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誰殺了V.A.范德維爾,下】

第135章 【誰殺了V.A.范德維爾,下】

誰殺了V.A.范德維爾,下(WhoKilledV.A.VandevereIII)

當你身處一個廢棄的遊樂園中,你能期待看見些什麼呢?

破敗的建築,銹跡斑斑的遊樂設施,還有瘋長的草叢以及在其中鑽進鑽出的蛇蟲鼠蟻,諸如此類的東西你都可以在西恩尼斯樂園找到,這裏可以算是廢棄樂園中的模範,大管家奧托已經到訪過這片廢墟五六次了,但此處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讓他心神不寧。

需要說明的是,這個見面地點是奧托先生自己精心挑選的,足夠偏僻,卻又沒有偏僻到會讓醫療者們不放心,立場微妙得猶如大管家這個職務。

奧托此時正身處一棟搖搖欲倒的平房中,從這裏可以看到外面西斜的晚陽,某個過氣的卡通人物斜斜地杵在餘暉中,僅剩下的半張笑臉暈染上突兀的金黃色,顯得愈發猙獰可怖。

這裏也許曾經是一個控制室,大管家在角落裏看到了控制台與內線電話的殘骸,一件破舊不堪的玩偶服靠坐在牆邊,巨大的腦袋耷拉着,看不見它的臉,關於這一點,大管家打從心裏感到可喜可賀。

兩位好署長眼下正站在奧托面前,一如既往地戰戰兢兢,只是不知為何,今天二人的狀態除了惶恐,竟然還帶着一點焦慮,壞學生在等著老師點名時,一般就是這種表情。

大管家這次沒有帶保鏢,一方面他認為沒有人會存心招惹醫療者,另一方面他也相信,等在門外的司機能夠應付一切問題。何況,就算真發生了什麼意外,他還有面前這兩塊擋箭牌。

「找我過來什麼事?」奧托搓着手問。

「割喉殺手,我們找到他了。」警團署長搶著回答。

奧托讚賞地點了點頭,然後攤開雙手,做了一個「在哪兒」的表情,神態好像是正等著大人把糖果放在自己掌心裏的孩子。

「我的手下不能抓他,情況……有點複雜。」

大管家不動聲色,但是在心裏暗罵了一句:「混賬,我早就該想到,又是一個天殺的社會實驗!」

「我們得制訂一個計劃,就你,我,我們三個知道。」

奧托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他可不打算跟醫療者作對。如果割喉殺手真的是一次實驗,那他眼下最應該考慮的就是怎麼跟眼前這兩個包袱劃清界限,反正,社會實驗是不會落在他頭上的。

「有什麼建議嗎?」大管家問,心裏盤算著如果這兩個人真的要亂來,那自己最好馬上就跑去荒川那裏告密。

警團署長欲言又止,他偷偷瞟了一眼消防署長,兩個人像是接到命令一樣,轉過身快步走向門口。奧托茫然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兩位手足葫蘆里在賣什麼葯。他張了張嘴,正在猶豫說些什麼的時候,兩人已經打開門,從房間里魚貫而出,隨即,門「砰」地一聲又合上了。

大管家奧托這時才察覺到不對勁,被一聲不吭留在房間里這種事,以前從來沒發生在他身上過,做慣了大管家的奧托有點不能適應這種變化。茫然無措中,大管家決定抱着最大的善意靜觀其變,畢竟他這樣身份的人,不應該隨便勞動身子。奧托本能地安慰自己,也許那兩個人是去拿什麼東西了。

大管家就這樣等了十秒鐘,之後又是十秒鐘,兩個人還是沒有進來,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引擎發動的聲音。

剎那間,大管家的心沉了下來。「該死的!」他猛地站起身,顧不得翻倒在地的椅子,跌跌撞撞朝門口跑去。

門外,高大沉默的司機已經倒在了血泊中,他身邊趴着大管家用來隱蔽身份的麵包車。大管家在車輪下面看到幾灘髒兮兮的機油,顯然,麵包車的油路被破壞了。

警團署長跟消防署長的座駕在夕陽下飛馳而去,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縷煙塵,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如今,這附近只剩下了孤立無援的大管家,以及一個死人,和一輛發動不起來的車。

奧托站在餘暉中,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寒冷。一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彷彿一隻冰冷的手掌攥緊了他的心臟:「他們……向割喉殺手出賣了我?」

