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番外(三)

從昏迷中悠悠轉醒,看着眾人一臉凝重的神色,我不由驚慌起來。

縱使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我也從未如此驚惶失措。

月,與她身邊叫做影的侍衛一同消失了……

慕容雲匆匆離開筱國,趕回慕容山莊,動用山莊的財力,四處搜索月的蹤影。那一晚,我分明看到了他手中一抹紫影。

同時,我手裏也憑空出現了「暝月」。

兩大神器,只有在宿主死去的那刻,才會脫離宿主,回到守護一族的身邊。

難道月……

眼前浮現起嵐城城樓上那白衣如雪的身影,沉着從容的神情,面對我不卑不亢,氣度非凡。彈指間消滅楚國二十萬大軍。棋藝竟與我不相伯仲,也讓我第一次嘗到敗仗的滋味。這樣一個不凡的女子,會就如此消逝么……

我不相信,也不願相信……

父皇的病每況愈下,幾位皇兄明裏暗裏互相較勁。偶爾還會聯合起來,給我使下不少絆子。

我提拔了程然,不單是由於他的能力,他在當時潛藏在夙國搜集了大量的情報,更重要的是,他曾救了月。我讓他掌管地下情報網,另一方面,儘力搜索月的下落。

兩年後,父皇病逝,遺旨一下,我立刻登基為王。

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掃除皇兄他們的勢力,削弱他們在朝中的走狗,而是下旨,宣告世人,慕容月是我的皇后,我最愛的女子,唯一的伴侶。

不少心腹和重臣極力反對此事,畢竟皇位根基未深,迎娶夙國有「月公子」之稱的慕容月,會遭到百姓的置疑。

但是我不置可否,敵國之人又如何,曾打敗我筱國大軍又如何,破壞了筱國與楚國的盟約又如何。月,她不僅是夙國的英雄,夙國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尉遲軒奕最重視的女人。難道,身為一國之君的自己,連讓最心愛的女子得到最尊貴的稱號和地位也不行么。

接下來的日子,繁重的政務,一步步消除其他皇兄的人脈和勢力,耗盡了心力。程然不時來報,月仍未有任何消息。

整整七年,后位一直由生死未卜的慕容月佔着,引起朝野激烈的不滿。我只能重新開始選秀,保住月的皇后之位。

興緻缺缺地看着台下使盡渾身解數,取悅我的眾多秀女。我支著頭,抬手隨意點了幾名重臣之女,轉身離去。

每晚,夜深瀾靜之時,獨坐在窗前,手執著「暝月」,總會想起以往的點點滴滴。

自嘲地笑笑,以前總說自己遊走在花叢中,片葉不沾身。現在,卻為了一個女子如此黯然傷神。然,這個女子是活是死,至今仍未清楚。抬頭望着夜幕中的一輪圓月,如果她還在人世,此刻,該是與我一起觀察著相同的月色。那時,她會想起我么?

十年了,轉眼間,月失蹤已十年。

筱國日漸繁榮,朝野開始變得有些懶散,上朝常常奏請我儘快誕下子嗣。哼,他們不過是想讓他們的女兒生下龍子,取代月成為皇后。好一個如意算盤,我怎麼可能讓你們如願。

於是,我將暗裏的動作擺出枱面。宣稱,我要吞併夙國,稱霸這片大陸。筱國曆來重武輕文,提案一出,立刻受到大部分朝臣的支持。成功地轉移了眾人對立后與子嗣的注意,瞥見不少文臣心有不甘的眼神,我不禁心情大好。

剛接到程然傳來的消息,一向不喜外人來訪慕容山莊的慕容雲,竟然主動邀請南宮家的長女到慕容山莊作客。第二日甚至讓她留宿在山莊內,有可能是她回來了么?可是,南宮月的模樣與月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執著程然派人用飛鴿傳來的畫像,我細細觀察。

唯有那雙眼眸,似曾相識。

毫不猶豫的,我讓替身代我留守,快馬加鞭地趕往夙國。我要親自去看清楚,她是不是我一直尋找的那人!

她竟住在慕容山莊防守最嚴密之處……步月軒!程然隱瞞了我,是擔心我會對她不利么?

沉着、聰明、從容不迫,看見南宮月時,我心底不由讚歎。本以為這世間除了月,不會再有這般的女子,沒想到,眼前的女子同樣讓人敬佩。還是說,她就是我一直想要的那人?

