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賭債

陳茵一早醒來，在床上發了陣呆，破例沒有去公司。多年來，她已經養成周六加班的習慣，可以安靜地處理些重要事項。

她慢吞吞起床，把被子、床墊拿到陽台上曬，又把兒子的床單被套洗了，洗衣服的水拖了一遍地。傍晚時分摸摸床單被套已干，又套起來。

晚飯已燒好，就等兒子回來了。

陳茵像許多不寬裕家庭的父母一樣，覺得虧欠了孩子，儘可能滿足孩子的要求，而自己再苦再累也心甘情願。

她看了一會兒電視，見兒子還沒回來，拿起電話：「洋洋，在哪？」

電話那頭傳來洋洋興奮的聲音：「媽，你自己先吃吧，我和朋友玩著呢。」

陳茵只好盛了碗飯，撥了點菜在碗裏，一個人悶悶吃起來。

兒子最讓她不放心的就是喜歡打麻將，每到雙休日就不著家了，常常玩到深更半夜，有時還玩通宵，她多次跟兒子發火，兒子說她老古董，說現在年輕人哪有12點前睡覺的。她看看周圍的年輕人，也真的不懂了，同樣是玩，放在白天不好嗎，非要玩到夜裏12點，第二天再睡到中午12點。她覺得自己是管不了兒子了，指望明年兒子結婚後讓媳婦去管。

晚飯後，陳茵在客廳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兒子，腦子裏想着公司的一些議論。

凌方儀出事後，最初多是同情，但隨着凌方儀包養小三傳聞的出現，風向就轉了。說別看凌方儀平時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其實很花，只是不顯山不露水，把家裏「紅旗」哄得好好的罷了。說他不僅給小三買了一套房子，還每月給小三3000生活費，出事就是因為到櫃員機給小三取錢，被劫匪盯上。關於小三也說得有鼻子有眼，說小三是塔影湖度假村的領班，年齡三十多歲，人長得很漂亮，是新加坡一所什麼學校酒店管理專業畢業。

陳茵開始不信，但說的人多了，也有些疑惑起來。

第二天早上，陳茵一覺醒來，到兒子房間看看，被子還是昨天鋪好的樣子。

想着兒子回來吃過早飯睡覺，陳茵又到廚房忙着燒早飯。

她常嘆自己命苦。前夫是她財校的同學，畢業后她分到許都一家國營企業，前夫分到錦江市財政局。她不顧父母的反對來到錦江，白頭偕老的願望在兒子10歲時，被擊得粉碎，前夫有了新歡。她一怒之下離了婚。離婚後父母讓她帶着孩子回許都，但愛面子的她覺得沒臉回去。再後來父母先後離世，她也就徹底斷了回許都的想法。兒子是她一手帶大的，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到了中午，兒子還沒回來，陳茵有些火了，拿起電話打過去，打了好幾遍兒子才接起，她還沒說話，兒子就喊起來：「催催催，催什麼？好運都讓你催走了。」

「洋洋，玩了一天一夜，該回家了。」

「你別管，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兒子聲音中透著焦躁。

「你什麼時候回家？」陳茵小心地問。

「你煩不煩，該回來的時候就回來。」沒等她再說話，兒子把電話掛斷了。

到了傍晚，陳茵把中午的飯菜熱熱，正打算一個人吃，電話響了，兒子帶哭腔的聲音傳過來：「媽，我輸了。」

陳茵沒好氣地說：「輸了就回來，那裏是掙錢的地方？」

兒子說：「他們不放，我……我欠他們錢。」

陳茵急忙問：「欠多少？」

兒子說：「50萬。」

陳茵大驚失色：「5萬？這麼多？」

兒子說：「不是……5萬，是……是……是50萬。」

陳茵頭一暈，差點栽倒。

兒子在電話里哭起來：「媽，不給錢……他們……他們會廢了我……媽……我知道我錯了……媽你救救我……」

兒子的聲音突然斷了，一個沉悶的聲音響起：「聽着，你兒子欠我們50萬，你要兒子，就拿錢來。」

陳茵憤怒不已：「賭博犯法，我告你們。」

沉悶的聲音怪叫一聲：「好啊，你告吧，告了你兒子也跑不掉，跟我一起坐牢，就是在牢裏，我也要讓他一筆筆的還。」

接着電話里傳齣兒子被打的慘叫聲，陳茵一下子崩潰了：「這麼多錢，我們一時也拿不出來。能不能少點？」

沉悶的聲音：「一分都不能少。」

陳茵哀求道：「先放了我兒子，錢，我們慢慢還。」

沉悶的聲音：「別做夢。」

陳茵急了：「你們講不講理，家裏又不是銀行，就是借錢也要時間。」。

沉悶的聲音：「聽着，老子給你三個小時，9點在東坡橋交錢交人。遲十分鐘兩個耳光，遲一個小時剁一個手指。敢報警，你就沒兒子了。」

陳茵方寸大亂。她既沒有50萬，又怕兒子吃虧，情急之中想到了前夫，這也是他的兒子。她電話打過去，那邊卻是那個女人、她的繼任者接的，她沒有講話掛了。

那邊立馬打回來，披頭蓋臉地罵道：「你還要不要臉，這麼多年了，還想勾引他，你給我死了這份心吧。不要臉！」

陳茵忍不住心酸地哭了起來。哭了一陣，想到兒子還在那伙人手裏，又痛又怕又急，沒頭蒼蠅般轉了一陣，想到公司的保險櫃，她知道動用是犯法，可她顧不上了，兒子萬一被那伙人傷了，可是一輩子的事。

許多女人就是這樣，為了丈夫、為了兒子，懦弱的可以堅強起來，膽小的可以膽大起來，遵紀守法的可以目無法紀起來，陳茵就屬於這一類。對兒子的愛使她不敢報警，前面哪怕是火坑，她此刻也跳下去。

公司里靜悄悄的。以前雙休日常有車間或部門加班，現在大有今非昔比的感覺。

保安小馬問：「陳科長，這麼晚了還過來？」

陳茵勉強笑笑：「有個包要用，來拿一下。」

這時，張池正在辦公室窗帘后注視着公司大門口，看到陳茵進公司，嘴角露出笑意。

陳茵進了財務科，從櫥櫃翻出一隻雙肩旅行包，顫抖着手把保險櫃里的錢一疊疊放進去。最後一疊塞進旅行包，她癱坐在地上。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兒子哭聲夾着叫喊聲從手機那頭傳來：「媽媽……啊……啊……媽媽你快來救救我，我回去一定聽你的話，再也不打牌了，媽……」

陳茵悲苦地閉上眼睛，兩行淚水從臉頰淌下。

不知過了多久，她心一橫，背上旅行包，出了財務科。

張池看到陳茵背着沉沉的旅行包出了公司，走遠了，開了燈。收拾一下桌上的東西，離開了辦公室。

小馬看到張池，奇怪地問：「張總，你在公司啊？」

張池說：「忙着忙着睡著了，一睜眼就到現在，你也不喊醒我。」

小馬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張總真是太辛苦了。」

兩個小時后，在張池家門口，李廣森拎着陳茵背過的那隻旅行包從車上下來，張池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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