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代天驕 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九章:趙家郎(3)

第三卷:一代天驕 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九章:趙家郎(3)

擊鼓進軍,鳴金收兵,列陣而戰,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大體如此。

所謂軍隊,其實不過是很多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所謂戰爭,其實不過是很多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群毆。

一般情況下,在雙方人都不算很多的情況下,雙方拼的是體力和勇氣。

二般情況下,在雙方人稍微多一點的情況下,雙方拼的是數量和質量。

三般情況下,在雙方人都很多很多的情況下,雙方拼的是秩序和紀律。

冷兵器戰爭,戰鬥小組散兵線神馬都是浮雲,陣列才是王道。原因很簡單,在沒有軍校沒有總參沒有足夠數量高素質軍官的情況下,部隊的指揮層級似繁實簡,任何一支部隊都不可能將比較有水平的軍事人才配備到什伍一級,一支一萬人的軍隊,可以編為四個軍二十個指揮,如果能夠擁有十個「粗通兵略」的指揮級軍官,這支軍隊在戰場上就基本能夠做到所向披靡。這裏所謂的「粗通兵略」指的是能夠在戰時有效地控制部隊——即編製內的五百人。

一般來講,能夠控制住這五百人在戰場上臉始終朝向一個統一的方向,這個指揮就算做得合格,兵也算操練得不錯;如果能夠控制這五百人保持統一步調前進,這個指揮就算是十分優秀的軍事人才,能夠控制這五百人遵守命令同進同退,這個指揮就堪稱「能軍者」,能夠控制這五百人在四個方向上迅速改變方向進行機動,這個指揮就具備名將的潛質。

事實上,很少有一支軍隊當中會擁有這麼多的好軍官。冷兵器時代,衡量一支軍隊是否強大,軍隊的總人數參考價值不大,而軍隊中所謂「勇將」的數量卻絕對是重要參考標準。以初唐虎牢關之戰為例,李世民所率領的玄甲軍最大兵力不超過三千五百人,竇建德卻擁有超過十萬以上的大軍,但是李世民軍中卻擁有尉遲敬德、秦叔寶、程知節、羅士信、侯君集、李道玄、翟長孫等十餘名指揮節度能力均十分優秀的「猛將」,本身兵力少機動性強,再加上指揮系統強悍有力,雖然人數不多,卻始終佔據着戰場上的主動權,從頭到尾壓着竇軍打。反觀竇建德方面,雖然兵力雄厚,但是因為起兵倉促,部隊擴充發展的又太快,始終未能積累起一批軍事素質較高作戰經驗豐富的軍官團隊,因而十萬大軍在他手中非但不是資源,反而變成了累贅,指揮調動不靈,一道軍令從發出到傳達到基層半天時間都未必夠用,如此大軍,被唐軍秒殺也實在是情理中事。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對將領個人的指揮能力是極大的考驗,一般而言,一個將領能夠指揮一千到兩千兵力便足以號稱勇將,兵上一萬,仍能夠指揮自如,那已經是戰略級別的人才。當年韓信稱劉邦「能軍十萬」,這對劉邦已經是極高的評價,能指揮十萬部隊作戰,所謂「絕世名將」不過如此。兵力越多,指揮層級越多,信息傳達越慢,反應速度越遲緩,要將數萬人攥成拳頭形成戰鬥力,想想容易,真正做起來難比登天。

因此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列陣規制一般由地形條件和兵力多寡決定,戰圖上花樣雖多,戰時能夠適用的卻寥寥無幾,一般以雁行陣和菱陣居多。兵少將寡,多選雁行陣,分左中右三軍;兵多將盛,則選菱陣,分前左中右後五軍,主帥目力所及,要能夠將己方全軍大體動態盡收眼底,這才方便進行指揮調度。一旦分兵,偏師遊離於主帥視線範圍之外,指揮權就完全委託給偏師將領,主帥不為遙制。

