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一）

「嗨，這麼巧啊？你們也在這裏？」

聲音的主人是史密斯，他正尷尬的坐在距離尹仁和徐雨不遠的地方。

那裏有一處岩石，正好能夠擋住尹仁和徐雨的視線，如果不是他出聲，恐怕這兩個人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史密斯！！！」尹仁咬牙切齒的看着他，發出一聲怒吼，「你不是在調試拍攝星軌的設備嗎！？」

「我就是在調試設備啊。」史密斯無奈的晃了晃手裏的線。

尹仁氣結，嚴格算起來，這已經是史密斯第二次毀掉了自己的好事。

他摟着已經害羞得將整張臉埋進自己胸膛的徐雨，惡狠狠的吼著史密斯：「你給我去別地兒拍去！？」

「不要！」史密斯一口回絕，「搬動這些設備很麻煩的，尹仁！這大半夜的，你讓我搬哪裏去！」

「我管你去哪兒？」尹仁怒道，「搬不動就讓托馬斯來幫你，找不到地方你就給我去托馬斯那裏！」

「為什麼我要我挪地方啊！？」史密斯一臉的嫌棄，「這裏是我先佔領的好嘛？你要談戀愛，我也要談戀愛啊！！！再說了，誰要跟托馬斯拍一樣的視角！？我給老婆拍的星軌角度必須是獨一無二的！！！這樣才能顯示出我對她獨一無二的愛意好嗎！？」

徐雨窩在尹仁的懷裏，聽着史密斯那些話，頓時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尹仁也被史密斯這一通攪和搞得性質全無，只有無奈的替徐雨拉好衣服，然後扶着他坐了起來。

徐雨坐在岩石上，看着史密斯在不停的透過鏡頭看着星空，不由得產生了幾分好奇。他不顧尹仁的勸說，直接跳下岩石站到史密斯的身邊，不停的詢問著關於星軌拍攝的各種問題。

史密斯興緻勃勃的為徐雨解說着一切問題，並掏出手機翻出自己幾年前在其他地方拍攝的星軌的照片給徐雨展示。

看着那些絢麗的，角度不一，季節不一的星軌照，徐雨發出了由衷的讚歎聲：「這可真漂亮！這些照片漂亮得好像是我在尹仁的書房裏看過的一副畫。」

史密斯讚許的點了點頭，說：「星空那張嗎？的確是的，很像。徐，你的眼睛真銳利！」

「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徐雨看着那些照片，有些愛不釋手。

「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史密斯笑着說。

尹仁站在岩石上，看着史密斯，說：「不用，小雨想學，有我教他就夠了。」

史密斯挑了挑眉頭：「你確定？」

尹仁瞪了他一眼，回道：「我當然確定。」

徐雨沒有明白史密斯和尹仁言語中那些意欲不明的提問和回答，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尹仁答應會教他拍星軌的問題上了。

徐雨興奮的看着尹仁，問道：「尹仁，你也會拍這個」

尹仁莫可奈何的點了點頭：「是的。不過我很多年沒拍了。」

關於這一點，尹仁倒是沒有說謊。

「那麼你會認星星了！？」徐雨繼續興奮的問道。

「是的。」尹仁回道。

徐雨不再被史密斯手機里的照片所吸引，他爬上岩石，坐到尹仁的身邊，撒著嬌道：「尹仁，你給我指指天上的星星吧？」

「好啊。」尹仁寵溺的揉了揉他的頭，然後摟過他的肩，指著天空中的那條銀河，開始從那最容易辨認的夏季大三角開始說開去。

徐雨目光閃閃的順着尹仁的手指，努力的辨識著那些陌生而又複雜的天文辭彙所代指的星辰名字，並試圖勾勒出那些從童年時期就耳熟能詳的星座形狀。

史密斯坐在岩石下方，聽着兩人之間聽上去平淡卻又愛意滿滿的對話，絲毫感受不到任何尷尬，相反的，臉上反而露出一抹倍感欣慰的笑意來。

許是白天登山有些太過勞累，辨識星座的事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徐雨就已經開始頻頻開始打起了哈欠。

