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生的夢
文生做了一個夢，一個長長的夢。
夢中，文生先是置身於一個流光四溢的通道中。通道很長，似乎沒有盡頭一般，無數斑駁陸離的光影迅若閃電的流竄其上。文生想要看的仔細一些，卻發現自己的視力根本無法跟上那些快速掠過的影像，於是只得作罷。只是，雖然看不清楚，但那些一閃即逝的影像，卻仍然給了文生一種都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覺……
身前的甬道忽地一暗，文生抬眼望去，就發現不遠處的甬道不知何故裂開了一道怵目驚心的口子，其後卻是一片深邃的漆黑。文生不及細想，那道裂口便已飛速的逼近身前。
剎那間，天旋地轉，然後又瞬間靜止。文生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就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既熟悉又詭異的世界中。
說熟悉是因為這個地方文生曾經來過。雪白的燈光，狹小的過道，擁擠的人群，身穿各色演出服飾神色匆忙的青年男女，無數的熒光棒……整個世界一片靜寂，彷彿被定格一般。
這是……大學生活動中心？文生抬頭朝着舞台上方望去，就見那裏掛着一條大大的橫幅，上面寫着「熱烈慶祝培華■■成為■■首家擁有學士學位■■■的民辦高校」。
——之所以會出現黑框並非橫幅原本如此，也不是文生不認識字，而是那些地方根本就是一片無法形容的漆黑。不僅僅是橫幅，還有牆壁、柱子，舞台、演員、觀眾、天花板……整個大學生活動中心彷彿一副被完全打亂又丟失了無數塊的拼圖，又彷彿一副被捅了無數個窟窿眼的畫報，窟窿之後全是那種熟悉的深邃的黑暗。
文生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詭異的世界，即使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他還是被真真切切的嚇到了。他有些慌亂，於是開始大聲喊叫，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發出一絲聲音，耳中只是一片奇怪的靜寂。靜的久了，耳中反而出現一種奇怪的鳴音。隨着鳴音的漸漸擴大，原本那些窟窿之後的黑暗中漸漸浮現出無數淡薄的彩光，那些彩光四散游弋著，彷彿被某種東西指揮着一般緩緩貼到每個窟窿之上，將所有的窟窿完全堵住。然後，那些補丁一般的彩光以一種奇怪的節奏迅速變亮、變亮、變亮……
整個世界突然泛起一道耀眼的光芒，文生不由自主的眨了一下眼睛，隨後就發現整個世界活了過來。
「在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裏，咱們學校的老鄰居——西安財經學院也為大家送來了誠摯的祝賀。下面請欣賞由西安財經學院的同學們為大家帶來的精彩演出！」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歡呼聲衝刺著文生的耳朵，他發現自己正在人群中艱難前行。好不容易衝破重重人群，文生朝着舞台右側的一個紅門走去，卻在門口處被一個掛着工作證的學生攔住了去路。
「這裏是演出區，非工作人員不得入內。」那人大聲說道。
文生揚了揚手中的東西，指著那人身後牆上貼著的演出詳表中的一個名字喊道：「他的琴弦斷了，我是來給他送琴弦的！這是演出證！」
那人半信半疑的看了看文生手中的東西，終究還是將門打開了。
文生衝進門去，發現裏面到處都是穿着演出服裝的人在跑進跑出，有些女生甚至衣服拉鏈都沒拉好便火急火燎的喊著趕緊給我補妝趕緊給我補妝，渾然不顧自己乍泄的春光。文生嘖嘖的咂了咂嘴，正要跟上去再飽飽眼福，冷不丁被旁邊一人一把拉住了。
「靠！有毛看的！趕緊把琴弦給我！」那人沖着文生喊道，卻是一個身材壯碩五官白皙頂着一頭凌亂長發的年輕人。
「急毛！是你求老子幫忙救急的誒！注意你的態度！」文生不滿的回道，隨即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那人也不多說，接過東西就閃往一旁，拿起靠在牆角的結他搗鼓起來。三下五除二弄好之後，那人隨手彈了幾個調子開始試音，邊試邊抬頭沖着正四處亂瞄的文生喊道：「得了得了，收起你那醜惡的嘴臉！這兒可全是附近幾個學校的美女，你那樣子被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柳晨的朋友都是一群沒見過美女的色鬼呢！」
文生聞言收回視線，不屑的道：「物以類聚！你以為你比我好多少？裝吧你就！」
正說話間，走廊一側的通道口處一陣吵雜，一群衣着清涼的女生氣喘吁吁的退了下來。
文生眼前一亮，連忙站直身子去看，旁邊的柳晨卻直接起身朝着那個通道口走去，邊走邊回頭對文生說道：「別看了，那是財經學院的隊伍，跟你沒啥關係。下個節目叔要上了，你在這兒等著，完事兒一起去吃飯。」
