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正文完

第109章 正文完

「元邈,你還在猶豫什麼!」

寧王怎麼肯錯過生擒李矩身邊一員大將的機會,只是他見薛琅一副搖擺不定的樣子,心中很是急躁。

萬一薛琅當真被美色蒙了心,放了這安寧縣主成全她與程子義,那他也只有破釜沉舟,死也走不出長安了!

想到這裏,他不僅心中起了殺心。

「謝將軍……」

謝琦與寧王相識多年,待寧王忠心的很,只是一個眼神間,就明白了寧王之意。

只是……

他有些猶豫。

安國公薛琅與寧王可是血脈至親,時至今日都不曾離棄,若是連他都殺了,那豈不是讓將士們寒心?

陸令姝見寧王面露殺意,心知不好,趕緊抓了薛琅的手,往後倒退了好幾步。

「你看清楚了沒有!」

她指著寧王喊道:「他們想殺你,你還要為寧王賣命,薛琅,你拿他當舅舅,他心裏可沒你這個侄兒!你清醒一點!」

被人當眾戳穿,寧王當即又羞又怒,指着陸令姝大罵:「賤人,你休要挑撥離間,本王與元邈骨肉至親,豈容你挑撥離間!」

他急切的看向薛琅:「元邈,你快些過來,休要被這女子給迷惑了!待我們逃出長安,去往江南,你要什麼樣的女子舅舅都給你尋到!」

陸令姝冷笑,心道那你可是打錯了算盤,你家侄兒喜歡的可不是女人。

陸令姝都看穿了,薛琅心思玲瓏,豈會不知。

他沉默片刻,心中一嘆,「對不住舅舅,她,我不能給你。」

說完,他鬆開了陸令姝的手。

「你走吧。」

陸令姝正想問那你呢,薛琅卻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轉過頭去,對圍在他身側,猶豫不決的士兵們說道:「還有你們,你們都是大周的子民,睿王心有溝壑,睿王世子寬容大度,只要你們願回頭是岸,想必他不會虧待你們。」

「你瘋了……」

寧王老臉漲紅,喃喃自語。

薛琅沒有理會。

因為他知道,光憑着寧王這些人,當着李矩大軍的面,根本不敢將他們如何。

更何況,他心裏想的始終是逃命,哪裏會顧得上別人。

想到這裏,他低下頭,見陸令姝一動不動,不由皺眉:「怎麼還不走。」

陸令姝跟他大眼瞪小眼,「你也得走,我不想給你收屍,我們之前說好了——」

她話還沒說完,卻見薛琅面色倏然一變。

他忽然伸過了手來,對着陸令姝狠狠一推,「快走!」

陸令姝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差點一屁股坐到在地上,幸而被身後的士兵扶住。

這時,斜刺里那支箭也朝他飛了過來,不過是一瞬之際,甚至她未再吐出一個字,那支箭就迫不及待的刺破了薛琅的心口。

薛琅捂著心口,扶着手中的刀,慢慢滑倒到地上。

霎時間,他的眼前是一片模糊而血紅的世界。

「娘……」

他動了動唇,說出的第一個字,竟然是娘。

朦朧之中,他感覺有人在對着她哭。

淚水打濕了他的眼角,薛琅努力睜開眼,「阿娘,別,別哭。」

陸令姝呼吸猛地一滯,喉間酸澀無比,「你早就原諒她了,對不對?」

薛琅這才看清了眼前的女子是誰,雪膚青絲,荊釵布衣,她睜著一雙紅腫的杏眼,眸中似有憐惜,亦有悲痛。

「我想我可以贖罪了,」他淡淡的笑,嘴角的血色觸目驚心,「我這一生就是個錯誤,姝娘,你一定不要原諒我……若有來生,我只想做個乾乾淨淨的普通人。」

…………

…………

陸令姝醒來已是三日之後。

剛剛恢復意識,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肚子。

小腹圓鼓鼓的,沒事……

瞬時,她鬆了一大口氣。

試着睜開雙眼,一道刺眼的光線射入眼帘,刺的她輕「嘶」一聲,快速的閉上了雙眼。

耳邊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低語聲。

「葯煎好了嗎?」

「好了,在爐子上悶着,就等郎君回來呢。」

「郎君一夜都未回來,也不知宮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聽說聖人身子大不好了,唉,誰知道是不是……」

