕭天來了?」

「沒人能救你了。」張念祖拔劍出鞘。

「雲是不是被你們抓住了?」柳眉之連連後退,他突然哀求道,「你只要放過我,我把我的所有都給你,我有很多銀子,很多銀子,還有女人,都給你。」

「這些留給你到天國享用吧。」張念祖惡狠狠地持劍就刺。柳眉之看無法說動他,也不得不還擊。他舉著大刀就砍,心裏焦慮又窩火,大罵雲這個王八犢子。張念祖大笑:「你的金剛已被彌勒佛收了。」說着,持劍迎擊,招式越來越快,柳眉之哪裏是張念祖的對手,只見他身法如鬼如魅,來無蹤影。幾個回合下來,柳眉之已處下風,漸漸無招架之力,張念祖看準時機一劍刺去。

突然一個灰色身影閃到近前,揮劍架住了張念祖的劍,只聽「砰」一聲,灰色身影晃了一下,險些栽倒。張念祖定睛一看,大吃一驚:「大哥。」蕭天一隻手臂支撐著劍,一隻手臂捂住胸部,他大聲叫一旁的林棲:「把柳眉之交與刑部的陳大人。」

台下上來幾個大漢,「呼」地圍住柳眉之,陳暢走上來直接給柳眉之戴了一副枷鎖。柳眉之這才看見木台下人群四散,刑部的衙役已衝進來。他長嘆一聲,不甘地瞥了眼蕭天,被衝上來的幾個衙役帶走了。

李漠帆急忙扶住蕭天,張念祖看着柳眉之被帶走,氣不打一處來,恨得直跺腳:「大哥,不是你來,我就一劍刺死他了,難道就這樣放了他?」

「以大局為重,這是與於大人講好的。」蕭天吃力地說着。他接了張念祖這一劍,面色瞬間變得蒼白,他盯着張念祖,眼神一凜,「念祖,這是最後一次,不可感情用事。」

「大哥,我……」張念祖看着蕭天,上前一步,心裏十分不忍,他知道蕭天與于謙密謀的事,但是對於柳眉之,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恨不得早日除去柳眉之,以免後患。但是看到蕭天對自己的誤解,他也不想解釋,便認錯道,「事是我做下的,與其他人無關。」

「真是這樣嗎?」蕭天不氣反而樂了。

「是我買的蒙汗藥。」一旁的李漠帆老實地承認。

「你還好意思說?」張念祖突然轉身望着李漠帆氣鼓鼓地問道,「老李,你從何方神聖那裏拿到的蒙汗藥,就這藥效?」

「這,這,奶奶的,他們騙我。」李漠帆揪著頭髮叫道。

「念祖,你那小把戲。」蕭天怒道,「我就沒喝那碗粥。好了,咱們別在這裏耗時間了,去,去找明箏。」蕭天說完,抬腿往前走,剛走幾步,身體就倒下了,李漠帆急忙扶住他,「幫主。」幾人低頭一看,蕭天已經昏迷過去,本來就在傷病中,看來剛才接張念祖那一劍又傷了元氣,李漠帆不滿地望着張念祖,說:「你用了幾分力,把幫主傷成這樣?」

「我……這……唉……」張念祖氣得直打臉,「老李,你和林棲帶人先護送大哥回去,我去找明箏。」

「唉,只能這樣了,」李漠帆不放心地說道,「剛才秋月和拂衣帶着刑部的人去後院了,你快跟上,還不知明箏姑娘怎麼樣了。」

張念祖一聽,轉身向堂庵的側門跑去,很快他就看見拂衣和秋月帶着刑部的衙役向後院走着,張念祖快速攆上他們。拂衣和秋月看見他急忙跪下:「謝大哥救命之恩。」張念祖急忙扶起她們:「兩位姑娘快請起,速帶我去找郡主。」

「郡主與很多被拐賣的女子就關在地牢裏,咱們這就去那裏。」拂衣說着,加快了腳步。

他們一行人來到竹園,從游廊快步走到正房,穿過正堂走到後堂,拂衣指着地板對張念祖道:「這是進口,只是不知道機關在哪裏,郡主知道,她寫在手帕上,只說在牆壁上。」

張念祖推開拂衣,走到對面牆邊,他看出這不過是最一般的暗門設置,比這複雜得多的他都見過。他挨着敲擊牆面的磚,果然發現一塊鬆動的磚,他抽出那塊磚,看見裏面是機關的按鈕。按動按鈕,很快聽見「咯咯吱吱」的響聲。

