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緣
夜幕籠垂，京都城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到處透著沉重壓抑的氣息。
一輛黑木馬車在城門即將關閉之前，快速地飛奔進來，守門的士兵正要攔下，看到馬車上那朵黑色牡丹，紛紛停下腳步，垂首恭敬地單膝跪下行禮。
馬車衝進夜色中，消失在前往皇宮的方向。
「她終於趕回來了，宮裏今晚怕是不安寧了……」不知誰輕輕喟嘆一聲。
昭陽宮的迴廊空空蕩蕩，幾盞明滅不定的燈籠將窗格上的喜字映照得更加明亮刺目。
寢殿內暖意融融。
楚不域穿着新郎吉服，挺拔高大，身長玉立，他本就長得極為好看，在紅色的襯托下，多了幾分驚心動魄的艷麗俊美，他身邊的皇后容貌秀美，正一臉嬌羞看着他，「皇上，臣妾今後一定會將元元視為己出，把她當親生女兒疼惜的。」
「你是她的母后，是該多關心她。」
「是，只是……臣妾怕明光宮那位會心裏不舒服。」
「不必在乎她的想法，你只當她不存在就行了。」楚不域沉默了片刻，聲音多了幾分不耐煩。
原來在楚不域眼中，她是可以當不存在的人。
寢殿外，盛喬木嫣紅的披風被雪打濕，浸了雪水的衣裙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勾勒得更明顯，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手中的長劍架在太監高福的脖子上，迴廊歪倒數個宮女，她沉默地看着裏面帝后二人。
這昭陽宮……他說是為她留着的，這裏一椅一桌一花一木，全都是她用心準備的，如今屬於她的鳳冠戴在別的女子頭上，他還想跟別的女子在昭陽宮洞房花燭夜！
盛喬木想起她和楚不域戍邊時的歲月，她原是永盛王朝的公主，他是父皇最信任的定北大將軍，在戰場上殺伐果決，在朝堂上運籌帷幄，他是她戀慕仰望的人，因為太喜歡他了，她捨不得讓他做駙馬，怕他從此不可再領兵權，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守在苦寒之地，她也甘之如飴。
直到她的發小慕容昀起兵造反，屠殺盡皇室所有人，他和她趕回來平亂，她拒絕朝臣擁戴她為女帝，卸甲歸心，捨棄尊榮和傲氣，安分地住在後宮。
他說，她是他唯一的皇后，他的後宮不會有別的女子。
盛喬木緩緩地閉上眼睛，舌下湧起一片腥甜。
狗皇帝想要讓她的元元叫別的女子為母后，除非她死！
「娘娘！」高福看到盛喬木越發蒼白的臉色，終於忍不住叫出聲。
楚不域聞聲臉色大變，猛地推開岑素萍，大步地跑了出去。
「阿木！」楚不域只看到盛喬木靜靜地站着，一身不染俗世的傲氣和冷意，他的心頭一慌。
盛喬木低低聲一笑，漆黑剔透的眸子沉靜地看着楚不域，「原來皇上今日大婚，難怪太后已經迫不及待藉著元元的手給我下毒。」
「你中毒了？」楚不域心尖一疼，上前抱住盛喬木的肩膀，眼睛看到她的小腹時，更是被驚得全身的血液瞬間都涼了，「阿木，你……你有身孕了？」
「是啊，在被送去行宮的晚上，我便發現有身孕了。」盛喬木沉靜地說，「所以你和太后才這麼害怕，我會生下兒子？」
楚不域眼中湧起怒意，「朕寧願自己死，都絕不會傷害你，你就這麼不相信朕嗎？」
相信他？盛喬木嘲諷地挑眉，越過他看向站在後面的岑素萍，「皇上還真值得我相信。」
今日她吃了元元給她的蓮子糖中毒昏迷，宮女想要趁機灌她墮胎藥，要不是她的身體早就適應各種毒，她早就死在行宮了。
「阿木，聽話，你先回明光宮，朕對你說過的話，絕不食言。」楚不域壓低聲音，他本想在接她回宮之前，將一切都料理乾淨的，沒想到她會提前回來。
有些話，他無法在這裏跟她說清楚。
盛喬木淡淡地說，「我今日是來找太后的，她在元元的蓮子糖中下毒害我，有沒有想過元元也會吃了蓮子糖，那是她的親孫女，她是不是真的狠毒得可以看着元元中毒。」
楚不域臉色鐵青，他低聲說道，「今日元元回宮並無異樣，我會去找太后問清楚，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刺客，有刺客——」
忽地，慈寧宮的方向傳來大喊聲。
元元！盛喬木大驚，推開楚不域急忙往慈寧宮的方向跑去。
看着盛喬木挺著肚子跑得飛快，楚不域一顆心被嚇得差點停止了，心驚膽顫地怒道，「盛喬木，你小心自己的身體！」
楚不域施展輕功前往慈寧宮救人。
盛喬木體內的毒氣還沒徹底解除，內力消耗得極快，速度沒有楚不域那麼快。
「娘娘，有人劫持小公主往宮外逃去了！」本來要去慈寧宮找元元的九芯和白芷跑過來，喘著氣說道。
盛喬木臉色一變，「元元……」
一直追出後宮，盛喬木終於看到前面抱着元元的刺客，她立刻運功追了上去，「站住！」
忽地，一個身影在她身後出現，緊隨她前行，「阿木，你清楚自己中的是軟相宜，不能用內力的，會失去武功的。」
「慕容昀！你還活着，你一直在宮裏？」盛喬木終於知道為何自己會對蓮子糖的毒毫無所覺，她的藥理知識都是慕容昀教的，他要對她下毒，她太難分辨了。
「我說過，楚不域會背叛你的，我沒有說錯。」慕容昀穿着黑色斗篷，將他整個人都藏在黑暗中。
「你也背叛我了，你們沒有區別。」盛喬木冷聲說，「元元是不是你抓走的？」
「阿木，令牌呢？給我令牌，我把元元還給你，還可以帶你們母女離開京都城。」慕容昀道。
盛喬木眼睜睜地看着前面的黑衣人將元元翻越宮牆，禁衛軍居然都不見了。
她手中的劍朝着慕容昀刺了過去，「宮中到底還有多少是你的人，我真後悔當日沒有親手殺了你！」
慕容昀避開她的劍，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帶上宮牆。
「阿木，你給朕下來！」楚不域已經追來，遠遠看到盛喬木立在城牆上。
慕容昀往角落一站，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將一把弓箭塞到盛喬木的手中，「阿木，殺了他，你是尊貴的公主，看看你這三年過的都是什麼日子，連一個宮女都能欺壓到你頭上，你可是永盛王朝十三歲掛帥出征，揮劍斬敵無數的護國公主啊。」
盛喬木不想理會慕容昀，她垂眸看着飛奔過來的男人。
她已經決定要帶元元離開這裏，從此山高海闊，不會再回這個皇宮了。
「阿木，乖，聽話，先下來。」楚不域見她站在宮牆邊緣，一顆心提在半空，他後悔瞞着她立后了，應該將一切跟她說清楚的。
忽然，盛喬木的身子一晃，失重地往下跌去，她回頭想看是誰推她，一張讓她死都不敢相信的面龐一閃而過。
雪白的地面綻開一朵妍麗的殷紅。
盛喬木在墜入黑暗之前想着，如果有來世，她要斷情斷愛，親刃仇人，坐在萬人仰望的位置，無人再敢欺她和元元。
元元……
她死了，她的元元怎麼辦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