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危險一步

第十章危險一步

似乎才過了幾分鐘,又似是過了好幾個小時,房間門才被打開。邵湛的身體自動彈跳起來,衝到醫生的面前:「怎麼樣?怎麼樣……她……」

「幸虧身子底子好……不過要注意情緒……」

醫生的話還沒有說完,邵湛已經跌跌撞撞往裏面走去,這時他的氣才喘得直了些。秦依躺在床上,又睡過去了,臉色蒼白如紙,臉上還帶着淚痕。邵湛拿手去擦,越擦越擦不幹凈,她臉上的水漬越來越多,後來才發現那是自己的眼淚。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親吻,低聲呢喃着她的名字:「以後再也不跟你吵架,再也不惹你生氣。」

秦依醒來是大半夜,邵湛隨意地靠在旁邊睡過去了。他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緊地皺着,手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彷彿一放手,什麼都沒了。秦依微動了一下,邵湛就醒了,摩挲着她的臉,低聲問道:「渴了?要不要喝水,晚餐還沒有吃,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秦依別過去頭不去理他,情緒還是有些失控:「我不要見到你。」

邵湛倒了些溫水一點點餵給她喝:「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凶你。」

「走開!」

「我馬上就走!」邵湛見她情緒不穩定,不想惹她生氣,只好哄着她。他把水放到她的面前,「你喝點水。」

秦依真的渴了,不客氣地喝了口水。等她喝完,直接拿起杯子扔到一旁,怒目而視:「不用你假好心,我討厭你,你滾開。」

「是,是。」邵湛陪着小心,打開一旁的保溫瓶,自顧自地說道:「我讓林爽煮了些粥送來……味道有點淡,隨便吃一點好不好?明天早上我再給你做好吃的。」

秦依看着他,神色漠然。

邵湛還想要哄她,面對她這個樣子卻說不出話來。他知道這種時候不適合跟她解釋,她什麼都聽不進去。他把粥放在旁邊:「你記得吃,我就先走了。」

秦依別過頭去,直至病房的門被輕微地帶上,她才轉回頭來,看着門口。她有些餓,端了旁邊的粥來吃,吃了幾口,並沒有胃口。眼淚卻是簌簌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她一直認為自己很堅強,家裏遭遇突變,她沒有落淚,一個人撐起整個家。

可這個時候她卻很委屈,很脆弱,很無助,只能用哭泣來宣洩自己的悲傷。

秦依再次醒來,居然發現邵湛就在跟前,他正在低頭看什麼檔,一遍一遍地看得很慢。秦依一見到他就忍不住豎起滿身的刺來,用最傷人的話來刺他:「為什麼你又在這兒?我不想見到你!」

「你就這麼厭惡我?」邵湛的話語如同平常,眼中卻帶哀求,他把手裏的檔放到一旁,露出他那雙佈滿了血色的眼睛。

「是!我現在見到你就噁心,想起以前每次與你的碰觸,我就想要將自己身上的一層皮給脫下來。」

邵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的雙眼滿是仇恨,並不看他。他覺得很難受:「你別這麼說。」

「你何嘗不是這樣看我,你其實也覺得我很噁心吧,身上流着秦懷民的血。你每次看到我是不是都會想起我的父親,再想起你的父母,你不覺得噁心么?你不噁心,我也替你噁心。」

邵湛的身體僵硬,張了張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太陽穴突突地跳着,腦海里有什麼瘋狂地轉動着,快要炸開。她跟他在一起不開心,不快樂,他令她噁心,她沒法原諒他,她也不信任他,他還要繼續束縛她的自由么?

他想了整整一夜都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

邵湛遲疑地將桌子上的檔拿起來遞到秦依的面前。

秦依看了一眼標題,離婚協議書,她涼涼地笑了一聲,拿了旁邊的筆要直接簽名。

邵湛抓住她的手,不甘心地問道:「依依,你心裏明明有我。如果沒有我,上次為什麼不簽離婚協議書,為什麼又留着我的孩子?」

「哈,邵湛,我不是為了你,跟你沒關係。」

他的眼裏充滿了絕望又帶着希翼:「依依,我們不鬧了好不好。我知道你記恨我,卻沒有想到你會將這種罪名按在我身上,我真的沒有做過那件事。」

邵湛握住秦依的手懇求道:「依依,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你心裏想什麼我知道,我願意贖罪。」

秦依低着頭,左手埋在被子裏,緊緊地握成拳,右手卻堅定地掙脫開他的手,在離婚協議書上飛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阿湛,你不要挽留我。我們分開之後,我可以找別人,你也可以,趁著早一些做好打算。既然要分開了,彼此都鬆手吧。」

邵湛的手一點一點地垂掛下來,看着那簽名,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也坍塌了,什麼都沒有了,情緒在這一刻完全崩潰。

他的臉上出現一抹猙獰,搶過秦依手裏的協議書撕了個粉碎,碎紙撒了滿屋:「我不同意,想要離婚,你踏着我的屍體過去!」

秦依愣神地坐着,似乎她剛才被耍了一圈,可心底處又似乎鬆了一口氣,看着被子的點點白色,如同殘雪,她視線再一次模糊了,自己都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邵湛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秦依每日睡前都會捂著自己的腹部,她有一百個理由讓自己拿掉它,可就是捨不得。肚子裏的胚胎多留一天,她的依戀也多一分,這種感覺很複雜,說不清道不明,就是突然想要一個孩子了,屬於自己的孩子,就算全世界都不要她了,她仍舊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這種矛盾的感覺在林爽的眼中看着就特別的心疼:「依依,你們真的鬧僵了么?」

「是啊,會離婚。」

「依依,你要為孩子考慮。」

「孩子也快要沒有了。」秦依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沉悶。

她想了很多很多,終於給自己下了決定:不想再與邵湛有所牽絆了。

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麼那麼恨他。又或許,她本來就惱他欺騙她,又或許只是因為他吼她,不過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她便接受不了,暴躁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這種感情太矛盾也太痛苦,她的抉擇變得越來越消極。

林爽還在勸她,秦依什麼也沒聽進去。林爽嘆著氣,最後也不勸了:「依依,你不要後悔。」

秦依這個時候嘻嘻一笑:「我現在倒是特別後悔我上次為什麼要留下這個孩子。」

其實她心裏並不是這麼想的。

這一夜,秦依睡得不好,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似乎有個軟軟糯糯的聲音,一直在叫她:「媽媽,救我,媽媽,救我……」