拂衣和秋月興奮地直拍手:「洞口,看洞口……」五個衙役毫不猶豫地依次走下去,張念祖從一旁牆壁上拔下一根火燭跟着走下來。他們一行人飛快地沿台階走進下面的地道。

在地道口,突然飛過來幾把飛刀。張念祖飛身躍到前面,持劍一一打落在地,幾個黑影向前面跑去,張念祖把火燭交給身後一個衙役,自己飛身追過去。只見他騰空而起,忽上忽下,幾個翻滾就躍到那幾個黑影面前,他詭異的身影驚呆了身後的幾個衙役,他們只看見劍影寒光,張念祖一招一劍封喉,便把其中大個頭撂到地上,剩下三個人嚇得急忙跪下求饒。

「大爺,饒命,饒命呀。」

「要想活命,快說關押女子的地牢在哪裏?」

「大爺,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呀,大爺。」

「少廢話,快領我們去。」拂衣跑過來,怒喝一聲。

三個人急忙爬起來,在前面帶路。一行人跟着三人向前面走去。他們拐進另一個地道口,這裏更加狹窄和陰暗。不遠處傳來女人的哭泣聲。「快走……」張念祖不耐煩地踹了領頭人一腳,三人加快了腳步。一行人走到一處鐵欄桿前,裏面的人看到有人來都躲了起來。

「裏面的人聽着,我們是刑部的衙役,今日來解救你們。」一個衙役大聲說道。

「姐妹們,是真的,」拂衣跟着大喊起來,「他們來救你們了。」

裏面的人聞聽,慢慢擁到欄桿前面,她們看到身着刑部衙役號服的人走過來,開始驚呼:「是真的,是真的。」

「你們跟着我們回刑部錄完口供,就可以回家了。」一個衙役說道,他催守衛打開鐵鎖,推開鐵門。

女人們一陣歡叫,一個個都從角落裏向鐵欄桿擠過來。拂衣擠進牢房在女人中尋找著,秋月在另一頭踮着腳尋找。幾個衙役把那三個守衛用鐵鏈綁起來。女人們從鐵門往外跑,張念祖從一個衙役手裏奪過火燭從女人堆里擠進去,他舉着火燭一邊走,一邊叫:「明箏。」

明箏此時從角落裏站起身,一旁的含香拉着她的手臂,讓她看外面。明箏剛才昏昏沉沉睡著了,她被女人們的喧鬧聲吵醒,眼睛盯着鐵欄桿,只看見幾個陌生的身影,她正猶豫着,就看見張念祖舉着火燭走過來。她愣住了,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

張念祖的火燭照到角落裏三個女子,他一眼認出明箏。明箏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地向欄桿張望。張念祖知道明箏在找誰,他舉着火燭走過去:「明箏,快跟我走。」

明箏依然不動,眼裏的猶疑沒有逃出他的眼,他站在她對面,看着她蒼白消瘦的臉,心裏一沉,雖然心裏難受,但說出的話卻是很刺耳:「你在等蕭天,他不會來了。快跟我走。」

「蕭天呢?」明箏竟然向後退了一步。

「他來不了,」張念祖看着明箏皺起眉頭,「他受傷了。」

「什麼?」明箏一驚,眼睛不信任地瞪着他。

張念祖看着明箏,看到她依然對自己如此敵視和懷疑,心裏一陣絞痛:「明箏,我與蕭天既已結拜,他就是我大哥,你就是我嫂夫人。以前我是有冒犯的地方,但從今往後,我張念祖若再有逾越,天打雷劈。」

明箏沒想到張念祖會對她說此話,她心裏一熱,想到一直以來,她對他不依不饒的從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念祖,你也別怪我,我一直揪著寧騎城不放,是我不對,他畢竟是你一母同胞,若細論起來,他也算是我師哥,如今他人不在了,我師父也不在了,你便成了我世上唯一的親人,今後我必會像對待哥哥一樣待你,你看可好?」

