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莫奇聞的星期天（1）

[最新消息，最近在之江郡沿海多次造成重大人員傷亡事件的真兇，是一批自稱「南麂島衛隊」的流民匪幫，其首領於昨日向郡正府提出………

發聲的收音機掛在莫奇聞卧室的牆上，是小巧的橢圓形樣式，塗了奶白色的漆，而多年的使用才使其蒙上一層灰色。

在簡短的洗漱之後，莫奇聞把自己散亂的頭髮向後收攏，這是稍有些麻煩的事情，他坐在由整個樹根雕成的圓凳上花了不少時間。

房間一角擺了煮水的熱爐，銅打的尖嘴長壺置於發紅的爐口之上，離煮沸還有時間。

這麼麻煩的話乾脆剪短得了。常晴日向莫奇聞如此提議過。

「真老了，都會想到晴日他了。」莫奇聞自語一聲后，用手心裏握著的頭繩將自己的頭髮簡單的綁好。

莫奇聞接着走到卧室的窗邊，淡茶色的玻璃窗上粘了一大塊碎裂的鏡片，反射出他的樣子，莫奇聞藉此來觀察一下自己的臉面。

灰白的頭髮下遮蓋的卻是漂亮的臉，有着光亮的膚色，完全沒有日夜勞動的疲憊樣子。五官和十五六歲少年類似，但神色不帶半點稚氣，反倒沉涼的很。

莫奇聞對自己的樣貌早就習慣了，雖然從最開始就不大在意。

「嗯……」莫奇聞稍稍張嘴，查看牙齒和舌頭的狀態，一如往常，既無牙垢也少顯舌苔，再往深處，十多年前消退的智齒也並沒有再次長出。

莫奇聞合上嘴，走到卧室的書架邊上，順手拿下一冊陳舊的相薄，坐在一旁的圓凳上翻看起來。

相薄冊綻裂開來的書脊上用銀線縫合，其下則是褪色殘損的標字，建…七……，意義不明。

牆上所掛的收音機播報著新聞，眼鏡折好了腳架正置於枕邊，幾盆弔蘭擺在高處。

[今日午後白鹿城方向有中到大雨，各位白鹿城的聽眾和準備前往白鹿城的聽眾出門請記得攜帶雨具，接下來插播幾條突發新聞，鎖定頻道05700580，之江新聞廣播與您不見不散！]

莫奇聞側眼像門邊一望，一柄暗藍色的雨傘正插在門旁的傘筒里，雖然老舊的連傘柄都生了銹，但還是可靠的。

「雨季到了。」他輕言一句后，沉浸在那些泛黃相片所帶來的回憶中。

熱爐上的水開了，燒出的水氣頂開了壺嘴的蓋口，在稍遠的半空中化作白霧。

…………

…………

搭了電車乘務員的手后莫奇聞總算站上了電車，然後他便稍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其道謝，同時不忘將傘收好。

車費一元。

電車上的乘客不算多，永花國中除卻公共機關的職員和學校的學生以外，大多人並沒有周末放假的習慣，因此在這夾於早晚人流高峰之間的午時，市民們或是工作或是吃飯，會在此刻乘坐公共電車的則多少算個閑人。

莫奇聞在車廂邊上找到少人的位置，靠在窗旁站住，傘柄掛在手上，微濁的水珠沿着傘尖滴下。

電車行駛在固定的路線上，白鹿城的有軌電車雖然沒有特定的站點，但還是有着默認的減速區間，在經過後才會再次加速。

因為下着不間斷的雨，城中的建築儘是灰暗的樣子，這列電車正向著內城轉進，路面在肉眼可見的變得狹窄，越往內城，各種建築便越密集，顯出當年初建時的樣子。

密集如藤蔓的各色線纜搭在每一條街道上頭，長尾的麻雀們在街邊啄食著食物的殘渣，對電車的到來熟視無睹，直到捕食他們的游隼從電線桿的頂端撲擊下來。

路邊有屠戶正在宰殺一隻大豬，捧了破碗的小孩們一窩蜂的堵在附近的路口上，等著向屠戶討碗豬血，電車司機見狀按響喇叭，同時不忘搖下窗戶向他們破口大罵。

有流浪漢死在街頭，灰毛的老鼠從其身邊堆積的針筒上跑過，清理垃圾的幫派成員正在趕來收屍的路上，雖說是不堪大用的屍體，但多少能分解出一點可供售賣的部分。

穿着白色防彈背心的治安官在主要幹道上巡邏，不時向周邊路過的市民討要些許好處，一包煙或十來塊錢，有時這些治安官也會被成群的流浪兒推搡著，就算捂緊了口袋，等到治安官用棍棒將這些流浪兒哄散時，卻也會發現口袋裏的煙被換成了一隻死老鼠。

雨積在傾斜的屋檐上，時不時大淌大淌的滑落下來，將正好在其下的倒霉蛋澆個濕透。

有軌電車在經過一片旅館聚集區時減速下來，外地來的客商們快步的走了過去，和下車的人粗暴的衝撞著，兩方都毫不相讓，立時便引出一陣謾罵。

最終，要下車的人還是下了車，要上車的人還是上了車。

本還算寬敞的車廂在經過旅館區后頓時擁擠，人們互相聞見附近人身上那微臭的雨水氣，互相投去敵視嫌惡的眼神。

售票員站到莫奇聞旁邊，為他擋出一片空地，莫奇聞微笑一下道聲謝謝。

在司機變軌之後，電車開始向內城的另一端駛去。

收完票錢，售票員也空閑下來，向莫奇聞搭話閑聊：

「莫大夫，您又是去買藥材嗎。」

「哈哈，是啊，就是背着累。」莫奇聞笑道。

「嗨，什麼工作都累啊！」售票員抱怨道：「我們的些售票員啊真的是事多工資又低，收的票錢少了要挨領導罵，還總能碰見在車上鬧事打架的，要是有個好點的活計做可真不想幹了。」

「更別說連票錢都不交的，這種人……，喂！那邊那四個，你們不交錢還想下車！」

莫奇聞順着售票員喊人的方向一望，有四名披着黑色雨衣的人正擠過人群要跳下電車，售票員的喊聲並沒有讓他們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你們他馬的！」售票員見狀當即起了火，一下抽出腰間的配槍就要向那四人走去，車廂里的其餘乘客趕忙互相挨擠著空出路來。

售票員向前走出，正要伸手去拉最近的那個穿黑色雨衣的人，卻被莫奇聞用傘柄勾住，一下拉倒在地。

四名穿着黑色雨衣的人中體型最小的一個向後一瞥，嗤笑一聲，而後四個人便都從電車上跳下。

售票員氣的滿面通紅，從地板上起身便想用佩槍指著莫奇聞的腦袋。

但那槍正被莫奇聞用傘尖勾到腳旁。

「莫大夫！你這是故意讓人看我笑話嗎！！！」售票員只能喝問道。

莫奇聞向他擺手。

「我剛剛是救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