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理由

「嘿，你怎麼這樣？我們不是說好……」彼德運用着誇張的肢體動作大發牢騷，「你知道，我們正岌岌可危！這麼關鍵的時候……」

「哦，我真的為此感到很抱歉……但是，為了上大學我不得不這樣做。」

彼德隨口罵了一句「該死的學分」。

彼德面前的人離開了，一直潛伏在彼德身後的艾薩克說話了。「嘿！夥計！」

「哇！」彼德驚呼了一聲，「你嚇到我了。」

「你怎麼了？悶悶不樂的？」

彼德晃晃腦袋，用了半天來組織詞語。「我們的一位親愛的優秀隊員走了，夥計。比賽的日子就快到了。我不願意看到橄欖球隊的那幫人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還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不僅僅他們可以參加比賽的，並且拿到一個好名次。」

艾薩克沉默了一會兒。

「你怎麼不說話？」

「嗯？不好說出口罷了。」

「有什麼不好說出口的？我們兩個又不是同性戀，至少我相信我不是。」

艾薩克拍了拍彼德的肩膀，說：「我改變主意了。」

「哪一個。」

「你一直很看重的那個。」

「媽的！」彼德終於忍不住了，「你也退出了？」

「儘管我很不情願，但我不得不這麼做。有人不希望我這麼做。」

「又是家長。」

「的確如此。」

「好吧，」彼德放慢了語速，「既然你不能加入我們，那就幫我們拉別人入伙如何？」

「哦，聽起來和讓我入伙一樣困難。」

「艾薩克……」

他雙手插在腰間思考了半天，然後說：「我會儘力的。只是儘力而已。」

彼德回應的是露齒一笑：「儘力已經足夠了。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艾薩克低下頭咕噥了一句：「但願如此。」

中午的時候，艾薩克去了「四角大樓」。他站在門口的時候是那麼膽怯，感到指尖發涼。他對敲門的事情猶豫不決，剛剛抬起手，又放下了，雙手插在腰間半天。

他再一次抬起手，做好敲門的勇氣。他剛剛拉開動作，門就打開了。他差點敲到從裏面出來的人的鼻子上。

「哦，對不起！」艾薩克趕忙道歉。

「艾薩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的真前方傳來。

艾薩克睜開眼睛，接着眼皮抬到了超過常規的高度。

「克莉斯汀……」艾薩克接着說道，「你能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嗎？」

克莉斯瞪了他一眼說：「我有來這個地方的權利。我倒向知道，你這個上期封面人物，怎麼到了這個地方來？」

「請先回答我的問題。」艾薩克狠狠地說了一句。

「好吧。我來這裏打聽些事情。」克莉斯環抱雙臂，等著艾薩克的回答。

艾薩克沉默了一會兒，說：「是為了公事。至少是你辦不到的事。好了，我要進去了。別擋道。」艾薩克推開了門，進到了這件小辦公室里。

克莉斯也沒有繼續多管閑事，開始端詳起手裏緊緊握著的紙條。

艾薩克推開門，裏面只有三個人。兩個男生，都穿着格子襯衫，一個戴眼鏡並有一頭金黃捲髮，另一個是一個消瘦的短髮白人。

女生坐在主編的位置上，一頭披肩長發，接近腰間。她手裏拿着這幾天記錄下的筆記，面前的電腦上是他們慣用的排版圖。

「打攪了。」艾薩克打斷了他們每個人手頭的工作，「各位好。我只是……」艾薩克揮了一下雙手，繼續說：「我只是想求你們幫個忙。」

「說吧，艾薩克……艾薩克.霍爾，是吧？」女主編說道。

艾薩克長吐了一口氣。也許與大多數人過不去真換不來好下場。他不喜歡被人那麼關注，或者是討厭……但這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事情已經發生就難以扭轉。不可能扭轉的事情就把它們統統拋到腦後，為當前的事情做好準備才是最重要的。

艾薩克醞釀了好半天，才擠出這幾個詞：「我希望刊登一個廣告。」

「什麼樣的廣告？」女主編說出這句話時，艾薩克發現兩個男孩都在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手下的工作都停滯在那裏，彷彿時間暫停了般紋絲不動地。

