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4、決定文明的投票

光明是個人在文明當中的極盡升華，但，一個人的奮鬥固然重要，卻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古代最後的聖人王陽明做到了能做的一切，但也沒能改變大明滅亡的結局。

文明的興亡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全人類的事。

個體力量到達極限，也無法拯救文明，我們常說，魂好生而魄望死，人活在世，多少人只知體魄，而不知自己有魂？

神王的無情無欲燈可以調動一切負面情緒，卻也無法導人向善。

只因聖人之道，吾性自足，那善在內，而不在外，良知，天心，只能自己來修，不能外部強行灌輸，外部的灌輸或許能保證一時，但「清醒」過來后，恐怕反彈會更加嚴重……

唯有自己修的善，才是真善。

唯有眾生向善，能致良知，能收拾精神，做自作主張的大英雄，那時，這個文明才算醒了，覺醒，而後覺悟。

泰山之內。

作為李和的對手，神王自然知道李和的打算，也明白李和這次出手與否的差別在哪了，知曉李和為何能夠開啟「河洛」。

如果是周瑞死，李和便會成為人類最後的希望，逼着人類不得不忍受一切，一心朝着覺悟前進，而李和作為靈官，作為文明的護法，將肩負這份希望和力量，獲得足以媲美前世的力量。

那時，人皇位格的爭奪，就成為了勝負的關鍵。

無需攖寧，無需光明，在那份力量之下，人皇位格又有狂士的後手，李和擁有極高的勝算，這就是周瑞為李和鋪的路。

但，有概率輸。

輸了之後，文明就徹底滅亡了。

可李和來了。

他不顧自身生死的釋放了攖寧的力量，勝負的關鍵也就來到了源自文明終極奧義的「河洛」到底是先天到後天成為人道，還是返回先天不再有人……

因為泰山已經被人道洪流封鎖的緣故，周瑞已經出去，也沒有了人皇之位，現在的泰山，是誰也無法進出了。

假如人類失敗，李和被攖寧吞噬，神王也抵抗不了攖寧。

為何神王一直將先天五太，對於李和的吞噬放在第三個，他是先吞人皇位格，再吞無量量劫，接着才去吞噬李和？

因為李和代表攖寧。

神王需得到太始的境界才能對付攖寧，現在他僅僅只是太極……

攖寧如今還沒有暴走，可若是等到河圖返回先天，李和被吞噬之後，攖寧就要暴走了，他也會被攖寧所吞噬……

之後，泰山內就沒有人了，攖寧也會隨之平息消失。

是的，攖寧會消失，它並非是什麼主觀意識，也不會成為什麼怪物繼續肆虐，在失去「人」這個媒介后，它就消失了。

也就是說……

哪怕李和失敗了，人類依舊可以安享太平，雖然沒有解決無量量劫，但周瑞已經加冕過一次了，青萍劍就在那裏，周瑞可以再來一次。

眾生心心念念的盛世，明明是最抗拒它的李和，卻親手將它交到了世人手上。

只為賭一件事——賭眾生能夠覺悟。

佛家有言，將心比心，便是佛心，在李和做出決定，付出真心，將信任交予人民的那一刻，才是他在文明中極盡升華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才開啟了河洛，準備踏入光明。

相比於周瑞、姬長生那些智者對人民的誘導、逼迫，李和做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他以自己性命為賭注，賭真心能夠換來真心。

戰鬥當中。

神王看着李和那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看着他胸前倒轉的河圖，一陣沉默后，明知李和不可能回答他，他還是說了：「上一個相信蒼生的人，已經輸了。」

