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你是故意的吧?

第435章 你是故意的吧?

四目相對的瞬間,顧西辭自個都愣了,人在情急之下所做出來的,喊出來的,皆屬本能,是藏在骨子裏的東西。

血緣這種事,是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年修慌忙查看四下,所幸人都撲去救王氏了,注意力都在那頭,倒是沒人留心這邊,真真是幸好!幸好!

「不喊我蘇千戶了?」蘇幕面色發白,瞧一眼胳膊上的血口子。

暗色的血還在不斷的往外冒,顧西辭手忙腳亂的撕下衣角,快速勒住她的血口子,先止血再說,免得血流過多而出大事!

顧西辭沒有吭聲,自個喊出聲來的,這會要咽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我可是聽到了。」蘇幕低笑了一聲。

顧西辭捧着她那條受傷的胳膊,「都受傷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畢竟,某人之前給我講了個睡前故事,還騙了我不少眼淚,這筆賬我可都記着呢!」蘇幕忽然捏起顧西辭的下顎,冷冷的低哼,「親兄弟明算賬,敢騙我……就該明白會有什麼代價!」

顧西辭掙扎了一下,下巴都被她捏紅了。

可見,她認真的。

下手的力道,不輕。

「回頭再找你算賬!」蘇幕低呵,持劍便往林深處奔去,「年修,看好他!」

年修的腳都已經邁出去了,又被自家爺給差了回來,悶悶的瞧了顧西辭一眼,應了聲,「是!」

「蘇……」顧西辭張了張嘴。

奈何,蘇幕的速度極快,還不待他開口,她的身影已經沒入了林深處。

「蘇幕呢?」沈東湛及時轉回。

顧西辭忙指了指林深處,「受了傷,追進去了!」

聞言,沈東湛面色陡戾,提劍疾追。

受了傷……

林深處,光線昏暗。

蘇幕追到的時候,只瞧見地上倒著一具屍體,胸口扎著一支箭,箭羽上有血,多半是她方才甩出去的那一箭。

可地上除了一具死屍,似乎也沒別的了。

不過……

蘇幕蹲下來,瞧著樹根底下的草叢裏,略有些血色,當下凝眉仰頭。

剎那間,寒光乍現。

冷劍自頭頂貫下,若非蘇幕反應迅速,只怕難逃一死。

蘇幕縱身一躍,反手便是一劍。

冷兵器接觸的聲響,讓滿林子找人的沈東湛驟然頓住腳步,下一刻直奔此處而來,一顆心高高提起,滿腦子都是顧西辭那一句:受了傷……

到底是東廠出來的,即便受了傷又如何?

只要還有一口氣,蘇幕就會拼盡全力,完完全全,如同殺人工具一般,動作依舊行雲流水,乾淨利落,每一招每一式,皆不留餘地。

東廠殺人,不需要手下留情。

不管對方是誰,能生擒最好,不能生擒……蘇幕也不會放他逃出生天,敢對顧西辭下手,今兒不除,必會養虎為患。

蘇幕出劍,幾乎是玩命一般,對方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別人出劍各自保留餘地,也是因為貪生怕死的緣故,總歸要給自己留條命。但蘇幕不一樣,動真格的時候,則是抱着必死之心……

冷劍脫手而出,蘇幕縱身而起,一腳踹在劍柄上。

剎那間,鮮血迸濺。

冷劍穿胸而過,若非對方慌亂之中偏開了身子,這一劍足以穿心。

大概是真的怕了蘇幕這不要命的打法,對方學了她一招,拔劍甩出,血色瀰漫於空中,蘇幕飛身握住甩來的劍,旋身便是一腳,將那人狠狠的踹出去。

人和血一道飛在半空,落地的時候發出震耳的悶響。

蘇幕穩穩的站在原地,冷劍在手,血沿着劍刃徐徐落地,胸口血氣翻湧得厲害,喉間滿是腥甜滋味,即便如此,面上亦無半分動容之色,依舊是最初的冷冽決絕。

「五毒門的腌臢東西,也敢出來丟人現眼?」蘇幕站在那裏,低聲冷呵,「趁早滾回你的老巢,讓你的主子出來,省得我一次次的找。」

被蘇幕這一劍、這一腳所傷,那人已然奄奄一息,勉力靠在樹榦處,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捂著血淋淋的胸口,亦止不住鮮血從指縫間往外涌。

事實上,蘇幕也好不到哪兒去。

乍一眼,好似她壓根沒什麼事,實則血氣翻湧得厲害,壓根邁不開步子,她只能站在原地,勉力保持着站姿。

「蘇幕!」對方顯然是認得她的。

想來也是,老對手了,怎麼可能連自己的敵人都認不得呢?

