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我們回到那廳堂里,夫人抓着我,坐在她身邊。我很不安。但想了幾句經言后,不知不覺就如常起來。我望着眾人,暗中背着一首詩說:「蟬,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又背起許多其他詩來,打發無聊。聽夫人同洞主說:「現在,這隨心老賊必來報復,我們該如何辦?」洞主說:「剛才誰來求見知道嗎?黃府中人,找一個少年去作義子,我們把保羅帶去,托他們求情,事情就了結了。」夫人說:「但願如此。」

無底洞人向我說:「保羅,我們決定把你帶到一個最尊貴的人面前,你如果不想我們遭殺,出現血腥,就幫我們說情。」我心說,天下沒有狼谷豈不是更好?我點頭。夫人說:「保羅,剛才洞主同他們商定了,也准你一年回家幾次的。娘現在教你幾路拳術,好嗎?用心練,你的武功一定會長進的。」我說:「好吧。」離開這裏,我求之不得。狼谷夫人把我領入一間專門練功的小房間,阿春和阿夏兩名侍女立在裏面,隨時遞水果給我吃,因為天太熱了,動一下,就會渾身出汗。學武,可謂多多益善。我自然會用心的。一直到黃昏,我算把狼谷夫人的三十三招七星斷魂掌學到手了。她讓我再練幾遍,然後,說:「孩子,娘再教你使毒的方法,好嗎?」那,也好。反正我不會向誰下毒的。但掌握一點總是有益的。於是我們又在另一個房間內學。

當晚,並沒有多少客人來赴宴,而且夫人也不准我出去見誰,只在小房間里,同她,以及幾名最貼身的丫環一塊用餐。飯罷,夫人說:「保羅,娘問你幾句話,你現在覺得娘是不是天下最惡的人?」我學了乖,我怕發生意外。我說:「娘,牛羊對敵人也會凶的,而虎狼對兒女也充滿了愛。」「你,叫我娘,叫我娘了?」狼谷夫人忽然掉了淚。我輕輕一笑,說:「求娘不要再干惡事了。你答應過的。」「我答應,我答應,孩子,我。」她居然哭起來。最兇殘的女人也永遠有仁慈的一面,就是對她的親人。何況到底她如何殘忍我不得而知。我心說,嘴巴上甜一點沒有壞處。我損失什麼呢?如果天下說保羅是狼谷夫人的兒子,那麼豈不想,污泥中也會長出許多純潔美麗的鮮花來。這沒有關係。直臣的兒女可能是惡賊,而強盜的兒子可能是善人。

狼谷夫人說:「孩子,你願意聽娘說一說往事嗎?」我說:「你說。」她說:「娘從前也是一個最善良的女孩子,娘生在開封一個小商人家。娘……」還沒有說三句,便聽見無底洞人叫了:「夫人,夫人。」夫人只有歇下,應道:「做什麼?我正和保羅在說話呢。」無底洞人說:「開門。」阿春開了,他就進來,說:「西天惡魔又來了,要我交出保羅。」語氣很不安。夫人說:「他怎麼會知道?」洞人說:「一定是隨心這個狗賊遇見他,同他說的。」「他現在哪裏?」「就在廳堂里,也帶着他的女弟子。」夫人說:「保羅,娘一定不再做壞事。你一定要回來,聽見了嗎?」我說:「知道。」她取出兩塊玉佩掛在我頸上,說:「這是娘最喜歡的玉佩,你不要送給任何人。西天惡魔不會害你的。」

