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烏呼哀哉

第四百零三章:烏呼哀哉

趙佶的船隊順江而下,一路直到蘇州剛剛下岸,一隊隊禁軍出現在街道讓風雨飄搖的蘇州是生出莫名的恐懼

趙佶最先下了棧橋,這個時候也沒有了什麼規矩,在碼頭迎接的並沒有多少官員除了一隊隊役兵,前首的位置顯得光禿禿的,只有趙宗、楊戩寥寥幾人

蘇州城上下官員一網打盡哪裏還尋得到迎候的人?

「陛下……,

趙佶無聲地嘆息了一口氣身形消瘦了不少,搖了搖頭,示意趙宗和楊戩不必多禮,開門見山道:,「人呢

楊戩道:「全部押起來了就等陛下御審

趙佶yin沉着臉點頭:,「今日先殺人,然後再為沈傲處理後事朕一個個的問,一個個的殺

趙佶昂首闊步滿是肅殺,連帶着趙宗和楊戩也顯得殺氣騰騰

趙佶的這番話,已經很明白他不相信,冤殺沈傲的事是一個人做的金少文沒這個膽,馮鹿也沒有這個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

堂堂監造,陛下身前的紅人,趙佶最信得過的朋友,竟好端端地被人冤殺還栽贓陷害,此刻的趙佶只有一個念頭寧殺錯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趙佶不是一個嗜殺的皇帝大宋建朝以來,也極少對士大夫開刀,即使是犯下滔天大罪,大多也只是個流放、刺配的結局這是一種態度,一種與士大夫共享天下的姿態

可是今日這個往常沉溺聲se,又略帶自私的皇帝yin雲密佈」渾身上下變得冷酷無情

趙佶本不是個冷酷的人,至始至終,他有無數個缺點,被人指摘,被人謾罵,卻有一條他只是一個活在自己的世界的懦弱皇帝而已他寄情山水,愛好書畫,欣賞珍玩、奇石,希望長生正因為這些,他才對殺人有一種本能的反感

一路過來,趙佶整整三天只進了幾口稀粥,所以步履有些輕浮彷彿一腳踩下去,就要跌倒似的不過他的雙手在用勁,攥成了一個拳頭隨時準備把他心中的怨恨宣洩出去

楊戩已經為他備好了轎子,他搖搖頭」並不去坐,只是望着天穹,天穹上彷彿可以看到沈傲的音容笑貌沈傲笑的樣子很討厭,總好像時刻準備算計著任何人,連趙佶也不外如是可是這個笑容今後再也看不到了

趙佶吁了口氣,整個胸膛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快要透不過氣來:趙佶不忍再去看天穹,固然那天穹處風和日麗,讓人身心愉悅可是每看一眼,趙佶的心就好像被蜜蜂蟄了一下很痛

皇帝要走,誰也不敢多言遑論是這個時候,所以前面騎馬的役兵紛紛落馬,身後的楊戩、趙宗還有大長串的禁軍亦步亦趨人流如織,卻皆是沉默,連空氣都變得寂寞起來

這一路彷彿沒有盡頭,偶爾有人傳出抑制不住的低咳,春風拂面,煙雨江南趙佶就好像自己正扶著沈傲的靈柩,給他一路送葬他突然在想:,「朕以後還會有朋友嗎?如沈傲那樣的?」,趙佶閉上眼,嘆了口氣只感覺有些頭痛腳輕,太多天沒有進食焦灼耗盡了他最後的心力」這一路走過去,足足半個時辰,他頭暈得厲害隨即一下子失去了知覺

「陛下」無數人被這個景象驚呆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趙宗和楊戩,二人連忙快步上前去扶住他,可是畢竟遲了一步,這今天子,俯瞰一切的主宰者,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脆弱得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撲通倒地