秦依是被嚇醒的,全身都在戰慄,幾乎要窒息。她睜開眼睛之後,夢裏的那個聲音仍舊縈繞在她的耳邊,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此時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依依,你怎麼了?」

秦依的視線朝着聲音的方向看去,邵湛坐在角落裏,他溫和地看着她:「我們今天回家吧,搬過來跟我住。」

秦依一臉木然,只做他不存在。

心裏在暗暗思忖,他瘦了很多,臉色蒼白,憔悴,又似乎有些狼狽。

邵湛朝她一步一步走過來,在她的面前俯下身,許是沒睡好,眼睛佈滿血絲,眼瞼處黑青,人又瘦了一些,顯得憔悴,看着有些恐怖,他靠她越來越近,輕輕地將她擁在懷裏:「依依,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秦依悶悶地哼了一聲,想要推開他,他卻越抱越緊:「你別推開我,否則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他的話很輕,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秦依不自覺地抖了抖,她的手做了動作,卻沒敢真的去推,也只佯裝冷靜地回他:「你為什麼要拿死來逼我。」

「我覺得我死了,唯獨見到你才覺得活過來了。」

「這是很好聽的情話。」

邵湛說:「我說不來情話。」

林爽就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看着他們擁抱在一起,心裏很是高興。她手裏提着衣服,笑眯眯道:「依依,我替你把東西都整理好了,你就跟邵醫生回家吧。你現在這樣子,我也不懂得怎麼照顧你,他比較有專業些。」

「我不……」

秦依話還沒說話,邵湛已經用唇去堵。林爽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場面,忙退了出來,將門給輕輕地掩蓋上。

秦依也沒料到邵湛會在這種時候吻他,頓時懵住了,也不懂得反抗。邵湛越吻越烈,緊緊地捧着她的臉,似要將她吞下去。這個時候秦依才真的相信,邵湛是真不想活了,她被他吻得都沒氣了。

邵湛將她放開的時候,秦依劇烈地呼吸,瞪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邵湛看着她,輕輕地笑着,他似乎看懂了秦依在想什麼,眼底帶着無畏。他拿手撫着她的頭髮:「依依,求你,求你留在我身邊。」

「這樣沒意思的。」

「求你。」邵湛又抱緊她,低喃出這兩個字來,就沒再動了。等到秦依再去推他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抱着她睡過去了,她想掰開他的手,卻發現他抓得很用力,松都松不開。秦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抿了抿唇。

邵湛睡到了中午才醒過來,秦依覺得自己全身都麻了,動都動不了。邵湛一邊歉意地跟她說抱歉,一邊替她輕輕地揉着腿。

林爽在外面等得不耐煩,都出去吃了午餐回來。突然聽到裏面發出聲音,才慢慢推開了門,秦依正在與邵湛吵架,吵得很大聲。而邵湛坐在她的對面,也不說話,只是微笑地看着秦依。

林爽不由撫著額,低低地叫了一句:「依依,你要淑女一些。」

秦依沒看她,只是倔強地仰著脖子。

邵湛將她抱起:「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就你現在這樣,我可不放心把你放在別處,我請了假在家裏陪你。」

邵湛抱得很緊,秦依剛開始還掙扎了一下,後來不小心在他的臉上抓了一道鮮紅的抓痕,咬了咬呀,接着又是一道。邵湛痛得嘶了一口氣,可也沒鬆開,秦依見他還不將他放開,對着他的胸口就咬了下來,她想要宣洩她所有的恨意,腦子發熱,咬得根本沒個分寸。邵湛的臉色都變了,神情扭曲,可顧著秦依的身子,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

秦依被他一鬆開,才感覺到口中瀰漫着一股血腥味道,回過神來,急急想要離開。邵湛看着秦依橫衝直撞的樣子,嚇得不輕,顧不上自己,在她下樓梯之前將她攔住。輕喘一口氣,認真地問她:「秦依,你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

「你別想了,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邵湛一怔,臉上掛上了笑容,彷彿是漫不經心地又帶着大無畏。

秦依見他這樣,很是煩躁,推了他一把:「我走了,你別纏着我。」

「你……」邵湛話音未落,腳一滑,身子後仰,整個人從樓梯上直直地往後摔落下去。

秦依下意識地抓了一把,卻什麼都沒有抓到,只聽到「轟」地一聲巨響,腦袋一空,手緊緊地捂住嘴,尖叫被抑制在喉頭。

良久,她才過回過神來,發了瘋似地往下衝去。自責、懊悔湧上心頭,更多的卻是害怕:「阿湛!」

秦依急急地衝到邵湛的身邊,他的眼睛緊緊地閉着,人一動不動。秦依不敢碰他,眼睛突然看到什麼,死死地盯住。那是邵湛的血,有一小灘落在他腦袋的旁邊。她歷來有暈血這個毛病,此刻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手卻是顫顫抖抖地伸過去觸碰他的血,粘稠,鮮艷。

「阿湛,你不要嚇我……」她哆嗦地說出這幾個字,人一軟昏倒在一旁。

秦依是被自己叫醒的,她一直叫着邵湛的名字,越叫越大聲。

「依依,依依……你不要激動,小心孩子。」林爽就在旁邊,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輕輕地發着顫。

秦依很害怕,耳邊有什麼在嗡嗡叫,她顧不上什麼,神色迷茫。她害怕聽到壞消息,又忍不住問:「爽爽,阿湛呢,阿湛怎麼樣?」

聲音變調得厲害,不過說了一句話,她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林爽似乎頓了頓才回答,不過瞬間,秦依卻覺得等了許久,她緊緊地握著林爽的手,如此便為自己增添了什麼力量般,她幾乎要哭了:「爽爽,阿湛怎麼樣,阿湛怎麼樣了?他流血了,他流了好多血。」

「你去看看他吧……」林爽輕輕地撫著秦依的背,想讓她將情緒平定一些。

秦依從床上下來,雙腿根本站不住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林爽忙扶着她:「依依,沒事的,沒事的,你別急。」

秦依被林爽攙扶著走了一段路,林爽指著一個房間道:「就是這裏,醫生還在裏面,要不要坐一下。」

秦依愣愣地站在原地,倔強地搖了搖頭,就那樣筆直地站着,竭盡全身的力氣。這個時候,有一名醫生從裏面出來,秦依認得他,是邵湛以前的鄰居,一名叫做吳遙啟的外科醫生。秦依一見到他,整個身體朝前一傾,緊緊地抓住他的胸襟:「阿湛怎麼樣了?」

