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釜底抽薪

第十八節 釜底抽薪

北地的傍晚不比四季如春的江南,雖然如血的殘陽依舊掛在山盡頭,紅色陽光照在人身上多少還能有點暖意,但是呼嘯而來的北風卻還是像鞭子一樣抽打着路上的行人。

可即使是如此,熊廷弼挺立的身影竟然紋絲不動,如同釘子一般釘在城門口,一站就是數個時辰。身後的侍衛戰戰兢兢的貼上來想把熊廷弼勸回去,還沒開口就被啐了一臉。另外一人看着熊廷弼緊握的腰刀直怵,剛想湊前來拿走,直接被一巴掌拍到了一邊。眾人也再不敢有任何舉動,只要小心翼翼的陪在一旁。心裏都道:儲哥,咱們兄弟儘力了,這次您只能自求多福了。

日頭漸漸落下山去了,餘暉雖還未散盡,天色已然昏暗了許多,風吹的更冷了。當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儲威的大軍終於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

看到旗號的瞬間,熊廷弼的雙眼陡然冷了下來。之前熊廷弼內心還不願意相信這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跟了自己十餘年幾乎當成半個兒子看待的儲威,竟然會瞞着自己干出這潑天大的事情。但是軍馬出現的一刻,熊廷弼只能無奈的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此刻熊廷弼的心情一半是憤怒,一半是疑惑,他急於知道儲威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儲威不可能不明白假傳軍令的後果,亦不可能不知道大軍無端外出的結果。儲威甘願冒死這般行徑,究竟是為了什麼?

軍馬進了,熊廷弼看到自己的帥旗高高的飄在隊伍上方,心中不禁疑惑萬千。軍前開道的小校看到數人擋在門口,還意圖上前吆喝,當看清站那的是熊廷弼后,一下子便蒙住了。

熊廷弼的中軍護衛共有五百餘人,儲威告知了其中大部分軍官,並部分心腹手下。這位小校恰好就是知道真相的一個,此時見到經略大人今日站在正門前,一下子嚇的不知如何時候。待見熊廷弼向其招手,更是三魂落了二魂,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卑職見過經略大人。」

「哼哼,你還不錯,尚知道本帥是你家經略大人。那好,我問你,儲威那斯何在?」

「儲將軍正在中軍扶著經略大人的帥旗。」

「哈哈哈,他扶著帥旗,本帥都不在,他還扶那帥旗何為?也罷,待我砍了他的腦袋掛在旗上,讓他一輩子扶著帥旗。」

說罷熊廷弼大步流星的向中軍走去,兩旁軍馬紛紛避讓,熊廷弼就直直的向著帥旗走去。

待到接近帥旗時,熊廷弼赫然看到儲威正在一旁馬上。熊廷弼一時火上心頭,一把抽出腰刀喝道:「儲威,虧得本帥一直待你如同己出,今日竟然膽敢假傳本帥軍令。今日若不說出個是非來,本帥立時砍下你的人頭。」

盛怒之下的熊廷弼全然沒現儲威身旁一身便服的賈瑛,還有四周漸漸圍攏上來的親兵。

熊廷弼幾步便到儲威馬前,儲威也急忙滾落下來,跪倒在地。熊廷弼一把把刀架在儲威脖子上:「還不快於本帥從實道來。」

「儲威如此大逆不道,全是為了大人着想啊。」

「你為我着想?假傳本帥軍令也是為本帥着想?快說,究竟何為?」

「廣寧戰敗,經略不戰而退,朝廷必定盛怒,經略大危。如今屬下是為經略謀後路啊」

「廣寧戰敗於本帥何干?朝廷自會明斷,本帥何危只有?又哪裏用的着你來為本帥謀後路?你私自率軍外出,這謀的是哪一門子後路?」

「大人請聽儲威解釋啊......」

「儲大哥,你真是糊塗啊,熊經略若是能聽你解釋,咱們還用的著如此麻煩?剛剛都把計劃跟你說好了,怎麼到了臨時還這般拖沓。」身旁的賈瑛見儲威竟然不安計劃行事,想要臨陣勸說起來,心裏不禁暗自搖頭。這熊廷弼若是那聽的了勸的人,也斷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了,儲威確是有才之人,只是久為他人護衛,心裏牽掛的太多,遠不及滿桂那般毫無顧忌,雷厲風行。

「你是何人?」熊廷弼這時才現賈瑛的存在,見賈瑛身穿便服,居然大搖大擺的跨馬在儲威身邊,一時摸不準來頭,便出言詢問道。

「學生賈瑛,一介書生而已。」賈瑛倒不推辭,大搖大擺的在馬上行了個禮答道。

「一個小小的書生見到本帥竟敢如此行為,哈哈,當真本帥已經到了這般境地了?」熊廷弼苦笑起來。事實上廣寧之敗后熊廷弼早已感覺到了前途不妙,入關後身邊的人也慢慢開始對其漠視,其實當時略知時局的人都可以遇見熊廷弼的悲劇或許不可避免。但是熊廷弼孤高的個性毅然而然的堅持着自己的調調,對其他人一樣的漠視。但是今日身邊親信的背叛一下子反出來熊廷弼久壓在胸中的不安,此刻又見賈瑛這般大模大樣,諸多情緒一下子洶湧而出,竟然有了幾分英雄遲暮的感覺。此刻的熊廷弼頗有那中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觸,可憐的賈瑛非常無辜的被假定成了狗狗。

