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君子論

常思我拆掉4精美的包裝盒，掛耳塞，忘乎所以地聽起音樂來。一邊聽歌，一邊跟着韻律鬼身似的扭動着。

李楊搶過耳塞一聽，差點忍不住想打他，哪有什麼音樂，這傢伙在裝模作樣。

我們只聽說過「假唱」，沒想到還有人「假聽」。

常思我笑嬉嬉地說：「人家心裏高興嘛！這叫做『此時無聲勝有聲』。」

李楊將耳塞還給他。

黃卦也拿了大獎，都是體育類的獎項，長跑、短跑、跳高、跳遠……冠軍都被他一個人包攬了。不過，這方面的獎品並不值錢，最貴的就是一本精美記事本，用來哄哄純情女生，也不賴。

另外，祝小彤、顧婉心、唐小北、諶強、阮明浩、吳新這些人都有份，都去露過臉，嘗到一些甜頭。

拿到獎的固然開心，乾瞪眼的那些人就不爽了，頂着炎炎烈日，已經是**的折磨了；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台領獎，那更是精神的刺激。

132班在這個環節固然風光無限，不過，細心的人都發現了，144班有名學生，獲得的榮譽並不比別人少，那人就是慕容圖。

每個年級都評選了兩名「學習標兵」，高三年級也不例外，何碧薇是一個，慕容圖是另外一個。而且，學期慕容圖的成績是年級第一，加高三學生資格最老，所以領完獎之後，還需他去發表感言。

大家都知道，慕容圖跟132班有一個賭約，那就是前次聯考的事情，他要是輸了，就會在「開學大典」之跟132班道歉。

所以。當他站在發言台。掏出發言稿地時候。132班地人都看好戲地盯着他。期待着他兌現諾言。只見他神采奕奕。豪情萬丈。老練地動作。使得新來地學生都看出來了。他不是頭一次站在這個位置。

「哇！好帥喲！」

「風度100分。氣質100分。迷人指數五顆星！」

下面很多女生都在評頭論足。所謂「一好遮百丑」。一個人成績好。就能夠極大地掩蓋其它方面地缺點或者說是缺陷。

事實。慕容圖是個大胖子。長相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可是當他站在發言台、身籠罩着「學習標兵」地光環地時候。那就彷彿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英俊儒雅地青年。

很多年之後。這些人走向社會。面對各行各業地精英人物時。仍然會從心底流露出類似地感情。那是下位者對成功人士地仰望。

喜歡他的人自然極盡讚美的辭彙；討厭他的人則冷眼旁觀，哧之以鼻。

何碧薇雙手抱胸，站在離慕容圖不遠的地方，斜眼看着他，那神情似是在說：「說，多說些，看你怎麼下台？」

慕容圖自始至終都是得意洋洋、激情澎湃的模樣，在念完那張文采斐然的稿紙之後，扔掉它，他才記起還有「打賭」這麼一件事。

他說：「其實『年級第一』這個榮譽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吸引力了，每次都是我，太無聊了，我為學校缺乏人才感到悲哀！」

台下的學弟學妹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初則驚詫，繼而抱以熱烈的掌聲，這小子太狂妄了，完全是一副君臨天下的口吻，我喜歡！這樣目中無人、眼高於頂的架勢頗能感染這些心智還處於「可塑期」的莘莘學子。

於是場面有着小面積的沸騰，他們像是找到了精神領袖，膜拜著。

慕容圖接着說：「說出來可能大家都不信，前次我跟高三年級重點班的學生打賭，看誰能在開學第一次聯考之中勝出。沒想到我英語缺考，損失了一百五十分，結果仍然排在年級前三十名之內。也就是說，就算我少考一科，重點班還有半數的學生排在我屁股後面。」

「哇！」

沸騰的面積在擴大，場面越來越火爆。

眼見慕容圖迴避重點，離題萬里，132班的學生氣得不輕。

「他在搞什麼呀？願賭服輸嘛！輸了賴帳，算什麼東西！」

「明知道考不到第一，就故意缺考一科，叉叉你個圈圈！這狗娘養的真干他娘的狡猾！」

「識相的馬給我滾下去！信不信我使一招『化骨綿掌』將你化成兩截？」

李楊聽見耳邊儘是經典的罵聲，可惜音調不高，沒收到什麼效果。

慕容圖繼續說：「說到聯考的冠軍，兩年多以來頭一次換人。」

這話說得太含糊了，別人根本來及去想換作誰了，慕容圖接着說：「我是這樣想的，這個榮譽對我來說，沒有吸引力；可是對於別的同學來說，恐怕強過世界最好的興奮劑。那好，我就讓她一點，君子成人之美嘛！孔子主張『仁』，老子主張『慈』，由此可見，中國古代最偉大的兩位聖人，都不反對做好事。」