再次被注視，這是艾薩克十分不願意接受的事情。儘管他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吸引別人的注意——好吧，並不是注意艾薩克，而是游泳隊。但是他依舊不喜歡在小範圍內讓周圍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這會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恐慌、失控，或者說是暴露目標。無論如何，艾薩克都找的出理由不被人注意，甚至是更嚴重的理由。

當艾薩克思考着被人注意的問題的時候，顯然忘記了主編問出的問題。其中一個男孩咳嗽了一聲，來讓艾薩克的靈魂出竅時間變短。

艾薩克支吾了半天，畢竟在這個是非之地想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是十分苦難的，尤其是對於他這種正常人。

「我猜你絕對不是為了自己的事情來的，所以你沒有必要那麼緊張。否則你的下一站就是心理科室了。」女主編開始轉起手中的圓珠筆。

「嗯……我希望刊登一則游泳隊的招人啟示……」

艾薩克的話音還沒落下，一個男孩就開始咯咯地笑了起來，伴隨着的是女主編說出的「沒問題」。

他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沒有必要再如何心驚膽戰了。他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肩膀也耷下來了。

「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主編問。

艾薩克顯然要說更多的話，但他十分不情願。他要說明的事情很多，而且他更希望這條消息能刊登在顯眼的地方——不辜負彼德對他的期望。是的，所有人都對他的期望值很高——來自法國的中國學生究竟能給這裏帶來什麼新鮮話題。他滿口的法式英語已經引起一小部分人注意了。

「唔……我們游泳隊需要些游泳好手參加這個季度的比賽，但是……隊里人手明顯不夠，為了獲取參賽資格，我們需要更多的隊員。我們有實力拿到好名次，只是缺少參賽資格而已。但我們不想讓校長知道這件事，說我們以名義上的隊員參賽。所以請你們稍稍潤色一下，並放在一個……讓大家容易看見的版面上。」

「哇唔！」其中一個男孩叫道，還跟另一個男孩交換了眼神。

艾薩克懶得管他們再叫喚什麼了，只是想快點得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覆。

「嗯，潤色沒有什麼問題。但是，版面是個問題。」

艾薩克皺起了眉頭，臉也斜向一邊，用斜視着的目光看着她。

女主編表演了一個很花哨的轉筆動作，然後說：「我們並不確定哪裏才是容易看見的版面。因為每期報紙我們都要花費很大功夫把好東西放在醒目的地方。而這麼一個東西……也許不會吸引別人的注意力的。這是個比較困難的事情，如果過於醒目，會被一些人感覺很不舒服，也會引起校長的注意的。校長有權利買報紙。」

艾薩克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還是希望這東西能起實質性的作用。

「如果放在大新聞旁邊呢？比如，第二版的新聞旁邊？」艾薩克問。

主編打了個響指，意思是好主意。艾薩克也感到了些許欣慰。主編抬起手適宜艾薩克可以離開，他的使命完成了。艾薩克懷着無比崇敬的心情離開了這件小辦公室。被成為「四角大樓」的地方。看起來這個地方並沒有那麼可怕。也許一切都是那些傳聞惹的禍。他一開始還以為「四角大樓」能有超過十個編輯呢，沒想到他只看見了三個——沒有多餘的地方。當他即將走上樓的時候，朝着各個社團的活動教室瞟了一眼，冷不丁的發現了一些不詳的字樣。

「心理科室、攝影愛好者、插花社團、廚藝社團、中國文化……」艾薩克感到很自豪，那裏有「中國」的字樣。「文學部、籃球隊更衣室、橄欖球隊辦公室……」最大的那間就是橄欖球隊辦公室，那裏是教練的私人空間，有着太多可以享受的東西。「歌手社……」下面的大教室的字樣讓他感到一陣寒慄：「四角大樓」。

裏面進出的人不少，這會兒已經有三個。他們手裏無一例外都拿着筆記本和筆。也許這才是真正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方。

