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鐵岩拳（上）

林落楓有些不解地看着莫言，說道：「莫先生，那個姑姑就這樣一直呆在這裏嗎？要不我們叫上姑姑和我們一起走吧，她實在太可憐了」

莫言看着林落楓，說道：「不，落楓你錯了。她並不可憐。相反，她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林落楓看着莫言：「先生，為什麼你說她是最幸福的人？」

莫言笑了笑，拉着林落楓向遠處走去。莫言說道：「落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落楓說：「好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見先生講故事了。」

莫言說道：「那我以後便多講些故事給你聽。從前有兩姐妹出身大戶人家，姐姐自幼喜歡跳舞，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做一個歌姬。可是歌姬只不過是最下等的藝人而已，從來都沒有人看得起一群人。所以姐姐的願望遭到了全家所有人的反對，為了阻斷她的願望，全家人甚至不許她跳舞不許她習舞。姐姐終日鬱鬱寡歡。後來在父親的強制下，姐姐嫁給了一個富商。富商對她很好，要什麼就給什麼，不過卻和姐姐的家人一樣不許她跳舞。後來妹妹長大並且喜歡上了一個窮書生，全家人都認為書生配不上她阻止他們來往。不過妹妹卻是一個犟脾氣，後來離家出走與書生走在了一起。雖然日子過的異常艱難，不過妹妹的臉上卻始終掛着笑容。後來在一個偶然的時候，姐姐見到了妹妹。姐姐問妹妹：你和他走在一起，到底是為了什麼？結果妹妹笑着反問姐姐：至少我現在活得很開心，那麼你又如何？你自幼想做一個歌姬又是為了什麼？你現在錦衣玉食又為什麼反而不開心？」

莫言看着林落楓，笑着說道：「落楓，你明白了嗎？」

落楓低着頭想了很久，說道：「好像有點明白了，但又好像不明白。」

莫言看着他，說道：「其實我們每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是在尋找一些東西。在我們的心裏都會有一個判斷的分寸，這就是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所以，這個世上是沒有真正的對於錯的。我們所說的對錯不過是我們看法的不同而已。我們都需要明白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活着，人最幸福的事就是弄明白了自己為了什麼而活着，並且一生都為了自己活着的目標而活着。雖然我們都認為劍婢前輩很可憐，苦苦守候着蕭前輩。但其實，這一切對於她來說都是幸福的。我們不能用自己的善惡標準去看她，只要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那麼她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其實這世上，最可憐的人就是連自己活着的目的都不清楚的人了。落楓，你一定要記住，只有真正明白自己為什麼而活，你才是一個真正的幸福的人。」

落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先生，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然後抬起頭來，看着莫言問道：「先生，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莫言說道：「原本我以為自己已經必死無疑，可是沒想到居然遇到了劍婢前輩。前輩不僅治好了我中的毒，還強行為我打通了斷裂的筋脈，雖然筋脈恢復還遙遙無期，但現在我已經能夠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做一些事了。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再呆在這斷魂山了。眼下，清溪鎮我們是不能回了，我們就去秦嶺附近吧，秦嶺一帶人煙較少只要我們易容一下倒也不必擔心會遇到什麼危險。」

落楓點了點頭，問道：「先生，在此之前我們去找嫣然妹妹吧。」

莫言看着天空，若有所思地說道：「是啊，都這麼多天了，不知道嫣然怎麼樣了。」

清溪鎮經過一場大火，大多數人都無家可歸。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投奔親戚而去。剩下的人看到冷清的鎮子，也不得不紛紛搬走。一時間，清溪鎮竟然如同被馬賊洗劫過一般十室九空，竟似死城一般。

一個中年樵夫挑着一擔柴火走進了清溪鎮，樵夫的後面跟着一個面黃肌瘦的孩子，孩子的衣服不知道打了多少個補丁，不過卻洗得異常乾淨。孩子的頭髮亂蓬蓬的，卻無法掩飾臉上那一道兩寸多的傷疤。樵夫與孩子的眼睛都很亮，就好像夜空中的一輪明月一般。

當兩人慢慢地走進清溪鎮，頓時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看着滿地灰燼在蕭瑟的風中飛舞，數不清的東西都散落在路上，這個清溪鎮竟然荒無人煙。孩子拉了拉樵夫的衣服：「莫叔叔，怎麼會這樣？」這兩人就是易容之後的莫言與林落楓。兩人在山中尋得一些藥草，然後便化裝扮作了這個樣子，又在鄰鎮找了套衣服換上，本打算回到清溪鎮尋找莫嫣然，可是眼前的一切實在太讓兩人震驚了。

