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朱友貞自殺身亡

朱友貞的話沒說完，皇甫麟早已是泣不成聲，他是疾風之下的勁草，是朱友貞身邊極少數真正的忠臣，不忍聽到這樣的命令：「我可以為陛下揮劍殺敵，戰死陣前，但不敢奉此詔！」

朱友貞急道：「你難道要向唐軍出賣我嗎？」皇甫麟當即要揮劍自刎，以表明心跡，朱友貞趕緊抓住了他的手，對他說道：「就讓我們死在一起吧！」君臣相對，再也禁不住放聲大慟。片刻之後，皇甫麟揮劍，先殺死了他誓死孝忠的皇帝朱友貞，再舉劍自殺，追隨主君而去。

朱友貞死時有三十五歲，在位十年零八個月。雖然這時間不長，但已是五代里在位時間最長的。從天祐四年四月朱溫篡唐算起，後梁王朝共存在了十六年零六個月。

在朱友貞與皇甫麟自殺后不久，也就是十月九日凌晨，李嗣源統率的唐軍前鋒，到達汴梁城外，並立即向城北的封丘門發起攻擊。但是沒有發生什麼戰鬥，負責守城的開封府尹王瓚一見唐軍，就大開城門，出城投降了。李嗣源的人馬兵不血刃、十分順利地開進了後梁的都城。然後他勒令諸軍，嚴明紀律，不得擾民，全城秩序井然。

等到天色放明，李存勖親統的大軍，也來到汴梁，從梁門入城。後梁的一大群文武官員，已經跪列在大道兩旁，恭敬無比地迎接昨天還是他們死敵的後唐皇帝。當李存勖騎着駿馬，在衛士簇擁下出現時，場面達到了高潮！

後梁的官員們紛紛膝行上前，淚流滿面地向新主人表明心跡：他們個個都是身在梁營心在唐，不用說祖先代代是唐臣，自己也是生在大唐朝。只是後來不幸淪落於偽廷，但忠貞之心從未湣滅。今日，終於得償心愿，重睹大唐的中興，死也無憾了！

看着這表面異常感人，內里卻覺得頗為滑稽的一幕，李存勖心情大好，表示相信這些人的話，當眾宣諭說道：「朕這二十年來的血戰，就是為了讓你們不辱家門，重整大唐榮光！你們不必擔憂前程，各自回去，繼續堅守各自的工作崗位。」

待後梁群臣散去，李存勖見到來迎接他的李嗣源和李從珂。李存勖一時興奮過度，竟抓住李嗣源的袍服，以頭相碰，說了一句語無倫次的胡話：「我能夠得到天下，都是你們父子的功勞，今後當與你們父子共享天下！」

那一天，李存勖還見到了兩個他原以為早已去世的人。第一個，是楊劉、馬家口會戰時的送信英雄范延光。被梁軍捕獲之後，范延光寧死不屈，后被轉移至汴梁的監獄關押。獄吏敬他是條漢子，對他比較優待。

唐軍一進城，獄吏除掉范延光身上的桎梏，放他出獄。李存勖在路旁看見雖有些消瘦，但是精神還很好的范延光，非常高興，當即授予他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尚書之職，重回唐軍編製。

另一個，是胡柳陂之戰中被俘虜的伶官周匝。周匝是李存勖最喜歡的伶人之一，胡柳陂之後，見不到他的音容笑貌，李存勖時時想念，惜嘆良多。此時，李存勖意外見到周匝還活着，哭拜在自己面前，自然是喜上加喜。

周匝向他請求道：他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全倚仗後梁教坊使陳俊，和內園栽接使儲德源的搭救，希望李存勖能給這兩人各安排一個刺史的職位，幫他還這份人情。李存勖心情正好，不加思索的就滿口答應下來。

當然，在汴梁同樣也有很多李存勖想見，而一時沒有見到的人。最重要的那個，自然是朱友貞。李存勖進城時，還不知道朱友貞已死，只知道這位大梁皇帝既沒有倒縛雙手，銜著玉璧出來投降，似乎也沒有人看見，他帶着親衛，逃出城去。

這可是個大問題，如果朱友貞還活着，並且成功逃脫的話，會產生多大的潛在危害還難以判斷。於是李存勖下令全城搜捕，務必不讓後梁皇帝漏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搜捕令下達后沒多久，有人就將朱友貞的首級獻上。放下心來的李存勖正好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寬大，他嘆息說道：「兩家的恩怨，是上一代人結下的，本與後嗣無關。我和梁主血戰十年，最遺憾的是不能在活着的時候見上一面。」

稍後，李存勖下令將朱友貞的首級刷上漆防腐，送入太廟收藏。無頭的屍身交由王纘，草草掩埋於佛寺。再後來，由朱溫的老朋友，也降唐了的張全義將其安葬。

後梁文臣的兩大元老，敬翔和李振也沒有出現在梁門迎降的朝臣隊伍中。李振擔心自己在後梁資格老、名氣大，不知道後唐軍隊來了，會不會追究上一個唐朝滅亡時自己的罪責，所以不敢去。他既捨不得這條老命，更捨不得幾十年的榮華富貴，還心存僥倖，想看看風頭再做決定。