吳醫生一反往日裏里的幽默,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可能……」

秦依的呼吸一滯,眼角一跳,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會怎麼樣?」

「醒不過來……」吳醫生故意停了許久,看着秦依緊緊絞着她衣服的手無力地鬆開,唇上的血色盡失,整個人都踉蹌地往後倒,忙接過話去,「應該是不可能,雖然傷得挺重的,不過好好休養一下應該無大礙,阿湛底子好著呢。」

秦依鬆了一口氣,快步地往房間里走去。邵湛躺在床上,頭上包着厚厚的繃帶,右腳還打着石膏。邵湛沒有醒過來,眼睛緊緊地閉着。秦依跪在床前,握住邵湛的一隻手不住地親吻著,明明醫生說他無大礙了,可她的眼淚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她的聲音沙啞無比:「阿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快醒來好不好,我好害怕,肚子裏的孩子也好害怕……」

看着邵湛從樓梯上摔下得那一刻,她覺得這個世界靜止了,心跟着他落下去了。明明恨透了他,可想着自己即將失去他的那一刻,腦海里產生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秦依哭得不能自己,眼淚鼻涕沾濕了他的胸口。

「乖,依依不要哭了……」過了好久,邵湛似乎被吵醒了,吃力地抬起手來揉她的腦袋,「別哭了,我沒事。」

「你終於醒了,是不是很痛?」秦依見邵湛醒過來,鬆了一口氣。又覺得丟臉,拿着用手拚命地擦自己的臉,努力地對他笑。

邵湛也笑了起來,他想,自己這步是走對了:「看到依依,就不痛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秦依解釋著,話又無從說起,邵湛之所以躺在這裏,確實是因為她。秦依囁嚅著,邵湛擺了擺手,「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眼中的歉意越發加重,緊緊地咬着唇,邵湛抓着她的手:「你看,我還能說話,還能動,沒事的。你別再哭了,小寶寶都要被你嚇到了。」

「嗯!」秦依重重地點了點頭,很多事突然也就不在乎了,只是心有餘悸,「我剛才好害怕,各種各樣的念頭都產生了,我怕你突然就沒了,後來知道你沒事,又怕你失憶了,不記得我了。」

「不會的。」邵湛輕笑出來,眼神越發溫柔,更多的是喜悅。

「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拿吃的?」

邵湛嗯了一聲:「你只管坐着,別亂動,我把吳醫生叫來,讓他給我們拿吃的。」

邵湛傷得確實很嚴重,除了必要的行動,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只能躺在床上。秦依怕自己照顧不好邵湛,硬是要求他住院。同時她自己也要留下來,托吳遙啟再給房間里添了一張床鋪,與邵湛的床並在一起。

為此,吳遙啟還笑話了她:「你們兩人啊,這是在浪費資源!」

秦依斜了他一眼:「吳醫生,我也是為了你的終生大事着想,你別過河拆橋啊!」

「我怎麼過河拆橋了?」

「阿湛不住這兒,我不住這兒,爽爽怎麼可能天天過來?」秦依聲音有點大,吳醫生忙噓了一聲,臉色一紅,「你輕一點,輕一點。」

秦依得意地笑起來:「有吧,有吧?」

吳遙啟把頭轉向一旁的邵湛:「你看你老婆,前幾天還哭得跟個淚人似的,這一轉眼就變了個人,怎麼那樣壞?」

邵湛把秦依的手抓在懷裏,瞪了他一眼,不滿他說依依:「我就喜歡她這樣。離上班還有一個小時,你快去雲座一趟,給依依買兩份南瓜鮮蝦炒飯還有一碗黑木耳雞肝湯。」

「幹嘛要兩份?」

「她吃得多。」邵湛寵溺地看了依依一眼,秦依對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不管是愧疚,還是愛意,秦依此刻都不想去計較了。她只知道,邵湛從樓梯上摔下去的那一刻,她的理智都要失去了,她捨不得他。千萬種壞消息從腦海里滑過,或許那是對邵湛的懲罰,可她不願意要任何一種結果,她要留下來照顧他。

邵湛受傷的消息不脛而走,邵湛的許多醫生朋友都來看他,一時之間病房裏站滿了許多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秦依沒有什麼東西好招待他們的,索性對他們笑笑。

他們並無同情之色,一個個都是嘻嘻哈哈地打趣邵湛。

「邵湛啊,你真沒用,走個樓梯都摔成這樣子。」

「你得好好愛惜自己啊,知道不知道那天你老婆哭得很兇啊?整個醫院都知道了,哈哈哈。」

「不過很少見到你這麼狼狽的樣子……」

「邵湛啊,你才離開醫院多久啊,婚也結了,孩子也快有了。」

「讓我們好生羨慕啊!」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秦依都有些不好意思,同時又擔心着他們打擾邵湛休息。好不容易等到他們上班時間,秦依才舒了一口氣,站起來送走他們。回來的時候,替邵湛捻了捻被子,關切地問道:「累不累,要不要睡一會兒?」

邵湛開玩笑道:「我怕我一睡,你就跑了?」

「……」

「你陪我睡吧,我拉着你的手睡得才安心。」

「好吧。」

「依依,出院后,你搬來跟我住,好不好?」

「這個么……」秦依正想回答,門口傳來敲門聲,秦依疑惑地看了邵湛一眼,「這個時候會有誰來?」

「請進。」

門緩緩地開了,門口站着的人,居然是唐雨。她似偏好紅色,又是一身紅色連衣裙,腳上蹬著一雙細跟紅色高跟鞋。她看起來比前段時間瘦了一些,去了一些嬰兒肥,可看起來仍舊甜美,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張揚。

秦依自從懷孕之後,已漸漸沒花心思在外表上。近日呆在醫院裏,更不曾打扮過,看着唐雨光鮮亮麗的外表,自覺蓬頭垢面,內心處湧起一分莫名的嫉妒感。她又不想讓人看出什麼,禮貌地朝她招呼了一聲,騰出地方讓她坐。

