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愛國愛家愛師妹
是誰的聲音，在黑暗的盡頭低聲輕嘆？是誰的哀傷，在無盡的虛空中緩緩流淌？
為什麼，會有我明明經歷過卻又無法記起的過往？是我太錯亂，還是記憶太脆弱？
那些在黑暗中緩緩泛起的彩光，是過往的碎片，還是我的淚水？
……………………
文生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眼角濕濕的，似乎是淚的痕迹。.他用力的擠了擠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等情緒完全平復下來之後，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張肉肉的、滿是油膩的大臉出現在文生的視線中，大臉上嵌著的那雙有着長長睫毛的眼睛裏，滿是發現新大陸一般的驚喜！
文生一驚，腦袋猛地往後一退，嘭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床鋪另一側的牆上。文生倒吸一口冷氣，用被子將自己包起來，朝着肉肉臉怒吼道：「葉斌你丫有病啊！」
被文生稱作葉斌的男孩卻彷彿沒有聽到文生的喝罵一般，只是眨了眨眼睛，好奇的問道：「文子你做夢啦？啥夢啊？哭的這麼慘的？！是不是有啥不開心的事兒啊，說出來讓大家開心一下嘛！」
文生猛地翻了一個白眼，強忍住將這廝一腳踹下去的衝動回道：「關你屁事！你跑到我們宿舍來幹嗎？」
葉斌聞言不滿的搖了搖頭，瞬間又像是想起什麼來一樣突然提高聲音道：「靠！你不說我都忘了！昨晚上不是說好一起通宵的么，你丫竟然爽約！」
「嘭！！！！！！！！！！」原本緊閉的宿舍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一個頂着一頭凌亂長發的男生一手提着結他一手提着音箱走了進來。他看也沒看目瞪口呆的文生和葉斌兩人，徑直走到陽台上將音箱放下，然後轉身回到房間里，熟練無比的將幾根電線插到文生床鋪底下書桌上的插座上。弄好這一切之後，他提起文生書桌旁的凳子，走到陽台上，坐定。
調了調音箱的音量、隨手掃了幾個和弦之後，那個男生旁若無人的扯開嗓子唱了起來——
「有一個、美麗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靜靜。她有雙、美麗的眼睛……」
略顯沙啞的歌聲通過陽台上的音箱遠遠的傳了出去，在幾棟宿舍樓間激起了陣陣迴音。對面的二號女生公寓頓時響起噼里啪啦的開門聲，不一會兒，整個二號樓面向三號男生公寓的這一邊陽台上便爬滿了還未回家的女生，尖叫聲口哨聲響起，二號樓中間的某個陽台上，一個女生尖叫道：「柳晨我愛你！」
文生宿舍正對面的陽台上，一個原本正在幾個舍友簇擁下面色緋紅一臉甜蜜的秀美女生聞言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她旁邊一個胖胖的女生猛地趴到欄桿上，側身朝着高聲示愛的陽台那邊吼道：「愛個鎚子！他是俺家靜靜的男朋友！」
二號樓、三號樓以及馬路上的圍觀者們頓時轟然，口哨聲直衝雲霄。
柳晨卻是恍若未聞，依舊老神在在深情款款的彈唱着，彷彿這世間再沒有能打動他的任何事物。只有在他背後的文生和葉斌才清楚的看見，這廝暗爽的右腳都開始抖了。
一首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一陣交錯華麗的和弦聲中，柳晨利落的結束了自己的個人表演，他站起身，沖着對面陽台一揮手，高聲喊道：「親愛的，一路順風，明年再見！」
說完這句，柳晨便丟下音箱，轉身提着結他回到了宿舍中，只剩下身後一陣又一陣的尖叫聲，衝擊著漸漸降臨的夜幕。
柳晨走進宿舍，見文生葉斌兩人正直直的看着自己，遂吹了口氣，將覆在前額的長發吹起一縷，滿不在乎的道：「怎麼着？兩位有意見？」
文生和葉斌對視一眼，齊齊沖着柳晨比了個中指，道一聲：「靠！裝逼犯！！」
宿舍門旁邊的廁所中傳出沖水聲，房門打開，一個帶着金邊眼鏡，皮膚白凈的斯文男生提着褲子走了出來，看見文生和葉斌的手勢，男生騰出一隻手來扶了扶眼鏡，淡淡說道：「頂！」
柳晨頓時擺出一副哀怨的表情，指著文生兩人沖着那男生道：「不是吧院長，他們倆這種低俗的人也就罷了，您可是有思想有深度的人啊，怎麼能助紂為虐呢？」
被柳晨稱作院長的男生本名叫鄒惟，昆明人，因軍訓時曾透露自己的志向是建立一所純由女教員和女學生組成的淫*盪學院，並立志自己一人兼任包括院長、教務處主任、生活輔導員、澡堂經理、搓澡工、公寓樓管理員、洗衣房老闆等職位，被眾男生驚為天人，遂贈雅號「院長」。其人面目斯文、好動漫、擅遊戲、學習佳，乃文生所在班級的學習委員。