「明箏妹妹。」張念祖眼睛一熱,雙目噙淚,幾乎哽咽起來,「你真這麼想?可是我那兄弟寧騎城,他確實傷害了你。」

「其實他是我見過的武功最好的人,蕭天也不見得打得過他。」明箏說到蕭天突然捂住嘴巴,緊張地瞪着張念祖問道,「蕭天,他,他傷得很厲害嗎?」

張念祖第一次從明箏嘴裏聽到說寧騎城的好話,不由一陣高興,看明箏問起蕭天,不假思索地說道:「肩膀被刺了一劍,離胸口很近。」

「啊!」明箏身體一晃,險些跌倒,身旁的含香和樂軒急忙扶住她。

「沒事的,你放心。」張念祖忙安慰道,接着對她身邊的兩個女子說道,「快,扶著嫂夫人跟我走」。

明箏走了幾步,突然折回身道:「念祖,是梅兒出賣了我,你一定要抓住她,這些女子也被她害得不輕。」

張念祖舉着火燭,點了點頭,迅速轉身領着幾個衙役向外跑去。

刑部的陳暢沒有想到,從小小的地道里會走上來十九個女子,一個個面黃肌瘦,形容枯槁。他面帶怒容下令衙役帶女子們去刑部做口供。這時張念祖走到陳暢面前:「陳大人,柳眉之、吳陽、梅兒都抓住了,何時能審?」

「上疏朝廷,定會擇日審理。」陳暢信心滿滿地說道,想到蕭夫人,忙問道,「蕭夫人找到了嗎?」

「也在地牢裏。」張念祖答道。

「可有傷疾?」陳暢關心地問道,「我派人送回住地吧?」

「不用了。」張念祖抱拳與陳暢辭別,「大人,我把夫人帶回去,如需要夫人會隨時聽候陳大人差遣。」

陳暢向張念祖深施一禮,心裏清楚沒有這些人的配合,他絕不可能這麼快就抓獲金禪會堂主,他恭敬地向張念祖抱拳道:「代我問候蕭幫主,後會有期。」

張念祖辭別了陳暢,看到衙役已經基本清理完場子。張念祖向明箏走去,看見她與幾名相熟的女子站在一起話別。

聽蘭依依不捨地看着明箏:「姐姐,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

「傻妹妹,你們只是去刑部錄口供,錄完口供,你們就可以出來了。」明箏寬慰道。

一旁的含香不能說話,只是一隻手拉着明箏不放,樂軒在一旁默默抽泣。明箏拉着含香和樂軒的手,眼睛也潮濕了,她知道她們身世凄慘又無家可歸,便對兩人說道:「含香、樂軒,你倆聽着,你們要是願意以後就跟着我,我有一口飯吃,就絕不會餓着你們,你們如果願意,就點頭。」

含香和樂軒突然雙雙跪下,不停地點頭。明箏急忙扶兩人起來,「那好,我會去刑部接你們,別哭了。」明箏替兩人抹去眼淚,一旁的聽蘭突然也跪到明箏腳下,「姐姐,你收下她們,為何不要我?」

「聽蘭,」明箏又忙扶起聽蘭,「你有家人啊。」

「不,我不想見到他們,我願意跟着姐姐。」聽蘭淚流滿面地說道。

「明箏,我能說一句嗎?」一旁看了半天的張念祖,實在看不下去,「你帶回這麼多人,大哥能同意嗎?」

明箏一愣,她扭過頭,看着張念祖綳著臉道:「他要是不同意,把我也攆走好了。」明箏說完,輕鬆地笑了笑道,「放心吧,大哥會同意的。」明箏安撫好幾個姐妹,便與她們告辭,目送她們跟着刑部衙役走了,這才跟着張念祖向外走。

明箏惦念著蕭天的傷,跟着張念祖一路疾走。在路上,張念祖便把上次行動的事跟明箏一一講了,明箏這才知道外面發生了這麼多事。兩人加快了步伐,明箏更是急於見到多日不見的夫君。兩人風風火火回到上仙閣時,看見小六正站在路邊東張西望。