「噓,這種事我們還是不要亂說了,快進去看看夫人醒沒醒吧。」

珠兒與紫竹聯袂而入,兩人一進來,就見到陸令姝擁被坐在床上,神情茫然,手中的端盤都差點掉在地上。

「娘子,你醒了!」

兩人異口同聲。

陸令姝想笑,她動了動唇,卻覺得嗓子乾澀無比,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

「娘子,快喝水!」紫竹眼疾手快,立刻倒了一盞茶遞過去。

茶水溫熱,香氣氤氳,卻彷彿甘霖一般,陸令姝連着飲了三大杯才停下來。

紫竹心疼的用帕子替她拭去嘴角的水漬,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娘子受苦了……」

陸令姝虛弱的笑了笑:「別哭啦,我這不是沒事么。」

珠兒笑道:「娘子醒了,我得趕快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老夫人、大娘子和郎君!」

說着快步就跑了出去。

陸令姝擔心家裏人,忙問道:「家裏人可都還好?」

「都沒事!」紫竹破涕為笑,「老夫人剛剛送太夫人離開呢,郎君不在時,老夫人和大娘子日日守在娘子身邊,這會兒大娘子在煎藥……」

陸令姝放下心來,又想起適才珠兒和紫竹兩人說的話,不禁擔憂道:「你適才說郎君一夜未歸,可是宮中出事了?」

紫竹低聲道:「這……娘子,奴婢其實也不甚清楚,只是聽了一些傳言,說聖上龍體欠安,怕是……怕是和時日無多。」

陸令姝皺起了眉頭。

兩人談話間,門外就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須臾,軟簾一打,一個柔弱俏麗的小娘子扶著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婦人走了進來。

老婦人一見到陸令姝,忍不住淚水就落了下來。

「總算是沒事,我總算是能與子義有個交代了!」

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小娘子的也雙眼通紅的道:「阿嫂總算是醒了,我與阿娘可是擔心死你了。」

正是程老夫人與程徽娘。

程老夫人上前來握住程徽娘的雙手,「怎麼這般涼?紫竹,快去燒個湯婆子,珠兒,快去廚房端些菜粥和可口的小菜來!」

她粗糙的手輕輕撫着陸令姝消瘦的雙頰,「看看這孩子,吃了多少苦啊!」

陸令姝也忍不住淚盈於睫:「阿家,你,你頭髮白了好多……」

這一刻,從前她與程老夫人的種種全都煙消雲散了。

程老夫人年紀不算大,如今兩鬢卻蒼白了這麼多,讓一個年紀這麼大的人為了兒孫飽受思念之苦,陸令姝心裏非常難受。

她寧可將所有吃過的苦都吞入自己的腹中,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家人難過。

「好孩子,不要哭,好容易能見面,我們應該高興。」程老夫人說道。

「是啊阿嫂,我未出世的小侄兒肯定也不願看着自己的母親哭。」

程徽娘輕輕撫了撫陸令姝的小腹。

「對了,大夫怎麼說,我的孩子可有事?」陸令姝問道。

程老夫人嘆道:「說起來也是這個孩子命大,聽子義說,你一路顛簸又受驚嚇,這個孩子竟然安穩的活了下來,可見是個有後福的……」她憐愛的看着陸令姝,「姝娘放心,大夫說過了,你這胎是坐穩了,只要日後小心謹慎些,必定不會有事。」

如此,陸令姝才放心下來。

三人說了一會兒,外頭就有人說崔太夫人來了。

四人見面,又是哭了好一會兒才止。

崔太夫人問道:「你們郎君今日怎的還不回來?」

陸令姝忙說道:「不怪他,宮中出了事,他護駕有功,盤桓宮中也不奇怪!」

崔太夫人一拍自己的腦袋,「我真是高興糊塗了!」

她輕輕攥了陸令姝的手,將湯婆子捂了捂,說道:「薛琅與寧王這兩個奸佞已死,咱們姝娘總算是苦盡甘來了,虧我當時還覺得薛琅人不錯,沒想到他竟是這樣一個亂臣賊子!」

崔太夫人話音一落,明顯感覺陸令姝的手一僵。

陸令姝怔了好半響,才艱澀的問道:「薛琅他……真的死了嗎?」

「聽說是被代國公主一劍射穿了心臟,寧王也被睿王世子當場斬殺……」

陸令姝腦中很亂。

一時間,也不知對薛琅是恨多一些,還是感激多一些。

或許兩者兼之。

說到底,薛琅並非是如寧王般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他心中亦有自己的堅持,這樣的一個人,本該如子義一般為睿王效力,出將入相,可惜他心有偏執,無法釋懷。