禁軍和役兵開始涌動,許多人想撲過去,好在周邦昌應變極快,立即道:,「不必驚慌,各自待命

趙宗已一下將趙佶抱起,看着趙佶只是暈倒,心裏鬆了口氣,立即道:「抬轎來,將船上的太醫叫來」,……………………「……………………………………

趙佶幽幽轉醒,坐在床榻上的,是安寧安寧溫順如小貓一般給他擦拭著滲出冷汗的前額,她的睫毛微微顫動長長的睫毛上的幾滴淚珠兒不忍落下來

「安寧……

「父皇安寧見趙佶醒了,才顯露出一絲笑容,這吝嗇的笑容就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只是笑容稍閃即逝,蒼白的俏臉上,那儘力忍住悲慟的幽幽眼眸努力地睜著,生怕一閉眼,眼眶裏的淚水兒就順着臉頰流淌出去

趙佶心痛如絞,低聲嘆道:,「傻孩子,你也知道了嗎?是誰告訴你的?」,安寧默然,體貼地用濕巾去銅盆擰了溫水,才坐回來幽幽道:「沈傲先到蘇州,父皇這幾日心神不寧,又如此大張旗鼓,也不見沈傲來碼頭迎駕安寧豈能不知道?,

趙佶閉上眼,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也是個需要安慰的人,可是又有誰來安慰自己呢?

趙佶強忍住胸口的yin郁拉住安寧的手,只是嘆息,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寧俏臉一紅咬着唇道:,「父皇,安寧有話和你說

「嗯……

「安寧要為沈傲披麻戴孝」

趙佶愕然隨即苦笑,披麻戴孝,身為帝姬,又憑什麼給一個男人去披麻戴孝,除非,她是沈傲的妻子

不能,斷斷不能,趙佶搖頭,心中還殘留着最後一絲清明,人都已經死了可是女兒還要尋個乘龍快婿,若是給沈傲披麻戴孝,豈不走向天下人說安寧已嫁作了人婦」還未過門,就要做寡婦?

安寧閉上眼,眼眸中一道道清淚再也忍不住地流淌出來,在臉頰上匯聚成一道道小渠溪流,順着削尖的下巴滴落在床塌上

她張眸時,俏臉已變得說不出的堅決,啟齒道:,「父皇,在女兒心裏,世上再也沒有比沈傲好的夫君了,父皇下旨招親,沈傲脫穎而出的那一刻,安寧心裏就下了決心這個世上非沈傲不嫁,

「……」趙佶默然

安寧不知從哪裏拿出了勇氣,繼續道:「父皇若是當真心疼安寧就成全安寧安寧和沈傲,雖然不過只有數面之緣,可是我知道,這世上只有他最清楚我的心思……六「……」趙佶又是嘆息了一口氣,似在猶豫

安寧再說不出話了,只是拚命咳嗽

趙佶嚇了一跳,立即撐起身來,輕揉她的腹背

這一對父女陷入沉默」只有嘆息和低咳」時間彷彿過得很慢又好像一轉眼就過去,在這卧室里誰也不敢進來打擾

安寧擦乾淚,面若梨花,如溫順小貓的一樣蜷縮起來,道:「安寧給父皇唱一首曲兒」

趙佶艱難地點頭,好像有一股東西堵在咽喉讓他說不出話來

安寧坐上塌,依靠在榻前的雕帳上,縮著腿兒,眸光深遠,幽幽地望着眼前的輕紗帷幔,低聲yin唱道:「薄裘小枕涼天,乍覺別離滋味輾轉數寒」起了還重睡畢竟不眠,一夜長如歲也曾待動回,又爭奈已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君千行淚……」