說完很隱蔽的朝文生比了個中指，轉身進了通道。文生一愣，正待反擊，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身旁掠過，迎向那群財經學院的女生。
「大家辛苦了！剛才的表演很精彩，很成功！」
好熟悉的聲音…好熟悉的背影…她是……
「李若佳？？？」文生不由自主的喊道。
那人一愣，隨即轉過身來，熟悉的甚至有些陌生的容顏便一寸一寸的映在了文生的視線中。
半年沒見，李若佳竟又長高了一些，高挑的身形配上那頭烏黑柔順的長發和那張秀美的容顏，讓她即使身處在一群衣着清涼的美女中也仍顯得耀眼奪目。
李若佳的視線落在文生身上，明亮的大眼睛中先是閃過一絲茫然，隨即變得有些奇怪。
「我是文生啊。」文生上前一步，有些驚喜的說道。
這句話彷彿導火索一般，瞬間將李若佳炸醒了。她的身子抖了一下，秀美的臉龐忽然變得扭曲起來，明亮的大眼睛中，原本的迷茫消失不見，彷彿看到了極為恐怖的畫面一般，瞬間被恐懼和絕望充斥。李若佳指著文生，一臉驚駭欲絕的向後退去，那張原本嬌艷欲滴的紅唇微微張啟，卻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啊！！！！！！！！！！！！！！！！！！！！！！！！！！！！！！！！」
周圍的人全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懵了，那群財院的女生驚慌失措的將快要跌倒的李若佳扶住，卻又被她的掙扎帶着一同向後退去。幾個工作人員沖了過來，想要制住正在尖叫掙扎的李若佳，卻又被那群女生擋着不得近身，現場一片慌亂。
「佳佳，你怎麼了！？」一個戴着財院校徽面容帥氣的青年男子突然從人群後方沖了過來，驚怒交加的喊道。那群女生見到這人，彷彿落水者抓住了浮木一般大喜過望，立馬散了開來讓那人進去。那人衝到猶自掙扎嘶吼的李若佳身前，一把抱住，連聲安慰道：「佳佳別怕，有我在呢！不會出事的！別怕別怕！」
李若佳卻是恍若未聞，只是一個勁的往後退著，涕淚交加的臉上全是顯而易見的恐懼和絕望，她的手顫抖的指著早已被重重人群隔開的文生，嘴裏不住的嘟囔著：「不要殺我……鬼……魔鬼……不要殺我……」
那青年見狀怒吼一聲，沖着周圍的女生喊道：「誰***能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兒？是誰惹佳佳犯病的？！」
周圍的女生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女生忽然一拍腦袋，指著人群外圍仍自呆愣的文生道：「是他，剛才佳姐就是看見她才突然變成這樣的！」
人群嘩的一下讓出一條道來，道路盡頭，文生表情獃滯的站立着，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茫然。那青年愣了一下，彷彿有些不信，正要說話，卻又被懷中李若佳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打斷。
「還等啥吖，趕緊送醫院啊！」人群中一位工作人員喊道。
那青年彷彿被提醒一般，大吼一聲「都他媽給我讓開！」，圍觀的人群立馬自發的讓出一條更為寬闊的通道來，文生下意識的退往一邊。那青年一把抱起李若佳朝着出口處的紅門沖了過去，越過文生身旁的時候，那青年側頭深深的看了文生一眼，低聲撂下一句「你給我等著！」然後踹開紅門沖了出去。紅門外面，柳晨聲嘶力竭的歌聲正引導著觀眾掀起一道又一道的歡呼聲。
文生卻只是獃獃的愣著，彷彿沒有聽見那句帶着威脅的話語。從李若佳的第一聲尖叫響起后，他的腦海里便全是一片空白，他茫然的看着周圍的人群，那些奇怪的眼神和凌亂的話語彷彿一道道洪水一般朝他湧來。四周的一切瞬間遠去，扭曲轉化為一種流離的彩光，熟悉的甬道再次出現，流光掠影間，光線再暗，又一次的天旋地轉，又一次的突然定格。
一股冷風吹來，呆愣的文生打了個冷戰，忽地的清醒過來，一抬眼，就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坑坑窪窪的小道上，昏黃的路燈照耀下來，將小道兩側的莊稼和建築工地突顯的分外陰森。文生抬頭望去，小道盡頭，熟悉的村落里霓虹閃爍，無數的網吧旅館林立其間。而最盡頭的那間名為大黃蜂的網吧，便是文生的目的地所在。
「快十一點了，葉斌那廝該等的急了吧！」文生自言自語着，腳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身後突然傳來輕微卻急促的腳步聲，文生正待回頭去看，就覺得眼前一黑，脖子竟被人用胳膊勒了起來。文生大驚，才要掙扎，就覺得一塊冰涼柔軟、帶着一絲怪異香氣的東西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然後，文生很乾脆的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文生聽到噗的一聲，隨後便感到一陣徹骨的冰涼降臨到自己的臉上。濕濕的，像是水的感覺。文生一驚，想起片刻前的事情，連忙睜開眼睛，就看見明亮的燈光下，對面一個其貌不揚的胖子正嘟著嘴準備朝自己再噴一次，手裏還拿着半瓶礦泉水。
