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品（七）

60.

過於琢磨不定的脾氣終於在陸維釣到一隻海蛞蝓結束。

彼時陽光正好，坐在船上無聊的陸維拿着一根魚竿釣魚。

然後沒有被掛上魚餌的魚鈎勾上了一隻自願上鈎的黑色生物。將它甩到船上之後，陸維才看到這隻姜太公的魚。

如同大型抱枕的海蛞蝓閃爍著漂亮的紋路，像是一塊黑色幕布上面閃爍著極易改變的彩光。而在黑色幕布下面是肖似白玉的軟足，每次移動都帶着異類的優雅。

「陸爸爸，我終於找到你了。」

陸維垂下視線看了一眼化身成狗的海蛞蝓之後，踢了踢腿。對方抱的更緊了，像是一塊黑色的狗皮膏藥。

「丟人。」

「嚶嚶嚶。」

61.

狗皮膏藥對這個世界非常好奇，她的好奇讓陸維結束了平淡無奇的生活，開始表露出自己的表情。

黎明要塞裏面的人幾乎都能看到她一臉嫌棄的帶着一隻黑色軟件廢物了解這個世界，而那隻軟件生物每次都能讓對方的脾氣波動劇烈。

後來有一天，那個軟件生物用自己的觸角指了指貝爾納黛直接說：「同桌你是喜歡她吧。」

「我不知道。」

「……這樣啊，那麼你為什麼會那麼寬容她呢？按照以前的前例不是應該訓化她或者做掉她嗎？她對於你毫無利益。」她似乎一點也不怕自己說出這句話之後的後果，打破所有人的表象。

「和葉和安一樣，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但是比那些人要好一點。」

「唔…你或許可以和她試一試，不然你就要孤獨終老啦。」她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對陸維頗為無奈，「雖然我是你的婚約對象，但是現在這個狀況也不可能再被承認了。現在的我可是海蛞蝓啊。在加上我們倆可都沒有近親結婚的想法……」

「一覺醒來，改了生物種類，之後還得關心你的婚姻大事，我這樣子的老媽子也是沒誰了。」

62.

謝緣懶懶在甲板上散步，尋找著適合曬太陽的位置。

她似乎不緊不慢，甚至對於自身的變化也沒有太多的恐懼。樂觀的每天都好奇新鮮的事物，直到遇到葉和安。

她轉過身來，身上流爍的花紋都黯淡了不少。

「你……」見到她的嘉德麗雅感到奇怪，站在她身後的葉和安眼中泛起詭異的漣漪。

「白得的時間好好過着，別再想些有的沒的。如果你再來一次，我和陸維不介意打斷你的骨頭，讓你攤一會。」她溫和的笑着，甲板上的陽光找不到陰影處的她看到讓人心生恐懼。「我們兩個現在都有空看着你，你最好聽話些。」

謝緣抬起觸角，像是在瞧她，然後又垂了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聽不懂他們語言的嘉德麗雅感到了透骨的寒意。

她抬起身子，將身上藏的餐刀交了出來。

被布包裹的利刃有三四把，被她藏起來的叉子也有好幾把，還有幾把扎在軟足裏面。

葉和安生氣的走過去，把她提起來，黑色覆蓋下的白色軟足上滲著紫色的液體，隨着她的掙扎，甚至露出偽裝正常樣子的口子。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認為那些紫色液體是她的粘液。

嘉德麗雅震驚的看着她，然後把目光投向拎着自己不省心孩子的副官。

心情不好的副官用因蒂斯語直接開口：「你覺得為什麼維爾不怎麼提起這個摯友呢？」

她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自顧自的回答：「因為這個狗東西違背約定，自顧自的去死了。」

「兩個都是沒心沒肺的東西，我以前覺得陸維這個傢伙噁心，可我現在卻覺得你這個懦夫更加過分。」

63.

「我討厭她。」穿着校服的陸維坐在房間地板上說。

風透過被打開的玻璃窗戶，將白色的窗帘吹氣，使它張牙舞爪。

被白色遮住的是已經斷裂的安全護欄。

上半部分安然無恙，下半部分已經隨着那個狗東西一塊掉到下面。

諸事無常，業火燎身。

一個受不了跑了，剩下那個承了另一個的還待在這個地獄裏面等著腐化直到她死了的那刻。

「所幸，很快也要輪到我了。過段時間我會把那些東西一併拉到地獄裏面。」她頓了頓，轉過頭看着她，眼神有些死寂，「葉叔他們會保護你，我死了之後，你就是葉家的掌門人。你不用管小瑾。我和謝緣的父母說好了，他會和他們一塊生活。小賀我也已經安排好了。」

「你要好好的。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要好好的，表姨母。」

似乎一切都變了，葉家的嫡脈全部死光了，一切都要結束了。她不會再被那些支脈上的人糾纏了，她會活的像是個人，而不是在葉家裏面活成一個瘋子。

因為啊，有兩個小瘋子已經幫她走完了她最不想走的路。

64.

