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戰爆發之前（5）
爺爺說：「不過好些孩子上了洋學以後，也不知道怎麼就迷了心竅了，入上了**。.我聽大家主兒有身份的人說，**連男帶女在一個屋子裏胡鬧巴稀。夢存楊家，家趁八百畝地，在天津開錢莊、辦廠子。可惜出了個三少爺楊格平，上完洋學就變壞了，家裏鋪下好前程他不走，鬧完###，鬧暴動，借糧吃大戶，蹲大獄有癮。洞房花燭夜，新媳婦想規勸他兩句。他把臉一沉，跟人家打起來。可好，新婚之夜，讓當兵的當窮黨抓進大獄。家裏賣了二百畝地，抽出錢莊股份才贖出來他。沒兩年又鬧暴動，又蹲幾年大獄。家裏傾家蕩產把他贖出來，他又組織窮戶吃了自己家的大戶！非得拉隊伍，打敗了，又進大獄，現在還在天津關着呢。楊格平帶壞了楊赫烈。楊赫烈建立鹽幫，跟鹽巡打仗。夢存你一個表哥跟着楊赫烈不學好，入了**。他爸爸領着他哥哥們在他回家的路上，用土槍把他打死了，這叫大義滅親，為民除害。韓石橋有一家，哥哥半夜出去跟楊赫烈開會。當兄弟的沒辦法，清理門戶，等他哥哥回來，那斧子把他剁了。楊赫烈的伯伯給楊赫烈一鐵杴……」
運通惋惜：「打死了？」爺爺：「你這孩子心善。記住，有人用刀架你脖子，你也不能幹歹。」運通點頭：「是，爺爺。」
你說那年月鬧革命有多難啊，可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一揮手一呼百應，誰一呼百應啊，後來能一呼百應，剛點火種的時候可不能一呼百應。剛點火種的時候，連至親著靠的一家子都不理解，他們怕出大逆不道的逆子，他們要大義滅親！
爺爺抬頭看看，說：「吆，前面就到了你老丈人家了。你要給爺爺精神點。咱老代家的後生，可應該是白面書生，知書答理呀。」運通點點頭。
說着說着來到老尹家大門口，爺爺敲敲大門。一個名叫龍環的回民姑娘，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隔着門縫往外瞧。龍環二十來歲，高個子，大辮子，大臉龐，結實的像窪里的玉米棒子。龍環轉過身來，背倚在門上，吸了一口氣，揚起臉兒來。
龍環想：「門外兩人手裏提着八色禮，一準是未來的姑爺和爺公公。可父母不在家，自己一個姑娘家的怎好見未婚姑爺和爺公公呢，可不打開門又不行，怎麼辦呢？」龍環尋思了半天，把耳屋的門慢慢地、輕輕地打開，就怕弄出聲音來。然後姑娘一把把門拴拽下來，一個急忙轉身，躲進了旁邊的耳屋裏，大氣也不敢出。
運通和爺爺見門開了，可門后又沒人，爺倆就進了屋。福名醒了。爺爺吩咐：「福名，俺們不方便滿屋子串。也不知有沒有女眷。你去看看，興許你嫂子在家。」爺爺和運通站在院子裏。福名各屋都轉了，回來說：「沒人。」爺爺說：「你到耳屋去看看。」福名到耳屋門口。她太小，個矮，翹起腳也夠不著窗戶。龍環嚇得躲在角落裏。福名沒夠著窗戶，轉身回去。
爺爺說：「家裏沒人，看來親家沒走多遠，要不，怎麼不鎖門呢。咱們爺仨兒到你舅姥爺家坐坐去。」運通一聽暫時可以不面對自己的大媳婦，就高興地答應着。耳屋裏的姑娘見人都走了，拂了拂自己的胸口，長出了一口氣。她對自己的未婚姑爺還是滿中意的。龍環說：「看起來姑爺有學問，長得也好，家境也不錯。就是過了門，挨他的死打，俺也知福了。」
