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鐵岩拳（中）

三人走很大概一刻鐘的時間，來到一塊空地。空地上雜陳著許多墳墓，都只是簡單得被掩埋了起來以免暴屍荒野。李無雙指著最遠的兩個墳，說道：「那就是你父母的墳。你自己過去吧，我有點怕。」

落楓在莫言的指點下，來到了林傲夫妻前面的墳墓前。莫言對落楓說：「落楓，跪下吧，我們就在這裏祭奠你的父母。」

林落楓吃驚的看着莫言：「莫先生，我父母的墳在那裏啊。」

莫言看着他說，極其小聲地說道：「心到神知，只要你有這份心，不管在哪裏都是一樣的。這就是江湖啊，人心險惡，說不定現在正有人守在這裏等你自投羅網呢。一天沒有人找到隕金絲衣，你就一天不得安寧，只有你保護好你自己，你父母在九泉之下才會安息的，這些小節就不必在意了。」然後莫言對着不遠處的墳，說道：「林傲兄弟，我會拚命保護好落楓的，你放心吧，他絕對不會比我先死。」

林落楓看着不遠處的墳，低聲說道：「爹，娘，你們放心吧，孩兒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鐵血十三鷹，孩兒一定會讓他們一個個地死在我的手上，以祭爹娘在天之靈。莫先生是一位奇人，他一定有辦法讓孩兒親手殺了他們。爹，娘，孩兒好想你們。雖然以前爹經常訓斥我，可是孩兒知道，爹也是為了孩兒着想。還有娘，雖然孩兒經常跟娘發脾氣，但是孩兒心裏，其實最喜歡的就是娘了。可是，孩兒再也見不到你們了。爹，娘，孩兒一定會好好活着的，一定會的！」

林落楓一邊說着一邊就哭了起來。莫言沒有阻止，就那樣站在落楓背後。莫言的眼中是難以掩飾的悲傷，但是他的眼睛很亮，彷彿可以洞穿整個世界。莫言不時抬起頭來，看着周圍的環境，顯得小心翼翼。過了一會，莫言聽見林落楓止住了哭聲，對着墳墓說道：「爹，娘，你們放心吧，孩兒長大了。我在這裏答應你們，從今以後，孩兒絕不會再哭。絕不會用懦弱的淚水玷污爹娘的期望。」然後落楓站了起來，看着莫言說道：「莫先生，很久以前爹跟我說過，一個男子漢真正長大的時候，就是在父親的葬禮上。我想，我現在已經有點明白父親的意思了。你教我武功好不好？我一定要為我父親報仇。」

莫言用手摸着落楓的頭，說道：「落楓，我的武藝五花八門，一言門所學我是不能傳授給你的，不過我莫家有一套霸道至極的武功，名叫鐵岩拳，等到我們尋得安全之所，我便將它傳授於你，至於內力，你們林家的規矩是十歲才能開始學習，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們林家的口訣，我莫家倒是有一本天問心經，雖然算不上絕世心法，卻也不差。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必須努力修鍊武功，將來你要報仇的時候，我已經幫不了你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做。」

林落楓雖然從來沒有打算依靠莫言報仇，但是聽的莫言此刻言語，不免有些着急有些疑惑，忙問道：「先生，我林家的仇自然要我去報。可是先生，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你的身體又......」

莫言沒等他說完，便搖了搖頭，說道：「我當日與智鷹相鬥，情急之下用淬神**強行提升功力封印毒素，從而震斷了全身經脈。本以為必死無疑，所以嫣然的事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後來劍婢前輩以金針引****強行打通了我斷裂的筋脈，雖然我的筋脈還需要長時間的修養才能恢復，卻也不必再擔心了。等到我回到清溪鎮的時候，為了尋找嫣然的所在，我一時情急之下再次強行使用淬神**提升功力，以至於筋脈盡數粉碎。如今，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就算等到身體完全復原，筋脈也不可能重新恢復了，我的內力最多只能發揮一成，就算我的身體完全復原外家功夫不受限制，恐怕我也只能有三成的實力了。不過只要嫣然安然無恙，三成功力又算得了什麼呢，就算全身肌肉盡碎立刻死去我也心滿意足。只是不知道嫣然現在在哪裏，嫣然是個很懂事的好孩子。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林落楓看到莫言失落的神情，想要安慰他一下，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排解莫言心中的憂慮，更怕自己說錯話被莫言發現了自己的謊言。其實一個人偶爾說謊很容易，但是說謊之後要繼續面對說謊的對象卻很難很難。不止是心理的壓力，還要擔心要繼續編造謊言去圓剛才的謊。