如果割喉殺手不是社會實驗,那麼他大管家當然也有可能出現在黑名單上?他以前怎麼沒想到過,天殺的醫療者啊,這簡直是一定的!現在,兩位好署長已經把他引到不見人煙的市郊,要殺他,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奧托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落日下團團轉圈,他想過走路回到城區,想過躲在麵包車裏,甚至還想過鑽進玩偶服當中。這些念頭每一個他都認真考慮一秒鐘,然後又被他拋諸腦後。不可能,絕對做不到,對方一定是開着車來的,自己用兩條腿絕對逃不出去,至於藏身車裏或者玩偶服里……自己又不是三歲小孩。

「也許,躲到某項遊樂設施里是個辦法。」一念及此,奧托抬眼四望,目光所及只有搖搖欲倒的架子,以及孤零零豎在黃昏中鐵桿,根本沒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夕陽已經有一半落在地平線之下,最後一絲餘暉散漫地灑在天際,遠處,霓虹又開始蠢蠢欲動,猶如夢醒后即將走出巢穴的巨龍。

大管家奧托頹然看着天幕暗下,他還站在原地,此刻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無處可逃,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着那個人的到來。萬念俱灰的大管家,如今只剩下一個盼頭,他知道不管那個殺手是誰,醫療者肯定會為自己報仇的。

「大管家先生。」

奧托並沒有等待多久,就在最後一絲金光被收進地平線之前,他聽到了背後冰冷的聲音。大管家徐徐轉過身,臉上帶着賭徒常有的不甘與怨毒,但是,當他看清眼前之人後,滿腔的不忿迅速被憤怒取代。

「你!」他尖叫着,眼睛幾乎要滴下血來,「你!割喉殺手,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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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蹲在齊腰高的茅草中,從土丘頂部俯瞰下方的空地,現在是晚上六點,今天只在「仙境之家」里簡單補充過營養的老法官感覺眼前有一點發花。

麻煩還不止來自空空的肚子,麻醉晶片的藥效也快過去了,老人左腳板傳來一陣陣濕冷的不真實感,估計過不了多久,原本壓抑著的痛覺亦將蘇醒。

早些時候法官聯繫了索菲亞,告訴對方今晚可能不回來了。小姑娘過於熱情地喋喋不休了五六分鐘,最後老法官不得不直接切斷了通訊。

這個土丘位於市郊,從弗洛伊德這裏可以清楚看到遠方的半個巨型人偶,聽說那裏過去曾經是一個人氣很高的遊樂園,後來隨着一次重啟遭到廢棄,另一種說法則是,早在重啟之前,遊樂園就爆出過演職人員連環殺人案件,不過,所有的案件記錄都遺失在重啟中,只有醫療者還保留着最後一份絕密的「西恩尼斯樂園事件報告」。

太陽已經落山,弗洛伊德目光所及只剩下空地上的幾盞強光燈。強光燈的照射範圍內窩著一些工程設備,暗示著此處曾經是一個工地。

工人們走得一定很倉促,他們沒來得及收走任何東西。防護帽和手電筒散落在泥濘里,給人留下無數的遐想。正對老法官的山壁上開了一個直徑三米的巨洞,洞口被人用兩重鐵門死死鎖住,即使傻子也能看出來,巨洞就是工地反常的核心,而且,即使傻子也應該知道,要離那個洞遠一點。

但是洞口此刻坐着一個人,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傻。這人約莫五十多歲,身材高挑消瘦,看衣着氣質,像是那種有些資歷的技術人員。你可以在任何大一點的研發部門中找到這樣的人,他們不擅長交際,也沒有多少精力與好奇心,只有當談話涉及自己領域時,他們才會展現出非同一般的自信。

法官跟那個人的直線距離不到十米,保護他不被察覺的除了身前的茅草,還有老薩滿在他身上加裝的光學干擾裝置,也多虧了這個小東西,弗洛伊德今天才能在城裏來去自由。法官甚至覺得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他完全可以藉著這個裝置大搖大擺地完成他在此地的任務然後揚長而去。然而,弗洛伊德心底還是沒法徹底相信這套設備,為了安全起見,他始終一動不動地保持着潛伏姿態。

