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番外（一） 莫黎的自白

對於醫院，我已經是本能的厭惡了。Elvis那傢伙，24小時無差別盯梢，讓我十分的焦躁。手術，聽說比較成功，但是手術后，能夠平安的度過多少日子，沒有誰能保證。

逃出醫院這個舉動，只是一時起意。我知道，Elvis在我的身上裝了不止一個追蹤器，我也知道，被他找到之後，少不得被他嘮叨。但是，我還是那麼做了。

我去了齊願以前經常去的那個水庫，十多年過去了，這裏的景物變了很多。但是，我還是找到了十年前，離開時，埋下許願瓶的那棵樹。

站在樹邊，我猶豫了很久，想着要不要將那個許願瓶挖出來。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我聽到了不遠處的爭吵聲。

我想過馬上離開，但是，我聽到那聲音一直在向我這邊靠近。我立刻爬到樹上，希望沒有人看到我。

吵架的內容，很常見。

女孩兒懷孕了，男孩兒要她打胎，可是女孩兒害怕。男孩兒不想負責人，就強勢的提分手。

好不容易，兩人吵完了，耳邊清凈了，我又喜歡上在樹上看風景的感覺。手裏的風之玫瑰，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嗡嗡」作響。來到這附近之後，它似乎特別的興奮。

琴板上，似乎還泛著淡粉色的微光。這種光，一般預示著命中注定的遇見。

風之玫瑰，是一種極致的詛咒，極致的祝福。

能夠回應風之玫瑰的人，一定是擁有極致而純粹感情的人。這樣的人，活着，真的很累。會受很多的傷，會儘力很多次的絕望。

我希望風之玫瑰的繼承人，到我這兒之後，不要再出現下一個小白鼠。

可是，那天，我還是遇到了她，林雅。

那個意外懷孕的女孩兒離開后不久，林雅就跑到了我躺着的樹的旁邊。她撕心裂肺的叫着：「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她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但是，喊著喊著，她的精神就崩潰了。

從那隻言片語中，我猜到，她是被自己原生家庭的問題所困擾。她身上的氣質很乾凈，有一種濃濃的書卷味，雖然五官不精緻，但是整體看起來清秀而別有一番韻味。

我覺得她應該是學霸級的乖乖女。她的語言表達，十分的豐富，就算是責怪自己父母重男輕女，她也用了十來種不同的說法。

我不是很喜歡聽人抱怨，但是，對於她，我似乎很有耐心。整整三個小時的抱怨，我居然全部聽下來了。

在這個過程中，我挺擔心她想不開，直接投河。雖然我尊重每個人對自己生命的處置權，我還是不希望她死在我的面前。

她其實也不是真的想死，只是，她沒有辦法接受現實的不公平。她希望自己的父母像她期待的那樣多愛她一點，但是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沒有得到這樣的愛。

在無盡的糾結中，她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她很不甘心，自己最後落到自殺的田地，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下去。

看着她，瑟瑟發抖的背影，我真的想要過去，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就像當年齊願對他做的那般。只是，他，二十七歲；她，十七歲，他貿然行動，一定會被認為是性騷擾的。

另外一個女孩兒的落水，讓她對死亡產生了恐懼。看着她順着台階往上走，我似乎鬆了口氣兒。但是，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她腳下打滑，人一把栽進了水中。

她似乎，不大會游泳。而且，旁邊圍觀的人群，絲毫沒有下水救人的意願。

就在那一瞬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毫不猶豫的將外套甩一旁，然後跳下水去撈她。我當時一定是瘋了，那個時候，我才剛做完手術不到十天。傷口，都才開始癒合。

宋喻，如同我預期的那般找到了我。他給了我足夠的時間，讓我一個人冷靜放風。只是，他沒有想到，見到我的時候，我因為下水救人，傷口發炎了。然後因為炎症，人發燒了，之後又引起了各種併發症，然後光榮的住進了ICU。

不用想，我也知道，宋喻肯定在我住ICU的那幾天對林雅發火了。這些年，他處處小心翼翼，就是為了能讓我多活段時間。

但是，看到林雅沒事，我總覺得心裏的大石頭落地了。

在醫院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林雅，想起她在水庫旁，歇斯底里喊出的話語。那些被自己封印的記憶，慢慢的湧上心頭。

我很討厭記起過去的事情，甚至，不想回憶起齊願。齊願給我的五年，讓我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我不再偏執的認為，這個世界只有黑暗，沒有光。但是，過去，還是我不敢觸碰的東西。