這裏是一片不大的樹林。闊葉的樹林里張著蒼勁的野草，晶瑩的露水在草尖上閃閃發光，一粒粒珍珠落被人遺落在這樹林之中。秦嶺被人稱為天下之阻，以其北側斷層陷落，山體雄偉，勢如屏蔽，故又有九州之險的雅稱。然而，此刻林中之人卻明顯沒有了與這雅稱相襯的外表。只見一個約十二歲的孩子在林中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倒立，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孩子的臉變得通紅，但是他仍然沒有停止的意思。只見他雙手不斷重複彎曲再伸直的過程，他的身體不斷上下運動着。他還在不斷數着數：「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等到數到兩百的時候，他終於停止了倒立。因為長時間的倒立，孩子的頭髮顯得異常蓬鬆。他站起來，順手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然後輕輕甩動着有些酸痛的手臂。在他的身後，有一口鐵鍋，鍋下面燃燒着熊熊的火焰，鍋裏面不斷冒出一絲絲青煙。裏面居然全部都是燒的泛了黑的鐵砂。

孩子走到了鐵鍋旁邊，用力挽起自己的衣袖。在他的右手上，有一道很明顯的傷痕，應該是被開水燙傷，傷痕呈現一個怪異的樣子，居然像是一隻鳥，不過他的傷痕卻不像普通的疤，呈現白色，而是顯出一絲紅色，透出絲絲詭異的味道。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折動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後雙手立掌，用力向鐵砂內插了進去，他的動作很慢，帶着一點決絕的味道。他的手並沒有馬上抽出來，而是用力地在鐵砂內旋轉了一下，鐵砂便如同受到牽引一般，出現了一個漩渦。他將手快速從鐵砂里抽出來，然後迅速握拳向下擊出。恰好擊在方才出現的漩渦處，漩渦瞬間便被擊碎，然後他把手抽出來，重複方才的動作。

過了大概一個時辰，他已經汗流浹背，用力擦了擦臉上的汗，他的手已經又紅又腫。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過來，男子一身青色的長袍洗得發白，泛白的雙鬢襯着他憂鬱的臉龐，顯得有些神秘。男子看着眼前的孩子自言自語說道：「落楓，你雖然不是天才，卻有着常人沒有的努力和堅持。他日，你必定能成為江湖一流高手。你父母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原來這兩人就是林落楓和莫言。自從兩人當日離開清溪鎮，便開始了浪跡天涯的日子。兩人一路改裝，向蜀地而去。用了三個月，終於到了四川境內。莫言帶着林落楓在四川眉山一帶尋得棲身之所，兩人漸漸安定下來。不過莫言始終不能擺脫失去女兒的痛楚，四年中，兩人曾先後八次離開四川前去尋找莫嫣然的蹤跡，不過卻始終沒有任何結果。在莫言神乎其技的易容之術下，兩人倒是與江湖中人相安無事。不過四年來，江湖中人尋找林落楓之勢，卻沒有絲毫緩解。鐵血十三鷹多次遭到圍攻，最後在不得已下，不得不將林落楓的畫像公佈於眾，於此一來，改裝后的林落楓反而更加沒有人懷疑。或許生活便是如此的諷刺吧。四年以來，落楓與莫言，未曾有一日停止過教與學。莫言時常與林落楓將道理，以至於江湖各種常見勢力。當兩人尋得安身之所，莫言便開始教落楓學習各種武藝。外出之時，莫言便做了那梁上君子，時常潛入那些富戶的銀庫『暫借』銀兩以支持兩人的花銷。在此過程中，林落楓被莫言要求修鍊內力。四年以來，倒也算是略有小成。三個月前，兩人從渤海回到四川，對於莫嫣然，始終沒有任何音訊。莫言又將林落楓帶入了這秦嶺之中。莫言曾對林落楓提起，說道落楓如今已有小成，可以學習更加高深的武藝了，為了避免引人懷疑，兩人一定要找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

