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52C在燃燒,上(52C's Burning I)】

第136章 【52C在燃燒,上(52C's Burning I)】

在太空史學界,天啟四騎士一直是一個備受冷落的課題,關於它們的研究論文屈指可數,而相關領域的學者們也大多對其敬而遠之。

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四個人從未留下過可信的記錄,從古至今,天啟騎士只存在於一些虛無縹緲,無從驗證的目擊報告當中,記載他們言行的,大多是宗教典籍而不是官方史料,相比於真實存在的「人」,他們更接近於抽象的概念或者象徵。

跟主流史學界形成鮮明反差的,是天啟騎士對於流行文化的巨大影響。在大部分文明世界上,只要隨便打開一個書店的人文類書籍目錄,你都能看到一大摞的「天啟騎士探秘」,而在花樣繁多的「未解之謎」系列中,天啟騎士更是常客。

公眾那麼關心四騎士並不是沒有原因的,要知道,這四位神秘人物的遺事,曾經出現在許多文明的口頭文學當中,而這些文明之間則鮮有關聯。一些激進的民間人士據此斷言天啟四騎士一定真實存在過,而更多人則對這些猶如鏡花水月的鄉野傳說表示懷疑。

正如一位主流學界人士所言,許多文明在蒙昧初期都曾經出現過「末日使者」的文學形象,而當它們升格為文明后,也都願意把這些文學形象穿鑿附會到天啟騎士身上,以暗示本文明的與眾不同。

針對以上這種觀點,被稱為四騎士學說忠實信徒的宇宙比較學權威大衛馬沙(沒錯,又是他,驚悚小說家小馬修馬沙的叔父)是這麼反駁的:雖然大部分宣稱與四騎士接觸過的文明,留下的傳說都沒有脫離末日使者的傳統形象,但其中有極少部分個例,在傳說里隱晦地提到了一些名字,拋開文明間語言各不相同的這一點,它們的名字全都指向了類似的概念:瘟疫,戰爭,飢荒,死亡。大衛馬沙認為,這些概念中蘊含着天啟四騎士的真名。

然而,大衛馬沙的理論中有一個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各文明口中的天啟騎士,外觀完全不一樣。有人把他們描繪為身跨高頭大馬的蒼白人類,站立時身高在兩米以上,另一些傳聞中,它們則換成了野獸,女巫,鬼火等形象,在一幅天船二-4上出土的石板畫中,他們成了四束繚亂的光線,四本書,以及四段旋律。一些民間太空史學家由此得出了一個很玄學的結論:所有文明在蒙昧時期都做過一個夢,夢中天啟騎士會以任何意想不到的形式向他們發出警告,這個警告可能跟天啟有關,也可能跟整個宇宙有關,然而當文明逐漸成熟,理性代替先驗佔據主導地位,這個夢就與其他許多蒙昧記憶一同散佚了。

不得說,這種理論因為過於玄妙,讓人很難去認真思考它的真實性。普通民眾還是喜歡更通俗一些的傳聞版本,而在這方面,流行出版界的產出速度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自融凍年代以來,關於四騎士的奇聞故事一直在被源源不斷地創作出來:

有人相信,戰爭騎士在虛弱恆星年代(或更早)引發過一場跨星域大戰,這場慘烈爭端吵醒了附近類星體王座上的某位無夢王,後者在暴怒中以凡人姿態來到世間,發誓要揪出這個打攪他沉睡的禍根。無夢王的搜尋持續了數個世紀,範圍覆蓋了幾十萬個世界,然而,一番席捲星系的冷血搜檢后,強大的無夢王最終不得不接受兩手空空的現實,滿心挫折地回到了王座上,他沒能找到戰爭騎士,甚至,都不能肯定對方是否確有其人,戰爭由一連串的內部因素引發,這當中似乎確實找得到某個人運作的痕迹,但仔細去看,卻又發現把這些痕迹解釋成人為過於牽強,戰爭的源頭隱藏於一片模稜兩可的海洋中,每個人都守好了本分,然而,每個人又因為各自原因,向前挪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另一個傳聞是關於瘟疫騎士的:在過去某個不確定年代裏,一名宣揚瘟疫福音的先知出現在五帝座增四-9的高天頂之上,他以白紗遮面,形如嬰孩,舉手投足間帶着讓人驚駭的病態醜陋。先知聲稱宇宙已經染上可怕的惡疾,毒災以無線電波的形勢在恆星之間傳染著,把太陽迸發為無葯可醫的爛瘡。為今之計,只有用密不透光的金屬,把染疫的太陽徹底包起來,讓那些惡毒的無線電信號,永世被隔絕在封閉空間內。