她說時眼睛已經帶淚水。我們到廳堂時,便看見二十八癲和小駱等人圍着一對男女。兩人都戴着面具。其中惡魔身材比洞人還高半個頭,比我和其他人高出一頭。而那女弟子倒如常人。他們的衣服是黑色的,各帶着一把鋸子。現在惡魔哈哈大笑,說:「無底洞人,再敢找兒子來報仇,老夫不會放過你的。如果生了兒子,教他武功,老夫也不會甘休的。」狼谷夫人說:「保羅,要記得娘呀。」便痛哭。狼在羊面前是兇惡的,在魔面前就不行了。惡魔說:「你小子就是保羅?包了鑼,是敲不響的。去掉偽裝如何?」他又顧自笑着。無底洞派誰也不敢接話。惡魔拉着我,說:「走吧。」呼地飄了出來。他的女弟子也出來了。我聽見狼谷夫人的哭泣,就如那夜聽見劉芳芳和阿飄等人的聲音。我忽然冒出一句哲理,說,你搶了別人的,人家照樣搶你。這個世界就是如此。誰也不合神的旨意,包括我自己。

我們出了谷不久,便坐上馬了。聽見那女的說:「師父,真把他交還給隨心嗎?我們帶着吧?那裏太寂寞了,師父,我要一個同伴。」原來是年輕的女子。我好怕。因為她的武功厲害。那惡魔說:「小鳥,師父由着你,你想如何便如何。」那小鳥說:「謝謝師父。我們別到約定處,也不要隨心的那些禮物。」馬便向什麼地方飛馳。我這一次卻無故地發慌,不知道到底怕什麼。我們大約行了幾百里吧,那馬渾身是汗,而腳力也越來越慢了時,那女的說:「師父,停下來休息一下,讓馬吃些草。」她的話帶着什麼地方的口音,我極力思索了,才算明白一點意思。我們坐下來。四周蛙蟲叫個不休。那女的問我:「你會什麼武功?」我說:「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女的扇了我一嘴巴,說:「蠢貨,這樣也聽不懂?」我立時恨起來。我心說,只是不可傷害人,但憑你們的名號就是惡人了,我要除掉你們。我會的。

女的說:「剛才疼嗎?」我說:「疼。」她又扇了我一嘴巴,哈哈笑着,說:「現在呢?」我心說,難道真的鬥不過她嗎?我出道以來還從來沒有敗過。我呼地揮掌擊向她,乘她閃時,我向另一方躍開。那惡魔只是平常口吻說:「小鳥,天下難得你看上的人,怎麼又打他?」也不攔,也不追。好像躺在草地上撓癢。而那小鳥卻追過來了。她的輕功着實嚇人,真像一陣風。但我還是避開了。我心說,黑夜會幫我的。神會救我脫離一切不幸的。我飄出來,只顧向前去,到渾身再也沒有一斤力氣時,才停下來,見後面沒有人,便倒在地上大睡。我心說,什麼東西嘛,不過如此。還以為天下無敵的傢伙。以後,我雖然不可主動尋人動武,但遇見這種非禮之事,一定要用硬的方式來處理,再也不去做這個惡賊那個魔頭的義子義孫了。恢復了后,天早已亮了。我尋見一處溪澗洗了臉,便想回杭州去。到蝴蝶谷看看。但難道真的去尋那些字畫?蔡京既然不是好貨,我為難小荷做什麼?我若再留在童貫身邊,永遠難以擺脫江湖糾紛。這什麼的惡魔一定以為我會去這三個地方,一是童貫處,一是狼谷,一是泰山派的那地方。現在,我反其道行之。哈哈。

我從來沒有學過易容化妝之類手法,但我也怕別人很快認出來,便用泥巴抹了臉,再粘上一些野花瓣,把衣服也弄破爛些,還好,有狼谷夫人給的玉,如果賣了或當了,可以吃幾萬頓飽飯了。我身上又沒有兵器,遇見的如果不相信我是要飯的,也斷不會看上我幾眼,而認出是童貫的義子來。我根本不知道現在所處的是什麼地方,遇見一位面目和善的老農夫,便過去問。老人說:「這裏離開封府八十五里。小後生,看你的樣子,不像一個乞丐,文質彬彬的樣子。是不是餓了,老兒家就在一里處,去老兒家吃飯。」我想,在老人處呆上十天十夜,事情就會過去了。而找不到人的西天惡魔也自然回西天老巢里去了。我出來,平安無事。我便同意。老人再鋤了幾下,說:「老兒剛出來,家裏薄粥還沒有涼。」我到了老人的家。老人的家中有三間茅屋,都像年紀很長了一般,隨時會被大風颳倒的。老人的家獨門獨戶,最近的鄰居也有五十多丈,前後種著幾棵果樹,養著幾隻雞,一條狗。家裏居然沒有人。後來他說兩個兒子都在當兵,老伴轉嫁了。在幾十年前就轉嫁了。沒有女兒。這地方太合適了。我說:「爺爺,那我就給你作孫子了,幫你一塊幹活。」老人把一碗薄得簡直不能稱為粥的東西端來給我,說:「喝,唉,剛完了稅,還欠著保長三千文錢呢。聽說上面沒有這麼多稅的,但派下的份額依舊比去年多一點。其實那些余錢,都是知縣拿去賄賂了州官,可以調個好縣。」