掌聲、笑容、尖叫聲……

慕容圖擺出首長閱兵的姿式，揮手向台下的學們問好。就在他喜不自禁的時候，不知從哪裏飛過來兩片西瓜皮，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面門。西瓜皮砸中之後，並沒有馬滑落下去，在他臉貼了好幾秒鐘。

這下子，大家都目瞪口呆，隨即暴笑起來。

慕容圖微微變色，手忙腳亂地「摘掉」西瓜皮，大家笑得更加厲害了，因為他臉挂彩了，鼻孔里有紅色的液體流出來。由此可見扔西瓜的人力氣很大。

慕容圖還想發言，主持人招呼他可以下去了。

慕容圖只好以悲劇收場，他掃了一眼正前方，想知道是誰對他進行人身攻擊。可惜台下一雙雙灼灼的眼睛，都很雷同，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兇手」。

主持人說：「是誰？到底是誰扔的西瓜皮？這種行為實在有失風度，看來我們的素質教育並不成功，要知道，我們中國乃禮儀之邦，我們中國人都是彬彬有禮的，都是謙謙君子，這種行為是應該受到唾棄的。」

「請問老師，什麼叫『君子』？」

主持人也是學校的老師，名叫余勝謙，乃高二某班的班主任，因為具備這方面的才華，所以學校每次舉行重大會議，都由他擔任主持人。

余勝謙看了一眼提問的這名學生，他個子不高，有些偏瘦，懶洋洋地站在那裏，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得倒下去。

大家都知道，他叫李楊。

余勝謙說：「中國古代的孔子對『君子』有過全方面的定義，他說『君子不器』，『君子不重則不威』，『君子』應該做到『三戒』、『三畏』、『九思』。這些綜合起來，君子應該是那種才華橫溢、光明磊落、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剛才的行徑只能為我們提供反面教材。」

李楊說：「那我們的魯迅先生算不算君子呢？」

余勝謙感受到了這個學生口氣里有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老實說，魯迅先生跟孔子所描述的君子形象相去甚遠。別的不說，君子主張「恕」，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還說「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而我們的魯迅先生直到死的那一天，都在說「我一個都不饒恕」。

考慮到魯迅先生在學生心目中的影響，余勝謙說：「當然算君子啦。」

李楊說：「那就不對啦！除了『恕』之外，孔子認為君子還要『忠』，我們都知道，魯迅先生出身於封建社會，受過科舉教育，可他一點都不忠於他的文化和制度。他是『新文化運動』的旗手，是白話小說的祖師，而且在他的文章里，動不動就拿科舉制度和封建禮教來開涮，請問，他『忠』了嗎？」

李楊接着舉例：「還有我們的『國父』孫中山先生，同樣也是出身於封建社會，他小時候在私塾讀，砸壞了孔子像，長大后，領導『辛亥革命』，並且親手埋葬了封建王朝，他『忠』了嗎？」

李楊接着說：「由此可見，他們兩位都不是『君子』。」

余勝謙沒想到台下坐着這麼一個學生，他開始冒汗了，說：「魯迅先生是鬥士、是教育家、是文學家；而『國父』孫中山先生，更是偉大的革命家，我們不應該拿孔子的標準來衡量他們。」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他們都不是君子，那世還有君子嗎？這隻能說明，君子應該是多樣化的，是沒有標準定義的，對不對？」

「可以這麼說。」

「魯迅先生痛恨那些『假洋鬼子』，主張『痛打落水狗』。你想想，假如他老人家坐在這裏，看到一些假模假樣的人站在發言台裝腔作勢，而他手中恰好又有兩片西瓜皮，你說他老人家會不會往台扔西瓜皮呢？」

李楊這個問題拋出來，余勝謙已經明白了他的目的。根據他對魯迅先生的了解，這樣「憤青」的行為，發生在先生身，那是絲毫都不覺得奇怪的。

余勝謙說：「應該……會。」

李楊說：「那你怎麼還說，剛才的行為『要受到唾棄呢』？是不是同樣一件事情，魯迅先生能做，而我們就不能做？」

余勝謙沒詞了，他當然知道，李楊無形間，將慕容圖歸入到了「假洋鬼子」之類的人物當中去了。

他不是不想替慕容圖辯護，而是李楊以極其凌厲的口吻說出面的話，早就搏了個滿堂彩，凡是看不慣慕容圖那裝逼派頭的學生，都在力挺李楊，尤其是李楊身邊的那些學生，大家都被他雄辯的口才折服了。

余勝謙身為老師，喜歡有才的學生，他見李楊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就跟說快板一樣，一串一串的，起了惜才之心。加，慕容圖跟132班之間的「恩怨」，已經不是什麼重要機密了，余勝謙當然明白李楊針對的不是他老人家閣下。

余勝謙沒有追究下去，因為他也不知道那兩塊西瓜皮到底是誰扔的，大會很快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