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故人
茫茫的遼東荒原上，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在孤零零的走着。此人一身的血污披頭散著，咋一看去像極了墳墓里爬出的屍鬼。大草原一望無際，這人也彷彿是毫無目的的走着，一刻不停的走着，哪怕走的極慢極慢。似乎此人就是打算要麼走到這沒有路的盡頭，或者就走到自己生命的盡頭。
終於，這人一個踉蹌倒地，仰天躺倒在白雪覆蓋的荒原上。此人早已經是油盡燈枯，已經連大口喘氣都做不到，就如同一截木頭一樣躺在了草地上。炫目的陽光照在他佈滿塵土和血污的臉上，深陷的眼窩和乾裂的嘴唇缺不能掩蓋他那深邃的眼神，縱然已是佈滿血絲，縱然已是寫滿絕望，可那雙眼睛依舊如天空般深邃。
此人就這麼躺着，生命力正從他體內一點點的流失。如果不出意外，那麼他將如這荒原上無數人的命運一樣成為一具屍體，然後被冰冷的冰雪覆蓋，再在初春的雨水中化為泥土，血肉滋養著這一片的野草。
奇迹似乎不太可能生了，此地可能幾十里內也沒有人煙，已經不可能在有讓他能堅持下去的東西了。你雙深邃的眼睛也漸漸閉上，就這樣離去吧，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忽然，就在他決定放棄的時候，就快要閉上的眼睛猛的迸射出一道精光，身體如同頃刻間注入了活力一般，猛的一個翻身，又迅將耳朵趴在地上就這樣的靜靜的聽了一會。不錯，馬蹄聲，遠遠的傳來的馬蹄聲。他又細細聽了一會，已經確定了來人不多，不過數騎。他緩緩的抬起頭來，慢慢在白雪皚皚的原野上收索著。不一會他便確定了方向，不過數裏外兩個黑點正逐漸往這邊平治而來。
有人就有了活路，不管那人是誰，只要有人來了，那死的或許就不會是他了。一絲殘酷的笑意出現在他那頗為英俊的嘴角，不過此刻除了寒意外斷然不會讓看到的人有其他任何的想法，當然如果有人能看見的話。
他把身子慢慢的趴入積雪中，連日來在荒原上的遊盪已經讓他有了足夠的認識。這荒原雖然看起來完全沒有路，但是細細觀察之下不是完全沒有道路的跡象，荒草的稀疏和石頭的平整程度都可以作為道路判斷的依據。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把自己深深埋入積雪中來襲擊過往的路人，從而獲得能讓他繼續活下去的東西了，這次他相信也不會失手。
該死的韃子，一個個都該死！憤怒將生命的最後一點活力轉化為能量，迅充斥了他的全身，他又露出了像一隻埋伏在草叢裏準備襲擊獵物的狼一般的眼神。
近了，馬蹄聲果然越來越近了。他深深把頭埋進了積雪中，完全靠耳朵判斷來人的位置。他吞下了一口積雪，寒意讓他激靈了一下，也掩蓋了他口中呼出的熱氣。短刀已經緊握手中，整個身子微微拱起，雙手慢慢撐在地上，人就像一把拉滿的弓一樣。
「姐姐，你慢點，地上雪大，小心崴了馬。」一個女聲響起。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吧，中午前必須趕到阿瑪的大營。」同樣的女聲響起。
兩個女孩子，下不下手？一絲猶豫閃過他的腦海，但瞬間就被怒火掩蓋，自己的父母弟弟還有一干庄丁，有多少婦孺有多少幼子，韃子又放過了哪個？殺，殺，殺，每一個韃子都該死！
幾乎在同時他就從雪地里暴起了身子，完全憑藉聽覺往前撲去。帶起的雪團驚到了馬匹，兩匹馬同時受驚，人立而起。後面那騎手立時從馬上摔了下來，前面那個似乎馬術不錯，猛的一拉韁繩居然穩住了坐騎。
