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執子之手(2)

第97章 執子之手(2)

第97章執子之手(2)

宮中貴人多,事情也多,昨日哪個妃嬪滑了胎,今日哪個朝臣得了信寵,又有哪個皇子才華驚人,事情多如牛毛,以至於也沒多少人留意阿殷這邊。

直到穆陽侯的到來時,才有些權貴家的女眷頻頻向阿殷投來目光。

阿殷仿若未見。

一旁的宮娥給她斟酒。

她耳邊陸續響起其他人的聲音。

「穆陽侯與玉成公主真是般配。」

「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的一對。」

阿殷抬首望去,正好見到玉成公主坐在穆陽侯身邊,玉成公主提起酒盅給他斟酒,眉眼間儘是柔情。阿殷垂首,恰逢對面新貴又向她舉杯,她莞爾頷首,將琉璃杯里的美酒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

阿殷微醺,見沒人注意她,她索性悄悄離席。出了宮殿,外頭月色朗朗,一地寒霜。她打了個寒顫,吩咐身後的宮娥:「給我取件斗篷來,還有暖爐。」

一個宮娥應聲離去。

她倚在穿山游廊上,眺望遠處的湖光山色。忽有人輕輕地喊了她一聲:「殷姑娘。」阿殷回首,原是先前宴席對面的其中一位新貴。阿殷說:「郎君有禮。」

那人紅著張臉,靦腆地道:「我姓郭,家中排行第三,殷姑娘可以喚我三郎。我聽玉成公主說,姑娘的婚事能由自己做主?」

阿殷沒想到玉成公主速度如此快,正想說什麼時,郭三郎猛地打了個噴嚏。

阿殷見狀,說道:「天氣寒涼,郎君先回去再添一件衣裳吧。」

郭三郎結結巴巴地道:「我……我難得鼓起勇氣,再回去就不敢出來了。」阿殷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實誠的人,又吩咐身邊的另一個宮娥:「去把郭家三郎的衣裳拿出來吧。」

宮娥得了皇帝的吩咐,除了在阿殷雕核之外,其餘時間片刻都不許離身。宮娥猶豫了許久,在郭三郎又打第五個噴嚏時,終於動了身。

阿殷邁開步伐,說:「前方風小,郎君往前邊走吧。」

郭三郎感動極了,臉愈發紅,又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早已仰慕姑娘,想……」短短几個字說了足足半刻鐘,整張臉像是煮熟的蝦子一樣,終於似是下定了決心,他道:「想娶……」

一道人影忽閃而至,郭三郎還未反應過來,兩眼一翻,直接昏倒在地,砰咚的一聲,與青石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阿殷抬眼望去,正是穆陽侯。

他面色陰沉地道了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說着,又陰惻惻地看着阿殷:「不許開口說話。」手一拉,直接帶她出了游廊,巧妙地避開巡邏的侍衛,不一會來到一處偏僻而冷清的殿宇。

屋裏漆黑一片。

兩人站在門內,藉著皎潔的月色,沈長堂能清晰地看到眼前姑娘的五官,睫毛長如蝶翼,一顫一顫的,像是要在他心裏盪起漣漪。

然而,此刻的沈長堂卻氣得很。

方才她對別人的一顰一笑皆落在他的眼裏,他看得簡直是火冒三丈。一想起來,如今再看看她的精心打扮,更是氣得面色發青。

「你……」

嘴唇貼上冰涼的手指,她踮起雙腳,說:「你別說話。」

他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手指離開他的唇,取而代之的是溫暖柔軟的唇瓣。

他頭一回不為所動,心疼得猶如蟲噬。

阿殷見狀,只好站回來。

他僵硬地說:「美人計無效。」

她仰著脖子,道:「我大招還未使出,侯爺便如此果斷,就不怕打臉么?」說着,她纏上他,手慢慢地下滑。到底是侍候小侯爺多了,不過須臾,沈長堂已然開始粗喘,面上青筋盡顯。阿殷低低一笑:「前途未卜,這一回我們來真的吧。若最後也不能在一起,我亦不覺遺憾,由始至終,能得明穆的心,還有明穆的人。」

纖纖素手緩慢地拉開系帶。

驀地,素手被扣住,他壓抑著痛苦,咬牙道:「你真是被我寵得無法無天了!姓郭的攤上一家子也供奉不起你。」

見他還念念不忘郭三郎,她說:「醋罈子侯爺,就許你與玉成公主放火,不許我與郭三郎點燈么?」郭三郎三字猶如星星之火一般在沈長堂的心中迅速燎原,他忍不住了,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上去。

青筋漸消,還剩亢奮的小侯爺。

阿殷剛動了身子,又被沈長堂擁住,兩人身貼身,緊密地貼合。他沙啞道:「不許動!」阿殷仰脖看他,剛消失的青筋又漸漸爬出,她頓覺好笑:「真的不讓我動?」

沈長堂捏了她的小蠻腰一把,再次吻上。

反覆三次后,才徹底平靜下來,阿殷四肢無力,軟綿綿地倒在神清氣爽的沈長堂懷中。沈長堂抱着阿殷往屋裏走,好一會才在尋着一張軟榻。

他脫了披風鋪在榻上,之後方抱着阿殷坐好。

她軟軟地喊了聲:「明穆。」

沈長堂道:「以後不許提郭三郎。」

她蹭了蹭他的肩窩,乖巧得像是一隻小貓兒:「我之前一直無法安心,總覺得你待我再好,可皇帝勾勾手你就走了。可那一日你在御書房說的那一番話,讓我所有的害怕和擔心都消失了。」