周漢交兵,漢軍兵力兩萬六千人,分列五軍,周軍兵力一萬六千人,分列三軍,雙方列陣寬度大體相當,漢軍在厚度上略優於周軍。周軍方面柴榮坐鎮中軍,趙匡胤率領兩都御前牙兵護衛在側,中軍都指揮使由張永德兼領,副都指揮使是晉州團練使史彥超,左軍都指揮使由李重進擔任,副都指揮使是行營馬軍都指揮使白重贊;右軍都指揮使由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擔任,副都指揮使是侍衛步軍都指揮使何徽。大營方面由曹彬這個皇親國戚以權后軍都指揮使名義坐鎮,行營都監向訓帶着一個指揮的殿前牙兵守在巴公原南部,負責斬殺臨陣拖逃的士卒。

漢軍方面,漢主劉旻率領一萬精兵自居中軍,以殿前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白從暉為中軍都指揮使,以殿前控鶴都指揮使郝貴超為中軍副都指揮使,前軍五千人,以黃澤關招討使李存環為前軍都指揮使,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薛繼恩為副都指揮使,左軍六千人,以殿前馬步軍都指揮使張元徽為左軍都指揮使,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何繼元為副都指揮使,后軍五千人,以兵部侍郎行營都監段常為後軍都指揮使,以殿前侍衛都指揮使蔚進為副都指揮使。

漢軍的右軍,赫然是三千騎契丹兵,由大遼雲中道政事令、兵馬都部署耶律敵祿親自領軍。

漢軍的陣地上,中軍位置,赫然豎起了一座高台,劉旻身着細甲,高踞台上,對面的周軍虛實幾乎一目了然。

台邊上一陣吱呀呀響動,卻是樞密直學士王得中爬了上了。

「主上,風向不利,不如明日再戰!」王得中一躬之後,急切地道。

劉旻斜眼望了一眼台角的旗子,果然一聳一聳有向西北方向飄動的跡象,不過並不明顯,旗角絕大多數時候還是耷拉着。

「不妨事,微風而已,不必大驚小怪!」劉旻有些責怪地望着王得中一眼,這個愣頭青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了,被台下的士卒聽了去,難免有些影響軍心。

王得中的表情嚴肅:「主上,契丹人有古怪,風向又不利我軍,今日交兵,勝算不大!」

「契丹人有何古怪?」劉旻此刻卻顧不上風向的事了,也顧不得責怪王得中聲音太大,契丹人若是不穩,漢軍最大的倚仗便不存在,自然要先問個明白。

王得中苦笑:「契丹人昨夜人喊馬嘶,折騰了整整一夜,今日卻只出了三千兵馬,此事古怪!」

劉旻鬆了一口氣,皺起眉頭道:「你是朝廷大臣,兩軍陣前,還是要穩重,莫要大驚小怪。契丹人出兵便好,本也沒指望他們真箇上前拚命,三萬鐵騎壓在這裏,便是壓在柴家小兒頭上的一座大山,上陣三千人還是五千人,又有甚麼打緊?」

王得中還要勸諫,劉旻卻伸手止住了他:「卿家一片赤誠,朕心中知詳,大戰在即,軍事要緊,其他的事情,戰後再議!」

王得中無奈,只得諾諾退下。

劉旻雖然不以為然,心中卻也有些不託底,漢遼聯軍雖然兵多勢大,然則相互不同統屬,劉旻雖然貴為天子,卻指揮不了遼軍,耶律敵祿是遼臣,自然也沒有節度漢軍的道理——劉旻也不容他來節度,大戰在即,雙方連進退號令都未曾統一過。劉旻雖然年老,畢竟是經過戰陣的,深知此事麻煩。

他沉吟了片刻,喚過翰林學士衛融道:「你去通報耶律元帥,今日交兵,上國大軍只管為漢軍觀敵料陣,看我大破那糶米小兒,些許周賊,還不勞上國名將動手!」

周軍方面,趙匡胤不由得冷冷笑了一聲。

王政忠有些納罕,輕聲問道:「漢軍有不妥么?」

「你看那些旗號——」趙匡胤努了努嘴。

王政忠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個端的來,問道:「旗號怎麼了?」

趙匡胤抿了抿嘴唇,掃了跨坐馬上一身鐵甲的皇帝一眼,輕聲道:「李存環和張元徽都是能打硬仗的,薛繼恩和何繼元都是北漢主的外甥,聽說近日過繼給了劉承均做養子,將這兩個黃口小兒安置在李張之下,不用問是做監軍的。白從暉老了,郝貴超勇而無略,蔚進雖然也稱知軍,頂頭上司段常卻是文官,北漢中軍和后軍,均不足慮,唯一能打的前軍和左軍,還派了兩個外戚假子去掣肘,劉崇老了……」

