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斷 墨 城 第四十八章 城主府中見秦峰（中杯）
再度醒來時，秦峰已是躺在了床上。
身上傳來的痛楚，是如此的真切，但這如潮水般的劇痛，卻壓制不住秦峰心中的痛苦。
他的道心碎了，徹底的碎了。
不同於之前的破碎，此刻秦峰的道心已然徹底的化作齏粉，再無重聚的可能。
甚至就連幾十年的苦修，也在那心魔所化作的蕭莫一握之下......
徹底化為烏有。
看着洞府四周那熟悉的佈置，兩道濁淚從秦峰鬢邊流下。
接下來的數個月，秦峰一直在自己的洞府中養傷。
以往一直纏着秦峰的小師妹——林花，在秦峰蘇醒的當天前來看了他一眼。
然而，當她發現秦峰丹田被毀之後，便毫不猶豫的走了。
臨走時，那姣好的面容，在秦峰的注視下漸漸模糊，最終在推門而出時，化作一片模糊的無面之人。
林花走後，陸陸續續有師弟師妹前來，但也大多是看上一眼，發現秦峰基本沒有恢復的可能后，便化作模糊的面孔，消失在秦峰的視線中。
每天都有人來，每天都有人去，來時百相千態，去時皆為虛妄。
在焰靈宗內，秦峰的熟人來了大半，然而卻唯獨有一人從未來過。
那人是焰靈宗主，秦峰的父親。
同樣的，也有一人對秦峰不離不棄。
「秦峰，何謂逍遙？」
蕭莫將秦峰床邊的空酒罈扔到一旁堆著，手中一翻，又變出一壇烈酒，遞給秦峰的同時，輕輕的問著。
這一年來，秦峰每天睜開眼，便能看到蕭莫坐在自己床邊，翻來覆去的問著這一句話。
起初，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所遺棄的秦峰，偶爾也會同蕭莫交談，妄圖得到某些慰藉。
但無論何種話題，最後終會變作一句。
「何謂逍遙？」
久而久之，秦峰也不再搭話，只是向蕭莫要來烈酒，自顧自的澆灑著心中的痛苦。
這次也是這般，秦峰接過酒罈，絲毫不理會蕭莫，自顧自的狂灌著。
烈酒順着邋遢的鬚髮灑落在床上，秦峰整個人說不出的狼狽。
忽然，沉寂了一個月的房門被輕輕打開。
看着緩緩走向自己的身影，秦峰的動作瞬間僵住，眼中升起了或許能稱之為「希望」的光。
焰靈宗主徑直穿過了蕭莫虛幻的身影，走到秦峰床邊。
看着自己父親那沒有絲毫波瀾的淡漠目光，秦峰痛苦的閉上了眼。
直到房門關閉，洞府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秦峰才緩緩睜開了眼。
床邊，一枚玉簡，一顆丹藥，正靜靜的躺在潔白的絹絲上。
這是一枚很常見的留音玉簡，即便不用靈氣也能觸發。
秦峰沉默了許久，還是顫抖著伸過手去，將玉簡激發。
「丹藥服之，丹田可復，你既喜江湖，便去凡間遊戲罷。」
「哐啷——」
酒罈被秦峰狠狠的甩到牆上，酒液伴着破碎的瓷片飛濺，為本就髒亂的洞府再添一筆渾濁。
在蕭莫平靜的目光中，秦峰仰天怒嘯。
這枚玉簡，將秦峰心中最後的希望，徹底狠狠的碎滅。
扯過髒亂的道袍，秦峰胡亂將道袍披上，獨自一人跌跌撞撞的出了焰靈宗。
那顆丹藥依然靜靜的躺在白色絹絲上，與蕭莫一同目送秦峰，去往凡塵......
與此同時，斷墨城，城主府中。
看着三瓶散發着濃郁生機的丹瓶，李淵提着的心終於落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蕭莫將這十日的閉關成果交完貨后，同樣也放鬆的吐了口氣，眼睛滴溜溜亂轉，卻是升起了到處逛逛的心思。
這還是蕭莫頭一次閉關這麼久，是以本就好動的他，此刻雖然明明知道魔潮在即，生機之晶的煉化十分緊急，但莫名的就是不想再回去重複枯燥的閉關。
這是人性所趨之下的，一種很奇妙的感受，便如同說書先生口中，那沉香劈山救母前，練功時的【差不多】，是理性無法左右的。
此刻，交貨在即的緊張與摸魚的刺激，在蕭莫心中交織成拖延的快感。
一時間，蕭莫滿腦子都是......