我看見粥內飄着好幾條米蟲,便端起來,裝着吃的樣子,要暗暗去倒了。老人家發現了,說:「你作什麼?看你頸間的玉,你一定是貴家公子,吃不得這種苦的。老兒去阿毛家借兩隻雞蛋來打給你吃,睡上一覺,就回去,你父母一定在焦急地尋你了。是不是賭輸了錢,怕家裏罵?」我說:「不是。」我把粥放回去,看見這些東西,真的沒有食慾了。菜是什麼呢?只有一小碟,又臭又黑的腌菜。我本來以為青菜豆腐應該有。這樣的家境,我真的怕難以住下十天半月的。老人卻喝下了一碗,說:「公子,我們的人家,還會有什麼好東西呢?」我說:「不是,我也是窮人家的孩子。老爺爺,我一點也不餓,別去借雞蛋了。」他說:「我好幾年沒有養豬了,不然,總要腌上一些豬肉待什麼客人來可以招待的。幾隻雞又不還債,幾十隻雞蛋剛去換了一點鹽,其它東西可以省,這鹽卻少不了。」他又喝下一碗了。看他的胃口,好像十碗八碗決不會嫌多。我想,把玉佩賣掉一塊,換許多錢,既替他還了債,又可以買些好東西。但我忽然想到,如果這樣把東西交給他,他一定會傳出去。這裏離開封這麼近,我還逃得了?就當是我到了無人的地方,只要有一口水喝也可以了。還奢求什麼?難道真以為自己是公子少爺?可笑。我堅定下來,把內心的一切對美食的**都除去。老人已經走出去了,叫我稍候。我拉住他,說:「不餓,真的。連中午一塊吃就可以了。」

老人家沒有我力大,只有回來,他看了我幾眼,說:「看你的樣子,不像個放蕩的公子,如何逃出家門呢?少年人應該抓住時光好好念書,像老兒等,一輩子干不出頭的事,最後什麼也沒有,唉,到年老力衰時,就慘了。怕這樣薄的尿水也喝不到了。你父親如果是大臣,還可以靠蔭得一個小官做做。如果你父親很有錢,還可以捐個小屬員來。不然,要想出人頭地,亂世靠武藝,太平就靠學問了。是不是上青樓被家裏責罵?少年人不可以放縱的。你又不愁娶不到三妻四妾的。是不是?聽老兒一句,沒有錯的,早點回家。」我說:「我沒有父母。」他說:「誰個沒有父母?不要亂說。父母聽到一定很傷心的。現在老兒要去田裏了,你獨個兒在這裏吧,要喝水這瓷壺裏有,別的沒什麼。」我說:「知道。」他就扛着鋤頭走了。