當地居民於恐懼中領受了福音,之後幾個世紀里,在先知的帶領下,他們創造了後世最為驚人,最為神秘的工程之一:戴森球森林。

無數個世紀的高強度勞作終於壓垮了五帝座增四-9上那個強大的古代文明,最後一顆戴森球是在文明終結之後,由AI完成建造的。

當萬物墮入黑暗,整片天空再也看不見一顆星辰之時,先知出現在了已經渺無人跡的五帝座增四-9上,他站在廢墟當中留下了一條預言,有一天,毒瘡會於群星某處二度爆發,屆時,他將再次降臨;

瘟疫騎士創造的鋼鐵森林當然讓人嘆為觀止,但是,比起飢荒騎士的傑作,可就遜色太多了。傳說中,她四處奔走,使盡手腕,創造出了一個無可想像的龐然巨怪,上古哲人蔑稱其為「飢荒的寵物」。

人人都能看見「飢荒的寵物」,人人都要與它打交道,但是,沒人能說清它有多大,它有多強,它有多古老,彷彿自第一個文明開蒙以來,它就一直在那裏嗷嗷待哺。石板畫中,它是站在飢荒身後的肥胖兒童,一手拿天平,另一隻手中握著一錢銀子。

「飢荒的寵物」造就了數不清的禍患,無數人因為它而掙扎在飢餓的臨界點附近,但是沒有人能離得開它,因為如果離開它,可能會落入更深重的飢餓中——飢荒騎士,創造了「門氏」托拉斯;

跟以上三人不同,死亡騎士的傳聞非常乏善可陳,相比於他的兄弟姐妹,死亡騎士幾乎成了一個符號,一道灰綠色的背景,人們會在談論天啟騎士時順便提到他的名字,卻沒法用他來編寫什麼故事。因為死亡太無法描述,太無法定義,你看不見它,聽不見它,儘管,你早晚有一天要去面對它。

死亡騎士並非死神,他不會去勾人魂魄,他也不是太空狂獵,不會帶着亡靈在群星間遊盪。死亡騎士只會出現在他感興趣的人面前,那些造成大量死亡的人,那些神話級別的儈子手,那些獨具創意的,向死亡致敬的天才。

有人相信本紀元以來,死亡騎士只被看見過一次,那是在「大獵殺」末期,最後一場大戰開始之前,他以一個修道士的形象降臨,與南丁格爾先生做了一次兩個半小時的長談。當時作為南丁格爾對手之一的「金羊毛」代表得知此事後非常恐懼,畢竟這意味着死亡本身並不站在他們陣營,同行的女諜雪萊夫人趁機遊說前者放棄對南丁格爾先生的獵殺,因此「金羊毛公司」得以躲過後面的滅頂之災。

主流學界對於以上這類傳聞一直保持着嗤之以鼻的態度。富頓學院比較神話學的權威印第安納克勞馥教授曾經在一次公開演講里表示,把天啟騎士看作人類或人形是一種荒謬的刻板印象,如果這些昭示天災的騎士真的存在,他們也絕不會是人類能夠想像的任何一種形象。

克勞馥教授還特別提到了某位學術明星把天啟騎士描述為四台伺服器的觀點。該觀點認為,這四台伺服器儲存着宇宙誕生時最大的秘密,現如今,伺服器分成了一系列模塊,分載於數十輛大型集裝箱貨車上,正在武仙座A附近某個毀於核戰的星球上,沿燃燒的國道永無止盡地平治著。

克勞馥教授指出,這種謬論其實源自於一本與天啟騎士風馬牛不相干的文學作品:「兔耳朵」金妮小姐於300年前出版的青春戀愛小說《核爆公主》。

該小說描寫了一名正值妙齡的公主慘遭國滅厄運,不得不與近臣,護衛,戀人以及管家流亡到一顆未開化星球。故事中,主角團打扮成牧民,乘坐着大篷車跨越草原,尋找傳說中的星墜之城遺跡,順便還要躲避強盜的劫掠與宿敵的追殺。

主角團對外宣稱,大篷車上只有一些貿易用的皮革與錢幣,但是公主私下裏還藏了一件從王室寶庫裏帶出來的,「被詛咒的寶物」:一枚永遠在線的核按鈕。如果她願意,只要按下按鈕,她就可以讓數個星域灰飛煙滅。