瘦子也沒有動,他坐在半根水泥管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身處如此詭異的場合,他卻完全沒有顯得拘束不安。事實上,他甚至有點過於漫不經心了,時而看看四周,時而低頭欣賞自己的手指,彷彿純粹是在消磨時間。他就這樣在巨洞前坐了半個小時,直到另一批人走進空地。

後來者一共三個,身穿鮮紅色的連頭罩袍,從身形上看,年紀都已經不輕。打頭的紅袍人雙手舉在胸口,似乎捧著一個類似捲軸的東西。他身後的兩個同僚則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個轎子,弗洛伊德看不清轎子上載着的是什麼,但那東西似乎着實有些份量。

「我們在此地約見這裏的負責人。」打頭的紅袍人朗聲宣告,語調不像是在荒郊野地,反而猶如身處廟堂殿宇之中,「但我原本以為,我們會看到魯達吉海亞姆大夫。」

「我就是這裏的負責人,我叫荒川妖時,我想你們已經知道我了。」消瘦男子回答,這確實是弗洛伊德在地鐵站廣播里聽到的聲音,「代院長光臨鄙星,讓阿卡姆蓬蓽生輝。」說到這裏,荒川誇張地攤開手,似乎是為了讓來訪者看清此處的破敗,「能不能告訴我,我們這群野蠻人究竟有什麼地方,引起了緋紅修道院的不滿?」

「荒川主任,你不必帶着攻擊性。我們這次來,不是為了仲裁什麼。」打頭的紅袍僧繼續朗聲說,他的語調毫不動搖,顯然是受慣了冷嘲熱諷,「我們來這裏,是為了找一個人。」

「讓我猜猜,』私刑判官』?」

「我們雖然確實對他很感興趣,但是這次卻不是為了他,我們是來找此處一個病人的。」

這時,轎子上的東西忽然發出一串刺耳的咔噠聲,打頭的緋紅僧侶立刻轉過身,畢恭畢敬候在轎子旁。看到這副場景,弗洛伊德才恍然大悟,轎子上抬的,其實是一台中古電腦。這台電腦的型號太舊了,甚至沒有地方連接顯示器跟有喇叭,這咔噠聲可能來自於它唯一的輸出設備。

沒過多久,電腦吐出了一張標準打孔卡片,紅袍僧打開捲軸,把卡片與捲軸上的內容一一對照,五分鐘后,他完成了卡片信息解讀,神情卻遲疑起來。尷尬地沉默了兩秒鐘,紅袍僧朝電腦深施一禮,才轉過臉面對荒川:

「代院長很願意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你,以換取你的合作。在說明之前,我希望你清楚,我們知道你跟墨菲斯托的暗中勾結,也知道你們埋藏地下的那所謂』三途之門』,甚至是那位』手先生』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我們也略知一二。即使如此,我們仍然願意跟你開誠佈公。我們衷心希望,你值得我們冒這種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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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川主任,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瑪麗金小巷,那是積屍星-12上一條因為沉降而基本陷在地下,長度不超過六百米的巷子。兩百個標準年之前,積屍星-12忽然開始蔓延一種名為』七日瘟』的瘟疫,當時的執政者為了隔絕病原,用青磚封死了整條巷子,讓裏面的人自生自滅……」

「……沒過多久,執政的伯爵就放棄了那座城鎮,一直到半年之前,封閉了兩百年的小巷才作為一個旅遊項目重新被打開。在開放前期的準備工作中,項目主管要求清掃人員精確記錄下巷子裏每一個死者的樣貌,以便將來儘可能逼真地還原出當事人死去的景象,但是很快,一副十分反常的屍骸引起了清掃人員的注意……」

「……屍骸堆在小巷的角落裏,包裹着一件鳥嘴醫生的長袍,已經徹底白骨化。死者生前受過很重的外傷,從地面痕迹來看,他曾經拖着骨斷筋折的身體爬行了大約兩百米……」

「……當然,瑪麗金小巷裏死狀凄慘的苦主遠不止他一個,這具骸骨獨特之處在於,他臨死前用血,在牆角詳細記下了自己的死因……」

「……死者名叫芬奇,原本是個城裏的一個無賴。他跟他的朋友斯蒂文被另一個好友米高邀請,打扮成鳥嘴醫生進入瑪麗金小巷。三人對外的說法,是趕在小巷封閉之前,進入其中尋找尚未感染的人;但是米高給他們的真正任務,則是在小巷裏尋找一個身染重病的中年女人,然後向她問一個問題,並且把問題的答案帶出來。芬奇完成米高的任務,但是米高卻在之後襲擊了他們。斯蒂文當場死亡,芬奇也因為傷重沒有趕得及離開小巷……」