他之前一直不表態,她不敢去多想。

可如今不一樣了,他表了態,她不再沒有安全感,彷彿將來再多困難,也不需要擔心了。她能和他攜手進退,她不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她又說:「所以你說要和玉成公主成婚時,我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我知道你在想法子,為了我們的未來。」

沈長堂本來還有幾分的醋意,可聽她這麼一說,醋意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是我不好,才讓你有這個心結。」

她搖首:「不,心結已經沒有了。」她仰首看他,輕吻着他的下巴,呢喃道:「正因為心結沒有了,所以無論你做任何事,我都信你。不管將來如何,不管我能不能從皇帝手裏安全脫身,我此生不悔。」

她前所未有地貪戀着眼前這個男人。

她因父母的緣故,從來不願相信其他人,她只信自己。可是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遇上一個男人,他明明曾經那麼惡劣,可偏偏是他讓她體會到何為愛,何為信任。

「明穆,我想和你生孩子。」

情到濃時,她想與他做一切夫妻都會經歷的事情,彷彿如此了才不會遺憾。此時此刻,她的這個想法如此濃烈,無關阿璇,無關其他,就是想要眼前的這個男人。

兩人雖已極其親密,但始終沒有到最後一步。好幾次意亂情迷,阿殷表示可以更進一步,可沈長堂仍然硬生生地忍住了。他本不是拘泥於形式的人,可是他想給她一個完美的新婚之夜,她值得最好的。

所以不論身體的情慾如何叫囂,他有多想要她,他每一回都克制住了。

直到今天。

她放下所有防備,徹徹底底地掏出一顆真心,就這般赤裸裸地擺在自己的面前。

他垂首親吻她。

柔情繾綣的聲音在柔軟的唇瓣邊響起。

「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阿殷樂不可支:「不是想要什麼就能要什麼……」

他沙啞地道:「你先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絕無戲言。」

什麼是最好的?無關地點,無關時間,恰恰好她想要,僅此而已。他的阿殷如此與眾不同,她本就是最美好三字的詮釋,又何需錦上添花?

阿殷此時恢復了一點力氣,道:「不行,我都出來多久了,再過一會皇帝肯定會起疑。」沈長堂把她抱上自己的大腿,圈住她的腰肢,說:「玉成還能再拖上小半個時辰,足夠再來一次。」說着,手掌不老實地往下挪。阿殷張嘴往他的下巴咬了口:「談正事。」

沈長堂不肯鬆手,說:「這樣也能談。」

阿殷的胸口起伏,此刻手掌但凡能使上半點力氣,她定要打下他的手。

她嗔了他一眼,喊道:「沈長堂!」

他這才依依不捨地鬆了手。

阿殷問:「前幾天玉成公主過來核宮找我,我就覺得不對,後來仔細一想才明白她在幫我。你答應了她什麼?」

他特別欣賞她反應快這一點,眉眼含了笑意,說道:「她要一生榮華。」

阿殷微怔:「她是公主,又受皇帝寵愛,不用你答應,她一樣能有一生的榮華。」

沈長堂道:「宮裏的事不能只看表面。」

阿殷聞言,心中已有幾分瞭然,看來玉成公主也未必有面上那麼風光,到底也是個不容易的。她也沒有多在玉成公主這個問題上停留,如今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她還有更重要的正事。既然明穆選擇了玉成公主,那麼玉成公主就是可以信任的。

她微微沉吟,把皇帝那一日所說的話,簡略地與沈長堂說了一遍。

末了,她又道:「不過皇帝的話不能全信。」說到此處,阿殷其實是有點猶豫的。她還沒有告訴沈長堂有關他真正的身世。可他們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只要一提陰陽二蠱,以沈長堂的聰慧,不用她明說他自己也能猜着。

思及此,阿殷豁出去了,把江陽告訴她的陰陽二蠱之事一五一十地道出。

他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然而沒有阿殷想像中的驚詫和震撼。

她一動,發現自己有力氣了,隨即坐起,與他面對面地道:「你是不是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世?」

沈長堂道:「不是知曉,只是這個猜測,沒與你說,是怕嚇着你了。我只是個侯爺,你當初已經避之不及,再來個流落在外的皇子身份,想要美人在懷恐怕還要再等多十年。」

聽他還有心思調侃,阿殷稍微放心了些,也是此時,她忽然有了一個猜測。

沈長堂有這個猜測,永盛帝不會有嗎?先帝待一個臣子那般好,及冠封侯,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事情,平日裏又諸多關照,疑心重如永盛帝,他真的沒有過一絲絲的懷疑嗎?他告訴她當年的真相,卻絲毫不提陰陽二蠱。若不知道也罷了,可若是知道的話,永盛帝又豈會不知沈長堂就是天家血脈?