【逛一會，就逛一會便回去煉化生機之晶】
謝絕了李淵同行的建議，蕭莫懷揣著這個念頭，自顧自的走動起來。
「嘖嘖嘖，雖然是在墨淵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但這城主府建的，還是蠻氣派的嘛。」
蕭莫一邊閑逛，同時嘀嘀咕咕：「看這雕龍畫鳳的，藏劍山莊都沒這麼壕。」
在蕭莫認知中，最有錢的莫過於藏劍山莊那群，穿得跟個小雞仔似的少爺小姐們了。
在那段浪跡江湖的歲月里，蕭莫每當缺酒錢了，只要在西湖附近，必然會去藏劍山莊門口一蹲。
過往的小黃雞們看蕭莫年紀輕輕便出來討飯，出手便是二兩黃金不說，還總會給蕭莫拉媒說親，彷彿是刻在骨子裏的奇怪愛好。
當然，那些打發最後，都餵了蕭莫的酒蟲......
此刻，蕭莫便是拿着小黃雞們贊助的好酒，在城主府閑逛的同時，不停的拿藏劍山莊和這城主府對比，指指點點、嘀嘀咕咕。
忒是不當祇子。
「這金絲木，這夜明珠，嘖嘖嘖.......嗯？」
蕭莫忽然眉頭微微皺起，前面那偏僻的房間里，有一股熟悉的氣血觸動了蕭莫的感應。
眼識催動，蕭莫的雙瞳陡然化作琉璃般的殷紅，整個世界紛紛消失，轉瞬間以靈氣流轉的姿態再度呈現在蕭莫眼中。
只見遠處的房間內，一幅流光四溢的經脈身軀，正以平躺的姿態，沐浴在四溢的靈氣中。
在其房間外，一道道靈氣流交織中，組成一圈紛雜迷亂的光罩，正以過濾的形式，甄別着外界的靈氣。
雖然是第一次以這般姿態看見，但蕭莫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那副經脈的主人。
「秦大鬍子？！」
蕭莫蹙眉，有些疑惑秦峰為何會在城主府，仔細盯着那房間打量起來。
然而，那房間外光罩的迷亂靈氣，讓蕭莫對其中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依稀看見其內的靈氣流轉，卻分辨不出其中利害。
蕭莫眉頭微微皺起，察覺到有些蹊蹺之後，立刻向秦峰所在的房間走去。
然而，蕭莫堪堪走到房門口，那籠罩着房間的光罩便立刻起了反應，似是要將蕭莫隔絕在外。
感應到那光罩的變化，蕭莫毫不猶豫的將手掌按在那光罩之上，噬靈鍛體轟然運轉。
只見那光罩上流轉的靈氣，如落入了狂暴的漩渦般，以一個極為驚人的速度向蕭莫手掌投去。
片刻后，那光罩已然開始黯淡無光，被蕭莫輕輕一戳之下，如氣泡般破滅。
蕭莫收起一隻眼識，推開門走入房內。
只見秦峰正靜靜的躺在床上，其身邊正繪製這一道陣法，無數散發着濃郁靈氣的中品靈石，在陣法中散發着微光。
蕭莫目光一凝，在眼識所看到的世界內，無數靈氣從周遭的靈石中，被陣法抽出后投入到秦峰頭頂那塊青色玉石內。
那股龐然的靈氣洪流，在青色玉石中流轉一圈后，便夾雜着一縷縷蕭莫看不懂的氣息，灌注到秦峰眉心之中。
雖然秦峰識海處的變化，無法從氣血與靈氣中看出什麼，但蕭莫一眼便看到了秦峰的丹田，竟如同枯死般。
毫無氣血流轉！
只見秦峰丹田周圍的氣血，竟淤積堵塞無數，彷彿其丹田被摘取般，一股莫名的力量正環繞着秦峰丹田，將向著丹田流轉而去的氣血盡數淤堵在外。
秦峰的丹田，其內若不是有磅礴的靈氣蘊養著，只怕早已壞死。
蕭莫眉頭一皺，秦峰丹田處，那股阻擋着氣血流轉的力量，自己雖然看不見，但卻能隱隱感覺出來。
這股力量的來源，正是秦峰頭頂的青色石塊！
站在秦峰床邊沉吟許久，蕭莫此刻卻是犯了難。
蕭莫對於修界的認知，僅限於部分的力量體系，甚至因為墨淵的壓制，蕭莫自己也搞不清楚，築基境界真正的實力究竟如何。
而涉及到陣法、丹藥、符籙這塊，蕭莫完全是一竅不通，更別說面前這個陣法，很有可能涉及到魂魄以及一些自己未知的領域。
是以，蕭莫此刻猶豫許久，還是無法判斷要不要出手將這陣法破壞。
畢竟，煎藥這種事出點差錯都有可能要了人命，更別說這玄妙的修界事物。
萬一瞎搞之下出了點什麼差錯，秦峰被搞得當場到壽，那......