「小六,你怎麼在這兒?」張念祖上前問道。

「張大哥,明箏姐姐,」小六急忙回頭擦了下眼睛,不過還是被明箏看到了,她一把拉住小六:「小六,是不是……」

「我在這裏等林棲,他跑去找郎中了。」小六吞吞吐吐地說道。

「啊!」明箏感到腳下發軟,被一旁的張念祖扶住,「快,我要去看看,快點。」明箏推開兩人,踉踉蹌蹌地跑進上仙閣,小六和張念祖一看,也急忙跟上去。

蕭天躺在床榻上依然昏迷著,發着燒,面色發烏,嘴角還沾著一絲血跡。劍傷加上剛才奔波到金禪會又擋了張念祖一劍,傷情越發地兇險起來。身邊服侍的李漠帆,只能不停地給他替換額頭上的帕子。

明箏推門進來,她幾步跑到床榻前,看着蕭天病成如今的模樣,不由後退了一步,心裏悲喜交加。日思夜想的人終於見面了,只是這情形是她從未想到的,蕭天在她的印象里是不會倒下的,多少次風雨他都挺過來了,他怎麼可能倒下呢?

「大哥,大哥。」明箏趴在蕭天耳旁輕喚了幾聲,但是蕭天毫無反應,她伸手到他臉頰,觸到的肌膚火燙,她摸着他發燙的面頰,頭抵在蕭天的脖頸邊失聲哭起來,「大哥,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箏兒。」

一旁的李漠帆也跟着抹眼淚。張念祖轉身走出去,他大聲問一旁的夥計:「是去請潘掌柜了嗎?小六,你到路口看看去。」

這時,走廊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林棲的聲音從走廊傳來:「來了,潘掌柜來了。」昏暗的光線下,走廊里走過來兩人,林棲快步走着,他提着一個大藥箱,身後跟着幾乎小跑的潘掌柜,潘掌柜被眾人請進房間,直接來到床榻前。

李漠帆急忙搬來椅子讓潘掌柜坐下,由於趕路,潘掌柜喘息了片刻,這才看向床榻上的病人,他看了看面色,眉頭一皺,急忙伸手去摸蕭天的手腕,把手指搭到脈上。

周圍幾人屏息靜氣地看着郎中,空氣驟然緊張起來。

過了片刻,潘掌柜緩緩出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八仙桌前,從自己的藥箱裏取出紙墨。明箏實在忍不住問道:「先生,他傷情如何?」潘掌柜一邊往紙上寫方子,一邊嘆口氣道:「傷得太重,此傷重在傷了元氣,血虧氣虛,虛而生火,我先開些疏肝益氣的方子,你們煎了湯藥讓他服下。」

「他什麼時候能醒來?」明箏問道。

「昏迷是氣滯血虧,需慢慢休養。能否復原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需耐心等些時日。」潘掌柜寫完方子,張念祖拿住方子跟着走了出去。

明箏默默走到床榻前,拿一個濕手帕替換蕭天額頭上的手帕,換下的手帕竟然是熱的。明箏看着他灰暗的面頰,心裏忍不住悲從心起,眼裏的淚又撲簌簌地掉下來。

李漠帆在一旁看着明箏傷心也禁不住難受。「明箏,」李漠帆喊出口突然覺得不妥,埋怨自己道,「你看我,我該叫你嫂夫人才對,」李漠帆看見明箏如今憔悴成這個模樣,如果蕭天醒來看到,指不定要多心疼呢,便說道,「嫂夫人,你先去房間休息,這裏有我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明箏抬起頭,「蕭天是我夫君,理應由我照顧。李大哥,你辛苦這幾天了,該回去休息的是你。」

「這……」李漠帆看明箏眼神執拗,知道說不動她,便只好往外走。

此時已有三更天,走廊里一片昏暗,他惦念著張念祖去抓藥,索性便在走廊上等。他靠着牆壁不由打了個盹,走廊里的腳步聲把他驚醒,他抬頭看見張念祖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托盤上是一碗冒着熱氣的湯藥。

「你熬好了?」李漠帆又驚又喜。

「你怎麼站在這兒?」張念祖問道。

「明箏在裏面。」李漠帆見張念祖把托盤遞給他,不由問道,「你不進去?」

張念祖垂下頭:「我沒臉進去,都是我那一劍害的。」

「唉,這也怪不得你,」李漠帆寬慰他道,「幫主不是小氣之人,再說他也沒有說你什麼。走,一塊兒進去。」張念祖把托盤交到李漠帆手裏,轉身走了。

一連幾天,蕭天依然昏迷著,但是臉上有了顏色。明箏一日三次給他喂湯藥,到了第四天,蕭天的燒退了下去,眾人很高興。為了讓蕭天更好地療傷,張念祖重新做了安置,他讓韓掌柜把後面的杏院騰出來,讓蕭天夫婦搬進去,煎藥也方便。