莫言咬緊了牙，將肩上的柴火扔到了地上，狠狠地罵道：「這群畜生！七天！僅僅七天，竟然讓一個小鎮變成了死城！」莫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似的，突然展開輕功向著自己的家掠去，一邊跑一邊吼道：「嫣然，你在哪裏？聽到我說話沒有？嫣然！嫣然！......」

當林落楓氣喘吁吁的跑到莫言原來的住處時，看到莫言正發瘋似的在自家院子裏面東奔西跑，一邊跑一邊翻動着亂七八糟的東西，還一邊大聲叫着：「嫣然！嫣然！你快回答我啊，爹回來了！嫣然！你在哪裏？」莫言家並沒有被火燒到。但是所有東西都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好像有不止一批人在這裏翻動過似的。等到莫言找遍了所有能夠藏人的地方以後，莫言頹廢地坐在地上，自言自語：「嫣然，你到底在哪裏？不，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不會的！」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步躍上了房頂。莫言的屋頂是用稻草蓋成的，只見莫言站在屋頂，扎了一個馬步，然後胸口不斷起伏，雙手握拳放在腰間，閉着眼。然後莫言深吸了一口氣，猛的向上越了起來，然後頭朝下落了下來，就在快觸到屋頂的時候，莫言猛喝一聲：「給我開！」然後雙拳猛得砸在屋頂梁所在的地方。

只聽的一聲巨響，整個橫樑居然被他一拳徹底打斷，變成兩截的梁不僅不能承受倒彩的重量反而成為了整個屋頂的負擔，然後整個屋頂就那樣慢慢地陷了下去。屋頂直接掉在了地上，莫言藉著反彈之力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莫言忘後退了十三步才堪堪站穩，嘴角流出鮮紅的血來。林落楓焦急地吼道：「先生，你在幹什麼！」

莫言彷彿沒有聽到似的，剛剛站穩的身體又沖了出去，他就那樣直直的對着牆壁沖了過去，衝到牆前面的莫言猛地一聲大喝：「開！」然後同樣地雙拳推出砸在牆上。聽得一聲巨響，牆壁就那樣被砸塌了一半，但是砸開的牆壁竟然是空的。莫言獃獃地看着空心的牆壁，向著裏面吼道：「嫣然！嫣然！你在不在裏面？」

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跑到林落楓身邊，抓着他的肩膀對着他說道：「落楓，快，求求你，到夾牆裏面看看，看看嫣然是不是在裏面。」莫言的手力氣特別大，落楓的雙肩被抓的特別疼，但是他強忍着，對莫言說：「好，我馬上去看看嫣然妹妹在不在。」然後落楓打燃火摺子，一頭鑽進了那個夾牆。夾牆裏面的空間特別窄，落楓只能側着身子往裏面擠，走了兩三步，落楓看到前面竟然有一個向下的階梯。莫言在外面焦急地說着：「落楓，你看到嫣然沒有？」落楓答道：「還沒有，但是這裏好像有一個地洞，我下去看看。」然後便一步步走進了那個地洞，落楓在地洞裏面找到了一些食物一些清水，但是可惜的是根本沒有嫣然的影子，甚至連嫣然留下的字跡都沒有。

落楓吃力地走了出來，對莫言說道：「莫先生，嫣然妹妹沒有在裏面。你放心吧，嫣然妹妹一定不會有事的。」

莫言待聽的落楓說道莫嫣然沒有在裏面是，便再也支持不住，搖晃了兩下，一頭栽倒在地。林落楓急忙跑過去，扶起莫言，只見莫言雙眼緊閉，氣若遊絲。口中還不斷流出血來。落楓看着莫言的樣子頓時着急了起來，一時間不知所措。

「你們是什麼人？」就在落楓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怯怯的聲音傳了過來。落楓回過頭去，看到一個約十歲的孩子。此人濃眉大眼，嘴唇很厚，臉上還有一顆大大的痣。

落楓高興地說道：「李大楞子，我是林落楓啊。」

來人聽到落楓的話，半信半疑地說道：「才不是呢，落楓哪有你那麼長的疤。」這個李大楞子是和落楓從小玩到大的人，名字叫李無雙，不過為人憨厚老實，所以大家都叫他李大楞子。不過他倒是不生氣，反而很喜歡這個稱號。