出於好奇心的驅使，艾薩克的腳一步步地挪到了那個大的活動教室旁邊，順着門縫朝裏面看了幾眼——中間是幾張大桌子拼起來的，有兩台電腦，至少有十把椅子，裏面的人吵吵鬧鬧地，好像又發現了什麼大新聞。他不在乎新聞，只是出於好奇罷了。他再門口待了好一會兒，有些做賊的感覺。他的后脊樑有些發冷，就快步跑開了。

一整天，從踏入校報辦公室到放學回家的路上，艾薩克一直都感覺很不舒服。也許今天他說的太多了，知道的也太多了。說的多了不是好事，知道的多了同樣不是好事。也許艾薩克比誰都更明白這一點。

艾薩克回到了家。家，溫暖的家。當一所大房子中只住着一個人的時候，它就不再那麼溫暖了。他今天回家很早，已是也不知道有什麼事情要做。發郵件當然也有令人厭煩的時候，他決定今天去做別的什麼事。

也許小鎮上也沒有別的什麼事。學生們不會喜歡在如此乾燥的天氣出去郊遊的，其他人也不會。也許在學校的體育館里還有幾個人，但是他不會有什麼機會參與其中的——即使他能做到。

自從來到了這個與世隔絕的小鎮之後，好像一切樂趣都沒了。去休斯頓和去聖安東尼奧一樣遠，遠得讓人不會再去奢望。再他沒有車的情況，去那些地方做什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想到外面娛樂的念頭逐漸被打退了。他現在還不太清楚周圍的同學的聯繫方式——他們中的大多數沒有屬於自己的手機。因為有時候這並不是那麼有必要。

奧斯汀倒是離這裏近的很，但是卻不和艾薩克的胃口——沒有球賽，只有大學和大廈。如果非要去那裏的話，也許是和同學們一起去購物參觀什麼的。但現在，他的朋友圈子裏沒有人會做這些。若是真的缺少什麼的話，他們可以到馬森去。那裏應該足夠他們揮霍。

當然，如果在這裏的每一天都這麼無聊，倒不如選擇離開——即使這很困難。他大呼了一口氣，終於決定去周邊走走，比如小鎮外頭。也許問問彼德是個不錯的選擇。彼德應該不會每天都泡在游泳館里，不然他的皮膚會變得吹彈可破的。

艾薩克想到要挨到春假還有段日子。這段時間他需要過得有意義才對，不能僅僅是得來學分而已——其實並不那麼重要的東西。也許與朋友們增進下感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違背了一些原則，他心裏十分清楚。違背原則是艾薩克不能容忍的。如果不是與那麼多人接觸呢？只有三個或者四個……也許也能不錯。花季的好戲誰都不忍心錯過的。何況他剩下的時間比別人要少——他比同年級的大多數人都要大一歲。身高是不能用來判斷一個人的年齡的，他聽過誰說過這句話。

他還在不斷思考、妄想的時候，時間已經悄悄地從他身旁溜過去了。他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了。他迅速地起身，隨手抓起了常用的單肩背包，準備出門走走。朝東面走一走。

他迅速地跑到門口，證實了自己已經帶好鑰匙、地圖和指南針之後就出門了。他確定要往東面走了。那時條遠離繁華的公路，離大城市越來越遠。他不打算騎自己的山地車了，這樣會使旅途不那麼有趣的。當他邁出堅定的第一步時，就已經確定下一步也是同樣堅定的了。他需要熟悉這個地方，無論這裏是真的那麼貧瘠或者哪面是真的那麼繁華。繁華往往意味着喧鬧，可喧鬧並不像繁華那樣是個褒義詞。喧鬧對一些需要冷靜行事的事情是不利的。

當冷靜得失控的時候，也是一種瘋狂了。艾薩克開始沒有目的的走起路來。那面是遠離學校的方向，朝着小鎮的邊緣走着。在德州，你可以看到許許多多沒有地名的地方，他也不會太在乎這裏。這裏沒有什麼他好牽掛的事情。