自從蕭天傷重昏迷后,這裏的大小事便順理成章地交由張念祖處置,眾手下也無人有異議。一是張念祖本就與蕭天是結拜兄弟,大哥倒下療傷,自然就由兄弟接手。二是李漠帆的大力推舉,與張念祖有過幾次生死之交后,李漠帆開始敬服張念祖,在幾個大小場合李漠帆都當着眾人誇張念祖論武功論智謀都在他之上。大哥病倒,眾兄弟也都不想再出亂子,既然李漠帆推舉張念祖,大家服從便是,只靜等大哥傷好的那天。

這日午後,小六過來對明箏說,刑部的人傳話已錄完口供,可以由家人領走了。明箏便讓秋月和小六駕着馬車去刑部衙門接那幾個姐妹。

這時,李漠帆從蕭天房裏跑出來,興奮地叫起來:「幫主醒了,喊你們呢。」明箏興奮地扭頭就跑。她快步跑進正房,幾步走到跟前,眼裏的淚又忍不住在眼眶裏打轉:「大哥。」蕭天抬眼看到明箏,他卧床這些天消瘦了許多,眼窩深陷,顯得一雙眼眸深邃通透。蕭天看見明箏自是喜不自禁,端詳了半天,道:「明箏,你瘦了。」

「大哥,過不了幾日,我便會吃胖,你放心吧。」明箏笑着說道。

「我躺了多長時間?」蕭天看了眼窗外問道。

「已經五天了。」明箏說着,急忙把床榻一側的外袍給他披上,「大哥,你可感到好些了?」

「哈,把你們嚇住了吧。」蕭天聽到自己昏迷了五天,心裏也是一驚,他抬頭環視大家,笑着說道,「我沒事,我就是補了一大覺,還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到咱們回到了檀谷峪。」蕭天說着,臉上一凜,像是想到了什麼,忙望向張念祖問道,「念祖,刑部的人怎麼處置柳眉之?」

「柳眉之已被押到刑部大牢,等待審理。拐賣到金禪會的女子在刑部錄完證詞,都由家人領走了。」

「過了這麼多天為何還不審理?」蕭天有些意外。

張念祖猶豫地看了眼明箏,兩人匆忙地交換了眼色。蕭天何等聰慧,他一眼就看出他們有事瞞着他,他看向張念祖道:「出了何事?」

「大哥,」張念祖知道瞞不住索性說道,「刑部不是不審,而是顧不上。此間朝堂出了大事,皇上親征,帶二十萬大軍征討瓦剌,帶走了大半個朝堂,文官武將走了大半,咱們的仇敵王振也隨皇上出征了,此時人心惶惶,衙門裏的事都停下了。」

「什麼?」蕭天緊皺起眉頭,臉上籠罩着痛苦的表情,他喃喃自語,「想必於大人最終還是沒有阻止住他們,唉。」蕭天一急劇烈地咳起來,明箏急忙上前撫着他的胸口,埋怨道:「念祖,你不該說。」

「這麼大的事,你們不該瞞着我。」蕭天喘著氣。

這時韓掌柜從外面走過來,看見蕭天醒來,大喜,說道:「幫主,可是巧了,你剛醒來,就有貴人來看望你。」

「誰?」蕭天問道。

「是於大人。」掌柜的看着他問道,「還在前面大堂上,要不要請他過來?」

「快請。」蕭天看着李漠帆和張念祖道,「你們代我去迎一迎於大人。」李漠帆和張念祖急忙轉身走過去。

不多時,兩人引著于謙走進來。此時蕭天已讓明箏扶著坐了起來,于謙看到蕭天一臉病容,還是吃了一驚,他急忙上前,向蕭天拱手一禮道:「蕭兄,早知你受傷,一直脫不開身來看望,拖到今日才成行,為兄心裏愧疚呀。」