「……芬奇遺言的最後一段,是那個女人死前給他的回答,他說那是他不熟悉的外語,所以,他只記得零星的幾個音節,而正是這幾個音節,讓代院長十分不安。」

「是個有趣的故事,但我依舊不明白。據我所知,積屍星距離阿卡姆可遠著呢。」

「芬奇的遺言中說,那個襲擊他們的人並不是真正的米高,他只是戴着米高的鳥嘴面具。當那個兇手摘下面具之後,芬奇似乎嚇壞了,遺言中全是對於自己過去的懺悔,他還信誓旦旦地說,魔鬼是真實存在的。」

「他看到的難道是……」

「不,我們並不認為他能夠辨認出真正的地獄使徒,事實上,在他雜亂無章的語句中,提到了那個兇手的長相,亞文明種族確實很有可能把那副長相跟傳統文化里的魔鬼混為一談——那個兇手有着乾瘦的身材,半腐爛的臉以及,一嘴鋼針一樣的尖牙……」

荒川抬了抬眉毛,猶如古井一樣木訥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表情。

「荒川主任,我想說到這裏,你已經猜到我們為什麼會來這裏了吧。」

「該隱……」荒川妖時小聲說,彷彿念出這個名字會牽動嘴裏的傷口。

「我們懷疑他很有可能就是兩百年前那起兇案的加害者,也很可能是最後一個知道瑪麗金小巷裏,那個中年女人臨終遺言的人。我們拜訪這兒,就是專程來帶他走的。」

「那女人是誰,為什麼她的話這麼重要?」

「這麼說吧,兩百年前肆虐積屍星-12的那場傳染病,不是源自當地,而是跨越宇宙而來的。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四個名字:瘟疫,戰爭,飢荒,死亡?」

「沒有。」

「它們是四個使者,它們到達哪裏,就把天啟的消息傳播到哪裏。」

「天啟?」荒川驚叫一聲,即使是他,也無法假裝鎮定了,「你說的是……」

「就是那個天啟,你我都知道的天啟,劃分紀元的天啟,消滅宇宙中大部分文明的天啟……」

「那個女人說出的,是四騎士中』瘟疫』的消息,我們只能從芬奇留下的隻言片語中推測出這個結論。」紅袍僧淡然說,「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為什麼,我們急着來你們這裏帶走該隱先生。」

從說出該隱這個名字起荒川妖時的面色就越來越難看,如今在強光燈下,他的臉已然慘白如紙。荒川主任從口袋裏掏出手帕,胡亂地在額頭上拭了兩拭,此刻他的樣子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從容,活脫脫變成了一個面臨裁員的中層幹部。

「所以,該隱先生,他現在在哪裏?」

「他不在這兒。」荒川妖時回答,聲音小到幾乎聽不清楚。

「你說什麼?」

「他是一百年前的被送到阿卡姆的,我們為他單獨修了一所監獄,又圍繞那所監獄建了一座城市,整座城市存在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看好該隱。但是,就在幾個月前,監獄里唯一一間牢房忽然空了,該隱不見了!」

「你是說,有人能從醫療者的眼皮底下,把人從城裏帶走?」

「是海亞姆大夫乾的,用了阿卡姆底層防火牆上,某種誰都不知道的私人協議。該隱很快就被送出了阿卡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中古電腦又吐出一張打空卡,紅袍僧譯讀了上面內容后,向荒川妖時朗聲發問:「代院長想知道,魯吉達海亞姆放走該隱是受了誰的指使?是不是墨菲斯托?」

「應該跟地獄沒有關係,我們通過情報系統獲得的消息都指向大角星域的法官們……」

「為什麼?」

「不知道,海亞姆大夫曾經跟別人暗示過,是麥基洗德親口找他來要的人……」

「海亞姆大夫現在在哪裏?」紅袍僧問,「代院長想跟他談談。」

「海亞姆大夫在不久之前,已經前往了冥府。」

又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荒川佝僂著背瑟瑟發抖,彷彿一個孩子正等待責打落下。

「所以你並不知道該隱去了哪裏?」

「也許,你們應該去大角星域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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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嘉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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