「五毒門處處與我作對,與東廠作對,就該早早的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蘇幕生生將喉間的腥甜咽下。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能邁開步子,握劍的手有些輕顫,受傷的胳膊還在不斷的往外淌血。

「蘇幕!」沈東湛縱身落下。

在聽到沈東湛聲音的那一瞬,蘇幕只覺得身上的氣力驟然被抽離,登時倒在了地上。

「蘇幕!」沈東湛面色大駭,在她倒下的瞬間,將她攬入懷中,一顆心已然跳出嗓子眼,「蘇幕?」

蘇幕面色發白,唇瓣略略發青,方才天旋地轉,這會倒是清醒了過來,依在沈東湛的懷裏,扭頭瞧著遠處那人,「殺了他。」

「你放心,交給我!」沈東湛原是想,先為她療傷,可轉念一想……蘇幕拼了命的要了結那人,為的就是保全顧西辭,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就是不可以讓蘇幕的心血白費。

你拼了命要護著的人,我也會為之拚命。

沈東湛將蘇幕抱到樹下靠着,「等我!」

「小心!」蘇幕喘著氣。

五毒門的人,陰狠毒辣,不得不防。

沈東湛提着劍,朝着那人行去。

大概是知道自己死期不遠,那人想要站起身來,奈何掙扎了幾次未果,最後還是拼盡全力,扶著樹榦這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去撿自己的那柄劍。

奈何……

劍還沒能抓在手裏,整條胳膊已被沈東湛齊根砍下。

剎那間的慘叫聲,驚飛林中鳥,嘩然聲響,震徹蒼穹。

沈東湛提着劍,面色竣冷,睨著倒在血泊中,額角青筋凸起,疼得死去活來的男人,緊了緊手中染血的劍。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動她!

「沈東湛……」男人疼得眥目欲裂,「你錦衣衛什麼時候,成了東廠的走狗?」

沈東湛不屑這些虛名,自然也不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要你的命!」

只一句,手起劍落。

人頭落地,鮮血迸濺。

沈東湛快速轉回,疾步行至蘇幕身側,抬手便扣上她的腕脈。

然則下一刻,蘇幕卻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搖頭,「沒什麼大礙,就是兩毒相攻,以至於內息紊亂,否則就五毒門這些宵小之輩,如何能傷我?」

「兩毒……」沈東湛面色凝重,「欒勝還沒給你解毒嗎?」

蘇幕瞧着他這副眉頭緊鎖的模樣,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欒勝是什麼人?他的毒是這麼好解的?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偶爾的以毒攻毒,反而能保我周全,就像這一次。如果這一箭扎在顧西辭身上,他便會死!」

但她,不會。

「我帶你回去!」沈東湛作勢要抱起她。

誰知蘇幕卻攔住了他,面色雖然蒼白,但眼神卻很平靜,「你附近找找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我總覺得這不是……不是首領,這人的功夫不對。」

見着沈東湛不動,蘇幕嘆口氣,「查看完畢之後,讓年修來接我,顧家軍那麼多人,平素佯裝和睦倒也不會惹人懷疑,但你若是帶我回去,這就說不過去了。為了你我的將來,先忍忍!」

不管什麼時候,她永遠都是這般清醒而理智。

「好!」沈東湛握了握她的手,「你顧自調息,我且四下看看。」

蘇幕點點頭,盤膝而坐,盡量穩住體內亂竄的真氣,導氣歸元。

沈東湛站在那裏,居高臨下的望她,心疼得無以復加,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是這樣,倔強著堅強嗎?

想來也是,東廠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能有什麼良善可言?

不過,沈東湛沒有照着蘇幕說的做,而是先去找年修,再帶着周南等人,查看周圍的境況。

顧西辭沒想到,蘇幕會傷成這樣,幾欲近前又不知該做什麼,只傻乎乎的,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瞧著盤膝療傷的蘇幕,說不出一句話來。

年修在側護法,隔了好一陣子,劉徽才護著夫人王氏趕到。

乍見這一幕,劉徽心裏隱約有些愧疚,早些年聽聞東廠那些事,他對這位蘇千戶很是憎惡,尤其是聽說了她那些事兒,更是……

沒曾想,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到底是誤會這位蘇千戶了!