唐雨帶了好些吃的,其中還有一個保溫瓶。她怕秦依誤會什麼,忙道:「這是我替爸爸燉得湯,正巧聽到你住院的消息,就把剩下的給你送來,對骨頭痊癒有些幫助。」她把這些東西都放在一旁,看着邵湛,眼中滿是擔憂:「你好些么?有關係么?」

邵湛笑笑:「並無大礙。」

唐雨收拾著一旁的桌子,秦依忙阻止道:「你是客人,怎麼好意思讓你收拾。」

唐雨頓了頓,重新坐了下來,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又生怕惹來秦依的不快,不敢停留太久,匆匆離去。唐雨離開之後,邵湛把保溫瓶打開,溢出滿室的香味。他往碗裏倒出些湯給秦依喝:「你喝一些?」

秦依不領情,把頭撇到一旁,語氣微冷:「別人特地為你燉的,我才不要喝。」

邵湛遲疑了一下,翹起唇:「依依,你這是在吃醋?」

「滾!」

「味道還不錯。」邵湛喝了一口,又將碗轉到秦依的面前,逼着她喝,「這個對孕婦也很好的。」

秦依勉強喝了一口,湯汁味道香濃,口齒留香而不膩。秦依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突然知曉有一個女人樣樣比自己好,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她想起了五個字——嫉妒羨慕恨。她推開邵湛的手,掀開被子就躺了進去,瓮聲瓮氣道:「很好喝。」

邵湛把碗放到一旁,上來哄她:「依依,你怎麼了?不高興了?」

「我困了。」

「我頭疼,好疼。」

「唔……」秦依終是不忍心,掀開被子看他。邵湛也躺了下來,挨她挨得很近,眼睛亮亮的,唇邊帶着一抹狡黠的笑意。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握得緊緊的,「你不喝,我也不喝,我陪你睡覺。」

「好了,還是喝吧,不要浪費。」秦依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一碗湯又算不上什麼,「難得有人這麼細心,這個我可不會。」

兩人一人分了一碗,喝了個乾淨之後,秦依開口道:「阿湛,她喜歡你是不是?」

邵湛拿着她的碗放到一旁,側着身子對她:「才沒有的事。」

邵湛見秦依不信,突然拉了她的手來,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條金剛結綁在她的手腕上:「這是上次出差時,一個信佛的朋友送的,說是加持過,保佑身體健康。你看大小正合適。」

金剛結上綴著幾顆漂亮的紅色珠子,秦依心裏喜歡,看了幾眼才把手收回,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來。邵湛把另外一條更小巧點的金剛結:「這個給孩子,上面還有個兔寶寶的掛墜。」

秦依看了一眼,模樣很可愛。

邵湛又低聲道:「依依,家裏還有許多禮物呢,下次回家我拿給你看,我怎麼可能不給你帶禮物呢,嗯?別像上次那樣哭了。」

秦依竟有些不好意思,還未開口,邵湛想起了什麼繼續接話道:「我會騙你,是因為我很想留着你,至於那些傷害你的八卦,你怎麼能懷疑是我去捅的呢,依依,你得信我。」

秦依沒說話,邵湛心中還是忐忑著,他害怕她發脾氣,害怕她連跟他說話也不願意。秦依看着他這個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很狡猾啊,我不過讓你承認唐雨有沒有喜歡你,你給我扯這麼多其他的話題出來幹嘛?」

邵湛換紗布的時候,秦依每次都要湊過去看,可每次都被吳遙啟給趕出來了:「你走遠點兒,等會兒你暈了,可沒人照顧你。」

秦依皺着眉頭,牙齒都在打顫:「還流血啊?」

「血是止住了,縫了好十幾針呢,旁邊的一圈頭髮都被我剪光了,就是不知道以後頭髮還能不能長出來……」吳遙啟假裝一副惋惜的樣子,「好好的一個美男子,以後要變成一個禿子了,真可惜。」

秦依咬了咬唇:「我不嫌棄他。」

「林爽過來了,你跟她去外面逛一會兒。」吳遙啟見到門被人開了過來,對着門口的林爽交換了一個眼神。秦依不由拿着這個打趣,林爽臉色微紅,忙拽著秦依出來,「走,我們去逛公園。」

秦依與林爽一邊走一邊笑眯眯道:「怎麼樣,不錯吧?」

「什麼不錯?」

「嗯哼,還裝傻呢?」秦依戳了戳林爽的腰,「承認吧,承認吧。」

林爽想了半天,臉色慢慢漲紅:「其實,我們昨天就在一起了呀。」

「靠!這麼快!」秦依拍了拍林爽的腦袋,突然想起了什麼,「我昨天買了一些東西,今天會有快遞。你等會兒,我去把手機帶上。」

秦依往回走,剛想把門打開,就聽到裏面吳遙啟的調笑:「你對你自己還真狠得下心,不過這苦情戲啊演得好沒用,也得吃得了苦。你說你啊,不過幸好運氣還不錯,傷口沒有惡化,那天我被你嚇到了。」

「閉嘴。」邵湛似乎不悅,呵斥了一聲。

秦依腦子一熱,沒想清楚就將門打開了。她站在門口,冷冷地望着裏面。吳遙啟沒有想到秦依會突然出現,手裏握著的剪刀直直地墜落下來。

「你是故意的?」秦依的聲音不帶一點溫度,邵湛對上她慍怒的臉,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殆盡。

秦依轉頭就走,邵湛想要跟上去,才挪動一步,整個人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吳遙啟忙去拽他:「你真不要你的腿了?你好好躺着,我去跟她解釋。」

秦依只覺得委屈,她自以為精明,從頭到尾被邵湛騙得團團轉。吳遙啟趕來,從前面將她攔住:「秦依,你聽我解釋,我開玩笑呢。」

林爽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好奇地問道:「什麼啊?」

吳遙啟覺得難以啟齒,怔著說不出話來。秦依冷哼一聲,又轉身往病房裏走。吳遙啟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汗:「回去好好談么,這樣就對了。哎呀,還沒有給他包好。」

秦依回到病房就看到邵湛用一條腿站着依在門口,因為動作太大,臉上已經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他見秦依過來,忙要伸手拉她,秦依手一揮躲過。見他就要往旁邊倒去,趕緊扶住他,冷笑了一聲:「你就知道玩這種把戲。」