永盛帝堅決不同意她與沈長堂的婚事,真的僅僅是厭惡她?

阿殷能想到的疑惑,沈長堂亦一一想到。

他難免心寒。

皇帝不讓他娶阿殷,恐怕是在防他。

一時間,兩人之間竟無端有些沉默。

阿殷覺自己立場艱難,可有些話還是沒有忍住,她道:「你為大興當了那麼多年的刀,真的值得嗎?我不知道你認為值不值得,可我心疼明穆。」

她的明穆感恩戴德。

先帝在世時,他是驅逐蠻夷的刀。永盛帝登基之初,他是剷除外戚的刀。可到頭來,他仍然不被信任。他所渴望的親情,原來從未存在過。

宮娥找著阿殷的時候,宴席已經將近結束。主位上的永盛帝與臣子談笑風生,在穆陽侯回來的時候投以關懷的眼神,玉成公主不知說了什麼,皇帝哈哈大笑。

對面的郭三郎頭頂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包,看阿殷的目光添了幾分詭異。

阿殷不以為意,垂首喝着酒,想着方才她與沈長堂之間所說的話,這才發覺她曾以為所向披靡的沈長堂也有自欺欺人的一面,不論是之前的李蓉還是現在的玉成公主,與其說是退一步,都不如說是他不願直接面對永盛帝的盾牌。

這樣的明穆,有了更多的人情味。

是人就會有弱點。

他弱時她便強大起來,永盛帝別想欺負她的男人!

阿殷擱下酒杯,與身邊的宮娥說了幾句,幾人悄悄離席,這一回郭三郎沒有再跟上來。回核宮的路上,阿殷酒興大發,跟宮娥說:「不回核宮了,我興緻來了,要去雕核。」

她喝得微醺,晃着腦袋穿梭在御花園裏。

宮娥趕忙跟上,道:「姑娘路滑。」

今日宮中宴會,守門的侍衛有幾分懶散,見着阿殷來了,直接放行。因着宮裏的規矩,侍候的宮娥都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守着,眼巴巴地看着阿殷逐漸消失的背影。

宮殿裏空無一人,剩餘的核雕師基本都參加冬日宴去了。

阿殷取出雕核器具,開始雕核,以前她不懂核雕上的凸起是什麼,如今總算知道了。待十八個核雕一出,凸起連成線,便是藏寶之地。

她記性向來很好,十八個核雕,她有十二個,而在上官家時見到了復刻版的其中一個。剩餘的五個核雕,皇帝防着她,至今她沒有見過。

但她知道宮裏的五位核雕師是知道的,約摸是得了皇帝的命令,他們五人從不在她面前提起剩餘的五個核雕。不過核雕師喜愛雕核,日日夜夜研究的核雕難免會起複刻的心思。

阿殷手裏雕著核,不動聲色地往周圍瞄了眼后,起身走到一座屏風前。

她迅速翻查桌案旁的廢紙。

經過這段時日,她知曉他們會在這裏商量討論,時不時會吩咐宮娥磨墨。一張,兩張,三張,四張,五張……阿殷翻得飛快。

翻完后,她對剩餘的五個核雕內心已有了清晰的輪廓。

她原封不動地放回,又雕了一會的核雕。出門的時候,阿殷驀然瞧見一道人影,她的手抖了下,微微握拳冷靜下來,道:「誰!」

那道人影從陰暗處繞出,正是閔老。

阿殷沒想到這個時候了閔老還會在此,心中一驚,不動聲色地道:「前輩這麼晚了也來雕核?」閔老道:「宮裏四處都是眼睛,我幫得了你一次,幫不了第二次。」

他將鯉魚木牌還給阿殷:「我什麼都沒看到。」

冬日宴過後,皇帝對阿殷的看守監視更為嚴格,甚至連玉成公主也不能過來。阿殷每日雕核睡覺,與宮外的所有事情徹底隔絕。終於半月一過,十八個核雕集齊,一幅明晰的藏寶圖出現在永盛帝的面前。

永盛帝尋寶心切,以南巡為由,親自南下。

他欽點了一隊人馬,輕裝上陣,定了南下的日期,而這隊人馬里包括阿殷。阿殷知道永盛帝仍在疑心,怕她給了假的藏寶圖。離開永平的那一日,阿殷方從隨行的侍從口中得知早在半月前,穆陽侯早被永盛帝支走了,去了北疆。

阿殷回首看着漸離漸遠的都城,心中愴然。

此番離開,能不能回來都是個未知數。

入了冬后,天氣格外寒冷,且越是南方便越是不適,寒風刮來,呼呼呼地往馬車裏鑽,大風又冷又濕的,厚重的狐裘都無法抵擋由內自外的寒氣。

終於,阿殷病倒了。

隨行的御醫說她感染了風寒,不能再舟車勞頓,否則一嚴重便會得肺癆。阿殷燒得迷迷糊糊,恍惚間見到皇帝過來了,厭煩的情緒著着實實地寫在臉上。

御醫又與皇帝說了一樣的話。

皇帝盯着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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