「於兄,此話就見外了。」蕭天不能起身,就在床榻上拱手還了一禮道,「我直到今日方醒,也是剛剛才知道朝中出了大事,想必於兄全力應對,豈容半刻分心呀。」

于謙臉色凝重,慚愧地搖頭,道:「身為朝臣,上不能為君分憂,下不能解黎民困苦,我這個官徒有其名啊。」于謙說着,眼裏竟噙滿淚水,「我眼睜睜看着皇上帶着京城的精銳傾巢而出,你知道我是何感覺嗎?」于謙狠狠拍著胸口,「痛徹心扉呀,是我無能,沒有在這之前絞殺王振,讓他蠱惑皇上,但凡懂點兵法,就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

「於兄,難道就沒有彌補的法子嗎?」蕭天急切地問道。

「亡羊補牢,不知是否可以扭轉劣勢。」于謙臉色憂鬱地說道,「雖然我也做了安排,我命隨行的錢文伯,見機行事,刺殺王振。但是如今的局勢,波譎雲詭。蒙古騎兵一路殺來,皇上年輕只想着留名青史與太祖齊名,卻處處聽從一個奸佞閹人的,二十萬大軍準備了不足五日就出發了,連糧草都未備齊就走了,你說說能不叫人焦心嗎?」于謙只顧倒苦水,這才看到蕭天越加蒼白的臉色,急忙慚愧地說道,「蕭兄,你看我一說起朝中事就沒完沒了,我都忘了我是來探病的呀。」

「於兄,蕭某說來真是慚愧,幾次刺殺王振都讓他逃脫,我也是無顏見兄長,此番看來大局已定,若我們再留在京城恐對於兄不利,若讓他們抓住把柄,怕會累及眾人,於兄,是時候與兄長告辭了。」

于謙沉吟片刻,點點頭道:「蕭兄所言極是,京中頗不太平,雖然王振隨皇上親征去了,但是他的爪牙還在,高昌波如今把持住大理寺和都察院,對柳眉之案肆意干預,為此大理寺卿張雲通都被他們栽贓擼了官職,咱們雖然在刑部有陳暢,但是孤掌難鳴,因此案子一直在拖。」于謙身體向前傾了傾,看着蕭天滿是歉意地道,「蕭兄,我不該把你拉進這潭渾水,讓你一次次身負重傷,我真是於心不忍。此時你在病中,離開京城回南方是最好的選擇。」

「兄長此話差矣,為兄長做事我心甘情願。」蕭天道。

「此時,蕭兄養傷為重,你還有這麼多弟兄要仰仗你,你不能再出差池,不然他們也不會答應。」于謙誠懇地道。

蕭天看着于謙點了點頭。于謙又說了會兒話,便起身告辭了。于謙一走,蕭天就召集了眾人,李漠帆、林棲、張念祖、小六都被叫到了床榻前。看到他們到齊,蕭天開口說道:「怪不得,我夢見檀谷峪,難道是老狐王冥冥之中對我啟示嗎?」他看着眾人,接着說道,「剛才於大人所說大家也都聽見了,局勢不穩,京中之事也已辦完,已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我準備帶領大家回檀谷峪,你們可有異議?」

林棲聽到此言,第一個樂開了花,高興得直蹦。蕭天見眾人沒有異議,便吩咐道:「小六、林棲還有漠帆,你們一會兒就回瑞鶴山莊,把狐族和願意跟咱們回檀谷峪的人都帶來,咱們擇日動身。」

當下,小六、林棲和李漠帆走出房間,收拾馬匹去了,蕭天對張念祖交代了幾句安置住處的事,張念祖也急忙出去辦理了,房間里只剩下明箏和蕭天,夫妻倆默默相望,不由一陣感傷。

「明箏,你為了我吃盡了苦頭,我……我真是對不住你。」

「大哥,我沒事的,」明箏上前扶着他,讓他重新躺下,「我只是擔心你,你快些好起來吧。」明箏說着眼裏又湧出淚,「我一看見你的樣子,心裏就發慌,就覺得天要塌下來了,大哥,你快些好起來吧。」