「你聽我解釋。」邵湛的臉色不大好,聲音還有些發顫。

秦依沉默不說話,扶着他往床邊走:「你好好休息,我想回去了,我不喜歡呆在這裏。」

邵湛的聲音沉了下來:「那我陪你回去。」

吳遙啟與林爽雙雙進了門。

吳遙啟動手替邵湛換藥,邵湛並不配合。

秦依在一旁默默收拾東西,東西並不多,她卻收拾了好長一段時間。林爽在一旁勸她:「依依,邵湛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秦依方才硬忍着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為了我就故意摔樓梯?!那以後為了我跳樓了,也要我承擔着,自責愧疚一輩子?」

「依依……」林爽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秦依的神色越發凶起來:「你一直拿捏着我的心理弱點,這樣很好玩是不是?」

秦依吼完,不再看任何人的臉色,拿起包裹就走,身後沒有人敢去追她。

秦依回得是自己的家。偌大的房間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因為長時間沒有打掃,各處都積了一層灰。秦依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將房間隨意地打掃了一下,又替自己收拾了一下床鋪。

秦依有些累,靠在一旁休息,等水開。就在這個時候,家裏的座機到響了起來。秦依好奇,接起電話「喂」一聲,居然是阮希睿。

「小依依,你在家?」

「……嗯,你怎麼知道。」

「我剛才看到有人在曬被子,就打電話過來問問。」阮希睿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得意,「怎麼?要搬回來住?」

「就回來看看。」

「你在家裏能給自己做吃的么?我去給你做飯。」

「這個……還是不要了吧?」

「跟我還客氣什麼。」

阮希睿的效率很高,不過一會兒就提着大袋小袋過來了。秦依此時累得不想動,又覺得餓,也不提什麼幫忙,自顧自地靠着,任由阮希睿在廚房鼓搗。阮希睿把菜端上桌的時候,突然好奇地問道:「對了,上次你怎麼了,邵湛抱着你匆匆地下樓?」

「大出血啊。」秦依說得雲淡風輕的,心裏倒有點后怕。

「啊?」阮希睿嚇了一跳,「然後呢?」

「沒然後了,小傢伙生命力頑強,嘿嘿嘿。」秦依拿了勺子開始吃飯,「我餓壞了,早知道你在,下午就拉你過來做衛生。」

「你就口是心非,我倒願意來,你可不願意吧」

秦依頓了頓,往口裏塞了一大口飯,轉移了個話題:「相親了啊?」

「相過一個,分了。」

「為什麼?」

「比你漂亮很多,我怕你自卑。」

「靠!」秦依笑着罵他,「你倒把責任推我身上了。」

吃過飯,阮希睿又替秦依把碗筷收拾了,又做了一些點心放在冰箱裏,讓她餓了就自己熱一熱。阮希睿做完這一切,並沒有着急着離開,反而是做在沙發上陪秦依看電視。

「睿睿啊,你該回去了,晚上有相親吧?」

「哪兒能天天相親啊,這還不累死?」阮希睿嘆了一口氣,「相親就是反覆對不同的陌生對象對相同的事啊,好無聊。」

「哈哈哈。」秦依被逗得笑起來,「總會碰到個好的,你要求也別太高。」

「我的要求很低,就一個而已。」

「是什麼?」

阮希睿眼中閃過一片黯然,神秘地笑了笑:「對了,邵湛呢?」

「他……在醫院裏。」秦依的臉色略略沉了下來,「受了點傷。」

「這樣啊,總會好起來的。」阮希睿沒有再問下去,又坐了一會兒便離去了。

阮希睿離開不久,秦依剛剛準備睡覺,林爽給她打電話:「依依,你能過來一趟嗎?我去接你。」

「我不去。」

「你走了之後,邵湛發起高燒,一直退不下來……」

「我困了,想睡了,明天再說。」秦依狠心地掛了電話,本來就不多的困意一瞬間居然消失無蹤。她近段時間嗜睡得很,可現在躺在床上,根本不想闔上眼睛,一闔上眼睛出現的都是邵湛那張慘白的臉,毫無血色,隱隱透著一種死氣沉沉。

秦依懊惱地將被子覆在自己的頭頂,翻來覆去了很久,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秦依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醒來才五點多,秦依起身坐着,腦子還暈乎乎的,有着滿心的煩躁。

就在這個時候,她又接到林爽的短訊:「他高燒不退,連水都喝不下去。」

腦海里不住地浮現起邵湛的樣子,他摔破了頭,摔斷了腳,還高燒不退。秦依嘆了一口氣,終是於心不忍,匆匆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門。

不巧在樓下碰上晨跑的阮希睿,秦依想着現在太早太難打到車,便要求阮希睿載她一程。阮希睿什麼也沒問,說了一句好,便回去取了車。阮希睿將她送到醫院門口,又買了兩份早餐給她,離開時,他笑着說:「你對他真好。」

接着他又自嘲地笑起來:「我總是喜歡異想天開,是不是?」

秦依進了病房,裏面靜悄悄的,只要邵湛一人躺着。她低頭看他,因為發熱,臉色紅撲撲的,嘴唇乾涸,唇上有許多裂紋,嘴角邊還起了泡。秦依情不自禁地伸手撫着他的眉,緊閉着的眼,觸及到那滾燙的溫度,心裏一陣酸澀,眼睛有些濕熱。她嘆了一口氣,倒了一杯熱水,從包里拿出棉花簽喂他喝水,滋潤他的唇。

一杯水餵了許久,覺得他喝進去差不多了,秦依才把水杯放到一旁。

秦依吃了早餐,出去把熱水瓶打滿。等到她再回來的時候,邵湛已經醒了,看着她的眼裏都是欣喜,又帶着些忐忑,只是看着她,不敢說話。秦依看着他這個樣子,瞪了他一眼,將還溫熱的粥送到他的面前,起身就走。

「依依……」邵湛的聲音無比沙啞,跟公鴨嗓子一般。

「我去找吳醫生。」

後來秦依一直坐在門口,沒再進去,直至吳遙啟從裏面出來,坐到她旁邊:「還跟他置氣呢?」

秦依知道吳遙啟是來當說客的,下意識地就不想與他接話。

「阿湛愛得很極端,他也是絕望了才這麼做,你可以怨他,恨他,冷戰他,可別真放棄他。你沒看到他昨天那樣子,整個人都痴傻了。他非要去找你,可他這個樣子……我又抽不開時間……他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太麻煩了,等他退了燒,我就把他送回去了,你不會真撇下他不管吧?」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讓護士給他打一針。不過,你可是他的靈丹妙藥,只要你一來,他什麼毛病都沒了?」