王政忠聽得似懂非懂,半晌道:「不是還有契丹虜兵么?」

「契丹兵雖能戰,奈何劉崇卻指揮不動……」趙匡胤冷冷一笑。

「就算虜兵不動,擺在那裏,終歸有些咯牙!」王政忠咧了咧嘴。

「號令不一,便是沒有號令——」這次答話的,卻是坐在馬上的天子柴榮。

王政忠縮了縮脖子,不再說話。

柴榮沒有看王政忠,目光越過無數頂頭盔望向東面。

……

「嘶——」陳摶咧著嘴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不小心些?」祖霖一面小心翼翼地用一小塊絹蘸着土窟春在陳摶的手掌上擦拭著一面皺着眉問道。

牛鼻子老道的手掌上,一塊一塊斑白的痕迹觸目驚心,有一處皮膚已經沒了,lu著裏麵粉紅的嫩肉,十分駭人。

陳摶痛得直咧嘴,說話的聲音里卻帶着難以遏制的笑意:「咱們那位太尉不知從哪裏聽來的拼湊千金方子,弄來弄去都不對,我都疑這世上是否真有硫精一物存世了。若不是此番誤打誤撞,還真是不易得呢!」

祖霖望了一旁的陶碗中的半碗白色結晶體,皺眉道:「這便是太尉時時掛在口上的硫精?」

陳摶道:「老道這手都傷成這樣了,還能有假?」

祖霖皺了皺眉,湊近了要聞,卻嚇了陳摶一跳,不顧男女之防一把拉住了祖霖:「姑奶奶,這個可聞不得,劇毒呢!」

祖霖喃喃自語道:「真的是硫精?」

陳摶得意地拿了一個小酒盞,輕輕往裏面滴了幾滴清水,只聽嘶嘶的聲音響起,幾縷白煙冒起,水滴轉眼之間被吸收得無影無蹤,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遇水則熱——沒錯吧?」陳摶得意洋洋地道。

「妾身記得太尉說過,硫精似乎看去與水彷彿……」祖霖道。

陳摶點了點頭:「剛剛得的時候確乎與水彷彿,只是有些渾濁,色白,粘稠,與陽精彷彿……」

老牛鼻子口無遮攔,說完了才覺出不妥,祖霖早已羞得滿面通紅,陳摶咧著嘴乾笑了兩聲,咽了口吐沫又道:「實在是乏得厲害,一覺睡了六個時辰,醒來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祖霖狠狠盯了老道一眼,心思又轉回了這半碗結晶體上:「太尉的法子即是不靈,真人卻又是用了什麼法子弄出來的?」

老牛鼻子頓時神色一振,手舞足蹈地道:「他那個叫做什麼『蒸餾』的法子我早就拋卻了,也幸得如此,為了弄這個硫精,這半年多以來不知弄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材質在觀里,前些天去白池鹽司採藥的徒弟回來,帶了些池畔的鹽土,取了一些燒沸蒸餾,得了一些白色鹽粉,前天我以水化了些石煅,興之所至便加了些那鹽粉進去,便得了這硫精,當時還不知是硫精,我還用手去試,初時也無甚大礙,便倒了,不料昨日手便腫痛得緊,我便留了心,去前日倒掉的地方看,便得了這樣的半碗冰片,用水一淋立時便燒沸了,我昨日又置了些出來,便是眼下這些,今日又成冰片了……」

祖霖皺着眉頭想了半晌,緩緩問道:「材質用量,真人可都記下了?」

陳摶從袖子裏掏出一捲紙卷:「弟妹且看,都在這上面了……」

祖霖默默看着紙卷上鬼畫符一般的實驗記錄,沉吟不語!