我躺在竹席里。眼睛閉着,但沒有睡去。不久,聽見有人進來,叫道:「老田頭,吳財主家砍竹子,招人呢,你去不去?」我忙說:「田老伯去田裏了。」那人是三十多歲的青年,皮膚很黑的。他盯住我,問道:「你是什麼人呀?」我說:「做客的。」他就出去了。大約過了兩個時辰,近午時,我聽見這個青年說:「就在裏面,大人,現在可以賞小的銀子了嗎?」「別慌。」一人吼道。便有幾人走進來。像官差。我立時起來,這幾人說:「童少爺,果然是你,讓我們好找。快走吧。童大人可發火了。稱找不回少爺,我們幾百個人都滾蛋,當不成差了。」我現在既不堅決留,也不堅決走。當時沒有想什麼。那幾人便拉着我出去了。外面有幾匹馬,一個當差的說:「小四,你們說讓少爺坐轎子安全呢還是騎馬?轎子就是太慢,現在又沒有。」那人說:「憑少爺的武功,天下幾人能擋?少爺,騎馬吧?我們快走,聽說,什麼西天惡魔也在尋索你呢。我們在路上得知的。聽說西天惡魔是西夏第一高手。」另一人說:「給少爺戴上斗笠,帽沿低一些,再讓馬快點奔,一閃而過,一般人認不出來。」

富貴的確讓人暢快,因為貧窮實在不合適我們心理和生理的要求。吃那種粥那種菜,我真的很怕。如果狼谷是仁義之處,我真的很想往。那些果樹最讓我快活。我們離開幾百丈時,看見田老伯扛着鋤頭急步而來,但他並沒有發現我。我想把玉佩送一塊給他,但竟沒有動手扔。我記起狼谷夫人的話。可我身上一塊銀元寶也沒有。我們往開封城內去。碰見一隊又一隊尋我的人,難怪這個田老伯的鄰居會這麼容易斷定是我。他們都隨在身邊,一直到皇宮外,我們都平平安安。到了皇宮外時,那幾個找着我的人請我下來,派人去報告童貫。童貫很快出來了。帶着幾十名侍衛,但是沒有呼風喚雨。他一把拉住我,便往皇宮內去,說:「讓為父擔心死了。西天惡魔的弟子,你知道多麼厲害?把呼風喚雨都打傷了,還躺在醫館里無法動彈。我嚇死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高的武功。」皇宮門官顯然對童貫很熟,但他們卻沒有像一路來的地方官那樣顯露著巴結諂媚之態。我說:「義父,我出去什麼也沒有得到,反惹來一身災禍。」童貫說:「以後聽話就是。現在為父先帶你去見王皇后。再去見劉皇后。」我輕輕說:「義父,怎麼有兩位皇后?」童貫說:「王皇后是當今萬歲的皇后。劉皇后是哲宗的皇后。入宮以後什麼話也不許亂講,知道嗎?」我說:「義父,我很餓了,想吃些東西。」童貫說:「先吃幾個水果,好不好?剛才為父後宮都去打點了,劉后和王皇后問起你的事,不乘機帶你去見見,以後沒有好機會了。如果劉后稱要給你做媒,把什麼公主許給你,你就說,義父稱不敢高攀公主。劉后沒有多少實權,你知道,哲宗駕崩,她算什麼?如果王皇后說什麼,你只管點頭。為父要給你弄個禮部屬員的小官,先掙點俸祿再說。然後你去太學里念書,考個進士,一切都好辦了。」我說:「蔡京的事辦好了嗎?」他點頭,說:「你不要亂說義父的什麼事,聽見沒有?都記住了。在大內,你半句話說錯了,或者一個表情弄不好,就引來殺身之禍。」我說:「義父,我怕見皇后。我又沒有換衣服。」「自然讓你去換,去洗個澡的。」童貫就把我領入了一處公衙的房內,吃了水果換洗一新,又叮囑了許多話,才帶我去了後宮。什麼宮我也不知道。我不敢亂看,不敢亂走,只跟在他身邊。不知轉了多少個院子,便聽他輕輕說:「到了,你小心點。」