也許死亡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

…………

而此刻,大明宮中。

聖人剛喝完了葯,獨孤貴妃在一旁伺候着。

經此一役,聖人就彷彿是失去了精神氣般,整個人都衰頹了許多。

李矩和睿王在外間詢問太醫,太醫搖頭道:「陛下形式不容樂觀……殿下與世子還需要早作準備。」

睿王一下就愣住了,還是李矩反應的快,「那究竟是……還能撐多久?」

兩人正說着,獨孤貴妃從殿內走了出來。

她關上大門,看向太醫,容色平靜道:「您直說便是,如今朝堂局勢不穩,我們也好做個準備。」

太醫便:「至多一個多月,聖人已是油盡燈枯,如今亦不過是強撐而已。」

話罷,在場的幾人皆啞然無聲。

說實話,聖人做皇帝這些年來,雖算不上一代明君,可也至少是海清河晏,一片盛世。

如今六皇子尚且稚齡,聖上便撒手人寰,青年守寡,想必獨孤貴妃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獨孤貴妃道:「睿王殿下,世子,朝中事務繁多,你們先去忙吧,這裏妾身來照顧,一旦陛下有事,妾會遣人去通知的。」

李矩父子寒暄幾句,這才離開。

程循見兩人出來,這才迎上前來。

李矩就將太醫的話同程循說了,末了嘆道:「皇爺爺也不容易,如今六弟尚小,便要失去父親了。」

獨孤貴妃早就承諾過,她的孩子不會做皇帝,寧王死後,睿王的太子之位再無懸念,只是需得等聖人清醒時才能寫下詔書。

程循說道:「貴妃娘娘不是尋常女子,這次若不是她和獨孤老將軍,恐怕我們沒有那麼容易容易轉危為安。」

「是啊。」睿王也感嘆。

李矩想到陸令姝,不過不方便當着父親的面相詢,待借口送走了睿王之後,才向程循問道:「姝娘還沒有醒過來來嗎?」

聞言,程循就沉默了。

半響方道:「太醫說她傷了心神,怕是需要一段時間療養。」

「若不是薛琅接下來了那一箭,只怕當時姝娘不能倖免。」李矩嘆道,「沒想到這個薛元邈,竟有這種氣度和魄力,既如此,他當初又為何非要偏幫寧王,甚至綁架姝娘?」

後來程循說薛琅這樣做是為了威脅這樣做自己,想讓他投入寧王麾下。

但李矩總覺得,興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然而程循不想說,他也不會去問。

或許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有他們三個人明白了。

兩人一起出了大明宮,就見有福喜氣洋洋的迎了上來,還大喊著:「郎君!郎君!」

待走近前了,程循斥道:「在世子面前,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有福也是高興的忘了形,這可是未來的太子殿下呀!忙沖李矩施禮道歉:「實在是小人太過高興,莽撞了,世子恕罪!」

說着轉向程循,微微壓低了聲音,歡喜道:「郎君,夫人醒過來啦!」

聽到這話,程循還不敢相信。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有福笑道:「是夫人醒了,郎君,夫人醒了,大夫說夫人母子平安呢!」

程循沒待有福說完,立刻就爬上了他牽來馬,騎着走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同李矩拜別,立刻又打馬轉身。

剛轉過來,就聽李矩朗聲笑道:「快回去吧!別人家裏的新婦子等急了!哈哈哈!」

程循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對李矩感激一笑,轉身絕塵而去。

…………

程循回來的時候,陸令姝正望着窗外發獃。

聽到動靜,她慢慢地轉過了神來。

目光相觸的那一刻,程循看着她瘦弱蒼白的臉龐,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他坐到床邊,輕輕握住了陸令姝的手,「姝娘……」

想要說的許多話,不知為何到了嘴邊卻只喚出她的名字。

陸令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程循,許久許久,才破涕為笑。

「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話還沒有說完,便是淚如泉湧。

程循小心的將她妻子攬入懷中,輕聲道:「好,永不分離,永不相負。」

永不相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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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小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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