陳摶依舊興奮:「虧得咱們那位太尉大言不慚,斷言置硫精必用硫磺等物,說得言之鑿鑿,這鹽土和石煅,與硫磺卻沒有半分干係,待得他回來,倒要好好臊他一臊,原以為他是先知先覺,卻原來也不過是信口胡言……」

「真人……」祖霖抬起頭,臉上神色遲疑。

陳摶有些不解:「這法子有問題么?」

「法子如何,妾身不敢斷言……」祖霖皺着眉頭道,「只是內子與妾身都曾聽太尉言道,硫精此物,最是霸道無比,世間劇毒,莫過於此,以之觸皮肉,如潑沸油,頃刻間皮壞肉腐,故此太尉才百般囑咐真人,務必慎之又慎。如今此物雖然傷人,卻見效甚緩,傷損不大,此其一也;太尉當日亦曾言道,硫精久置會以水化氣,太尉用了個字眼叫做『揮發』,但卻並未言及會變成冰片狀貌,此其二也;適才真人曾言,此物初時狀若油脂,倒是與太尉所言硫精相類,只是太尉所言硫精其色清澈,如同凈水,真人所得之物卻色白粘稠,與太尉所言之物不符,此其三也……」

陳摶聳了聳鼻子:「太尉所言雖然鑿鑿,卻也未必便全然得住,否則老道也不至於忙活了半年多,耗費了如許多的錢物,也未能弄出半點有用之物出來……」

祖霖笑笑:「真人所言,亦不為無理。只是這硫精素為太尉所重,涓滴之量,價比黃金,如此貴重之物,總要等太尉回來,才好辨明真偽,好在置制工序,材質用量,真人都記下來了,這些日子太尉不在,真人倒是可以拿這東西仔細琢磨一番,只是萬事皆須小心謹慎,萬不能再以自身輕易試險,取用此物琢磨,其量亦不能太大。否則真箇傷了真人,太尉卻無顏面去拜老聃了……」

陳摶皺着眉頭想了半晌:「你這麼一說,我卻也有些猶疑了,石煅也好,鹽土也罷,都不算多麼難得之物,硫精既然價比黃金,總不會這麼輕鬆簡單,但若不是硫精,此物確實傷手,那又是甚麼?難不成忙活大半年,不過弄了些尋常毒藥出來?若是如此,到要被某人恥笑了……」

祖霖用布帛裹着手,捻了一小塊結晶體出來,仔細看着,輕輕道:「這物事雖然不大像硫精,卻也從未見過,當不是世上常見之物,卻不知能有何用處?」

陳摶道:「懷仁太尉曾說過有一物可斷是否硫精,只是說得時日久了,我卻忘記了是何物……」

祖霖猛然一驚,似乎想到了什麼。

陳摶眨着眼睛,望着祖霖,卻見祖霖霍然起身,轉身走進了內室,轉眼間已經拿了一個茶簍子出來。

陳摶皺起眉頭:「老道喝酒不喝茶……」

祖霖卻不言語,直接打開了茶簍子,從中胡亂抓了一把泛著紅色的散茶出來放進盞中,舀了些水進去。

陳摶目瞪口呆望着祖霖,不知她要做甚麼。

祖霖用手將那些散茶在水中攪勻,那茶被水浸泡,色澤越發顯得深了,漸漸有些發紫。

祖霖小心翼翼用絹帛裹着手拈了一小片白色晶體放進了茶盞中,一陣嘶嘶聲響,白色晶體漸漸化開,水面冒了幾個泡,騰起一股白色水蒸氣。

水蒸氣散去,陳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那茶盞中泛紫的茶散,此刻已經盡數變成了深藍,便如同變戲法一般。

陳摶張口結舌地問道:「這……這是甚麼茶?」

祖霖獃獃望着那一盞泛著幽藍色澤的茶水,輕輕道:「這不是茶,代茶之物爾……」

她緩緩坐下來,語調有些迷離:「王隱的《晉書》當中曾經提到,庾袞入林慮山,食木實,餌石蕊,得長年也,木實菇耳,可代糧食;石上生蕊,可代茶飲,這物事,叫做石蕊……」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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