童貫向守衛的太監說了來由,太監一會兒出來說:「皇后宣童貫及其子天仁覲見。」童貫拉着我入內了。我不敢看地面,也不敢看四周,只聞見一股股香氣,看見一個個美麗的宮女或行或立着。人人穿着極華麗的衣裳。手中握拿着什麼的。不知行了幾步,童貫拉我一塊跪下,說道:「賤臣童貫攜犬子天仁磕見皇后,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我也跟着學說後面一句。千歲或萬歲總是帝皇將相及權貴們夢寐以求的事。但他們應該清楚,歷代享受着這種跪拜祈願的權貴都與百姓毫不分別地躺在了泥土中。如果不同,那就是棺材墳墓的分別而已。永生只有要敬拜神中,除此再無他路。我聽見一個女人說:「平身。」這女人聲音絕對不過三十歲。童貫又說了一句謝皇后的禮節話,拉着我起來。我稍稍望向前面,在人生的許多事中,我們都是如此連什麼對象也沒有搞清楚,就把膝蓋彎下去了。我們總是太過輕賤。其實那對象只不過比我們年長一點,或者多讀幾句詩文,或者先知道一點人人皆會知道的常識而已。眼前的皇后算什麼呢?不過嫁給了一個皇帝,如此而已。但我忽然很害怕,怕說出內心的什麼話來。滅頂之災呢。

我終於看見,那皇后不過是二十歲上下的美麗女人,表情平和,好像比劉芳芳要艷麗,後來我想,也不過如此而已。雖然穿着確實比劉芳芳要強千萬倍的。兩側有幾名太監,盯着我,那些宮女也是如此,好像我是一個動物,而且是稀有的那種。我想向皇后微笑一下,剛啟開嘴,立時閉上,我忘了,這裏是內宮,有非禮之嫌。童貫已經發現我了,輕輕掃了我一眼。我便垂下頭。聽那劉皇后道:「童貫,這孩子便是你剛收的義子?」童貫從容說:「回皇后,正是。」皇后說:「孩子,你叫什麼?」難道童貫沒有告訴她什麼嗎?童貫忙答:「回皇后,犬子原名保羅,賤臣起個新名叫天仁。」她說:「保羅什麼意思?中原沒有起這個名的吧?」童貫說:「是他師父當年照景教《聖經》上的話起的。」皇后說:「那經上有保羅嗎?保羅,你說一說,不要怕。哀家不會吃了你的。」我向童貫望去,童貫說:「天仁,皇后同你說話。」我便回答,但剛開始幾句還是很緊張,雖然我內心一點也不緊張了。那些宮女私下笑着。童貫忙說:「賤臣該死,皇后,犬子素來闖蕩江湖,在江湖上揮灑自如,但入宮就很怕。賤臣想替他謀個禮部的差事,不許他再在江湖闖蕩,把好好一個人搞壞了。」皇后說:「禮部無權,該去兵部或吏部。童貫,這孩子武功高嗎?」童貫說:「比賤臣不知高明幾百倍。比阿工阿杜阿甫三位將軍也高几百倍。」我心說,我如此厲害嗎?

皇后說:「那留在哀家身邊做個侍衛吧。哀家喜歡這個孩子。」童貫一皺眉,忙說:「皇后,王皇后又稱讓他去做侍衛,賤臣真不知道,這孩子不懂禮節,又少年血氣方剛,皇后,怕要闖禍。」皇后說:「那,童貫,不捨得放在這裏當班,給哀家作義子總可以吧?日後,哀家可以尋個公主來給他作妻子。」童貫說:「賤臣這犬子如何敢,皇后,犬子什麼也不懂。」皇后便有些不悅了,說:「童貫,你原來不肯。是不是?你明明白白說一句,是肯還是不肯?」童貫忙說:「賤臣如何會不肯?賤臣高興還來不及。天仁,還不快謝恩?」我心說,童貫充其量也是世上的狼,也有怕人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謝什麼恩,我可不喜歡住在這種鬼地方,比不得童貫的家,我是少爺,隨便做什麼都沒有關係。但我還是跪了下去,我像一部機器,只會磕頭,不敢表達自己真實感受的。我想,要皇宮裏,也許所有人都不敢表達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包括皇后。皇后便笑起來,說:「天仁,過來,讓娘好好看看你。」我忽然覺得噁心,好像比狼谷夫人更討厭,鬼事,碰到這種事。我看看童貫,童貫什麼表情也沒有。他這樣的時候,其實就是很不暢快。但不敢表露出來呀。