「爺?」周南一聲喊,沈東湛疾步上前。

在一處斷崖邊上,隱約有血色殘留。

「這地方可不像是交過手的樣子,倒像是逃跑的時候滴落下來的。」周南環顧四周,「爺,怕是蘇千戶真的說准了,死的那個應該不是頭頭。」

真正的幕後黑手,應該是從這裏跑了。

沈東湛蹲在斷崖邊,往地下看了兩眼,忽然間縱身往下跳。

嚇得周南厲聲疾呼,「爺?」

「沈指揮使?」遠遠的,年修扶著蘇幕站在那裏,當下變了臉色,「爺?」

音落,蘇幕抬手。

「沈指揮使不是莽撞之人。」顧西辭開口。

誠然,蘇幕也這麼覺得。

果不其然,轉瞬間的功夫,沈東湛便已經從底下竄了上來,穩穩的落在了斷崖邊上,「這下面有根繩索,不過下半截被人砍斷了,我沒法下去。」

語罷,沈東湛疾步走向劉徽,「去拿繩索,派人下去看看,也許會有意外收穫,且看看底下通往何處?」

劉徽也不猶豫,「是!」

這幫五毒門的人,經此一戰,死的死逃的逃,眼下已經作鳥獸散,生擒的已經被很壓住,死的到時候自有亂葬崗收容。

「這地方,他們定然是挑了很久。」顧西辭面色沉沉,「沒想到居然會在斷崖下……」

說實話,劉徽和顧西辭也沒考慮到這一點。

誰能想到,這裏還能藏着一手。

「爺,先回去處理傷口罷?」年修不關心其他,只關心蘇幕的傷。

這一開口,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蘇幕的胳膊上。

血是暫時止住了,但整條胳膊,半邊身子都是血淋淋的,瞧著很是瘮人,足見傷勢不輕,的確需要快些處置。

「走!」蘇幕轉身就走。

瞧著沈東湛那眼神,若她再逗留下去,保不齊他會做出蘇幕事情來,說不定會直接扛着她離開,到那時候,怕是誰都會知道了……

先走為上!

沈東湛緊了緊手中劍,沉着臉緊隨其後。

見狀,周南喉間滾動,緊抿唇瓣,瞧著自家爺那神色,就跟天下人都欠了他錢似的,可不敢隨便開口,否則一準得挨抽。

殯葬雖然被打斷,但還得繼續,顧西辭不可能回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蘇幕和沈東湛離開。

館驛。

蘇幕靠在軟榻上,瞧一眼坐在邊上的沈東湛,不由的眉心跳了跳。這廝給他上個葯,還能上得這麼殺氣騰騰的,倒也不易。

「我瞧著,還是出去為好!」周南睨了一眼年修。

年修愣了愣,氛圍是不太對勁。

「走!」周南扯了扯年修的衣袖,二人躡手躡腳的退出了屋子。

這裏面殺氣太重,還是外面安全點。

袖子被剪碎,沈東湛瞧著蘇幕血肉模糊的胳膊,一箭貫穿小臂,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更生猛的是,蘇幕還當場拔了箭,以至於箭矢上的倒刺,又將傷口拉得更甚。

「要不要找紙筆畫下來?」蘇幕問。

沈東湛回過神來,面色更沉,在水盆里捏了帕子,神情專註的為她擦拭傷口,這暗色的血跡,是她中毒的象徵,偏偏他又無能為力。

「這毒,你別想着解了,你一解……我就玩完了!」蘇幕知道他在想什麼,「這毒象著着我對東廠的忠誠,是絕對不能擅自解開的,即便你有辦法。」

那也不能解!

沈東湛抬眸看了她一眼,「我想了想,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自然!」蘇幕回答,「五毒門這次是花了血本,犧牲了那麼多人,估計是整個南都的五毒門門眾,都衝過來了,眼下被打得七零八落,再想擰成一團,就沒那麼容易了。顧家軍不會放過他們,一定會把他們趕盡殺絕。」

沈東湛丟下帕子,拿起了一旁的止血散和金瘡葯,「我說的是,你是故意為顧西辭擋這一箭。」

「嗤,疼!」蘇幕倒吸一口冷氣。

沈東湛手上的動作一頓,「弄疼你了?」

「嗯!」蘇幕煞有其事的點頭。

沈東湛:「……」

疼,是真的疼。

但是蘇幕的疼,顯然是為了轉移話題。

她什麼苦頭沒吃過?