林雅，就像一個引子，不斷的將現在的我和過去的我，銜接在一起。我想過將她從我的生活中排除出去。

但是那個時候，網上出現了很多對她不利的流言。而且，她和她父親的關係進一步惡化。她的父親希望她輟學去打工，貼補家用。

林雅的優秀，超出了我的預期。我動用了我在紅杉助學基金的特權，幫她申請了助學金，同時聯繫了陳劍毅，還托宋喻去找了三高的校長。

宋喻說我瘋魔了，讓我控制自己的感情，因為林雅沒有滿十八歲，我這個行為很可能被人誤解為誘拐未成年人。而且，17歲的困頓女高中生，和世界級的鋼琴家混在一起，是個人都會認為是女生不檢點，這個對林雅的聲譽很不好。

所以，我找了紀凝，找了孟園長，讓她們替我出面。宋喻對我的這個舉動很不滿，但是看到風之玫瑰琴板上的淡粉色光芒之後，他還是壓下了怒火。

找紀凝幫忙，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因為奧克，她恨不得直接和我斷聯。她並不想奧克再去擾亂她的平靜生活。

但是，宋喻跟她說了風之玫瑰的事情之後，她就屁顛屁顛的跑回來了。見了林雅之後，還跟我開玩笑，「想和她結婚，你就多活兩年。她是績優股，低位買入，你血賺了。而且，養成系，婚後生活會很和諧。」

當時，我只是當耳旁風，聽聽就過了。

對於她，我沒有任何的想法，也不想有什麼想法。我不希望她喜歡上我，我並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不想耽誤她。

她是一個很純粹的人，一旦喜歡上了，就很難放下。

但是，事情的發展超過了我的預期。她的父親，一直在把她往外推，她站在懸崖邊，不知所措。宋喻和紀凝一直在裏面攪混水，把她往我這邊推，讓她做我的助理，照看我的生活起居。

這孩子就是個實誠人，盯我吃藥，盯我休息，比宋喻都要嚴格。宋喻知道，我可以給他耍滑頭，但是，我沒法和一個17歲同時對我有好感的女孩兒撒嬌。

和她在一起度過的時間，真的很悠閑，很快樂。

看她刷題，也成了我的一種樂趣。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期待她放學后，來我這兒盯我吃藥，在這兒刷題，聽我彈鋼琴。她不在的時候，我會一直想起她。

只要想起她，我的腦子裏就會冒出歡快的旋律。托她的福，一直沒有完成的樂譜，全部提前寫完了。

大概是出於私心吧，宋喻提出把她帶到加拿大的時候，我沒有堅決的反對。甚至還提出讓她放棄原來的計劃，去參加C大的保送考試。

我給出的理由，都十分有說服力，林雅很快就被我說服了。但是我知道，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藏着我的私心。我想要佔有她更多的時間，更何況，她的心裏還裝着一個孟子銘。

她喜歡那個男孩兒，那個男孩兒也喜歡她。但是，她不敢越線，所以，兩個人就只是朋友。

年少時的暗戀，最是刻骨銘心，但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在加拿大的那晚，她在我的懷中入睡。在那之後，我就沒打算讓其他的男孩兒有機會對她下手了。

對於她十八歲的生日，我做了很多的預想。我甚至想過要直接送她一個鑽戒，雖然會嚇到她。但是，我沒有想到，在她十八歲生日之前，她被她的親生父親坑進了國際婦女販賣組織。

因為警方那邊出了內鬼，我們去到港口的時候，船已經離港了。

我讓宋喻聯繫了秦韜和曾越，托他們用自己的關係，追蹤那艘船。甚至，我還親自讓妮雅出面，去找凌悅科技的CTO，幫我用手鏈上的追蹤程序追蹤林雅。

那幾天，不僅是我，宋喻、紀凝、秦韜、曾越、秦慕瑄等一兩百號人都沒怎麼睡。曾越和秦韜其實是有機會在海上把林雅給救出來的，但是因為警方強調不能私自行動，救援工作就一拖再拖。

最後，林雅被賣到了國內的一個山溝溝里，當了祭品。

我以為一路上保證她的人生安全就行，因為最後，我一定能夠將她平安的救出來。可是後來，看到林雅那自閉害怕的模樣，我真的後悔了。

如果，當時沒有顧慮那麼多，直接在海上破罐子破摔，林雅也許就不會變成那副鬼樣子。

火災，更是不在我的預期中。

但是，那之後，林雅似乎更加依賴我了。除了我，她誰都不要。宋喻跟我談了好幾次要把她送到療養院去，因為我沒有精力照看她。為此，我們差點吵起來。

慶幸的是，林雅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非常的乖，非常的安靜。睡覺的時候，她會抱着我，但是不會亂動。