「傻丫頭,我沒事,只是前些日子思慮過度,沒睡過一個囫圇覺。」蕭天說着笑起來,「可能是太思念你了。」

明箏撲哧一聲笑出來,臉上不由一紅,「大哥,你都這樣了,還說笑。」

「不是說笑,是真的。」蕭天拉住明箏一隻手道,「讓你跟着我吃了這麼多苦,真不應該。我帶你回檀谷峪好嗎?」

「大哥,咱們真要離開京城嗎?」

「當初,帶領狐族眾人進京,一是為了躲避東廠追殺,二是為了救青冥。現如今已沒有留下來的必要,為了老狐王臨終託付,他把狐王令交與我,就是讓我帶着狐族能夠生存繁衍下去,傳承狐族的血脈,我必須保護狐族回到領地。再加上現如今京城危機四伏,咱們身邊的女眷眾多,留在這裏恐有禍端,還是早回領地的好。」

明箏點點頭,欣喜地說:「這樣也好,你此次傷得這麼重,回去方能好好療傷。」夫妻接着又說了好一會兒檀谷峪的事。

直到次日傍晚,三輛大車和十幾匹馬回到上仙閣,直接從側門進到後院。在這期間,掌柜的遵照蕭天的吩咐,遣散了後院的賓客,該賠償的賠償,不願走的都給安排進了上仙閣樓上的客房裏。

待這些人一到,張念祖便把他們安排到各自的房間。後院裏瞬間熱鬧起來。先從房裏跑出來的是夏木和蓮兒。她們沿着曲廊一路跑着,在暢和堂外面的清風台上看見翠微姑姑和李漠帆抱着嬰兒走過來,蓮兒歡叫着跑去看嬰兒,夏木急忙走過去:「翠微姑姑,你也來了。」

「可不,狐王說有事要商議。」翠微姑姑說道。

「是說回檀谷峪的事嗎?我和蓮兒早就望眼欲穿了。」夏木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線。

明箏早已從裏面走出來,夏木和蓮兒跑過去與明箏相見,明箏看到蓮兒又長高了些,摟着她腦袋親了親,明箏這才看到翠微姑姑懷裏抱的小嬰兒,激動地跑過來:「翠微姑姑,快讓我看看。」明箏看着那粉嫩嫩的一團,喜歡得眼淚都快下來了。翠微姑姑一臉做母親的自豪,大咧咧地說道:「喜歡吧,喜歡自己也生一個。」

「你這個婆娘,」一旁的李漠帆直撞翠微的胳膊,「說話太不中聽。」

明箏毫不介意,她小心地抱起嬰兒,但是又太過緊張,架著兩隻胳膊托著嬰兒不知如何擺放。還是一旁的夏木幫她把嬰兒抱進懷裏,兩個女子稀罕地望着懷裏小小的嬰兒,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擾了他。

這時,張念祖從暢和堂走出來,看見李漠帆叫道:「老李,就等你了。」李漠帆應了一聲,離開女眷們跟着張念祖走進暢和堂。

此時大廳里已坐滿人。蕭天剛能下地,披了件灰色披風靠在太師椅上,面色雖憔悴但眼裏已有了光彩。含香和樂軒在一旁伺候茶水,兩名女子眼明手快,雖不會說話,但是挺機靈,得到了眾人的喜歡。

蕭天溫和地環視四周,看到基本上都到齊了。他的左首坐着李漠帆、林棲、盤陽、韓掌柜,右首坐着張念祖、幾個興龍幫的把頭。他微微一笑道:「此次進京,不覺已兩年有餘,其間經歷種種變故,本人愚鈍,雖傾盡全力,但還是讓興龍幫和狐族受到極大的損失。這次之所以決定帶領狐族離開京城,也是明哲保身之舉,以保存狐族人脈,回到領地,休養生息。今日召集眾人來,是想在臨走之時,交代人事安排。」

蕭天說着,看了下眾人,接着往下說道:「此次離京,不知何日再見,關於京城方面的事務,不管對狐族還是對興龍幫都是攸關生死之事,我欲尋一個可靠之人。」蕭天說着,眼睛看着張念祖道,「念祖是我結拜兄弟,武功和智謀都不在我之下,我欲讓念祖兄弟接替我興龍幫幫主之位,諸位意下如何?」