「經略大人還沒走到絕地,不過若是此番不聽儲威將軍的,倒是真正的英雄末路了。」此刻賈瑛非常誠懇的一臉真切,絕對有馬景濤附身的感覺。

「哈哈,本帥倒要看看,若不依這潑才,會是如何的英雄末路。本帥一生數起數落,何時做事是只為自己謀條後路的?」不過一瞬間的悲涼感觸,熊廷弼很快就恢復到了以前飛百將軍的虎威,一股豪氣立時回到了身上。

賈瑛見狀只能再次微微搖頭,此時此刻已經說什麼都沒用了,熊廷弼就是熊廷弼,寧折勿彎的堂堂大明遼東經略。只是自己終究不願意看着一代名帥就此死於冤獄之中,對自己有恩的女子也從此走上凄涼的不歸路。

賈瑛咬了咬牙,狠狠的說道:「既如此,那經略大人得罪了,事後學生自會給大人一個解釋。動手!」

早已饒到熊廷弼身後福叔立刻欺身而上,率先扣住了熊廷弼的拿刀那之手的脈門,一個用力便將熊廷弼的刀奪了過來。另外一邊的阿旺也同時撲了過去,抬肘就奔熊廷弼腦後而去,意圖一下將其擊暈當場。

原來賈瑛的計劃便是到了城門口便將熊廷弼騙到中軍眾人中間,然後四周儲威的親兵圍住熊廷弼,如果熊廷弼執意不肯便擊暈了直接架在馬上逼出城去,只要到了城外且控制住熊廷弼,那諸事便依然在掌控之內。待到一切事了以後再給熊廷弼解釋便罷。

到了城門口后本來賈瑛還在傷腦筋如何把熊廷弼騙過來,誰知道火氣上涌的熊廷弼自己就跑過來了。賈瑛還在暗爽的時候儲威卻又犯起混,和熊廷弼說道起來,身邊的親衛一見如此也不敢貿然動手。這樣一來賈瑛只好意識福叔和阿旺饒上前去。

話說眼看福叔一下奪了熊廷弼的刀,阿旺身後那勢在必得的一擊卻被熊廷弼反手一掌架住,並順勢格手擒住了阿旺的手臂。阿旺一驚便要回撤,熊廷弼趁勢一推一絆,便把阿旺摔出好幾步遠。福叔見狀逆過刀柄便往熊廷弼頭上敲去,熊廷弼竟然不退反進偏過頭用肩膀硬抗福叔一下。熊廷弼悶哼一身後借勢直接近身到福叔身邊,連出兩拳只奔福叔心頭打去。福叔遠以為熊廷弼不過是個尋常文官,不了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大意之下被逼的連連後退。

賈瑛不禁大急,眼下儲威雖然瞞住了護衛中大部分軍官但下層軍官並不知情。雖然眼下周圍被儲威的心腹團團圍住,外間並不知曉裏頭生了什麼事,但是如果大打出手萬一事情有變可就是不堪設想了。

正當無奈之計情況又有變化,熊廷弼連出數拳勢大力猛,福叔只得連連後退,誰了福叔剛一退後熊廷弼便一個轉身直奔賈瑛而去。原來熊廷弼方才聽到賈瑛喊動手二字便已經心生警惕,此刻更是看透了賈瑛才是此間號施令之人。雖然熊廷弼不知為何自己的親衛隊長會對這個年不及弱冠的年輕人言聽計從,但是熊廷弼很清楚眼下只有拿下這個才能控制住局勢。

賈瑛此時方才想起,熊廷弼雖是文進士出身,但亦是經久沙場的老將,堪稱文武全才。一著不慎就能滿盤皆輸,此刻的賈瑛不禁後悔方才為什麼若是使個臉色給福叔,以福叔的機警此刻說不定已經拿下了。可後悔還有什麼用,只能先應付當前的局面了。

好歹賈瑛也是經過了大場面的人,此刻也不太驚慌,一個翻身便下馬來直接往馬肚子下面鑽了過去。熊廷弼身子長大,此刻反被馬身擋住,只能饒行。福叔已經趕了上來,這時再不留手,直接便是招招奔要害而去,一時間倒也打的熊廷弼只能招架。可本來計劃的無聲無息拿下熊廷弼,便成了真刀真槍的打趴熊廷弼了。數人在裏面這樣大打出手,外間哪裏還有不知道的道理?儘管儲威的心腹團團圍住,外間的人還是不斷向裏面湧來。

看到這番情景,賈瑛也只能仰天嘆氣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看來此番是天不助他了,他本是想逆天而行救熊廷弼一命,可現在看來,確實是天不活他了。正當賈瑛準備招呼福叔和阿旺準備跑路的時候,突然被福叔逼的節節後退的熊廷弼忽然動作一僵緊接着雙眼一翻身子向後軟倒,身後赫然露出了儲威。

儲威一把抱住熊廷弼然後向四周高喊道:「經略大人有令,全軍即可出,兵廣寧城!」

四周心腹一愣之下也都反應過來,同時高聲喊了起來。全軍很快傳遍,大軍復又開動,奔城門而去。

儲威將熊廷弼扶上自己的馬,向昏迷不醒的熊廷弼說道:「經略大人得罪了,來日儲威自當自裁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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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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