沈東湛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盯得蘇幕有些心虛。

「是、是有點疼!」蘇幕抿唇,「不過,不是太疼,你也不用擔心。」

沈東湛默不作聲的為她包紮傷口,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以你的功夫,是可以躲開的。」

「他多半是要留在南都了,主持顧家,扶住顧家,而我們是要回殷都的,這一分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會之期?」蘇幕知道,自己繞不個他,老老實實的承認,「我就想着,在走之前給各自一個交代,而不是……不明不白!」

包紮完畢,沈東湛嘆口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身上的毒與這箭上淬的毒,不起反應,又或者兩者相互融合,你可能會死!」

「委實沒料到。」蘇幕還真的沒想到,箭上有毒這事。

所以這一次,純粹是運氣好。

「五毒門的事情,交給我。」沈東湛合上藥箱,「回頭,我讓太醫給你開個方子,葯一定要吃,早吃早好。」

蘇幕瞧着他,沒說話。

「反對無效。」沈東湛補上一句。

蘇幕:「……」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沈東湛將藥箱放回一旁的柜子裏,「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總覺得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兒不對勁,直到方才看到周南和年修出去,我便明白了!」

蘇幕也覺得今兒怪怪的,與沈東湛的感覺一樣。

「少了一個人!」沈東湛回頭看她。

蘇幕微微僵直了身子,「少了一個人?雲峰?」

「沒錯。」沈東湛倒了杯水,回到軟榻邊上坐着,「顧西辭的身邊,素來有人跟着,雲峰與他形影不離,不管是在殷都還是在南都,你我可曾見他們分開過?」

蘇幕搖頭,「尤其是顧震出殯,這麼大的事情,雲峰不可能擅自離開顧西辭左右,按理說更該護着他家公子才是。」

兩人面面相覷,各自沉默。

顧西辭,還有事瞞着他們……

「雲峰?」蘇幕沉吟。

這人看上去很是沉穩,跟在顧西辭身邊,處事穩妥,瞧著也不像是奸人之相,應該不是背叛了顧西辭和顧家。

「此事,我來問。」蘇幕道。

沈東湛斂眸瞧着她,「你確定要問?」

「猜來猜去多沒意思,倒不如直接去問。」蘇幕靠在軟墊上,「人與人的信任,就是從猜測開始土崩瓦解的。」

人心,最經不起猜。

「你先養傷罷?」沈東湛睨着她的手。

蘇幕皺了皺眉,就這麼點皮外傷,沒缺胳膊斷腿的,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是,當着沈東湛的面,她倒是沒表現出任何的不在意,相反的,託了托自個的胳膊,略帶吃痛的嘆了嘆氣,「真的該好好養傷了,疼!」

沈東湛抿唇,「這次是知道疼了,只是下回……不改!」

蘇幕:「……」

果然,他是愈發了解她了。

沈東湛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讓她能靠着自己,伸手為她掖好毯子,「好好睡一覺,什麼事都等你休息好了再說。」

「這點小傷……嗯,該好好養著。」蘇幕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

此前受過無數傷,但每一次都是自己舔舐傷口,默默的躲起來痊癒,從來不喊疼是因為沒人會疼她,但是現在好似不太一樣了。

「有人疼的感覺,好像還不錯!」她靠在他懷裏,低低的開口。

沈東湛伸手圈着她,愈發將她抱緊,只覺得心有餘悸,若是那箭上的毒再烈一些,又或者與她體內的毒相衝,那麼……此刻他抱着的,恐怕就是冰涼的屍體。

不敢想!

沈東湛越想越后怕,想得心肝都疼了。

直到天色暗下來,顧家那邊的殯儀才算徹底結束,顧震的靈位入了祖宗祠堂,此生也算是徹底落了幕。

顧西辭拖着疲憊的身子,送了王氏回她自個的院子,接着遣了劉徽退下,讓顧家軍繼續追查五毒門的門人下落。

兀自踏入房間,顧西辭的眉頭陡然擰起。

內屋,正溢着濃郁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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