鄒惟利落的將褲子系好，晃到廁所門對面的洗漱間處邊洗手邊回道：「相對於他們倆來說，我覺得你更像紂王一些。」
葉斌聞言附和道：「就是就是，你丫簡直就是荒淫無道下流無恥的代言人。這才堪堪一學期，你就換了4個女朋友了！我就納了悶了，靜靜那麼好的女孩子，怎麼會看上你這個禽獸呢？」
葉斌口中所說的靜靜，就是對面陽台那位一臉甜蜜的女生。長著一雙大眼睛，長頭髮，皮膚白皙，身材嬌小卻又不失豐滿，性格溫順傳統，是外院（全稱是培華學院外國語學院，包括日語系和英語系兩個系）很多男生的夢中情人，同時也是柳晨進大學后的第四任女朋友。
柳晨聞言癟癟嘴，不屑的道：「荒個毛淫！哥這叫博愛懂不？你去問問那些跟過哥的女生，哪個不說哥的好的？知道哥的外號叫啥不？」柳晨習慣性的吹了一下垂在額前的長發，拽拽的道，「情聖！」
文生拎着電線音箱，走過來一拍柳晨的肩膀，指著房門冷冷道：「出去！滾回你的3430去，再裝逼老子們群毆你！」
柳晨見大家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恨恨的道：「天妒英才啊！你們這些庸人！我先過去了，等下走的時候喊我！」轉身提着音箱電線憤憤的走了。
自稱為情聖的柳晨住在3425斜對面，本地人，英語系，彈得一手好結他，更有一副好嗓子，尤擅唱情歌（自稱）和裝逼（眾人語）。在他們這一屆的迎新晚會上，這廝以一首自彈自唱的情歌和那張還算帥氣的臉龐一夜成名，風靡全校女生。據說演出后的一段時間裏他們宿舍的電話夜夜被打爆，害的跟他一個宿舍的幾個哥們全得了神經衰弱，其禍害能力可見一般。
按理說，除了幫班裏的一些花痴遞過幾次情書之外，像柳晨這種一進大學就混的風生水起的名人跟文生他們是很難有啥交集的，奈何世事總是出人意料，上天總是喜歡讓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人通過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撞在一起。
某次，柳晨趁著室友不在的空擋，好不容易躲過舍管阿姨的道道防線將新交的一個女友帶進了自己的宿舍，兩人年輕氣盛**那是一碰就著啊，關上門就搞了起來。剛完事就聽見有人敲門，柳晨暗自慶幸：幸虧這人沒來的早點……結果一開門，就見一鬍鬚濃重面容蒼老的男子站在門口，兩眼發光的瞪着他。柳晨一驚，以為是老師查房，正要求饒就見那男子興沖沖的對他說：「兄弟，你那A片傳我吧。」柳晨啊的一聲愣住了，問：「你說啥？我哪有A片！？」結果那男人就一臉疑惑的說道：「你剛才沒在看么？還放那麼大聲……」柳晨頓時無語……
而那個被柳晨誤認為老師的男人，就是文生的另外一名舍友——老杜。
說起來老杜也算是日語系頗具名氣的一位新生，此人本名杜飛，四川人，高中畢業後去當了三年兵，複員后因為找不到工作，就復讀一年考到了培華學院。也就是說，單純的從年齡來講，杜飛要比文生他們大了三歲，但這並不是杜飛被稱為老杜的主要原因。
杜飛之所以被叫做老杜，主要是因為他的長相。這廝也不知道是因為小時候被大風吹多了，還是護膚品沒跟上趟，長的特顯老，再加上這廝不知道哪根筋不搭線留起來的一道跟魯迅先生有的一比的一字胡，整體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名中年滄桑男的造型。開學那天文生進宿舍見他第一眼，直接就喊了聲「叔叔您好，幫孩子鋪床吶！」。
同樣的問候緊接着出現第三個進宿舍的鄒惟身上，只是少了那句「幫孩子鋪床吶」。老杜倒是處之泰然，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後來混的熟了才知道，這廝從高中時代起就沒少遇過這種事兒，最慘的一次是還在復讀那一年。
有一次老杜坐公交去學校，因為路途長，百無聊賴的時候，鄰座的一個35歲左右的男人跟他搭話，那人張嘴就來句：「大哥，去哪兒啊？」杜飛平常遭遇這樣的事兒多了，也不覺著奇怪，頗平靜的回答：「三中」。那男人噢了一聲繼續道：「是去看孩子吧？孩子上學挺苦的……」老杜臉部抽搐了一下，沒吭聲。那男人繼續問道：「大哥你孩子上幾年級了？」老杜當時是真煩了，也不解釋，順口來了句：「高一」。這個時候，慘劇出現了。只見那男人異常驚奇地瞪大眼睛看着老杜，看了足足十秒鐘，然後說了一句讓老杜整整一年沒緩過氣兒來的話。那男人說：「大哥，那您結婚可是挺晚的啊！」