那又怎麼樣，此番難道還能走脫了你么？那人站起後身材頗為長大，操刀直刺馬身另外一手便向馬上之人抓去。那騎馬的女子開始直以為是遇到了襲擊的野獸，反倒不甚慌亂，此刻看清楚居然是個滿臉血污如同地獄鬼魅般的男子竟然被驚的呆在了當場。
坐騎吃痛，又一次人力而起，這次馬上的女孩子沒有控住，身子向後倒去，正好被那男子一手抓住。亦在此時，後面落馬那女孩子也已經翻身站起。女真女子果然必漢子女子兇悍的多，見同伴被擒居然也不逃跑，直接拔出隨身攜帶的匕向那男子刺去。那男子也不躲閃，直接摜起手裏的女子就砸了過去，直接把兩人砸倒在了雪堆里。
這時那男子才看清地上的兩人，一個身着華麗，是標準的女真貴族小姐打扮，年紀不過十三四歲，另外一個拿匕的穿着普通女子的服裝，年齡稍大出三四歲的樣子。那大一點的女子估計是個丫鬟之類，此刻竟然還不放棄，一把推開被砸暈頭了的年幼女子，操起匕又撲了上來。
可又哪裏是那男子的對手，不過被那男子隨手一架一格便將匕奪了過來，接着又是當胸一腳將那女子又踢回到了剛才躺着的雪地里。
那男子看了看那把精美的匕順手攢入懷裏，操起短刀就向兩人走去。剛被踢倒的女子還想站起來與之搏鬥，可還沒挺起身子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終於慢慢躺倒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
那男子見狀也不再着急，抬頭往四周細細看了看，確定此處荒野沒有第四個人的時候，方才安心的走到兩個女子身前。因為剛剛將頭埋在了雪裏，男子滿頭滿臉均是白黑相間的積雪，加上本來的血污整個人看起來絕對不是一般的邪惡。這時那年幼的女子終於轉過身來，一臉恐懼的看着走來的男子。
那男子也不說話，只是一把抓過一旁馬匹的韁繩，將微微受驚的馬安慰了一下，然後提起馬脖子上掛的包裹打了開來。包裹里有一盒看起來頗為精美的點心，此刻男子也不顧滿手的泥土，抓起一塊就大吃起來，不過一會就將一盒子點心吃個精光。吃完以後就順手抓過馬上掛着的水壺，一仰頭咕嚕嚕的灌了一個猛。
「你是漢人？還不棄刀投降。我家老爺的大軍就在不遠處，待我家老爺來了定將你碎屍萬段。」地上的女子掙扎著無法站起，只能無奈的威脅道。
地上的兩個女子見他默不作聲的只管自己吃喝，那丫鬟便先說道：「小姐勿怕，不是前線逃散了的漢人潰軍，就是老爺營里跑出的俘虜。」說完見男子不說話便對他說道：
「你自拿了東西去罷，吃喝並衣物馬上具有，你牽了便走，我們不過兩個弱女子，便放我們一條活路吧。」
男子在她們前方站直身子道：「我本無意殺你們這些女子，看你們韃子殺我族人太多了，此仇已經不共戴天，這次只能管你們倒霉了。」說罷也不着急動手，從水壺裏倒出點水在手上，先將手洗了洗，再倒出點水捧在手上洗起臉來。一會便將臉洗了個乾淨，再將凌亂的頭挽起在髻上。
那丫鬟見男子執意要動殺意知道此次不能善了了，亦虧她忠心護主此刻把心一橫便撲向那男子，嘴裏還大喊著：「小姐快走。」可那小姐卻不知為何獃獃的看着男子的臉竟然楞在那裏，嘴裏還奈奈自語道：「是他？難道真的是他？」
那男子見丫鬟撲了過來，隨便一下便將丫鬟放倒在地，一手掐住丫鬟的脖子一手操刀當即便要取了她的性命。丫鬟使勁掙扎卻也難以逃脫，只好大喊道：「小姐，你快走啊。」
那小姐似乎此刻才清醒過來，見到男子一刀就要刺下竟然大聲喊道：「賈瑛，你是賈瑛，別殺她！」
男子聞的如觸電般渾身一怔，轉身棄了丫鬟一把抓住小姐的脖子拉到自己身邊，幾乎是扯著嗓子喊道：
「你是何人？怎會認得我弟弟？對了，你是韃子的小姐，你爸爸是韃子軍官。你們抓了我弟弟？」幾乎是自言自語的說來，全然不顧此刻自己死死抓住女子的脖子，那女子便是想說也說不出任何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