落楓看到了莫言，將自己紅腫的雙手從鐵鍋內抽出來。說道：「先生，我的動作可有問題？」

莫言看着他，搖了搖頭，說道：「落楓，你天資並不算很高，不過你是一個很努力的人，不管學什麼，你總是很用心。現在你用這鐵砂練習已經這麼久了，可有什麼感想么？」

落楓看着莫言，仔細想了想，慢慢說道：「我覺得自己的力量雖然沒有變大，但是以這鐵砂練習之後，似乎發力之時更加容易了。而且我的拳頭也比以前硬多了，以前我用力打在樹上的話，如果不用內力，手一定會被震得很疼很疼，可是現在基本上不會特別疼了。出拳速度也快了一些好像，不知道是不是我修鍊內力的緣故。」

莫言看着落楓，說道：「你說的不錯，鐵岩拳之所以叫鐵岩拳，是因為我們練拳之人，會擁有和鐵岩一樣堅硬的拳頭和意志。鐵岩拳的奧訣在於鐵，要練成這拳法，就必須有最堅韌的拳頭。就必須有岩石一般的驕傲，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有半分退讓。你每天都在鐵砂中練習，然後在藥酒中浸泡，其實為的就是這鐵一般堅韌的拳頭。還記得我在最開始練習的時候對你說過的話嗎？」

落楓看着莫言，說道：「自然記得，先生說道，人乃萬物之靈，人體內沉睡着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不過雖然如此，人的身體卻不過是區區凡人**，根本不能承受體內的力量。所以在人的體內，會有生死八門。在一言門中，八門被稱為生門、休門、開門、傷門、杜門、景門、驚門、死門。生死八門將強行阻斷人體內過於強猛的內息流動，以免對身體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而鐵岩拳，在練到極致的時候，可以強行依靠內力，衝破八門中的生門。是武林中千年難得一見霸道武功。所以，只有極其堅韌的筋脈，極其堅韌的身體，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衝擊。不過先生也說過，鐵岩拳開啟生門，不過是理論上而已，從來沒有人做到過。」

莫言說道：「不錯，確實沒有人做到過，所以我們都不知道如何的身體強度才能承受衝破生門帶來的壓力。我們不過是區區凡人，根本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體制，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鍛煉自己的雙手。在火熱的鐵砂中的鍛煉，可以強行增加你的雙拳的韌性。好了，今天你就練到這裏吧。接下來我們練習一下招式，接着。」說着，莫言扔過去一根粗大的樹枝，落楓順手抓住。

莫言笑了笑：「落楓，每天十遍的落刀訣可不能放下，讓我看看你舞得如何了。」

林落楓苦笑了一下：「先生，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這落刀訣如此漏洞百出，先生卻要逼着我每天十次的聯繫？難道我用來練習先生的鐵岩拳不好嗎？」莫言板起了臉：「落楓，你忘了你家的祖訓了嗎？」

林落楓看到莫言生氣了，急忙說道：「先生，你別生氣，我只是隨便說一下。」

莫言看着他，說道：「落楓，你記住，我叫你每天練習落刀訣並不只是為了你家的祖訓，更多的是為了你。雖然你現在不明白，不過當有一天，你明白的時候，就會感激我的。」林落楓看着莫言認真的樣子，說道：「是，先生，我一定謹記先生的話，練習落刀訣絕不會偷懶的。」

說完，落楓便以手中的枯枝當做大刀，右腳在前左腳在後，站成一個弓步，他的右手手持枯枝，做出一個幾乎與地面平行的動作，左手放在自己的脖子後面，整個動作看上去要多怪異有多怪異。不過他的眼神凝視着前方，彷彿獵豹看着自己的獵物一般。突然他動了起來，右腳回縮左手向前抓住枯枝，用力向下劈落。靜如頑石立山峰，動如蛟龍出蒼海。雖然每個動作看上去都漏洞百出，但是林落楓將這一套落刀訣使得虎虎生風，直有風雨欲來之勢，每一下，都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莫言滿意的看着落楓的刀法，輕輕點了點頭。

