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炮賽高

桑豆蔻走到那位剁手仙君身旁，失血過多已經使得這人沒了呼吸。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斷手，翻弄了兩下，便看到手心的位置繪了個法陣。

他和程昱都是專修陣法，可這樣奇怪的法陣他從來都沒有見過，於是拿着手懟到程昱面前問：「你可知道這是什麼陣法？」

斷裂的手腕出還向外汩汩地流淌著鮮血，手背的皮膚已經開始變成紫紅，程昱被這巨大的視覺衝擊撞得退後兩步，裝模作樣地捂着眼睛道：「幹嘛呀你，怪瘮人的。你就不能把陣法畫下來再給我看嗎？」

桑豆蔻一個白眼翻到天靈蓋里，眼下沒有紙筆，他便從那人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料，就著流淌的鮮血把陣法謄了一遍。

程昱搖頭，「聞所未聞，恐怕只有大哥才能知道。好啦，傅霽川走了一會兒了，咱倆趕緊跟上吧。」

這一會兒功夫，前山已經爭吵了好幾輪，雖然所有人都知道當初紫宸散人為保天下靈力陣將程掌門做成了陣眼之事，程掌門的責任便是守護靈陣穩定，在靈陣崩塌之時捨身祀陣。但事到臨頭，總還是有人出於私情要阻止一番。

大道無情，但人不能無義。

方青芷站出來道：「程掌門今日以身祀陣，那麼紫宸仙府便沒有掌門人了，請問諸位，諾大個紫宸仙府是要歸在哪個門派之下，還是人人都上前來分一杯羹？」

「這是什麼話？」一個靈泉仙府的弟子站出來，「紫宸仙府並非只有程掌門一人，程昱仙君，傅寧仙君哪一個不是獨當一面的修士？即便是程掌門不在了，紫宸仙府也不能就地解散了不是？」

「罪過罪過！」傅寧站出來道，「這位仙君，我與你並不相識，你如何要這般污衊於我？我從沒有過爭奪紫宸仙府掌門之位的念想，請掌門師叔明鑒。」

程晏十分配合地給了他一個並不信任的眼神。

傅寧一咬牙，「若是師叔不願相信，我願當眾以死明志！」

「靈泉仙府現在又來逼死傅仙君了，你們是想把紫宸仙府所有人都逼死了好把景扶蘇再推上掌門之位嗎？」

方青芷的聲音陡然拔高，配上尖細的聲線，聽上去就像是孤魂野鬼的責問與悲鳴。

寇庭舟忍不住想給自己這位與世隔絕了八.九年的師妹豎個大拇指。

有那麼一瞬，寇庭舟是想讓方青芷留在對雲山的，他知道方青芷對程晏的心思，害怕她說出什麼對寇端雲不利的話來，可轉念一想，寇端雲身負先天靈寶，若是程晏當真捨身取義，眾人一定不會放過寇端雲的。

雖然殼子裏已經換了人，可這副身體還是表妹的，他不能眼睜睜瞧著這幫人來糟.蹋雲妹身子，所以一定不能讓程晏出事。

方青芷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寇端雲再不明白就對不起她的小神女的稱號了。她順水推舟，接着方青芷的話道：「想來確實如此，不然你們為何讓傅霽川去打亂天下靈力，導致天下靈力陣碎裂，最終讓程掌門來捨身補陣？」

這話立刻引得眾人將矛頭調轉到靈泉仙府的舊事上，一時間廣場滿是對靈泉仙府和傅霽川的討打之聲。

按照官方說法，景扶蘇在兩大仙府會審后被廢掉丹田，終身關押在紫宸仙府。如今靈泉仙府在桑豆蔻的暗中操作下已經大部分歸盧扶凌管控。

盧扶凌與景扶蘇的行事風格大不相同，一些景扶蘇的舊人不甘在盧扶凌手下做事，心裏還抱有一絲幻想，企圖從地牢裏將景扶蘇救出，等待合適的時機東山再起。

傅霽川就是藉著這個機會買通靈泉仙府的弟子，從景扶蘇的密室中得到吸收天下靈力的陣法和法寶，擾亂天下靈力陣，被紫宸仙府關入地牢，藉機尋找景扶蘇下落。外面的弟子利用景扶蘇留下的破除結界陣法在外面幫襯，兩廂配合，搭救景扶蘇。

計劃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已經走到廣場邊緣，藏匿在人群中的傅霽川捏緊了手指。

他前二十年一直屈居父親之下，雖然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敬亭派的代掌門，可他心裏清楚，自己就是個背鍋的。

後來他憑着自己的努力得到景扶蘇的賞識，九年前幫景扶蘇執行任務，在對雲山附近假裝受傷，與林芸嫣相遇。一見鍾情是假，監督林芸嫣完成尋找先天靈寶的任務才是真。只是想不到，他在和林芸嫣相處之時，當真對林芸嫣產生了好感。