老杜講這事兒的時候文生他們正在吃飯，幾個人差點沒被嗆死，就連總是一副淡定樣的鄒惟也樂的夠嗆。自那以後，杜飛這老杜的外號就算是坐定了。其實老杜人挺不錯——除了對日本產的生活片有着異常濃烈的熱愛之外，其人厚道，特豪爽，重義氣，要不然也不會被全班人全票通過推選為班長（當然這其中有多少票是因為老杜長的有安全感就不得而知了）——就是丫有時候腦子會有點短路，經常會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兒來。
有一次中午下課，大家都急着進食堂搶飯，出樓梯口時文生一個沒留神左腳踩到自己右腳，「啪」地一聲以大字型的姿勢摔在了路中央，文生當時就想：不對，糗大了，我裝暈。結果他旁邊的老杜看他一動不動，趕緊扶將起來，然後左右開打狂扇文生的耳光，差點沒把文生當場扇死……
「想什麼呢？咬牙切齒的！？」葉斌甩着手在文生跟前晃了幾晃，「醒醒，醒醒！」
文生收起思緒，恨恨的掃了一眼右手邊老杜空空如也的床鋪，一巴掌打開葉斌的手，沒好氣的說道：「我想什麼關你屁事兒！人老杜都閃好些天了，你也是外地的，怎麼還賴著不回家啊？」
葉斌拉過身旁的凳子，一**坐上去，回頭看了看正在收拾東西的鄒惟，一臉鄙夷的道：「你傻了啊！我今兒晚上的火車好不好，跟院長差不多一個時候的！」
見文生一副恍然大悟的尷尬樣，葉斌奇怪的問道：「我說你是故意裝傻呢還是真給忘了？我和院長那票還是咱一起去買的呢！話說回來，你昨晚上到底幹嗎去了？害老子一頓好等！」
文生一顫，腦海里閃過自己之前做的那個夢，那個漫長的、恐怖的夢……
「路上碰見一美女要去長安龍通宵，我就陪着去了，怎麼着，有意見？換你你跟着去不？」文生定了定心神，見葉斌面露猶疑，趕忙找個借口回道。
葉斌咂了咂嘴，哼了一聲道：「有異性沒人性啊！」旁邊正收拾東西的鄒惟冷不丁插了一句：「葉斌你東西都收拾好了么？」
葉斌一愣，訕訕的扣了扣鼻子，丟下一句「還剩一點兒，這就去，等等我啊！」起身走了。
葉斌和柳晨一樣，也不是3425的住民，而是住在右斜對面的3424。文生所在的7Z0525班共有31名學生，其中男生5人。也不知道當初學校是咋分的宿舍，文生他們班的這五個男生中，葉斌被分到了3424，文生、老杜、鄒惟三人則一起被分到了3425，剩下的那個男同學則被安排住到了四號男生公寓（那裏和三號公寓的四人間配置不同，是六人間，上下鋪都睡人的那種。學校還有八人間，不帶洗手間的那種，不過文生沒去過，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情形）。葉斌的老家在浙江衢州，這廝家境殷實，身體健碩，對電腦遊戲有着非同尋常的天賦，肉多——這一點很形象的體現在他的臉上。只是那張肉肉的古銅色的大臉上，卻意外的長著一對讓很多女生都羨慕不已的大眼睛和長睫毛，這兩樣東西恰如畫龍點睛一般，立馬讓丫那張肉臉變得可愛生動起來，很多第一次看見他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份親近感來，於是這廝就憑着這張臉成為了7Z0525班最受女生歡迎的男生，更被推舉為生活委員，專管掃地修燈泡幫人買早點組織春遊之類的事兒——話說回來，就文生班上的那些女生，哭着喊著讓文生他們一起去春遊都沒人願意去，倒不是大家懶，而是……怎麼說呢？用老杜的原話來說那就是：「我上輩子是造了啥孽啊，還以為終於能進回女兒國了，結果呢，原來是***侏羅紀公園啊！！」
想起老杜那張老淚縱橫的苦臉，文生不禁打了個冷戰，看了看頓時冷清下來的宿舍，文生沖鄒惟道：「鄒，還是把老杜那副對聯拿出來貼上吧。」
鄒惟將手中行李箱的拉鏈拉好，起身從抽屜里取出一副對聯遞到文生手裏，意味深長的道：「善哉，施主你終於悟了。」
文生白了鄒惟一眼，取出膠帶和剪刀，走到宿舍門口，三兩下將對聯和橫批貼好，拍了拍手，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勞動成果。
葉斌提着包走到文生身後，一字一句的念道：「愛國愛家愛師妹，防火防盜防師兄。橫批：非請勿入。哎我說你這橫批是啥意思啊！？」
文生看了一臉不滿的葉斌一眼，淡淡道：「關你屁事兒！」說罷丟下葉斌不管，朝着門裏問道：「鄒你收拾好了么？」
鄒惟拉着兩個行李箱走出門來，道：「嗯，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文生聞言，幾步走到3430門前，重重的拍門道：「精剩，走了！」
柳晨背着結他拎着包走了出來，一臉不爽的回道：「說多少次了，老子是情聖，不是精剩！」
「有區別嗎？」文生反問道，說罷不等柳晨回答便走到已經鎖好門窗的鄒惟跟前，接過一個行李箱，大手一揮，豪氣萬千的道：「同志們，目標火車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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