「別噴別噴！我醒了！」文生連忙求饒道。
這是一個很熟悉的房間，文生掃了兩眼就認出來這裏和自己宿舍的格局是一模一樣的。陽台上殘留的建築垃圾和空氣中刺鼻的石灰味更讓文生進一步猜測出了自己此刻的所在：「這是學校停工的那幾棟宿舍樓！」文生驚訝的想到。「手腳都沒綁着，難道這胖子不怕自己跑了？」
胖子被文生的突然出聲嚇了一跳，猛地將嘴裏的水吞了下去，嗆的好一陣咳嗽。文生暗喜，正要轉身逃跑，卻不防頭上猛地挨了一拳頭，瞬間疼的眼淚都出來了。
「笑個屁！嗆死老子的兄弟老子弄死你！知道不？」一個身材高瘦臉上帶道刀疤的男子從文生身後走到胖子旁邊，彎下腰撿起一塊板磚塞到氣息漸平的胖子手裏，指著文生道：「拿着，敢亂動就拍死他***！」
文生有些恐慌的看着面前的兩人，胖子那殘虐的笑容和手裏不住起落的板磚讓他逃跑的念頭頓時低落了下去。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兒，難道……
「你們是不是認錯認了？我好像不認識你們吧！？」
「錯個鎚子！老子專業干這個的，能認錯？」刀疤男惡狠狠的說道，「你是文生吧！」
文生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又狠命的搖了搖頭，轉變之快差點閃到脖子。
刀疤臉冷笑一聲，走過來彎下腰，一手托起文生的下巴戲謔的道：「否認也沒用，老子又不是第一天干這個了，別質疑老子的專業性！知道不？」說罷從身後抽出一根木棒，用手拄著站了起來。
「實話跟你說吧，你沒見過我們，你也沒惹過我們，不過你惹到了別人。老子收錢辦事，你也別怨我們！知道不？」
別人？收錢辦事？文生一呆，腦子頓時亂了起來，印象中，自己沒跟什麼人有過深仇大怨啊！更遑論買兇這麼誇張了！
刀疤臉拄著木棒獰笑着不再說話，反倒是他身後手持板磚的胖子信步走了上來，將一根小木棍扔到文生懷裏，嘿嘿笑着說道：「碎聳你聽好了，今天俺哥倆也不難為你，乖乖躺好，咬着這根棍子，別出聲，一哈就好！」
「你們想幹嗎？！」文生驚恐的問道，聲音卻是已經嚇得快變調了，「有啥事您說就是，別動手啊大哥！」
「嘿，其實也沒啥大事兒，李若佳知道不？」刀疤臉雙腿分立，身子微微前傾道，「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李若佳面前了，知道不？」
李若佳？！文生如遭雷噬，任憑他千想萬想想破腦袋也沒想到，今天這橫禍竟是因李若佳而起！
……你給我等著……
彷彿被一道閃電擊中一般，那個財院帥氣男生曾經低聲撂下的話在文生腦海中再次響起……
是他！？
文生猛地打了一個激靈，身前光影晃動，他抬頭一望，就看見刀疤臉正揮起手中的木棒。
「你要幹嗎！！？？」文生尖叫道。
「你說呢？」刀疤臉獰笑道，背光的臉在一片雪白的背景中被襯的無比猙獰，旁邊的胖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翻轉着手中的板磚，目光戲謔。
「我答應我答應，我發誓我以後絕不出現在李若佳面前行不？！」文生哀求道。
「你能答應那是最好，不過做我們這行講的就是一個說到做到，人家明令要求打斷你一條腿，我們哥倆又收了定錢，怎麼能出爾反爾呢？是不？」刀疤臉殘虐的笑道，再次舉起手中的木棒，「所以啊，就對不住你啦！」
「別怕，長痛不如短痛，一下子就好了。你要怕疼就咬着那個小棍啊！」旁邊的胖子嘿嘿笑着幫腔道。
「別亂動哦，否則就不是一條腿的事兒了！」刀疤臉獰笑道，雙手猛揮，木棒落下。
那一瞬間，文生根本就來不及去思考任何東西。不知道被從哪兒來的力氣支撐著，他下意識的抬起右腳，朝着近在咫尺的刀疤臉的兩胯間猛踹去。刀疤臉被迫收回木棒閃往一邊，臉色驟變。
「賊！還敢反抗，弄死他！」
文生早在右腳落空的一瞬間就翻身爬起，朝着宿舍門口衝去。身後刀疤臉的怒吼聲恍若催命符一般讓他一秒也不敢懈怠。
靠靠靠靠靠！！！！
文生絕望的看着被擰起來的房門，身後傳來胖子刺耳的狂笑聲。
「讓你給老子跑！！！」身後腳步追近，硬物破風聲凄厲。「嘭！！！！！！！！！！！！」
一陣劇痛傳來，文生眼前的世界迅速破碎，一片天旋地轉的眩暈中，文生聽到刀疤臉氣急敗壞的怒吼聲隱約傳來：「賊！你個傻逼還真拍啊！！」
黑暗迅速湧來…………
「咋辦啊哥？這聳好像沒氣兒了！」
「賊！還能咋，趕緊回去找那小子拿錢閃人啊！為個破女人搞到這種地步，真他媽倒了血霉了！這聳也是的，本來就嚇唬一下他，誰叫他自己非要反抗的！……你還看個球啊！趕緊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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