「你還能贏不成？」

「任俠、周瑞、姬長生他們合力鋪就的道路，明明要勝算更大，你為何不選？」

神王有些憤怒，他並不怕李和走那條路，因為……狹路相逢勇者勝，很多時候不是勝率就能夠主導結局的。

他一路高歌猛進，哪怕不斷被那些智者左右，但他的確是在勝利。

他殺了任俠，殺了迦南，殺了漁叟，殺了周瑞。

他殺了個乾乾淨淨，而李和，只是等着他們鋪路，那樣的對決，勝負還用說嗎？還用去看那些表面上的勝率嗎？

然而。

李和沒有那麼去做，沒有選擇那些聰明人都會做的選擇，他再一次做了傻事！！可就是這樣的傻事，比那些智者們做一萬個計謀都讓他更加難受！

李和，將他逼到了絕境。

神王看向李和的河圖，按理來說，他如果不想死，就該用無字無名書的力量來阻攔河圖的逆轉才對，那樣雖然給了外面的人世間，但他自己則可以多苟延殘喘一會。

可神王會這麼做嗎？

不會。

他眼中澎湃著戰意，李和都賭到了這個份上，他豈能退後一步？好，你賭眾生覺醒文明覺悟，我便偏不遂你願！

「速！」

神王言出法隨，直接給河圖的逆轉加速了，雖然攖寧不受影響，但神王一直保持着這個真言的力量，河圖的逆轉還是快了兩分。

讓人類本就不多的時間，再少兩成！

而離神王身死的時間，也快了兩成，可神王絲毫不懼，他驅身前行，繞泰山而上，蛇尾直接盤繞了泰山，盤繞着那通天的光柱，竟似要在與李和的戰鬥中將泰山拔地而起！

他如何能拔起泰山？拔起整個人道？

他不過是要藉助人道的根源，連接人皇位格，同時連通無量量劫，當他連通之後，一個身穿青衣的儒士虛影出現在了泰山之前。

是狂士。

一直以來，在謀略中都是處於被動的神王這一刻終於佔據了主動，明明已經是要死的絕境，他對狂士的語氣卻十分從容。

他問道：「狂士，讓你來選，你是要這所謂的盛世，還是賭一把文明的覺悟？」

狂士看了眼那邊的李和。

輕輕一笑，轉身看向神王說道：「自然是要賭，不完全的勝利，可不算是勝利，以人皇位格加固泰山大陣，在這裏引爆無量量劫。」

「驅使攖寧以更多的力量對抗劫難，而非逆轉河圖，從而給李和爭取時間。」

「而你卻要在無量量劫的爆發完成逆轉吞噬，沒有先拿到人皇位格卻要吞噬引爆狀態下的無量量劫，你成功的概率極低啊。」

神王颯然一笑，說道：「不是零便可。」

「嘖嘖，你早有一個魄力，局面可不是今天這樣。」狂士嘖然。

神王無所謂道：「時勢造英雄，不同的時局下自然有不同的選擇，我不後悔，便是最好的結果，更何況，李和連人心都敢賭，我又有何不敢賭？」

狂士正色肅然：「那便……賭吧！！」

兩人同時驅力，在和諧城深處的封印陡然暴動，耗費審判委員會極大精力佈置的封印大陣頃刻間便轟然破碎，金色的多面體內是瘋狂涌動讓世界失色的可怕力量，這金光與黑光只是一閃便消失在天際，飛入了泰山之內。

人皇位格落於祭壇之上，與人皇冠冕合一。

剎那間，人道洪流的力量成指數級爆炸，以七十二道光柱為核心，鋪天蓋地的光輝徹底籠罩封閉了這個空間，而失去人皇位格的壓制，無量量劫在被封印了二十餘年的長久沉寂中終於復得自然，漆黑，無盡的黑暗籠罩了一切……

在那黑暗當中。

唯有模糊的魔神身影，唯有一個周身不時閃爍的人影……

……

人皇位格和無量量劫的動靜自然震撼天地，被人們所知曉，帝都，臨時的文明戰略委員會，在他們離開泰山後第一時間組建並召開了會議。

「人皇位格和無量量劫都進入了泰山。」

「即便是從外面也可以觀看到，無量量劫已經爆發，人皇位格作為陣眼，以人道洪流的力量暫時鎖住了無量量劫。」

「可這是不可持續的。」

「過去人皇位格能夠鎖住無量量劫，是因為有李和前世的屍體作為力量支撐，後來李和斬屍，則是神王在安撫無量量劫，讓它沒有爆發。」

「現在爆發之後，失去了李和前世的力量支撐，人皇位格只能消耗人道洪流的力量。」

「這是不可持續的。」

「想要解決無量量劫，只有兩條路，要麼……讓攖寧儘快吞噬李和，然後幹掉神王，泰山內有人皇位格，有文明之證，在攖寧與無量量劫抗衡的時候，我們可以重新封印它，此後，只要不把青萍劍從泰山祭壇上拔起，無量量劫就永遠不會爆發。」

