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品(六)
50.
我做了一個夢,伊麗莎白。
我夢見你的哥哥姐姐們依舊在我身邊。
理查德拿着他的剪刀給邊上的盆栽修剪,方方正正,分毫不差的一個方塊。他總是這樣嚴肅,一切都要方方正正,一絲不苟。
麗莎拿着她的畫筆給理查德畫畫,克洛伊手賤的站在她身後拍了她一下。畫中的理查德多了一撇白鬍子,氣的麗莎攥着她的畫筆直接喊了一句此地禁止傳送,抄起她的畫板追着克洛伊打。
克洛伊總是這樣,如果沒有把麗莎弄生氣了,她一整天都覺得不舒服。也活該她被麗莎天天罵,即使後面麗莎死了,她也沒能把她的感情說出口。你說多蠢啊,整個人傻傻的坐在麗莎的墳前面坐了三天,最後還找那個半神同歸於盡了。好好的一個魔女,那麼專情幹嘛,偏生弔死在麗莎這顆樹上面。而且人還瞎,一點也看不出來麗莎也喜歡她。她總是不思考為什麼她弄壞了她的畫之後還能活下來,麗莎可寶貝她的那些畫了。每次都把想要告白的麗莎氣成想要打死她的麗莎,序列4的時候沒有轉到獵人序列真是可惜了。
每次她們吵架,坐在一旁看書的約翰會立刻起來,連忙拉架。也是個蠢孩子,一點也看不出來,他的兩個姐姐在打情罵俏,總是不知不覺當了電燈泡,勸完之後還會主動幫她們和好。
我總是會想起曾經年幼的肖爾坐在我的腿上咯咯咯的笑,指著繪本上的畫。他很喜歡造物主,也遠遠比我虔誠,後來也是個苦修士。只是很可惜,死的很早,也沒有時間去尋他的道。
還有布萊克和懷特,他們兩個小的時候總是會跟在我身邊,一個人一隻手抓着我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我,等着我回頭一人一個塞糖果。他們可喜歡吃糖了,即使是死了,也死死攥着他們手中的糖果。
有段時間,我總感覺我一轉身就能看到他們在拽着我的衣角。可當我轉身的時候,我發現那只是我的錯覺。
還有好多好多你的兄弟姐妹,我很想他們。
我有點想他們了,只是他們都回不來了。
伊麗莎白,你還在聽嗎?
……
啊,抱歉。我忘了,你也死了。
酒可真苦啊,你之前說的對,我或許真的不應該再喝這些對於身體沒有什麼益處的東西了。
但是很抱歉,酒很好,能讓我暫時忘記你們已經死了。
我或許不應該說那麼多,浪費那麼多你的時間。
真冷啊,貝城的溫度真冷啊。也不知道你的兄弟姐妹們在因蒂斯冷不冷。
51.
「夢到了什麼,母親?」一睜開眼睛,坐在身邊的是肖爾。
在夢中醒來的陸維冷漠的看着他。
十二歲的她太冷了。
冷的徹骨,也脫了年幼。冷靜的像是一個成年人,成熟的像是一個陰謀家,沉穩的像是一個掌權者。
亞當雖然很不想要承認,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現在這個樣子的陸維相似的她的父親。唯一的差距也不過是年歲過小,也大不過性別相反。
她似乎在靈魂上面與她的父親一模一樣,冷的好似從極地最底部剛挖出來的極地凍土,硬的讓人望而生畏。
甚至連看他的時候都是一模一樣,同樣的散去寒氣,同樣的陽光明媚,令他這個真神感到久違的心悸。
她說:好久不見,亞當。
聲音有點低沉,令他慌忙的轉身就跑。
在她喊他名字的時候,他似乎將他的女兒當成了他,恍惚間看到他對他說:好久不見,亞當。
肖爾困惑的看着他的外祖奪路而逃,背影有些狼狽。
而導致這個場面的元兇卻挑起嘴角,將她的那雙多情的眼睛轉向他。
「解釋一下。」
語氣不容置疑,同他長兄一般。看似親昵,實地里卻像是鏡中花,水中月,陌生到讓人害怕。
52.
葉和安很忌憚這個年歲的陸維。
「她很危險。」說這句話的副官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對半對半。」正在看書的陸維則毫不在意,嘴角似有似無的勾著,誰也不清楚她到底是笑着還是冷著臉。
看的羅塞爾和克萊恩那是毛骨悚然,直接PTSD。
克萊恩看了一眼阿蒙,然後再看一眼陸維。
羅塞爾瞄了一眼待在陰影處的亞當,然後再看一眼陸維。
最後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冷戰,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
嘉德麗雅早就已經找好一個角落,當起她的吃瓜群眾。
53.
「你對柏舟也是這個態度?」葉和安譏諷的開口。
「當然。」陸維依舊是那種表情。
「呵,我還以為你會和你父親爭一爭,畢竟好歹也得講個先來後到。」
「不合適。」
「真是理智啊,和你的父親一樣。」
「她是父親的。」
「她喜歡你,不是嗎?」
「她是我的繼母。」
「可你愛着她。」和安忽然笑了,惡意瀰漫出來,「你愛着你的繼母,不是嗎?」
「她喜歡……不,應該那麼說,她可從來沒有把你當成陸喬安。」
「那只是錯覺罷了。」陸維忽然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和安。
一瞬間即使是極度厭惡陸喬安的和安也不免心跳暫停了一瞬,大腦也跟着心臟的罷工變得空白。
她看到陸維抬起眼睛,將她的視線轉向她,忽然露出笑容。
冰層下面的太陽升出水面,大地褪去冬裝,一顆在白色覆層下沉睡已久的花樹慢慢展開新芽,催生花苞,一點點的綻開。
陸維起了身,緩步慢行,穿過桌子,拉進她們之間的距離。
鞋子踩在木製地板上嘎吱作響,一聲聲響在她的心裏面,心跳跟着步伐開始加速。
「就像是現在一樣,你愛着我,這也是個錯覺不是嗎?」
披着天使外皮的惡魔笑着說。
54.