她唱幾句,伴隨着幾聲咳嗽,整個人臉se是難看

趙佶只是聽着,手輕撫着她的背,默然無語

待安寧唱畢,趙佶問:「這是沈傲的詞?」

「是安寧作的沈公子修改了」

安寧願意叫沈公子,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拉近她和沈傲的距離

趙佶嘆了口氣」道:「朕千攔萬阻,終究還是讓沈傲jian計得逞了」哎,他便是死,也要對朕敲骨吸髓,他就是這麼一個不肯吃虧的人」這一句話似是埋怨,卻又帶着幾分溫情,多的是複雜,左右搖擺之後他握住安寧的手,道:「罷了,罷了,朕就成全你」

安寧繯首點頭,雙肩微微抽搐,眼淚終於不再抑制,撲入趙佶的懷裏慟哭起來

一個時辰后,趙佶喝了一碗米粥總算恢復了幾許精神,楊戩、趙宗跪進,默不做聲

頭戴着通天冠,身穿着冕服,趙佶渾身上下變得神聖起來,他步履下地眼眸穿過通天冠前的珠簾左右逡巡,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人都來了嗎?」

「回稟陛下,蘇州府上下犯官一百二十四人,悉數候審」

「其餘的小魚小蝦先暫且丟到一邊,蘇州知府常洛,江南西路提刑使金少文,蘇州造作督造馮鹿,這幾個先帶到堂上去,朕要先問問他們還有他們的家眷都控制起來這筆賬」朕和他們慢慢地算」

「家眷都已控制了,沒一個人募下不過……,…」

「你說」

楊戩yin測測地道:「陛下老奴得知,副宣撫使蔡攸二十天前就到了蘇州,一直住在造作局」

「蔡攸?」趙佶微微一愣,隨即冷笑道:「你這般一說,朕倒是有了點眉目,哼,他太放肆了,虧得朕待他不薄,將人押起來」

「已經押起來了,老奴斗膽一言,這件事,蔡攸脫不了干係」

趙佶冷多:「脫不了就讓他死」這一句死字說完,趙佶已大搖大擺地迤邐著長長的冕服走出寢卧,外頭的天氣萬里無雲,爽朗得與這肅殺的氣氛不符,趙佶旁若無人,大步而去………………………………………………………………………………

蘇州府衙門已完全被禁軍控制,如今差役一個個跪在衙外的照壁之下大氣不敢出,廊下,是一個個上了木枷的犯官,這些平時的大老爺,如今一個個穿着囚衣,垂頭喪氣,在這沉默中,許多人的內心已是翻江倒海,大多數人仍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眼前所發現的事告訴他們這一切過於反常,反常得讓人透不過氣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這個規矩此刻已經打破,還未定罪他們的待遇連普通的囚徒都不如,這是大宋開朝以來前所未有的事

只是這暴風驟雨的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

只有寥寥幾人知道,蔡攸、馮鹿跪在地上,身體忍不住地開始顫抖,尤其是馮鹿,已是幾次昏厥過去,他心裏已經明白,連蔡攸都不能倖免,自己是絕無生路了

倒是蔡攸,雖然心中惶恐不安,可是心裏仍然還留存着一線生機,他太了解官家了,官家是個好謀不斷的人,腦袋一熱,或許會固執地去做某件事可走過不了多久,他又會變得優柔寡斷起來

何況他蔡攸深得聖眷,當年與陛下關係極好,出入宮禁,如履平地,蔡攸僥倖地想:「只要陛下看見了自己心裏一軟,一定會從輕發落」

蔡攸甚至有些得意,待他去除了枷鎖,大搖大擺地走到官家面前,坐着看這些蘇州官員倒霉,也算是一件樂事嗯必那金少文和馮鹿見了,一定會很吃驚

至於挨着蔡攸的金少文,也是說不出的平靜,他抿著嘴,雖然披頭散髮,眼下有些許浮腫,卻仍是保持着筆挺的跪姿,只是看責幽深的衙堂大門見到幾個禁軍緊張地進出

斜陽灑落,恰好側過長廊的天花照射在他們身上,讓一張張各懷心事的臉,變得加清晰起來

沉默之中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聲音:「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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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妻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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