「覺得疼嗎？」葉和安狠狠的戳了一下白色軟足裏面最深的那道口子。

黑色海蛞蝓痙攣了一下，疼的蜷了起來，葉和安卻視若無睹。

「疼就對了，你現在覺得疼，那麼你怎麼不想想她當年在公路上面被十八輛車炸開的疼。十八輛車，骨頭都快炸沒了，她還撐著殺了最後一個垃圾。你知道嗎，她被找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完整的屍塊了。」

她似乎是想起什麼，不願意再說那個場面：「她在這個世界裏面活了很久，久到已經麻木了。她知道你做了什麼，所以請你稍微收斂一點，別折磨她了。」

「他們已經死了，你們不用去計算那些有的沒的，好好活着，就當是我這個長輩求你們了。」

她用另一隻手抱起海蛞蝓，讓對方翻了個面，直接去找陸維。

65.

走到房間之後，就看到陸維拿着一本書，在桌子邊上放了一個打開的醫療箱。

謝緣抬起觸角看了一樣那本書的書脊，上面寫着《救助非凡生物應急手冊》。

忽然深感惡寒。

「小維。」她被放在對方特意留出來的床上，被葉和安摁住動彈不得。

「放心，我當過獸醫，像是你這種海蛞蝓，我之前就看過五六個。有一個甚至連身上的腮都被削沒了，我也救回來了。」

「陸爸爸，我身上沒有腮，我不需要那些東西呼吸。」傷員舉起觸角回答。

「那只是一個舉例，現在翻過來。」

嚶嚶嚶的傷員被鎮壓，露出自己沾染紫色液體的乳白色腹部。

在一旁的貝爾納黛好奇的坐在一旁看自己的老師熟練操作，在老師需要藥品的時候遞過去。

陸維稍微緩和了臉色，難得溫和的接過白色藥罐。

「謝謝。」

66.

完成了治療的陸維將自己身上的東西全部收了起來，用因蒂斯語說：「有什麼要問的嗎？」

「……」貝爾納黛有很多的問題，一時也找不出一個突破口。

「……按照時間線，你應該是我很久之後的弟子，我們之間差了很多的時間，所以我不能用我的能力看到全部，只能看到一點點。所以，姑且還是解釋一下好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求生者，那個和你關係很好的應該是一位領主，或者說是魔王。她已經可以影響這個世界，將這個世界收入腹中。」

她嘆了口氣：「領主按照你們這邊的應該叫群星？魔王換算的話，應該是更高位者。不過按照遺體變成一個世界來看應該是位已經被時間折磨瘋了的魔王。」

「很純凈呢……未被囚犯徹底污染的世界。算了，你應該聽不全就是了。」她感慨道。

除了第一句和最後一句，其它的都變成了奇怪的雜音，聽不清晰。

「老師……」

「聽不到就別聽了，容易被奇怪的東西盯上。」她敲了敲桌子乾淨的地方，桌子上面還殘存着謝緣留下來的紫色液體。

「把那些東西收集起來吧，說不定可以做成一瓶新的魔葯。別盯着我了，現在的我可沒那麼容易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我只是一個掙扎求生的凡人而已。」

67.

作為一個凡人，自然是弱小無比。

一點磕磕碰碰都能讓陸維在床上躺個兩三天。

不過幸好這艘船的主人對於這位凡人很上心所以也就不會大概率出現讓陸維卧病在床的可能。

於是無所事事的凡人便只能拿出一盤圍棋和自己的同桌對弈。

「說起來的話，這個世界似乎沒有圍棋的呢。明明作為圍棋的副產品五子棋都存在。」用軟足卷著棋子的謝緣說。

「這個你得問問站在你後面這個，畢竟這個世界的娛樂方式三分之一都是他抄過來的。以及，我得補充一點，不是五子棋是圍棋的副產品，而是圍棋是五子棋的副產品。五子棋的歷史更加悠久。」陸維抬眼看了站在後面的羅塞爾說，「回來了？」

「回來了。」出現在房間裏面的羅塞爾直接找了一個椅子直接拉到桌子邊說。

謝緣愣了一下，將觸鬚轉了個面：「這個就是你說的睡了魔女的羅塞爾。」

「咳咳咳咳。」剛剛喝下一口水的羅塞爾直接咳嗽起來：「那種事情……也稍微給我留點面子啊。」

「我不說的話，估計待會她看到你的日記也是會知道的。說起來的話，外面越來越亂了。前段時間還有奇怪的東西在我的幻聽裏面問我要不要試着信仰紅月亮。」

她放下手中的棋子，嘆了一口氣：「真沒想到即使到了這個世界，還會有神明問我要不要信祂。這份奇怪的偏愛偶爾也是會讓我感到頭疼的呀。」

「所以我給了祂一份十分深刻的教訓。」

比如說讓兩位打手把對方的□□全部端了什麼的。

68.