羅塞爾過了很久都沒有緩過來,一臉空白的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如果沒有克萊恩紅著臉戳了戳他的身體,他估計還得在空白一會。
他扭頭看邊上的女兒弟子,不出意外的發現對方在懷疑自己的人生。
「不,我……我不可能是個……」
孩子已經被自己的一時心動搞的懷疑人生了。
其實他也能理解,畢竟他也經歷過類似於此類的打擊,比如他睡過的魔女可能是男的。
「誒呀,你不是最理性嗎?怎麼現在居然被我迷住了?」惡魔笑着勾起和安的臉,當着她男朋友的面。
還好陸維還沒有徹底惡劣下去,她收起自己的面具,冷冷的瞧著和安:「我知道你想替謝緣找回場子,但是好歹也稍微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輕重。我可沒噁心到和那些垃圾一樣想要近親繁殖。」
「現在的你和那些垃圾一樣盯着我看,瞧著讓我反胃。」
55.
總之,事情在冷場中謝幕。
經歷過這件事的人都不是很想回想起這件事情。
而對於貝爾納黛來說,有一件好事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的老師被丟到她的船上,讓她照護。
跟在老師身後的肖爾卿一臉恍惚,看向她的時候充滿同情。
「貝爾納黛殿下。」再三思量之後,他猶豫的開了口,「我不太清楚您對於母親的感情,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希望您能掩飾和剋制一下自己。」
然後,他讓開了後面的門,將身後的不歸之路讓出。
56.
進門是一陣沉默。
對方低着頭看著書,潔白纖細的脖頸在烏黑的頭髮下若隱若現。
當她進來之後,她抬起頭,漂亮的琥珀眼睛打量着她,正好和她注視她的視線對上。
十二歲,尚且年幼。
她在心裏面告誡自己,立刻挪開了視線,不敢在看對方。
「坐這邊。」她讓了一個位置出來,還貼心的拍了拍沙發。
「好。」她聽話的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做賊。
陸維遞了一本書給她。
她打開,發現是一本詩集。
陸維指了指她看到的部分,示意讓她開口。白玉般手臂搭在她的手臂上,有些冰涼。
她抑制住自己想要給對方蓋一件外套的衝動,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龍語詩集上。
邊上的女孩看着她,眼中似乎滿是愛意。
但都是假的。
她垂下自己的頭想。
老師身上都是戒備,甚至露出了參加宴會時獨有的假笑。
她似乎有些懂了肖爾卿為何說出這樣子的話。
但是很抱歉,她還是不可抑制的心動着。
57.
十二歲的陸維是個紳士。
或者換句話說,她像是紳士狀態下的陸喬安。
表面禮貌溫和,內里冷酷無情,冷的像塊根本捂不化的冰。
貝爾納黛似乎根本不了解她的老師,或者說,她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老師。
她的老師總是溫和的,即使是起初,也絕不會拿這種狀態去應對盟友的家人。
她寧可老師用冷冰冰的表情面對她,也不願老師用這種禮貌性笑容看着她。
太冷了,冷的讓她絕望。
「你的眼神很噁心。」陸維說。
陸維說了這句話之後,頓了頓,像是為了安慰她一樣補上了一句,「但是沒有到讓人反胃的地步。」
「就和謝緣一樣,但是你的眼神溫度還要更高一點。」
58.
謝緣。
一個她並不知道的名字。
似乎知道她過往的人都知道這個名字。
父親知道,愚者知道,即使是弟子的副官她也知道。
她們之間關係很好,甚至在幼時訂下婚約。她們曾經關係很差,甚至如同仇敵,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們和好了。
過於親昵的人不再是只有貝爾納黛這個弟子,被偏愛的人也不只只是貝爾納黛。
貝爾納黛以為的特殊,也僅僅只是她自己以為的特殊。
59.
「你喜歡她嗎?」
「我不太清楚。」
「你可是和她躺過一張床……唔,我可沒見過你除我以外和別人同床共枕。你不是很厭惡別人和你靠的太近嗎?」
「……我無法分辨她的感情,她的感情太奇怪了。懊悔,悲傷,憤怒,絕望……那些東西摻了太多。我無法做出選擇。」
「所以你是喜歡你這個弟子咯。」
「你怎麼不說你的小兔子喜歡你。」
「咳咳咳,你可別瞎說……好吧,我似乎知道了你的想法。」
「我欠了她一個願望。再等等吧,等她做出選擇。先由著永眠鄉自由行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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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段和陸維對話的是剛從泰拉大陸旅遊回來的謝緣。
十二歲的陸維擅長色/誘,跟她父親學的。所以說維爾在前面面對魔女的引誘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想笑。
維爾對人的態度也是不同的,由厭惡到親昵大體上是禮貌性笑容到面無表情到露出偽裝性笑容,最高檔是喜怒無常到沒有常識(因為可以不用任何理由接着偽裝。)
謝緣其實起初並不是很喜歡陸維,她只是覺得四處警戒的凶獸披着弱者外皮十分有趣,想要試着馴服。(但是最後的結果反而是在馴服途中被陸維馴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