「如此，心心念念的和平盛世，馬上就可以到來了。」

「另外一條路，那便是傾盡所有，助力河圖轉化為洛書，讓李和踏入光明境恢復意識，在馴服攖寧之後，他將成為人皇，手持文明之證，斬殺一切邪祟。」

「擺在人類面前的，就是這兩條路。」

「你們選吧。」

周瑞在台上說完后，便閉目沉思，站立在那，整個文明戰略委員會足足有近萬人參加會議，這可不只是他們幾個人開小會，而是各行各業，都有代表過來。

也不是什麼秘密會議，而是全程公開，全程直播。

泰山的戰爭人們早已知曉，在這場全人類都關注並直接間接參與的大會當中，人們的心情十分複雜，明明前一刻還在生死存亡，如今，竟然沒有任何壓力了。

不管怎麼選，似乎都是好結局……

這，到底該怎麼選呢？

周瑞讓他們選，現在自然還沒有到民眾，需要大會當場的人員先做議論和選擇，一切結束后，才會是全民投票。

這一刻，似乎才有真正的民主。

人民手中的選票，將決定文明未來的方向……

我們常說百姓是愚昧的，民主往往會成為一種多數人的暴政，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哪怕是再不懂的人，都明白自己手中這一票是何等的重量。

哪怕是再驚喜，再渴求，他們在投向盛世的時候，也猶豫了一下，他們看向四周，想看看其他人在怎麼投。

會議還要開好多天，投票並不在一時。

而且公投結束之後，還要去做才行，不論是通往盛世去銷毀關於覺悟的相關資料，還是通往覺悟，開始浩大的前所未有的革命……

……

「爸爸。」

李玥第一次見到父親，便輕聲喚了聲爸爸，李新德有做一些心理準備，但在見到女兒對自己沒有半分責備后，卻覺得眼眶有些酸。

孩子乖巧懂事的讓人心痛，必是經歷了不少苦難的。

他早就打聽了兩兄妹從小的生活，由於周瑞的安排，很小的時候兩個孩子就要考慮生存問題了，生活一度很拮据，而且無依無靠。

「我……回來了。」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轉眼女兒已經這麼大了，他離開的時候女兒還只有五歲，而他回來的時候，李和卻不見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女兒。

李玥沒有讓李新德安慰，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無助和軟弱，哪怕哥哥身陷泰山當中生死未卜，哪怕最好的閨蜜遠遊歷史，她也依舊堅強著。

相比於李新德凝重和擔憂，李玥堅信人類的未來會走向覺悟，哥哥會取得勝利。

堅持信念的不只是她，還有整個靖漢。

外面如何不知道，但在崑崙洲，人們根本沒有關注投票的事情，他們致力於天下為公的改革建設，爭分奪秒。

在這裏，不論是什麼人，都在主動的尋求進步，主動的進行各種學習。

在這裏，內耗降到了最低，所有人都在積極的尋求如何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在稱不上輕鬆的生活當中，每一個卻有着發自內心的笑容。

在這一刻。

他們曾經苦苦追求的心，安定了。

李新德跟着女兒走遍了崑崙洲，這裏與十多年的差距之大，讓他難以想像，他知道，李和他們這些年輕人終於做到了他們當年沒有做到的事情。

天救自助者。

當這片大地的人們自己奮發圖強的時候，文明之花才會在這裏盛開。

崑崙洲在歷經磨難與戰爭后，在靖漢的不懈耕耘之下，已經率先醒悟了，那麼，其他地區，其他人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