以上內容來自《不確定的宇宙——民間傳聞匯總》,作者:編寫進程XA522101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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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所有的混亂都是從一聲槍響開始的,槍響又短促又沉悶,在當時聽來彷彿帶着一絲幸災樂禍的戲謔。

弗洛伊德第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他只看見穩坐於轎子上的大主教身子一歪摔在地上,在照明燈下揚起了一片慘白色的塵土,機箱一側多出了一個黑洞洞的窟窿。

槍聲在空曠的工地上激起陣陣迴響,好似一群不懷好意的圍觀者發出的鬨笑聲,荒川與紅袍僧茫然無措地面面相覷,在強光燈下猶如赤身裸體般窘迫難當。一秒鐘后,他們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地轉過頭,望向了弗洛伊德這邊。

在幾束目光的掃視下,老法官意識到了一個嚴峻的問題:不知為什麼,光學干擾失效了。

電光火石之間,弗洛伊德走了剎那的神,他想到了一件非常滑稽的事:老法官總習慣於把危機分成幾類,可控的,不可控但可預測發展的,無法預測但可脫身的,無法脫身但可評估後果的,以及,什麼都做不了的。不過後來他發現,前面四種情況完全可以合併成一類:基本上碰不到的。

「是他!弗洛伊德!」荒川第一個反應過來,抬手指向老法官。在那一瞬間,老法官感覺胸口忽地一悶,「該死!」他暗罵道,「沒成想我也到了常備救心丸的年紀。」

「私刑判官」在他冒險生涯的大部分時間裏,其實都在逃命,不管敵人是一群手揣微沖的亡命徒還是巴比倫諸神,在找到翻盤機會之前弗洛伊德都只能逃跑,然而,直到今天,他都不能說他很適應這種局面。

老法官幾乎沒有猶豫,撒腿就衝進了強光燈照不到的黑暗中。轉身的一瞬間,他看見兩個紅袍僧正手忙腳亂地抬起代院長,朝他們來的方向跑去,樣子看起來狼狽至極。

不過,弗洛伊德才沒天真到以為自己時間還很充裕,不管是死是活,安置一台中古電腦都不會耗時太久,估計很快,戰鬥紅袍僧就要浩浩蕩蕩地開過來了。

起初,弗洛伊德選擇朝着霓虹燈光跑,但緊接着他就意識到這樣不行,沒了光學干擾,進城就等於自投羅網。

老法官於是轉頭往西,就是那個杵著巨型玩偶的方向,根據他的經驗,有大型人造物品往往就代表着有可供藏身的建築物。

十五分鐘后,壞運氣再次如期而至,人偶下方根本沒有藏身之處。不過萬幸的是,弗洛伊德隨即又發現更西面隱隱約約照過來幾點燈光。老法官甚至來不及停下來緩一口氣,繼續朝着燈光的方向飛奔而去。

此時此刻的弗洛伊德,滿腦子都是被紅袍僧抓住的恐怖想像,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窮途末路下的自己竟然找回了盛年時的感覺,飢餓和挫折感憑風而去了,仿徨和疲勞也隨之煙消雲散,呼吸和心率被控制在一個良好的區間內,甚至連腳不疼了,現在的弗洛伊德,簡直回到了巔峰狀態。悲哀的是,只有在死中求活的處境裏,他才可以這樣暫時逃脫衰老的折磨,而這不是源於什麼神跡,僅僅是因為兩個他自小結識的壞朋友:腎上腺素以及偏執的性格。

幾十個呼吸后,老法官站在了引他過來的那盞燈前。晚風中飄着絲絲血腥氣,藉著昏黃的燈光,他瞧見了一棟危房,房屋前停著一輛半舊不新的麵包車,麵包車下躺着一個壯漢,看樣子已經氣絕許久。離壯漢不遠處的地上,還躺着一個中年男子,那人身材瘦削,衣着考究,鮮血正潺潺從他脖子上的細長切口湧出來。

中年男子的身旁立着一個漆黑的輪廓,它手持利刃,背對燈光,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肅殺的影子。夜色朦朧,萬籟俱靜,天邊的霓虹還在閃爍不定,進前,卻只有黑影跟孤燈慘然相吊。

這個場景實在太有衝擊力,同時又太荒誕,以至於老法官都禁不住停下腳步,用不敢相信的語氣朝黑影問道:「史密斯先生?你在幹什麼?」

「你看不懂嗎?」「龍捲風」約翰史密斯微微側過頭,惱火地瞟了一眼不速之客,「在清理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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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嘉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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