漸漸的，我的睡眠也變好了。有她在，我似乎沒怎麼做噩夢了。

通過大家的努力，我們摸索出一套和林雅社交的規程出來。在她同意之前，陌生人不踏進她的安全距離，等到她能夠接受這種狀況了，陌生人再進屋來和她說話。

林雅只是很害怕和人接觸，但是她的思維邏輯是非常清晰的。最新的學校模擬卷，她的總分居然能夠擠進年紀前十。

我覺得，就讓她在醫院裏這麼荒廢時光，太浪費了。我希望她能夠回到學校。宋喻否認了我的想法。雖然彩蘇、蘇尼等人的直播，讓人了解到了林雅和他的故事，可是，學校那邊還是對林雅的精神狀況存疑。

學校那邊同意保留林雅的學籍，但是他們建議讓林雅多修養一段時間，然後參加第二年的高考。

我本來是想妥協的，可是，巡演的日程壓得我壓根沒有精力再去照顧林雅。我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待着，這個時候，她居然跟我說，她想回學校上學。

我沉默了很久，我不確定，她是不是為了減輕我的壓力才這樣逼迫自己。

但是，她看起來很堅定。

因為巡演，我很忙。我本來是可以聯繫她的，可是，每次工作結束，時間都太晚。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更加的想她。

我以為她會因為想我給我打電話，但是，我一直都沒有等到她的電話。

再後來，我就不敢給她打電話了，怕從她嘴裏聽到「我一點都不想你」這樣的話。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高考出分那天，我特意趕回了國。她如同我預料的那般，考得很好。我本來想祝賀她，但是當她跟我說「我很想很想很想你」的時候，我真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很想吻她，狠狠的吻她。但是，我剋制住了自己，我不想嚇到她。

林雅真的是個努力家，國內兩年的課程，她用一年的時間修完了，然後就去加拿大找我。她真的是在用自己的行動，向我證明，她在努力的向我走來。

我知道，她是我的，遲早都是我的。

我害怕，那個陰影還沒有從她的心中散開，所以，我不敢貿然向她表白。

我做得很明顯，明眼人都知道，我在向這個世界，宣示我對她的主權。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傻傻的以為，我和她之間的關係，理所應當就那麼親密。

她從來不對我設防，她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對她有非分只想。

因為她是個傻丫頭，我也就沒有過於着急，我相信我們之間有很多的來日方長。

久病複發，是我預期外的事情。林雅來到加拿大之後，我真的是盡我最大努力在配合吃藥和複診。為了能和她一起共同度過更多的時間，我真的在拚命讓自己活久一點。

但是，生活就是這麼富有戲劇性。

消化這個消息，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在遇見林雅之前，我每天都做好了與這個世界告別的準備。面對宋喻，我真的只能說「對不起」。沒能陪他走到最後。

他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第二年不要在我的葬禮上獻悼詞。

雖然積極治療能夠延長我的壽限，我還是毅然決然的放棄了。我想要去旅行，和那些我愛的，還有愛我的人，一起去旅行。

我很感謝，宋喻支持了我的決定。最後的半年時間，我真的過得很快樂。和林雅的旅行，簡直超出了我的預期。

旅行期間，宋喻總是給我倆定一個房間。我大概能夠猜到他的意思，其實，只要我願意，那個傻丫頭是不會拒絕我的。在韓國的那晚，我們倆都有點喝醉了。

雖然，發生了點小插曲，但是還是讓宋喻失望了，我沒有邁出最後一步。

其實，一想到，我去世后，這個丫頭的身邊很可能會出現愛她的騎士，我就妒火中燒。也就只要在這個時候，我會怨恨上天，為什麼陪她到最後的不是我。

可是，每次看到她帶着淚水的笑顏，我又希望，她能夠在我死後，快點走出悲傷，遇上一個比我更好，比我更愛她的人，讓她繼續去看這個世界的美好。

我不是很喜歡看日出，因為日出的時間，通常和我入睡的時間重疊。但是，我很喜歡和她一起看日出。我很想告訴她，再黑的夜也會迎來破曉，而我會一直陪着她，迎來破曉。

我希望她，面對未知，不要害怕，因為，有風之玫瑰在，我會一直陪着她。就算我的肉身消失，我的祝福也一直與她同在。

只要她用我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去看待這個世界，我就還活在她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