不多時，那些迎降的大臣回來了，都說新來的大唐天子很寬大，不追究梁朝舊臣們的責任，大家都沒事了！李振大喜，前來找敬翔，將這個好消息與老同事一同分享：「聽說已經有詔書赦免我們的罪過，要不要明天早上我們就一起去朝見新皇帝？」

敬翔反問李振道：「我們二人身為梁朝的宰相，在國君犯錯的時候不能諫止，在國家危亡之際不能拯救，新皇帝要是問起來，你我怎麼回答？」見話不投機，李振匆匆離去，敬翔也沒有挽留。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有人到敬翔在高頭裏的住處報信說：「崇政李太保已經入朝去了。」敬翔長嘆道：「李振枉為大丈夫！朱家與李家是世仇，因為我們不能匡正君王的失誤，才有今日。如今連少主都已伏劍於國門，我們豈能再偷生？就算新朝肯赦免我們罪過，我們還有臉再走進建國門嗎？」

伴隨着嘆息，敬翔結了一個繩套，繫上房梁，將自己的脖頸伸了進去。後梁末帝自殺兩天後，後梁的最後一個忠臣也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為自己效忠的王朝殉葬。與李唐的最後一個忠臣張承業，在唐亡又奮鬥了十幾年，而且同時以及之後還不斷有人冒用唐朝的名義建國相比，後梁的餘音在它滅亡時就戛然而止。

在敬翔自盡的同時，梁朝的降官們以李振為首，正在皇宮，向這裏的新主人李存勖山呼萬歲，並深刻反省，請求赦罪。郭崇韜聽說昨天沒來的李振，今天來了，挺感興趣，讓人指給他看。看見李振叩頭如搗蒜的表現之後，郭崇韜禁不住一聲冷笑：「以前聽人說李振是一代奇才，我今天一看，不過是個平常的庸夫罷了！」

李存勖剛得到汴梁，後梁的原來大部份疆域仍之前的官員、軍隊統轄下。為了讓這些人放心投降，李存勖需要以寬大示人，所以他下令全部赦免這些人的罪責。不過，赦令只是暫時的，對某些人來說，其有效期之短，超乎想像。

十月十一日，也就是朱友貞去世的第四天，李存勖佔領汴梁的第三天，姍姍來遲的梁軍勤王之師前鋒部隊，在大將杜晏球帶領來，到達汴梁之北約百餘里的封丘。在這裏他們與唐軍李從珂部遭遇，梁軍將士們馬上明白過來：汴梁丟了，皇帝沒了，大梁亡了，咱們還向誰效忠啊？沒有發生交戰，本里也算得上一員勇將的杜晏球就投降了。

十月十二日，段凝統率的梁軍主力到了封丘。看到這情況，他當然不會像王彥章說的那樣，而是非常識時務地率領麾下這支梁朝最強大的軍隊向後唐投降了。然後，段凝以新朝功臣的身份，非常自然、十分得意地率眾將南下，朝見新皇帝李存勖。他完全不在意後梁舊臣對他的鄙夷目光，好象他段凝原就是李家的舊將。

後梁眾降將在朝見李存勖后，由段凝領銜，比昔日同事王彥章更加正氣凜然地上書抨擊後梁的醜惡。矛頭直指他們十幾天前，還在拚命討好的、親如一家的那些朝中權貴：「偽梁的顯要高官趙岩、趙鵠、張希逸、張漢倫、張漢傑、張漢融、朱珪等一干奸臣，對上蒙蔽偽主，竊弄皇權，對下作威作福，殘害蒼生！罪惡滔滔，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之前李存勖下令大赦，是因為在局勢還沒有徹底明朗之前，需要穩定後梁人心。防止仍然擁有巨大實力的原後梁各路將帥、各地藩鎮們因為擔心前途，挺而走險，繼續與唐軍對抗。李存勖心裏，其實早給後梁的高官們擬定了一份必殺名單，只等機會一到便可以付諸實施。

現在，原後梁的各路軍隊、各地藩鎮，彷彿約好似的依次來降，沒發現有一軍、一鎮願意繼續為梁朝盡忠的！看來，天下已定，宰幾個早就想宰的「戰犯」也實在沒什麼了不起的。

正好，趙岩等人在後梁的名聲已經壞透了，殺了他們正好體現大唐中興弔民伐罪的正義性，而且這幾個人手中又沒有直接掌握兵權，殺掉了也沒什麼風險。真是殺了也白殺，所以不殺白不殺。

於是，李存勖撕毀了自己幾天前才剛剛頒佈的大赦令，這是他稱帝以來的第一次，但遠遠不是最後一次。只是現在輕佻的李存勖暫時還看不出，身為金口玉言、令出必行的一國天子，輕易地自打耳光，失信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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