不光眾人暗吃一驚,就連張念祖都唬得站了起來。

「大哥,你何出此言。」張念祖擰著眉頭,幾乎跳起來,「我何德何能,你這不是在腌臢我嗎?再說了,有李把頭在,論資排輩也輪不到我呀。」

「念祖,我也跟大哥回領地,我……我得照顧妻兒不是?」李漠帆急忙接着他的話說道,「大哥既然信任你,你就答應得了。」

「你和大哥合著伙來擠對我,」張念祖叫道,「我也跟着回領地。」

蕭天一笑道:「可以,但那是以後的事,此次我們大隊人馬離京,京城就全靠你了。」

「大哥,我有個請求,你無論交代我任何事,我都會竭盡所能,唯獨這幫主一事,我實在勉為其難。我的意思是,大哥你還是我們的幫主,我鞍前馬後跑腿。」

蕭天看張念祖執意如此,便想了個折中的方法:「這樣吧,念祖,你來做代幫主,我不在時,你代行幫主之職,這可以吧?」

張念祖想了想,點了點頭。

「來,念祖,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把頭……」蕭天說着,站起身,把在座的幾位把頭一一介紹給張念祖,張念祖雖然嘴上推辭,心裏還是很感動,對於蕭天對自己的信任和看重,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涌,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品出被人信任和尊重的感覺,他既感動又慚愧,不由眼裏湧出淚來。

「大哥,念祖能有今天,是你的成全,」張念祖突然雙膝跪下,顫聲道,「念祖對大哥必將以赤膽忠心而報之。」

「快起來,自家兄弟怎可如此見外。」蕭天朗聲笑道。

在座的幾位把頭,也是從李漠帆嘴裏才知道張念祖是幫主的結拜兄弟,如今成為代幫主,其實跟幫主只是一字之差,在職權上不差分毫。雖然心裏也有些疑慮,但是聽聞這位新幫主武功了得,不在蕭幫主之下,還是很欣慰。出於對蕭幫主的敬重,既然蕭幫主推舉張念祖自然有他的道理,便紛紛走到張念祖面前,行禮見過新幫主。蕭天很欣慰地點點頭,張念祖不好意思地鬧了個大紅臉,他急忙向幾位把頭還禮。

眾人重新坐下,開始詳細商談京中各個鏢局和商號之事。這時,從外面傳來女人們的驚叫聲。蕭天一愣,對小六道:「出去看看。」小六飛快地跑出去,不一會兒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道:「不好了,明箏姐姐昏倒了。」

蕭天忙站起身,對眾人道:「今日就議到這裏,大家散了吧。」眾人急忙起身告辭而去。李漠帆扶著蕭天走到門外,含香和樂軒早已跑出去,翠微姑姑大嗓門說道:「剛才明箏追着蓮兒玩得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倒了下來。」蓮兒嚇得大哭,哭聲驚擾了翠微懷裏的嬰兒,嬰兒也大哭起來。

含香和樂軒跑到明箏面前,明箏已被夏木抱到懷裏,明箏睜開眼睛,她也不知道怎麼就摔倒了,只感到頭暈眼花。

「快,去請潘掌柜來。」蕭天說道。

一旁的張念祖二話不說,轉身跑出去。

幾個人扶著明箏走回暢和堂卧房躺下,蕭天跟着也走過來,坐到床榻旁的椅子上,他焦心地看着明箏。含香和樂軒給明箏端過來一碗清水,明箏端著喝了一口,跟着就吐了出來。眾人嚇得不輕,又是捶背又是撫胸,讓明箏躺到床上,只等潘掌柜來。

過了有一炷香工夫,張念祖領着潘掌柜走進來,蕭天急忙給潘掌柜讓座,潘掌柜看蕭天好了起來,很是喜悅。他坐下來,伸手搭到明箏脈上,另一隻手捻著鬍鬚,皺着眉頭,一動不動。

眾人看着他的樣子,緊張得都要窒息了。

「夫人芳齡幾何呀?」潘掌柜回頭問蕭天,蕭天一驚,慌得語無倫次,難道明箏是得了什麼惡疾?還是張念祖平靜地回答道:「聽我母親說過,應該虛歲十九。」

「是頭胎,要格外留心呀。」潘掌柜笑着說完,轉身看到蕭天一臉茫然的樣子,不放心地交代道,「靜養,保胎,不可盲動。」說完,走到一邊開藥方子。

屋裏所有人聽到此話,氣氛瞬間輕鬆起來,充滿喜氣。李漠帆大笑,翠微姑姑抱住孩子直樂:「看,讓我說着了吧。」幾個女子圍在明箏床榻前嘰嘰喳喳樂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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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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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正邪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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