秦依見吳遙啟走遠,依舊坐在原地,微微閉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下午的時候,邵湛的燒也退下去了。吳遙啟跟林爽商議著送邵湛回去,林爽在病房裏呆了一會兒,走到秦依的面前:「依依,邵湛他說自己不回去,要跟着你。」

秦依心情也不好,被林爽勸了幾句,炸毛地沖入病房,沒好氣地對邵湛吼:「你鬧什麼鬧,還嫌自己沒給人添麻煩么?」

林爽與吳遙啟在身後悶笑,邵湛愣了愣,點了點頭:「好。」

吳遙啟將兩人送回家,還細心地搬來了輪椅,走的時候還不放心道:「我還給你們請了看護,每天白天都會過來的,有事記得找我。」

秦依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等到房間里只剩下兩人了,秦依開始冷戰邵湛。邵湛坐在輪椅上,時時刻刻地想着跟她說話,可秦依就是有本事一句話也不說。邵湛後來拿了拐杖,用一隻腳蹦到秦依的旁邊,那一瞬間,他分明看到了秦依眼中的擔憂。他拉着她的手,哄着她:「等會兒有客人要來呢,你肯定很高興的。」

秦依有些不樂意:「我不見!」

「是你想見的人,真的。」

邵湛頓了頓,笑容越發溫柔:「到房間里來看看,上次我給你買了許多禮物,好好看看。」

秦依見邵湛又要站起來,微微皺眉。他撐著身子坐到輪椅上,開始往房間里去,秦依有些好奇,就跟着他進了房間。那間房,是他替她準備的房間,床上鋪滿了禮物,有玩具,有首飾,有零食,還有衣服。秦依上前轉了一圈,也不碰,盡看着。

突然瞥到床頭那一疊都是睡衣,款式寬鬆,面料柔軟,花式都很可愛。

邵湛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都挺不錯的,你要不要穿穿看?」

秦依反應也快:「不想穿給你看。」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門鈴聲倒響了。邵湛摸了摸鼻子去開了門,秦依剛想躲起來,便看到一個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唱着歌蹦蹦跳跳地過來了,對着她彎起漂亮的眼睛:「阿姨,」

秦依見到她只覺意外,就咧著嘴笑:「白白?」

凌白白嘿嘿嘿地笑着,張開手來:「阿姨,叔叔說你很想我哦?」

秦依不由一笑,用力點着頭,蹲下來:「是啊是啊,過來給阿姨抱抱。」

邵湛慌張道:「小心點,小心點。」

秦依不理他,把凌白白抱在懷裏,摸着她的小腦袋:「媽媽呢?」

「媽媽跟爸爸去喝酒了……」凌白白小臉上還帶着委屈,一旁的邵湛接了話,「酒宴。」

「阿姨陪你玩兒。」說着秦依拿了床上一隻長毛兔,「喜歡不喜歡?送給你好不好?」

秦依說了這句話,竟又覺得意外,她發現自己也學了邵湛的語氣,會哄孩子了。凌白白開心得很,抱着長毛兔不撒手。

秦依在醫院裏悶了幾天,如今有白白替她解悶,她很是開心,就跟白白在沙發上玩遊戲。邵湛後來去做飯,秦依有些擔心他,時不時地瞥着眼睛看他。白白要玩石頭剪子布,還說了規則,贏了吃一顆花生。秦依抓到了凌白白的規律,老贏她。

白白也輸得起,不過每次都炸呼呼道,「下次我一定要贏你。」

秦依開心地笑起來:「好啊。」

玩了好一會兒,白白從沙發上滑了下來。秦依好奇地問她:「要做什麼?」

白白的聲音脆生生的:「阿姨吃了那麼多花生,肯定很口渴。我給阿姨倒水喝。」

秦依抿著唇,看着白白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拿着玻璃杯去倒水,對孩子的喜歡又增添了幾分。白白給她倒的水溫溫得正好喝,秦依跟她說謝謝,抿了幾口水,將她抱到自己的懷裏坐着,臉蹭着她滑嫩的臉,聞着她身上好聞的味道,身體輕輕搖晃着,低喃道:「白白,你怎麼那麼可愛……」

「阿姨,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嗯。」

凌白白說話並不是很清楚,聲音糯糯的,故事講得也並全,有些地方還需要秦依猜,可秦依的心情就莫名地好了起來,眼中飽含笑意。

小孩子果然是最天真最純潔的生物,跟他們在一起,她不必想那些糾結的問題,不用猜對方的心思,只要純粹地笑就夠了。

邵湛做飯做到一半,轉頭見秦依在笑,唇角也微微地上揚。

秦依跟凌白白玩得不亦說乎,甚至感嘆現在的孩子想法真多。

邵湛則一直在忙,給兩人做了吃的,又將房間整理了一番。

凌白白是晚上八點的時候被她的父母帶走的,她走的時候,還抱着秦依的腿,眨著大眼,嬌滴滴道:「阿姨,我下次還來玩哦。」

「好的好的。」秦依彎下身子,親了親她的額頭,「要常來呀。」

送走了凌白白,邵湛端出一碗黑乎乎的東西放到秦依的嘴邊:「來,把這個喝了。」

秦依湊過臉去嗅了嗅,味道很難聞。

她皺起眉頭:「不想喝。」

「煎了一個下午才煎好的,多少喝一點吧,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些點心。」邵湛見秦依不為所動,從口袋裏摸出了顆大白兔奶糖放到她的手中,「是補藥,不太苦的。」

秦依低頭盯着手上的大白兔奶糖,思緒飄到很遠,心中不自覺地浮起一種暖流般的東西。等她再回過神來,接過邵湛手裏的碗一口氣喝了個乾淨:「這樣行了吧?」

邵湛覺得秦依理了他,很是開心,又到廚房裏給她端來了點心,是兩個小巧的蝦手卷:「你不大喜歡吃甜的,我做了這個,這個你試試。」

秦依捻了一個來,吃了一口,味道不錯。

她看着他坐在輪椅上,還這麼辛苦地來來回回,額頭上都冒出了一層汗。她將盤子移到他的面前:「你也吃。」

「廚房裏還有。」

「哦……」秦依不客氣地拿走了第二個,吃了兩個,口中的苦味也淡去了。她吃了東西,窩在沙發上,不一會兒又覺得困了。

邵湛靠過來輕拍了拍她:「困了,去睡覺?」

秦依打了個呵欠,自顧自地站起來去浴室刷牙,洗臉,剛想找件睡衣換上。邵湛就從外面走進來給她拿了一套睡衣:「洗過了,白天放在太陽下曬過。」

秦依不看他,快速地從他手中抽來睡衣,去衛生間換上。等她從衛生間出來,見到邵湛已經在她的房間等他。秦依慢吞吞地朝床走去,邵湛的視線一直未曾離開她。秦依略略皺眉,看着他:「還有什麼事?」