落楓撕下臉上的刀疤，又用力在臉上擦了擦，說道：「你看看，我是不是落楓？」

李無雙仔細看了看，吃驚地說道：「你真的是落楓？你剛才是在變戲法嗎？怎麼一下子臉上的刀疤就不見了？」

林落楓不理他的話，問道：「我叔叔現在生病了，我要找個地方給叔叔休息，你家裏還有地方沒？能不能讓我叔叔住一下？」

李無雙笑着說道：「當然可以了，走吧，去我家。」然後抬起頭看到莫言家的房子，吃驚的問道：「先生家的屋子為什麼壞了？」

林落楓敷衍道：「房子總會壞的嘛，我怎麼知道為什麼！」兩人一起用力，不一會便將莫言攙到了李無雙家裏。李家本來就和莫言家沒多遠，當莫言在那裏拚命尋找莫嫣然的時候，李家就聽到了，於是李無雙才悄悄地想跑去看看怎麼回事。結果便看到了林落楓。

李無雙問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了莫先生的聲音，你看到先生了嗎？」

林落楓說道：「你聽錯了吧，哪裏有先生的影子？」

李無雙又說道：「可是我剛才明明聽到有人在找嫣然妹妹，而且就是先生的聲音啊。」

林落楓只得騙他說道：「方才是我在找嫣然。我問你，我不過離開了幾天，怎麼清溪鎮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李無雙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天聽說你家死了好多人，你爹，你娘，還有你家那個管家和二狗哥都死了。」

林落楓突然抓住他：「你說什麼？我娘怎麼會死的？你騙我！」然後用力將他推倒在地。

李無雙看着他，說道：「你不知道嗎？你娘真的死了。」

「你胡說，我娘怎麼會死！」

「那天是隔壁三叔他們把你娘他們抬出去安葬的，我親眼見到的，不信算了。對了，你那天是不是跑到親戚家去玩了，為什麼這麼久都沒看到你？你還真是不孝，你爹娘死了都不回來。」說着倒是帶着一絲教訓的語氣。

林落楓頓時傻了，雖然他不相信母親會死，但是李無雙為人老實從來不撒謊他是知道的，而李無雙那句不信算了，語氣中帶着的肯定更是讓他無言以對。「娘死了，爹也死了，怎麼會這樣？那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林落楓低聲說着。

李無雙不知道落楓在幹什麼，接着說道：「就從他們死的第二天開始，就不斷的有很多打扮很奇怪的人來這裏。他們很多人都帶着武器凶神惡煞的樣子。然後他們就在鎮上打聽，和你們家關係很好的人家他們都要去翻一下，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後來人越來越多，經常有人打架。就在三天前，不知道是誰一把火把你家燒了，那天晚上風很大，火也很大，然後火星飛得到處都是，很多人家的房子都被燒着了。之後很多人都搬走了，我爹娘今天出去砍樹去了，他們說要砍樹做個大架子，然後我們也要搬走了。結果今天我就見到你了。」

林落楓看着李無雙，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說道：「對不起啊，我剛才太激動了。我爹娘葬在什麼地方，你帶我去看看好嗎？」

李無雙看着莫言，問道：「那他呢，他怎麼辦？」

林落楓只得無奈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幹什麼，你別問我，我真的不知道！」然後落楓抱着頭蹲下，再也忍不住下落的淚水哭看起來。

落楓突然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落楓，落楓！找到嫣然了沒有？」莫言居然醒了過來。

林落楓馬上擦乾臉上的淚，走到莫言身邊，說道：「叔叔，別擔心，嫣然妹妹沒事。」落楓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哀，然後對莫言說道：「叔叔，在地洞裏我看到了嫣然妹妹留下的字，她說叫你別擔心她，有一個大俠要收她做徒弟。她想學好武功為她娘報仇，所以就跟着大俠走了。」莫言本是一個聰明人，可是此刻的他實在太虛弱了。幾天以前，莫言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既然都要死了，再擔心莫嫣然也沒用，所以他倒不去想這件事，有的僅僅是對嫣然的愧疚。而後得劍婢相救，如今自己已經無礙，卻不得見莫嫣然蹤跡，一時氣苦，竟致暈倒。此刻最想知道的便是莫嫣然的消息，所以林落楓這個蹩腳的理由居然就這樣迫不及待地被他當真了。有的時候，人其實真的很容易自欺欺人。

李無雙聽到莫言的聲音，問道：「落楓，他是誰啊，他的聲音怎麼這麼像先生啊」

林落楓低聲說道：「他是我叔叔。」然後對着莫言說道：「先生，我想去拜祭我爹娘！」

莫言點了點頭，說道：「扶我起來，我與你同去。」

林落楓說道：「可是你的身子....」

莫言搖了搖頭：「死不了。」

林落楓扶起莫言，然後把刀疤再次貼在臉上。李無雙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啊？」

林落楓答道：「這是我的秘密，你不許對別人說。不然我就告訴你娘那天你和大牛打架的事，看你娘怎麼收拾你。」李無雙不愧是李大愣子，聽到落楓的威脅，馬上就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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