林芸嫣很笨，什麼都學不會，什麼都做不好，所以只要別人比她優秀一點點，她就會顯露出十分的仰慕。

在林芸嫣眼中，他終於不再是從小總比別人慢半拍的笨小孩，他成為了別人誇讚的天才，他被仰望的目光映射得閃閃發亮。林芸嫣實在太笨了，和這樣得笨女孩相處起來，他可以極度放鬆，沒有任何壓力。

可是他來到對雲山不是為了享受生活，他還有任務在身。景扶蘇為了讓他完成任務，不惜暗中買通一夥兒妖修，讓它們將傅霽川推下懸崖，失去記憶，徹底忘記林芸嫣。

傅霽川差點笑出聲來，如果他當時沒有那麼好的運氣，而是直接被撞死了呢？

因為他沒有別人聰明有天賦就活該被不屑一顧，活該當作別人的一顆棋子，活該在該犧牲的時候被犧牲掉嗎？

他比不得景扶蘇、程晏還有寇端雲的天才，他接受了，可是......不甘心啊！

手握大權就是好啊，修為高深就是好啊，他難道就沒有資格嘗一嘗就中滋味嗎？他心中明明也是渴望的啊。

所以他將景扶蘇密室中吸收天下靈力之法據為己有，將景扶蘇的弟子收歸心腹，他要穿着景扶蘇縫製的嫁衣，站在萬人之上。

在廣場上人聲爭論不休時，他開啟隱身陣法，將自己藏匿起來，又將靈力注滿皎月劍，萬一等下鬧將起來他可以有所防身，打不贏也還能御劍逃跑。保住性命就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他對自己的計劃很是滿意，甚至覺得自己也是個聰明人了。

「聽聞方仙子在許多年前曾與程掌門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仙子便對程掌門存了愛慕之情，甚至不惜以妙齡之年為程掌門閉關將近十年之久。只是想不到，等到仙子出關之時，意中人已經和自己的師妹情意相許，不知方仙子心中是何等滋味？聽得方仙子言談之中對程掌門的愛戀之情不減當年，不知寇仙子心中又是滋味如何？」蕭掌門猥瑣地把頭搖來搖去。

修仙之人一來熱愛吸收靈氣，二來熱愛收聽八卦。此時吵架吵得累了，正好換一換心情，一時間都將目光聚集在這段曠日持久的師門三角戀中。

方青芷卻毫不畏懼道：「我不喜歡他難道喜歡你？」

蕭掌門直接被她說愣了。

緊接着寇端雲無縫對接道：「您哪裏來的自信呢？」

蕭掌門渾身哆嗦起來。

林芸嫣又補刀道：「夢裏唄。」

廣場上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鬨笑聲，眾人都贊對雲派雖然弟子不多，但難得的是大家相互愛護，哪位師姐師妹遇到困難，大家都當作是自己的事一般盡心儘力，門派上下一團和氣，比那些弟子雖多，但成天勾心鬥角的門派不知強了多少倍。

而一旁的寇庭舟暗下決定，以後對雲派再收弟子，入門的第一課一定要傳授本派獨門秘籍——嘴炮——如何優雅地懟人，如何在懟人之時順帶引發幽默的效果，如何懟完人後把人氣個半死還讓人無法還口。

雖說是打不過人家，但能為自己出口惡氣也是極爽的。

蕭掌門臉色煞白，隨即又變得通紅，一陣白一陣紅快要把自己變成一個接觸不良的燈泡。他在渾身哆嗦之中抬手指向寇端雲，從牙縫裏憋出了一句話：「你，你不得好死！」

好巧不巧，這時渝州的大小門派剛剛趕到，青山派掌門坐下二長老張筠之聽到這話立刻反罵道：「是誰在口出狂言，對我們小神女不敬？」

張松之給寇端雲撐足了場面，帶來的全是一派掌門的人物，在場眾人見了皆是問禮寒暄，倒顯得他們這一隊才是今日的主角。

「原來是蕭掌門，蕭掌門好興緻啊，前一陣渝州妖禍不見眉山派派出一人，咱們都道眉山派是出了什麼事，合計著等渝州安穩些了，咱們上眉山去問候問候。卻不料眉山派是在養精蓄銳，把精氣神用到在這裏狂吠！」

蕭掌門剛剛被眾人取笑過一輪，現在又被張筠之指著鼻子罵，此時氣血上涌，靈力不穩，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

和大哥張松之不同，張筠之走的是潑皮耍賴人設，此時趁蕭掌門無力反駁，朝身後眾人一揮手，喝道：「拿下了！」

身後渝州眾人一擁而上，旁人不敢阻攔，蕭掌門便像條老狗似地拖着往外走，他攢起最後一絲氣力道：「還等什麼！」

話音未落便見一抹寒光朝着寇端雲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