「陪你一起睡會兒,我怕你的腿會抽筋。」

秦依想了半會兒,也沒拒絕,直直地在床上躺好。她感覺得到旁邊的邵湛費力地將自己挪到床上,又費力地在她的旁邊躺好,等到他蓋上被子,秦依才將燈給熄滅。黑暗中的邵湛,微微笑着,將她的雙腿拿過來繞在自己的身上,輕輕地按著,秦依生怕自己踢到他的腿,沒有任何反抗。

秦依發覺自己的心跳得有些亂。

她明明抗拒着他,卻卸不掉他給她的這份溫暖;她明明抗拒着他,心裏又不由自主地擔心着他。

邵湛按了一會兒,不見秦依又什麼動靜,輕輕地叫了一下她:「依依,睡了么?」

秦依將自己的眼睛閉上,沒有理他。

邵湛將她的身體放平,靠她近一些。伸出另一隻手摸她的臉,唇貼着她的耳朵輕輕地吻。秦依覺得自己的臉略為滾燙,沒掙扎也沒動,繼續裝睡。很久之後,秦依處在半睡半醒中,小心翼翼地轉了一個身,很自然地抱住躺在她旁邊的這個男人,那個時候,她似有些清醒,也有些詫異,可她沒鬆手,就那樣將他抱得緊緊的。

翌日,邵湛醒得早,發現秦依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身上,身體微蜷縮著,跟個孩子似的,她的額頭貼近他的下巴,呼吸暖暖地吹進他的脖頸。邵湛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樂,他也沒動,僵著身體,眼眸垂下,看着懷裏的她,整顆心都在顫動,他用唇輕吻她柔軟的髮絲,這種感覺真好。

秦依就在這裏住了下來,邵湛因為腿腳不便,很少出門,都在家裏陪着她。

吳遙啟每天早上都會過來替他換藥,看護白天也會來,替他們做做飯,打掃衛生。看護是個上了年紀的和藹女人,很細心,秦依偶爾跟她學一些做菜的秘訣。邵湛每日晚上要給秦依做夜宵,變着法子給她做好吃的。秦依見他在廚房裏遊刃有餘,也就由着他,自己只管吃。

秦依偶爾寫些編程,不過邵湛對她用電腦時間控制得很緊,一天最多兩個小時,不許超時,更別想熬夜。秦依偶爾有了心情,也會接受邵湛的請求推着他出去走走,這裏臨近湖畔,正是六月,特別是傍晚十分,涼風習習,很是舒服。到了夜晚,邵湛陪她睡,她也不拒絕。兩人之間很少說話,卻也默契。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月,邵湛頭上的傷口好了許多,骨頭也長好了一點,不會老疼。腳秦依覺得膩得慌。吃了早餐就在房間里亂轉,很是煩躁,邵湛正在處理手頭的工作,見她時不時地唉聲嘆氣,忙問她怎麼了。秦依在陽台上,他在裏面,兩人隔着一扇敞開的窗門,秦依委屈地看着他,許久吼了一聲:「無聊死了!我住膩了!我要搬回爽爽那!」

邵湛不由一笑:「我給你講故事。」

秦依有一種想抓狂的感覺,邵湛的故事都是從凌白白那兒聽來的,反反覆復也就那麼幾個。白白說不清楚,可人家小孩子可愛啊,邵湛也說不清楚,說得顛三倒四的,還每晚都要說給她聽:「我不想聽你說故事。」

「我給孩子說故事,胎教。」

秦依轉身就走,邵湛放下手頭的工作,出去堵她:「換身衣服,我帶你去看電影。」

「不想看。」

邵湛低頭從柜子裏拿錢:「那我自個兒去看。」

秦依站在原地瞪着他的背影,唇抿得緊緊的。看着邵湛真的要出門,秦依已經換好衣服跟了出來,瞪着他:「就你這德性,走路都是問題,能去哪兒看電影啊?」

「想不想出去?」邵湛得意地抬起頭來看她。

「哼!」秦依冷冷地哼了一聲。

「我打個電話,我帶你去看電影,你快把鞋子套上。」

秦依確實想要出去,快速地套進自己的鞋,她的鞋是邵湛給買的,平底的,也很容易穿,不用彎腰也能穿進去

邵湛打完電話,從玄關處拿了一把雨傘帶着,然後讓秦依推着他出門:「想看什麼電影,最近剛上映的有……」

秦依繼續拿喬,冷哼一聲:「我都說了我不想看……」

「有好幾部片子都不錯的,等會兒你自己去選。想要吃什麼零食,我等會兒讓人送來。」秦依跟在他的身後,聽他說得興緻勃勃,倒再沒打斷他。外頭太陽有些大,邵湛將傘打開,擋在她的頭頂上。

秦依剛想問他搞什麼鬼,便看到一輛車子開了過來。秦依此時根本沒有任何疑惑,邵湛是大唐的老闆,這種問題很好解決不是么?等到去了所謂的電影院,秦依才覺得邵湛還真有能耐。整個電影院都是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人。

「好浪費!」

「這是同事家的私人電影院,空着也是空着,我們別浪費了。」邵湛笑得特無恥,他找了一處視野好的包廂,座位柔軟而舒適,讓秦依坐得舒舒服服的。

他又派人送了不少美味的零食過來。

整個下午,電影一部連一部地放,秦依邊看邊吃,看得累了就睡過去了。等到兩人回去,天色都有些暗了。

快到家的時候,秦依發現家門口站着個女人,穿着一件飄逸的紅色連衣裙,她的體態嬌小,光看她的背影,秦依也猜得出來她是唐雨。

秦依看了一眼唐雨,又看了一眼邵湛,神色有些不悅,邵湛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別想多了。」