街上，一個傳外道的老婆婆攔住福名。老婆婆故作神秘：「小閨女，我會你說句話。」福名好奇心起：「你老說嘛呀？」老婆婆詭異說道：「天崩地陷日本來，為何生民這多災？」福名問：「為嘛？」老婆婆念叨：「只為女人心不凈，招起天災招刀兵。趕緊塊入在理會，大仙保你身太平。」
爺爺深惡痛絕：「別說了你老，俺們信大能的真主，不信這些邪魅鬼祟。」老婆婆仍然粘纏：「閨女性如棉，媳婦性如水，老婆兒性如……」福名打斷她：「利不利斯！邪臣別！」。老婆婆灰頭土臉兒走到旁邊兒。
爺爺氣不打一處來：「國民黨的縣官兒跑了，滄州地界沒人管，爛了套啦，九宗十八派，望唱戲一樣。」
通往興濟鎮的官道上，土匪們騎着毛驢，揚起滾滾黃塵，狂呼怪叫着向興濟鎮撲來。土匪頭子李景文嚷道：「有槍就是草頭王，換個皇上也不當！今天興濟鎮趕大集。弟兄們，幸虧天下大亂，沒人管啦。兄弟們到興濟名正言順作他幾筆買賣！」土匪們粗野地大笑。有的喊：「發筆大財!」有的喊:「興濟鎮到啦！」
鎮上，老實百姓們還在有買有賣。一個大戶人家正進進出出慌亂地搬東西。福名爺爺問人家：「這是要搬家啊，里出來外進去的忙活？」富戶冷笑：「你老看好了，這哪是搬家？這是逃命！我跟你老說，別存僥倖！日本子是幹嘛吃的？是專殺老百姓的利不利斯。末腳年到了。末日到了！」爺爺說：「這不快八月十五了嗎？團圓節，好歹得守家在地兒，過完八月節再跑啊。」富戶喝斥幹活的：「快點兒！火上房啦！非得等到日本子來了，才着急啊。」他對爺爺說：「得了吧你老，過嘛八月節啊。小心沒過錯。快逃吧，爺們兒。」
有人喊：「土匪來了！」土匪忽然逼近。集上一片大亂。馬蹄過處，萬物狼藉。
土匪李炸肺罵道：「***，日本子就要打過來了，還不趕緊跟老子去拉稈子打日本，挺頭豎腦的大小夥子躺在家裏下蛆呀，誰跟老子去？」
街上的人都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喘。死一般的寂靜，讓人窒息的恐懼。運通低聲問爺爺：「土匪會真抗日嗎？」爺爺堵住運通的嘴：「別言語！」
土匪開始搶東西。李炸肺踢倒一個行人，一邊兒搶東西一邊兒罵。李炸肺說：「還不給老子？」行人顫聲問：「你不說抗日嗎？打俺幹嘛?」李炸肺自有道理：「你不給老子，好留着給日本子啊。」
李炸肺一眼瞥見正收拾細軟的富戶，不由炸肺大罵：「這點子富戶財主一聽說日本子來，就望南邊跑。膽小鬼，給中國人丟臉，打死他們！」
土匪搶劫了正南下逃亡的地主富戶，把他們打死。土匪明火執仗搶完了要走，一個年青人追上來。年輕人氣喘吁吁：「等等，我也去當三兒。」這些狗男女總算走了。
爺爺搖頭嘆息：「挺好的人，讓這點子私孩子一槍就給打死了！沒死在日本鬼子手裏，死土匪手裏！」運通憤憤地罵：「還有人情願當土匪，可惜了的一張人皮讓他披着。」福名哭：「八色禮也讓李炸肺給搶去打日本子了。」老婆婆也大放悲聲：「這群私孩子連大神的人也給搶了。」
第二天一侵早晨，福名的爸爸嘴裏咬着根兒馬莧菜從外面走進院子，說：「俺問你老一聲兒。」爺爺問：「嘛事兒？失手慌腳的。你看你，兒女雙全啦，還毛兒咕咚，一點兒也不擔沉重。」爸爸挨罵挨慣了，撓撓頭皮說：「聽說來了個抗日名將。」
抗日名將？誰？叫嘛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