我走向皇后,好像走向恥辱的刑場,我很怕。也許同西天惡魔在一起,內心也不過如此。我現在斷定,凡是無故送來的好處,背面總是帶着什麼陰謀的。除非這送好處的是你的真正的父母。天下除非真正的親人,還有誰會平白無故把好處給你?尋得出一個?半個?這皇后肯定也包藏什麼陰謀,只不過我現在還不知道而已。皇后笑着,說:「天仁,今日不要回去了。同娘在宮裏用膳,說說江湖中的事。娘永遠無法出去,得不到外面的消息。」我心說,真心喜歡我?絕對不可能。如果真想要一個孩子,應該養一個更小的,三歲或五六歲。我已經十五歲了。你才幾歲?我聽姑姑說,哲宗去年死時不過二十五歲,現在也不過二十六歲。你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相差十歲,母子的年紀。我感到非常不安。

但我還是輕輕一笑,說:「皇后,小人很惶恐。」幾名宮女又暗暗發笑。皇后說:「難道娘是很厲害的人嗎?」童貫忙說:「天仁,你先陪皇后說說話吧,見王皇后可以明天。」童貫便要辭退。劉皇后說:「童貫,你再過一個時辰來接他。」於是我留在內宮。我一點輕鬆和得意都不生。只巴望這時間快快過去。我覺得緊張,覺得極其束縛。如果有誰想往大內的生活,也不過只想自己來做主人。入主大內。而做僕人還是平常富戶好一些。富戶沒有許多禁忌。在劉皇后處時,我一直到半個時辰后,才稍稍如常。她坐得很近,問我一些事,大多無事之事。我一一作答。她笑道:「聽人說,天下還有一個景教?到底講什麼呢?」我說:「講神創造了萬物和人類以後,因為人類犯罪日甚一日,神就設立了一個救恩,讓他的獨生兒子耶穌基督降世為人,替世人擔當罪孽,使凡信他的人都可以得到永生。」我心說,你不會為了聽這個話才收我的吧?

劉皇后拉住我的手,有些不自然,說:「天仁,你真是好聰明。以後,有什麼打算?」我又照實講。她哈哈一笑,說:「真是乖孩子。娘賞你一些銀兩,可以拿出去周濟窮人。以後,經常來看看娘,能做到嗎?」我說:「如果住在京城倒可以。」這時候,我才漸漸像在任何場合了。剛才那種緊張真是太難受了。我輕輕一笑,說:「皇后,那孩子回去了。」皇后說:「童貫還沒有來接。再坐一會。」她的眼睛只是看着我,我說:「皇后,孩子想把你賞賜的錢分給城外的那些老實種田幹活但還是欠債的農民。可以嗎?」她說:「隨你了。既然給了你。娘真高興。自先皇駕崩,娘現在才得了一些快樂。如果你不時時來看望娘,可別怪娘不客氣。娘會找童貫算賬的。」