他一邊走一邊思考。他不思考着未來，而是在思考着過去。

「一九九二年……二零零三年……然後，」艾薩克仰頭嘆了一口氣，「應該不是什麼催化劑之類的……應該是，本身就這樣的。」

他嘟嘟囔囔地走了好遠，嘴裏還在嘀咕：「沒有同類，但說是一類……」

「變異。」

他思量了一會兒這個詞，感覺不太得當。並沒有什麼大不同，沒有什麼錯誤。只是莫名其妙得擔心罷了。

一段泥土路變得泥濘了。路兩旁是木柵欄，再往遠處是大農場，還有一個大穀倉——艾薩克沒見過那種大穀倉，只是聽說過罷了。小鎮的生活還需要他去適應。

即將到秋分日了，天氣也逐漸轉涼。艾薩克正考慮去趟吉丁斯，天氣涼了之後他也需要一些衣服。

他自己也有禦寒的衣服，只不過是過分的難看而已，他需要一些接近潮流的東西。他不希望在學校里成為一個異類，無論是壞的一方面，還是好的一方面。

他漫無目的地走，穿過了兩片極小的小樹林。樹林里的樹木挺高，數量只夠藏下幾個人的。如果是兩三個人在這裏進行什麼有趣的活動，還是個不錯的場所。

人類最可怕的情感，莫過於孤獨。艾薩克就是孤獨，沒有其他辭彙可以形容。他不得不這樣做，有他自己的原因。

一輛汽車從他旁邊呼嘯而過，是輛黑色的大眾。車牌號象是某個政府部門的。車的方向通往那頭的幾戶人家的房子那裏。艾薩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了看錶，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他需要快速的趕回去給他的父母發郵件，報平安。

「麻煩。」他用中文狠狠地說了一句。

他轉身要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輛剛剛從他身旁蹭過去的車。停留在了一個人家門口。尾燈的紅光熄滅了，門剛剛打開艾薩克就轉過了腦袋，一門心思地往自己的房子的方向走去。

車子裏出來兩個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一男一女，都是白人。男人是金黃色的短髮，女人是栗色的幾乎到腰間的長發。他們兩個下車打量了眼前的房子一番之後，男人就大步流星地走到房門前，按下了門鈴。

「叮咚叮咚」的噪音在麗塔耳邊響個不停。她用手巾擦了擦手，解下圍裙，將它搭在廚房裏一把椅子的椅背上，不慌不忙地走到房門前。

她透過門上的小凸透鏡看到了外面的兩個人。於是她在屋子裏問道：「你們找誰？」

男人將手伸向自己制服的內懷兜中，掏出一個小本子。麗塔幾乎看不清楚那是什麼。男人把他舉起，說：「聯邦調查局，我們想向您核實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夠提供一些寶貴的線索。」

門把手「咔」得一聲響了，麗塔打開了房門。她額頭上的皮膚緊繃着，眼神也並不友好。她注視着這兩個人的臉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話。「據我所知，在我房子裏的人都是守法的美國公民，請問有什麼事情么？」

男人剛想開口，麗塔又開始說話：「請把剛才的證件再出示一次好嗎？」男人極不情願地再次將手伸向內懷兜，把寫着「FBI」三個大字的證件又出示了一遍。

麗塔點了點頭，隨後男人就不留給她任何遣詞造句的機會了。「我們現在正在調查一個跨國犯罪的案件，這已經嚴重威脅到了美國公民的安全。而且，根據情報，犯罪分子已經在李縣了。我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信息，便於調查。」

「我會的。」

克莉斯正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可口可樂，也聽到了門外的交談。她索性就坐在餐桌旁，聽着這段談話。

「請問您最近在小鎮上見到了什麼陌生的面孔嗎？」

「事實上……沒有。我一般都在打理自己的縫紉店，基本上也都是小鎮里的人。也許你得問問有沒有新來的外地學生，最近幾年總有外地的孩子往這面跑。」

男探員與女探員交換了一個眼神，問道：「請問您有孩子在這裏上學嗎？」男探員順勢朝屋子裏望去，把這棟房子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麗塔轉過身，剛好看見克莉斯在一旁喝着可樂。那頭的電視機里的流行歌曲聲變成了廣告聲。「克莉斯，不要浪費電能。把電視關掉，然後過來。」克莉斯快速地起身朝電視機走去。