當然收到「驚喜」大禮包的也有亞當。

已經變成黑白底稿的亞當身邊坐着安慰他的阿蒙。

作為一位曾經為了大業丟棄人性的老父親現在終於遭到了報應。

他那乖巧的女兒徹底進入叛逆期，用十分禮貌的話語表示自己離家出走不打算回來了，也請自己親愛的父親不要來找她。

並且在走前帶走了傻乎乎的大白蛇以及變成惡靈的紅媽媽。

「亞當，振作一點，起碼她還帶了人。」因為一場戀愛稍微變得正常一點的阿蒙安慰他說，「雖然說她並不希望你插手，並且討厭你的24小時監視，以及動不動的尾隨。但是大概她應該會回來吧。」

「我聽克萊恩說，一般情況下，女孩子談了戀愛會帶着自己對象回來見父母的。」

忽然警覺的亞當抄起了他的十字架。

「你說什麼？」

阿蒙默默的縮了起來，被十字架鎮壓的巨龍睜開了眼睛，無神的金瞳也冒起了詭異的火花。

阿蒙害怕（牆角限定）.jpg

69.

你所求的是什麼呢？

年輕的教士問她。

她的眼睛好似琥珀，眼睛裏面的光芒好似雨後透過薄雲落下的陽光，她的聲音好似融化的蜜糖，她是被神明偏愛的代言人，帶着神明的旨意來到這個國度，然後為她的父親委命為她的老師。

她知道這是夢。

因為十二歲的時光早已一去不返，不再回來。

對方胸前的銀白色十字架並未倒置，沒有斑駁血漬和刮痕。

對方的眼睛含笑，裏面藏了一片清澈湖泊。

她們之間似乎沒有什麼間隙，她甚至可以對對方做任何有些過火的惡作劇。

「老師。」

她聽到十二歲的自己滿懷愛意的聲音，甚至能意識到自己臉上的表情——那種帶着微紅的羞澀是尚未接觸污穢的純潔少女必然擁有的特點。

十二歲的自己是一個天真的公主，可是即使是這樣的公主也已經知道了什麼叫□□。

「我想要一個願望。」那是十二歲的退而求其次。

她明白。

就像是不久前的十二歲生日宴會上，她意識到她的老師有多麼吸引人，多麼搶手。

那是一種令在場男女都生不出嫉妒的吸引。

她就像是被神明偏愛的珍寶，即使是被神明選為自己在地上的代言人，神明也不吝嗇自己給予對方令地上生靈為她欣喜若狂的魅力。

可即使面對貴族們的追捧，她只是站在那裏，穿着聖潔的麻服，像是一個天使，可望不可及。

在她的眼中那些花枝招展的貴族還不如她手中那本猩紅聖典來得有趣。

即使她是他們中較為特殊的，也只不過能讓對方看到她過來的時候，頷首示意，然後又將視線投向無人的角落裏面。

喧囂和安靜，分隔兩地。就像是她的身軀與靈魂，一個可望而另一個不可及。

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而她留不下這隻隨時都能飛走的美麗珍禽。

可是她依舊無可救藥的愛她，在那依舊青澀的年紀，在之後的幾百年的時光中，愛意有增無減。

教士應允了她的需求，也容許了她之後的惡作劇，一個吻，只留在了臉頰上。

這便是她所能夠到的極限了。

70.

陽光照在甲板上，寬闊的大海看不到邊際。

打開窗戶，有個熟悉的身影坐在甲板邊緣釣魚。

這樣就很好了。

她低聲對自己說。

窗外年輕的人和她的好友坐在甲板上，拿着魚竿釣魚。有時候她們親昵的靠在一起攀談，有時候那隻海蛞蝓手忙腳亂的收桿，讓水下的魚乘機溜走。

陽光暖洋洋，讓人感到一整鼻酸。

「我說過，不要後悔呀。」羅塞爾走到她的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貝爾納黛轉身埋進自己父親的懷裏面，掩蓋自己的不成熟。

71.

可是我後悔了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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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貝的情感大概是因為對方過於疏離（守禮），感覺自己的感情十分無望，再加上之後的誤會，由愛轉恨。然後真相大白之後，瞬間悔不當初。現在抱着只要對方還在身邊，即使和別人談戀愛了也沒有關係。（因為心態的大起大落導致的卑微。）

陸維：你和謝緣一樣都是背後坑我的狗東西，雖然能夠理解，但我也不一定原諒。鑒於謝緣的勸說決定給對方一次機會。

謝緣：工具人。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死之前是陸維的好友兼工具人，現在也是。笑臉抑鬱症。上船三天，拿餐具捅了自己十二次，刀刀致命，但是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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