「唐雨。」邵湛開口叫那個女人。唐雨聽到邵湛的聲音,轉過身來急急道:「阿湛,我找了你一天,電話都打不通。」

「發生了什麼事?」邵湛拿出鑰匙開門,跟秦依在一起后,他很少將手機帶在身上。

「爸爸……爸爸他……那邊出了事。」唐雨看了秦依一眼,低聲道,「氣得昏過去了。」

「那應該送到醫院去。」邵湛開了門進去,拉着秦依進去,又將食物拿出來擺放在茶几上。

「阿湛,上次爸爸是做得過分了一些,可他終究養了你這麼多年。你現在公司也不管,他也不見,偏生跟他對着干,是想斷絕父子關係么?不管怎麼說,他是你的親叔叔啊。」

秦依進了屋子坐到沙發上,頭也不抬,打開一個巧克力慕斯慢慢地吃着。邵湛不為所動,到廚房裏做吃的,唐雨也跟到廚房裏。隱約中似是起了爭執,可兩人故意壓低了聲音,秦依聽得不大真切,心裏也有些明白邵湛多半是為了他。她站起來走到廚房門口,輕咳了一聲,裏面的爭執聲都停了下來,兩人齊齊看向她,面色有些尷尬。

秦依看向邵湛:「阿湛,你去吧。早點回來。」

邵湛張了張口,看着秦依對他淺笑,輕輕地點了點頭:「好,我早點回來。」

邵湛與唐雨出門之後,秦依打開計算機寫編程,心裏想着每天都被邵湛打斷,都快要到期了,導師昨天還打電話過來催。邵湛那邊似真的出了事,遲遲沒回來。秦依想不明白,邵湛如今這樣的狀態能夠幫上什麼忙,她沒打電話催,一直將手頭這個程序運行完,看了看時間居然快十二點。她一認真,總是忘記很多事,現在餓得厲害,到廚房一看,鍋里還熱著粥,以及滿滿一盤鴨舌,看來是邵湛出門的時候做的。

秦依吃了兩大碗,才滿足地起身,收拾碗筷。邵湛正好在這個時候被人送回來,他見秦依還醒著驚訝不已,眉頭微皺,斥責道:「怎麼還不睡?」

秦依有些驚到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眼睛一瞥,計算機還沒有收拾好。他嚴肅地瞪了她一眼:「我出門到現在一直都在玩計算機?啊?」

秦依不耐煩地朝房間走去:「我沒玩。」

「都不注意身體!」邵湛拄著拐杖艱難地走到她的身邊,想要發火還是硬生生地忍了,憋著聲音悶悶道,「馬上去刷牙睡覺。」

秦依見他心情不大好,不想頂撞他,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乖乖地就去睡覺。邵湛陪她睡了一會兒,又出去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來。他回來的時候,秦依是知道的,微睜開眼睛問他:「很嚴重?」

「吵醒你了?」

「沒有。」

「餓了沒有。」

秦依往一旁挪了挪,拍了拍床:「一起再睡會兒,我還困着。」說着秦依翻轉了一個身,感覺到身後有個溫暖的胸膛貼上來,她迷迷糊糊地再次睡過去了。

吃了飯,秦依給陽台上的花草澆花。許久把頭從窗戶里探進去,對坐在計算機前的邵湛道:「去看電影啊?」

邵湛正在處理一組麻煩的數據,隨口答道:「沒空。」

秦依臉色一變,重重地將窗戶給關上。等到邵湛處理完之後,才想起了什麼,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過去找秦依。秦依正躺在陽台上的搖椅上,拿着個抱枕蓋住自己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邵湛不由失笑,走到她的面前用拐杖支撐著自己,將抱枕拿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柔道:「我們出去看電影。」

「我不去。」秦依不悅地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太陽曬進來,有些刺眼,秦依將雙手覆在眼睛上。

邵湛繞到另外一邊,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用手撫着她的手:「乖一點,剛才我正在處理事兒呢……現在陪着你去好不好?」

秦依的聲音悶悶的:「我現在要睡覺,不樂意去了。」

她的手矇著眼睛,唇一動一動的,在陽光下散發着粉色的潤澤。邵湛的心突然就有些心猿意馬,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他略一低頭,輕輕地吻上她的唇,淺淺地碰了幾下。秦依呼吸一滯,拿下雙手想要將邵湛推開,邵湛順勢抓住她的雙手,攫住她的唇。他吻得很耐心,一點點地誘哄着她,逐漸地加深這個吻。

許久,邵湛才放開她,他並沒有抬起頭,只是將自己的臉貼着她的脖頸喘氣:「依依,別再生我的氣,好不好?」

秦依拿手小心地撫了撫他沒有受傷的地方,眼睛看着上方,隨即才低聲道:「你這招是沒用的。」

「嗯,我知道,我就試試。」邵湛說完,眼睛溫柔地彎起來,唇邊露著溫暖的笑意,「好了,別生氣了,我們去看電影。」

「我就不去么……」秦依嘟噥了一聲。

「那好。我自己去看電影,午飯也不做了,去外面吃,電影院附近開了一家新的餐廳……」邵湛邊說着邊往外邊走,他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抱枕已經砸在他的背上。他轉過身來,就見到秦依氣呼呼地站在陽台上瞪着他,邵湛對着她嘆了一口氣,「你不是說不去?」

秦依皺着臉朝他走過來:「我要吃西餐,我要吃牛排!」

「好的。」

秦依難得想要吃什麼東西,邵湛是很開心。

秦依見他要出門,從屋裏找了個帽子給他帶上,「這樣子好一些。」

兩人吃了牛排出了西餐廳,秦依表示不想回去,想去看看衣服。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經有點兒凸顯出來,再加上最近無所事事,被邵湛喂得很好,人也豐滿了一些。以前合身的衣服穿起來都有些緊。秦依是個愛美的人,自然是無法忍受這個。邵湛見她低着頭看,拿着手放在她的腹部上方:「給我摸摸?」

秦依凶他:「摸什麼摸,就是多了塊肉。」

邵湛笑起來,小心地碰了碰:「這種感覺很奇怪。」

秦依這個時候有點緊張地在自己的肚子上按了按,「話說我都沒有什麼感覺,會不會有事啊?」

「胡說什麼,四五個月才會胎動。」邵湛想起上次的事還是有些心有餘悸,「不過檢查還是要的,我們明天去一趟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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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危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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