「困了嗎？」尹仁問著徐雨，並抬手看了一下手錶，時間已經指向了深夜23點，再過十幾分鐘，就要到12點了。

「嗯……」徐雨揉着眼睛，他打了個哈欠，搖了搖頭，「沒事，我不困，哥哥你繼續講，我聽着呢？」

明明都困得睜不開眼睛了，還強打精神。

尹仁嘆了口氣，沒有揭穿徐雨，依舊講述著那些群星的故事。

沒過多久，徐雨就靠着他的肩頭，陷入了熟睡。此時，尹仁才輕柔的將徐雨背下了岩塊，回到了營地。

尹仁將徐雨放到帳篷的睡袋裏時，徐雨沒有醒，而是翻身繼續熟睡。

尹仁反反覆復用手指撫過徐雨的面頰，隨後他低頭輕輕的吻了徐雨的額頭，然後掩上帳篷退了出來。

尹仁抬手看了一下時間，23點53分，距離19日的凌晨，還有7分鐘。

熟悉的登頂點沒有任何動靜，只有輕緩的風吹過他的面頰，將他的額頭吹得散亂無比。

果然，他還是不應該有所期待……

尹仁的目光，在夜色中變得有些暗淡。

他垂下頭，將篝火掏得更旺了一些。

他煮了滿滿一鍋驅寒暖胃的羅宋湯，這是過去的每一年的這一天，在登頂之後，薛定邦會為他煮的一碗湯，酸甜的濃湯，開胃的同時，也會讓身體暖和起來。

然後，薛定邦會……

「……尹仁……祝你……」

尹仁眨了眨眼，他覺得自己彷彿聽見了薛定邦的聲音，但是夜風一過，什麼又都聽不見了，除了風聲之外，這山頂，寂靜得像是只有他一個人。

尹仁拍了拍自己的臉，他盛了兩碗熱湯，給托馬斯送了一份之後，又遞到了史密斯跟前。

史密斯喝了一口，頓時覺得四肢暖意融融，他爬上岩石，坐在尹仁身邊，說：「你很熟悉這裏。」

尹仁看着那星空，無奈的笑了笑：「每次都會在這附近登頂，我當然清楚。這裏有最好的觀看星空的位置，也有最好的觀賞日出的位置，不管過去多少年，這裏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史密斯點頭表示贊同：「人類那點短暫的壽命和轉瞬即逝的愛戀，和這億萬年不曾變化過的日升月落相比，有些太過渺小和微不足道了。」

尹仁沒有說話，他從身後掏出兩罐啤酒，然後碰了碰史密斯。史密斯笑着接了過去，兩人撞了一下罐子，然後默默的喝起了酒。

史密斯看着尹仁，問：「尹仁，你想過以後嗎？」

「以後？」尹仁搖了搖頭，「那個東西對於我來說有些太過遙遠，我能想到的只有當下，和現在。」

史密斯喝了一口酒，說：「所以現在對於你而言，徐雨最重要了」

尹仁皺了皺眉：「徐雨的確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我有些不太明白你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史密斯嘆氣，放下酒，說：「我的意思是，薛定邦和徐雨，對你而言，誰更重要？」

「這樣做對比，有意義嗎？」尹仁不悅的板起了臉，「他們沒有任何可比性，關於這一點你也不是這樣認為的嗎？」

「當然。在這個問題上，我依然保持這樣的觀點。」史密斯說，「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個體，也完全沒有可比性，可是這並妨礙你在心中對他們做出一個孰輕孰重的評判。」

「我不懂。」尹仁說着，灌了自己一口酒。

「不，你懂的。」史密斯說着就笑了起來，「你的腦子從來都很清楚，尤其是和薛相關的事上。只是有些時候，你會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罷了。」

史密斯的臉色變得有些嚴肅而又認真，他用力的握住了尹仁的肩，說：「尹仁，我想給你一個善意的提醒。」

「你說。」尹仁點頭。

「如果你有把徐雨寫進你的未來，就不要對他隱瞞任何關於薛定邦的事。」

尹仁將手中的酒罐子握得咔咔作響：「我沒有隱瞞。」

史密斯拍了拍他的肩，問：「我不管隱瞞在你的字典里的釋意是什麼，但是我必須提醒你，尹仁，你這種做法很雞賊。就憑你隱瞞了你曾經在這裏攀岩的事實，我就能夠猜到你也不會向他提及你和薛定邦在這裏無數次慶祝過你的生日。」

尹仁眉頭緊鎖，他用力的捏住了手中的酒罐，不顧那些噴濺在手上的液體，壓低着嗓門呵斥道：「閉嘴！史密斯！」

史密斯神色複雜的看着他，然後說：「尹仁，你不會到現在都沒有跟徐雨提到過薛定邦這個名字吧？」

尹仁徹底沉默，他想不出任何能夠反駁史密斯的話，而那些呵斥和威脅根本對史密斯起不到任何效力。

「你這樣做對徐雨有點太過殘忍了，尹仁。」史密斯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目光看着尹仁，「以前的你雖然渣，卻還有個度，你知道什麼人該碰，什麼人不該碰，你也從來不會和別人玩這種愛情遊戲……」

「我跟徐雨之間，不是愛情遊戲！！！」尹仁惱怒的抓了一下頭髮。

「但在你心裏，也不會認同那是戀愛關係，不是嗎？」史密斯冷冷的看着他，「尹仁，我就一直覺得奇怪，在拉斯維加斯，你和薛定邦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尹仁看着史密斯，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發生了什麼？你想知道！？」

「對，作為你們兩人的朋友，我必須清楚的知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會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史密斯憤怒的說。

尹仁痛苦的低下頭，在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才哽咽著吐出一句話來：「他愛上了別人……薛定邦他愛上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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