「這是您的女兒嗎？」女探員問道。

麗塔急忙回答：「不不不。她的父母都出了一些問題……不要再提了好嗎？」

「抱歉。」女探員立刻就關上了話匣子。

沉默的時間持續了好幾秒，克莉斯的出現才打破了平靜。

「不好意思。我來了。」克莉斯要仰起頭才能看到男探員的臉。「有什麼事嗎？」

男探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克莉斯。那張照片照得極為模糊，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出一個人的輪廓來。「這個人叫伊曼努爾.霍恩海姆（ImmanuelHohenheim），你見過他嗎？」

克莉斯端詳起那張照片，但過了許久，也沒看出頭緒來。「我認不出照片上的人是誰，但是我沒聽過這個名字。也許我很難再提供更多的信息了。」

麗塔說：「你不是說學校里確實新來了一個學生嗎。」

克莉斯點點頭說：「沒錯，不過不是這個複雜的名字。通緝犯是不會跑到一所學校里興風作浪引人注意的，不是嗎？」

這確實是個很不錯的說法，興風作浪。

男探員眉頭一抬，嘴巴剛剛張開又合了上。他對這番話確實無言以對。

「嗯……好吧。謝謝你們的合作。」

「不用客氣。」麗塔還以他們一個不太友善的微笑。

麗塔把門關上，順着窗口可以看見兩個探員默不作聲地站背對着門站了一會兒，女探員先離開，然後男探員緊隨其後。在房間里可以清楚地聽到門外汽車車門打開和閉合的聲音。發動機只是輕聲想起，車輪壓過地面上的泥沙草石發出了些聲音，然後就越來越遠，尋覓不到了。

「伊……曼努爾……霍恩……海姆……」克莉斯小聲嘀咕著。麗塔也只是皺皺眉頭，看着她，不多做任何評論。

多做評論毫無用處。現在房子裏安靜多了，她繼續喝着手中的可樂。當她在找遙控器的時候，嘴邊依然過着這個拗口的名字。「伊曼努爾.霍恩海姆，是么？」她打開電視機，轉換到了她想看的頻道，繼續小口喝着那罐可樂。「完全，沒聽過！」

之後這個房子就什麼事都沒發生了。

今天又是個大晴天。儘管天氣有些轉涼，但依舊讓人充滿活力。天上的雲彩明顯得少了，不再有那種層雲出現。空氣清新至極，這就是這個季節的味道。誰能說九月份不是個好時光？有着明媚的陽光卻不炎熱，有着絲滑的風而不冰冷。無論做些什麼事情，都讓人感到舒暢、愜意。這是最適合出遊的季節了。

也許真的有些古怪的人，不願意在這個天高氣爽的日子裏出遊。與其說不想出遊，其實是有些更吸引人的事情在等着他們。他們會理所當然的單獨出去，而不是跟着狐朋狗友們出去鬼混。比如那些已經有着明確目標的人。

那種人會兩兩出動，到沒有人能發現他們的地方去。舉一個簡單的例子，當電影院裏放電影時，燈光就會消失。剩下的黑暗空間就是這種人的最佳去處。

在這種年齡，發生這些事情也是很正常的。這屬於正常的人類活動。只是有的時候有一些人對此嗤之以鼻——一些奇怪的思想。當然這並不是不對，但有時發生這些事情又確確實實是不正確的。

不只是另外的某些人如此認為，而是有個人也如此認為。

沒有貨車，沒有汽車，甚至連摩托車都沒有。只有一輛山地自行車。這就是艾薩克的生活——難以遠離他自己的小地盤。他曾經幻想着能騎車去奧斯汀，但這隻停留在想像階段。如果真的這麼做，還是找個伴比較好。畢竟這是一個「長途旅行」，在時間上是。

熬過氣候宜人的一天後，就是上學的日子。

艾薩克照常早起，洗臉刷牙吃自己做的早餐。

這幾天令艾薩克鬱悶至極。如此好的天氣，卻不能外出遊玩！彼德竟然成天泡在泳池裏。艾薩克有些難以忍受了。他總感覺自己是在和一個水怪交朋友。

他騎車奔向學校。天氣明顯地轉涼了，冷風不停地劃過艾薩克臉頰。看來他選對了衣服，一件褐色的帽衫。

他當然羨慕那些未成年就可以開車自己的汽車滿世界跑的人。他愛死那些包鐵皮四個輪子的大傢伙了。這是出行便利的證明，也是成熟男孩的標誌。成熟男孩？男孩？好像這個詞本身就不代表成熟似的。他再想想自己的身高——絕對不令人滿意的五尺四。他堅信自己還有希望，至少他還有一兩年的時間。再也許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把車停在學校門口旁邊的車庫，看着邊上的賽車和摩托車，嘆了一口氣。他強忍着不去看那頭的汽車停車場。