待落楓舞畢，莫言說道：「這套落刀訣，看來你已經徹底學會了，不過要說真正的大成，卻還早著呢。只要你不斷練習，終有一天，你會體會到這落刀訣的用處。」

林落楓答道：「是，先生。落楓一定不會辜負先生的期望。」

莫言待的林落楓回氣之後，問道：「落楓，我昨日教你的穿雲碎石擊你練習的如何了？」

林落楓點了點頭，說道：「學會了。」說完便閉上了眼調息自己的內力。

突然，落楓睜開了雙眼，只見他的雙腳快速在地上變換了一下，他的身體便如同一道影子，突然閃現到了五尺之外的大樹前，然後似乎晃動了一下，便旋轉了半圈，以背貼樹，接着他的右手肘狠狠地擊打在了樹上。這棵上百年樹齡的鐵甲樹劇烈的搖晃了幾下，幾片樹葉從樹上飄落下來。落楓滿臉興奮地看着莫言，說道：「先生，你看！」

莫言搖了搖頭，說道：「不，你還沒有學會。」說完走到一棵樹前，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閃現在樹前，接着便是狠狠地一個肘擊。他看似用盡全力的一擊打在樹上，居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大樹紋絲不動。莫言說道：「這才是真正的練成了。落楓你記住，這找穿雲碎石擊是鐵岩拳的最後一式，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招。鐵岩拳的要義在於無回。要練成這找，你必須有一往無前的決心。鐵岩拳的秘訣是：意在力先，非寸不放。只有你能夠將自己的力量完全收斂，並且在瞬間完全釋放，你才能算是練成了這招。當你的一招擊打在樹上，除了致命的力量外再無他物，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你才算是練到了至高境界。」

莫言將手肘收回，抖了抖衣服，抖動的衣服似乎無意中撫到了樹上，隨着吱吱的響聲，大樹竟然就此斷倒在地。林落楓看的目瞪口呆。

莫言看着落楓，說道：「落楓，如今我能教你的武藝也差不多了，今日就教你最後一式：越山刺。此招是越山派成名江湖之技，不過越山派倒並不禁止外傳。你看好了。」說完便從地上撿起一截樹枝，用手將其折斷，僅餘下不到兩尺。莫言反握住枯枝，倒像是倒持匕首一般。他的雙眼盯住前方，有如實質的目光令對面的落楓有些不寒而慄。彷彿他便是那奪魄的無常。陽光照在落楓的臉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莫言嘴裏不知道念叨着什麼，落楓只感覺到絲絲寒風吹過。莫言猶如鬼魅的身影再次在林中飄蕩起來。舞動的身影帶着死亡的美，猶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掠過林中雜亂的樹叢。落楓突然感到：原來死亡也是如此之美。彷彿死在莫言的手下，便是一種最大的享受。他從來沒有如此渴望過死亡。落楓忍不住閉上了眼，帶着一絲期許，帶着一絲興奮。等待着那一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

莫言有些喘息的聲音在落楓的耳邊響起：「你要記住，江湖中，惟有越山派擁有此等魅惑人心的口訣。凡心智不堅者，都會受其影響，戰力大減。」林落楓突然清醒過來。聽着莫言說到心智不堅者，頓時感到一陣臉紅。

莫言說道：「你也不必自卑，方才為了讓你體會到這招的詭異，我已經用了自己的全部功力，雖然我功力現在只餘一成，卻也不算你能夠抗衡的。你記住，若他日你遇到越山派中弟子，切忌與他們發生衝突。若是他們主動挑釁的話，就把我給你的匕首拿出來。越山派極少過問江湖事，他們應該不至為難於你。」

林落楓有些后怕地問道：「先生，這越山刺實在太詭異了點。方才到底怎麼回事？」

莫言答道：「越山刺在使用的時候，會有一套相對應的咒訣。咒訣依靠特殊的韻律影響人的心智。接下來你記住這招的步法和口訣。：

待得落楓背熟了口訣，莫言便徑自離開了。不多時，日以正午。落楓走過樹林，來到一個瀑布旁邊，瀑布邊上是一棵徑直約一丈的巨樹，也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月。樹上有一個簡易的，木屋。只見莫言頹然坐在枯枝上，低聲念叨着什麼。落楓走上前去，說道：」先生，我的功夫也學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們再出去一次吧。我知道你想找到嫣然妹妹，我也很想見到她。」

就在此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了起來：「莫言，你叫我找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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