我又和童貫去覲見王皇后,王皇后比劉皇后更年少,比我大不了幾歲。我更加不安。生怕眼神或者其他方面出錯,但幸虧什麼也沒有發生。王皇后賞了我一些衣服,便沒有話了。我和童貫匆匆出宮,到了童府。我才鬆了口氣,說:「義父,我再不會入宮了。真是受罪。義父進去也這樣嗎?」童貫哈哈大笑,當時只有我們在。童貫說:「你表情要顯出最恭敬的樣子,而內心卻可以胡思亂想,可以咒罵她們,噢,老夫說了什麼。仁兒,為父的為人你不要學。你應該誠實。不要沾染官場一切的惡習。這個劉皇后心頗狠的。她曾生過一個兒子,本來是孟皇後主後宮,因為她生了兒子,把孟皇后弄掉了。結果兒子又死了。而皇上又很快駕崩了。作惡並沒有什麼好處。為父看她必有異圖。你以後若入宮見她,千萬小心,特別言語,你不可說笑。行動,一點點的不端莊的舉止都不可以有。否則,我們父子將死無葬身之地。」我說:「義父,那你為什麼還要引孩子去見她?不是作繭自縛?義父真是的。」童貫說:「為父替蔡京去活動,你知道劉皇后頗有勢力的。當今剛剛登基,許多事不得不受她們影響。向太后又崩了。為父去見她時,她竟提出見見你,我還有什麼辦法?我只推沒有找到。她派郝隨去叫開封府多派人馬尋你,現在找到,自然帶你見她了。」我說:「義父指她哪方面有異圖?想讓孩子替她去殺人嗎?」童貫說:「出去不可亂講。也許只是為父的多心。盡量不要去就是。仁兒,那天你出去尋冒充者后,那個冒充者居然又冒充你堂而皇之來楊府見我,我現在想想,這人的皮膚比你要白許多。她當時進來,誰也不認識,都以為是真人。她一句話也不說,我以為你受了氣,問了幾句,不答,也就算了。後來我們離開楊府,到另一處地方。為父又得了許多字畫。天下字畫是極多的。料不到,這個傢伙竟盜了去。還寫了幾個字,我還帶着呢,你看看。」童貫取出一張紙,我見寫的是:童貫狗賊,我永遠不會再做你的兒子的。你這個死太監。

我忽然想起芳芳說的話,也許這個人真是蝴蝶谷派出的。現在她一定還會出現,因為她的目的還沒有達到。當然,如果她只出於盜字畫,現在蔡京被重新任用,也許她不會再出現了。如果她不是沖我。我一邊大吃水果等美食,一邊說:「那個隨心你還說不認識,義父,你又騙我。」童貫一笑,說:「我真不認識隨心。那入狼谷的老頭名叫章天域,我從來不知道他就是隨心。」我說:「他到底替誰搶女人?」「搶女人?如何會搶呢?他是皇上面前的人,讓他留心民間的美女,有出眾的,就同地方官一起宣入宮來。他如何會搶呢?國庫隨他用的。」原來是這樣。「可是他真的搶過呀。義父,這種人怎麼會這樣?」童貫笑道:「隨心的罪,還是上面的罪?上面派他任務。而隨心受內侍省都都知管轄,都都知派定他每個月必要交三名美女,皇上根本沒有這樣派。你說,他能如何?」「那他受制於人也迫不得已了?」「當然了。一切都是如此的。仁兒,都都知要討皇上歡喜,巴不得每天有新的美女入宮才好呢,就像御膳房的廚師,巴不得學會天下所有的名菜,他們的私心每日只望着如何取悅君主。所以為父為了搜集一些名畫,派了別人去,肯定也存在明買實搶的事。天下許多事都如此,你原諒為父了嗎?」我說:「盡量不要侵害百姓。義父,不然,我真不喜歡住在這裏了。」童貫說:「這點你不必說,我也時時告誡自己的。好,你好好獃著,我去看望呼風喚雨。」

我看天色尚早,便帶了幾百兩銀子騎着馬往城外去。我想先去尋田大伯。馬行得較慢,因為我並不認識路。但走着走着,還是找不着了。我又不知道那村子叫什麼。我問一人說:「離城八十多里的地方是什麼村?」那人說:「田家村白家村等等都在這一帶。」我問過方向,便急馳而去了。果然見到了那片田野,有一種親切感。這時,我發現前面有兩個人騎馬過來。我嚇得渾身不安,掉頭便逃。那兩人正是西天惡魔師徒。我逃的時候,他們發現了,遠遠叫起來,說:「站住!站住!」我豈會停下來?我騎的是不是寶馬不清楚,就是沒有馬,也要逃的。我不再往來時的官道去,向小徑胡亂衝去。惡魔兩人緊緊綴住,距離越來越近。16977.16977小遊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遊戲,等你來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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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淪亡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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