陌生的口吻,清冷的聲調,娓娓道出我密謀多年的計劃。

多年的經驗告訴我,所有的障礙都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清除。可是望着她那雙似曾相識的清眸,我猶豫了。

聽說她為了拖延時間讓我們安全轉移,被信王刺了一刀。我不由心下一緊,她該是無礙吧。

得知月的護衛影的消息,我連忙派人將其抓來。誰知他竟然逃到慕容山莊里,被月影之人所阻,只好靜待時機。心底隱隱有個聲音,似是要告訴我,南宮月與月必定是同一人。

知道夙國國君的計謀,我將計就計。只要能讓月回心轉意回到我的身邊,就算用盡卑劣的手段,我也不會有一絲遲疑。

「纏綿」和「紅塵」,原來南宮月就是當時無意聽到我和李家、南宮家密謀的人。我痛心疾首,當初未阻止他們對她下毒。可是轉念又想,如果不是南宮月已死,月又怎能借屍還魂呢。

君飛絕和司徒凌天着手逼宮,眼看着月一步一步走向權力的中心。我的心不禁揪緊,那個雲淡風清的女子,本不愛鈎心鬥角、阿諛奉承的生活,卻迫於形勢,將自己困於深宮之中。

可是,當初痛斥她一味逃避現實,畏縮退讓的,不就是自己么。

月具有帝王之相,卻無稱霸之心,該是幸還是不幸呢。

先生獨孤蒙留守邊城,告訴我,他定要打敗「月公子」,報當年敗仗之仇。箭在弦上,我只好讓他集結大軍,威嚇夙國邊境。

未想,獨孤先生竟擅自對嵐城發動攻勢。收到消息,我立刻趕往邊城,卻還是慢了一步。立即下令所有大軍嚴守陣地,沒有我的命令不可離開邊城。獨孤先生礙於皇命,只好聽令,停止了進攻。

「皇上……」程然立於帳外,欲言又止。

「何事?」才勸好自尊心極高的先生離去,我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疲倦地問道。

「……屬下剛收到消息……夙國月公子在大殿上,吐血而亡。」

「什麼!」我猛地起身,帶倒了身後的椅子,踉蹌地走至帳外,揪起程然的衣襟。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次!」

程然張了張口,道。「皇上……請節哀順便!」說罷,頹然跪下。

「不可能,怎麼可能,她好不容易回來……是我的過錯么,是我逼死她了么……」程然抬首望着一直高高在上、意氣風發的君王,聲音梗咽著,眼底深深的自責和絕望。

「……程然,準備一下,我們明日前往嵐城,議和。」丟下一句,我緩緩離開。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司徒凌天早已知道我會來,他在等我。看着他幽深的眼眸,我很確定。

他眼中的憤恨和絕望是那麼真實……月死了,真的就這樣離開了么……

回到宮中,宣佈了議和的內容,我倒在床上,全身虛脫,昏昏欲睡。

「皇上勞累過度,積鬱在心……需靜養數日……」

我病了么,有多少年,我未曾病過……

半夢半醒中,總能看見那雙熟悉的墨眸。多希望長留在夢裏,不再醒來,因為,只有在夢裏,我才能再與她相遇,擁有她。

可是,我是一個君王,其次才是一個男子。

病癒后,我再次舉行選秀,充實了後宮,每晚頻繁地在妃子中流連。只有如此,忙碌中,我才能暫時忘記她。

不到一年,我終於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子嗣,一個聰慧的兒子。

我集中全國最好的先生來教授他,慢慢將他培育為優秀的君王。程然似乎了解到我的想法,經常憂心仲仲地望着我。

擔心我會輕生么,其實,我只是厭倦了。宮廷遠遠不及沙場對我的吸引力,何況沒有了對手,更是無趣至極。

這日,收到一封信。信封右下角一個很淺的月牙形,這是月影的標誌。疑惑地打開信,雙手不禁顫抖起來,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瀏覽信上短短几句內容。

「一切就拜託你了。」背着一個小包袱,我站在城門邊,對程然笑道。

「皇上……」

抬頭望着滿天的白幕,我搖了搖頭,「我不是什麼皇上了,先皇已逝,不是么。」

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面具,我風塵僕僕地趕至慕容山莊。

遠遠便看到淚眼婆娑的她,倚著一身紅衣的君飛絕,傷痛欲絕。

望着朝思暮想的人兒,我疾步上前緊緊地擁住她。這一次,放棄所有,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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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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