走廊里的人熙熙攘攘。還不到上課的時間，有些人還在喝着熱飲。艾薩克掃視了一圈，沒看見彼德。

他想看看他是否把事情搞砸了。他很想看見有人正拿着四角報閑聊，並且關注一下他那可憐的小的不能再小的廣告版塊。

直到他把該打理好的事情全都打理完，準備好第一節課的課本，仍舊是沒見到彼德。也許彼德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心情不是那麼好——這擺明了游泳隊是個爛攤子。一點都不好。

彼德當然知道艾薩克這麼做是為了游泳隊好，但是並不許要這樣。也許用口頭宣傳的方式更好。校長是不太喜歡游泳隊的。他們耗費了許多資金，並且還需要更多。游泳隊每天都要用學校的游泳館，有的時候會把場館包下，用一天的時間去練習。這使這個以盈學生利為主的地方變得不再那麼盈利了。有一部分老師和家長支持這些孩子參加游泳隊，但是始終因為各方面問題不能去參加大賽。他們都是游泳健將，但是沒有資格也就什麼都不是了。校長感到很頭疼，很後悔當初為什麼不把這裏建成別的什麼場館。即使學校有着企業的資金贊助，校長也不願意再在這上面多花費一分錢了。這個游泳館的陽壽快盡了。

如果還有希望，那就是今年了。

學校里還是那麼安靜，還沒到冬天，竟然比冬天都要安靜許多。再也沒有炒的沸沸揚揚的新聞，沒有啦啦隊的搗亂，沒有小團體的騷擾。安靜得出奇。也許本該就是這個樣子。

直到了中午飯的時間，艾薩克依然沒有見到彼德。他沒買這周的四角報，他對這些亂七八糟的新聞已經不敢興趣了。出了緋聞，還是緋聞。艾薩克都對這個學校的校長感到奇怪——為什麼就不對四角報進行一些言論管制？還是校長喜歡在每個周一晚上在家裏觀看《緋聞天後》？

艾薩克獨自坐在餐廳的一角，捧著一杯碳酸飲料，用吸管漫不經心地吸著。也許他不太喜歡美國的生活，至少是小鎮的生活。

他剛想把頭埋下休息一會兒，一個沉重的掌擊就讓他的肩膀疼的發燙。他大喊了一聲「啊」之後猛地抬頭，看見了彼德。

「嗨！你好，彼德.詹姆斯先生！」

彼德還是一言不發。

「發生了什麼事情么？」艾薩克故意裝傻。

彼德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眉頭都僵住了，眼睛也是直直地盯着艾薩克看。他停頓了半秒，坐在了艾薩克對面的椅子上，目光依舊停留在艾薩克身上。

艾薩克的眼睛裏的內容混亂不堪，也同樣是啞口無言地看着彼德。空氣凝固了好一會兒。

「艾薩克.霍爾先生。人……」彼德突然調整語氣，好像爆發出來一樣，那種喜悅簡直是難以言表的，「人夠了！艾薩克，人夠了！而且還不乏好手！我們一定能奪得這次的參賽資格，然後是獲獎，在之後是獎學金，接着又常春藤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一份好工作，前途無憂……」

「這些都真實存在？」

「當然，」彼德說，「不全是。但至少我們的游泳館不會變成車庫了。」

艾薩克也只是苦笑。

彼德剛把沒坐熱的**從椅子上抬起，艾薩克就發話說：「就沒別的什麼？」

彼德目光凍結了一下，接着是皺眉，起身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艾薩克又說：「我說今天就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彼德又把身子放回了椅子上，說：「你說什麼特別的事？今天？噢，今天……今天的確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昨天晚上，那兩個人也去你家了吧？」