「那塊石頭喚作【悟道石】，乃是助秦兄凝聚道心的無上至寶。」李淵的聲音十分及時的在蕭莫身後響起，打斷了蕭莫的思緒。
蕭莫收起眼識，回過頭去，見李淵正向自己緩緩走來的同時，說道。
「此陣法便是能在激發悟道石的同時，護持住秦兄神魂的護道之陣。」
方才李淵感應到秦峰房外陣法被破壞，立刻放下手中事務連忙趕來，剛好看到蕭莫舉棋不定的一幕。
此刻，面對着蕭莫投過來的疑惑目光，李淵笑道：「魔潮即將來臨，秦兄道心依舊未曾凝聚，屆時正面對上三階，即便有蕭霖仙子的甘霖護持神魂，卻亦是危機重重，我見他與你是至交，便將這至寶送予秦兄，助他一臂之力。」
李淵一番言語中，沒有半句假話，挑挑揀揀之下，說得卻也是事實。
蕭莫聞言微微沉吟，李淵此人雖然做事不講人性，但對自己卻總是很好。
這三番五次的示好，讓蕭莫心中很是慚愧，但想到秦峰丹田處的異樣，還是又問了一句。
「我見秦大哥的丹田處，似乎有些異樣，彷彿.....」
蕭莫下意識的挖了個坑，沒有說得太過詳細，而是等待着李淵的下文。
李淵聞言沉吟片刻，搖了搖頭說道：「這般異狀我也不是很明白，不過......
「這悟道石會根據使用者的意識，衍化出極為真實的悟道幻境。
「悟道幻境中考驗無數，甚至會根據使用者在幻境中所受傷勢，直接模擬投射在使用者肉身之上。」
李淵想了想，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想必秦兄在悟道幻境中，與人鬥法時傷了丹田，悟道石便直接將他肉身的丹田封印住，給予秦兄最真實的感受罷。」
蕭莫聞言，沉吟著點點頭，李淵此言有理有據，卻是挑不出毛病。
【這悟道石一聽就很珍貴，李淵為了與我示好，不惜花費大代價為大鬍子凝聚道心，我卻自己亂闖，差點害了大鬍子】
心中思索一陣，蕭莫運轉眼識，對着李淵指了指自己的眼瞳，笑道：「我剛修出眼識，看到這邊的氣息有些熟悉，便想着過來看上一眼。」
【這是......瞳術？！！】
李淵看着蕭莫那如同琉璃般瑰麗的殷紅雙瞳，瞳孔驟然一縮，震驚之色毫不掩飾的掛在臉上。
蕭莫見狀也沒在意，而是誇張的拍了拍胸口，繼續說道：「我對這陣法也不熟悉，幸好沒亂搞，要不然我怕不是......嘿嘿」
李淵完全沒聽到蕭莫在說什麼，他此刻已然完全沉浸在對於蕭莫的震驚之中。
【只有主星各大家族的核心嫡系，才能修鍊的瞳術，他竟已修成了？！】
【名為眼識的瞳術，為何我從未聽過，蕭莫他究竟是哪家弟子.....】
蕭莫見李淵仍沒回過神來，乾笑兩聲，便轉了個話題，好奇的問道。
「話說，這悟道石是哪裏搞的，有機會帶我去挖兩塊？」
蕭莫下意識的以說胡話的方式打亂氣氛，這百試百靈的一招，立刻便將李淵的心神從震驚中拉了回來。
「悟道石哪有這般容易挖。」李淵回過神來，哭笑不得的說道：「這悟道石乃是主星【羽化登仙階】前的碎石，傳說那羽化登仙階.......」
李淵將自己所知，詳細地向蕭莫解釋著的同時，有意無意的試探著蕭莫的來歷，卻沒注意到此刻秦峰身邊的陣法，那悟道石散出的靈氣，流轉中在蕭莫身上掃了一圈后，悄然帶出了一縷莫名的氣息......
這縷氣息，讓秦峰的悟道幻境，迎來了新一輪的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