「我沒說昨天晚上，我說……」

彼德立刻就打斷了艾薩克的話，說道：「昨天晚上的事小鎮都傳遍了，你竟然還不知道？」

艾薩克沉思了半秒，於是開始疑惑不解。「昨天晚上我出門了，也許我錯過了一些事情。」

彼德說：「你一定錯過了一些事情。」

這時，路過的邁克爾聽到了彼德和艾薩克的談話，把手裏的食物放到了這一桌上，立馬湊了過來。他好不容易把先前吃的東西咽下去，對艾薩克說：「昨天晚上我開車路過你家的時候，看見了那對黑衣人敲你家的門。但看起來他們等了一段，你也許就是這個時候錯過了……」

艾薩克腦子飛快轉動了一次，說：「你家和我家不在一個方向，你怎麼會開車路過我那兒？」

「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但我也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彼德說。

邁克看見這兩個人如饑似渴的表情，胃裏就一陣**，冷氣吹遍全身。「我去送我的一個朋友回家……」

「男的，還是女的？」艾薩克接着話問。

邁克爾沒有回答，只是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艾薩克。

「女的。」彼德迅速地得到了答案。

「好了，兩位聽着……我是個很善良的人，不要把我想像成一個惡徒的樣子。我不會做那些我不該做的事情，僅僅是送她回家罷了。」邁克爾一邊說一邊比着手勢，變得激動起來。邁克爾是個好人，這是艾薩克和彼得在心底都默默承認的。

彼德把身子向前探，兩個胳膊肘拄在前面的桌子上，說：「我會考慮不把這事告訴克萊爾的。」邁克爾回以彼德一個白眼。

「接下來，艾薩克，是關於你的。那兩個人去過你家，而你不在家，也逃避了他們兩個古怪的問話。他們說他們是『FBI』的人，要找一個名叫『伊曼努爾.霍恩海姆』的人。這名一聽就是個歐洲人，沒有那個美國人願意給自己的孩子取這種拗口的名字的。」

「那可不一定。」彼得說。

「我指大多數。」邁克爾對着彼德咆哮了一句。「比如你，彼德。你的名字只有四個字母。」

彼德晃了晃腦袋，嘴角向上揚著說：「五個。」

「你完美地污衊了邁克的智商。」

「謝謝。」

邁克爾此時無言以對，只好把話題轉了回來。「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嗎？艾薩克？」

艾薩克漫不經心地說：「沒有。」說完這句就有開始吸他的碳酸飲料。

彼德聽了幾聲習慣發出的刺耳聲之後對艾薩克說：「雜誌上說，喝碳酸飲料不長個兒。」艾薩克理所當然地回以一個鄙視的眼神，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當然，我的身高在這裏的確是個……呃嗯……傳奇？我——是——傳——奇，是么？」艾薩克打趣說。

彼德接着話頭，說：「像威爾.史密斯一樣傳奇（威爾.史密斯主演過電影《我是傳奇》），哈哈！」說完這話，艾薩克和邁克也一同笑了起來。

邁克爾七手八腳地把剩下的食物都塞進嘴裏，使勁地嚼，用力地咽，把面前的全部可利用資源打掃乾淨之後，又開始了黑衣人這個話題的討論。

「我們這個小鎮子可不是通緝犯願意來的地方。畢竟這裏不夠隱蔽。紐約和洛杉磯才隱蔽呢，如果可以的話，去亂糟糟的新奧爾良和邁阿密也比來這裏強。」

「新奧爾良總有雨。」艾薩克說。

「有雨又怎麼樣？我還喜歡雨呢，莊稼就不會缺水。我舅舅一定喜歡。」邁克爾說。

彼德身子使勁往後仰，象是在抻懶腰。很明顯，他的後背坐久了會變得不舒服。

「你什麼意見？」邁克問。

彼德扭了扭脖子，邊扭邊說：「我能有什麼意見？我認為他們根本沒理由來這裏，挨家挨戶地詢問就是在浪費時間。這裏是最平靜的地方了。」

「對，毫無理由。」邁克也跟了一句。

「一切總會有理由的。」艾薩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