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懺悔之刃（5）
飛鏢抬起頭，只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大腹便便的行動部主管正從一輛電磁車上下來，快步走向這邊，隔得老遠，就伸出了手，呵呵笑道：「飛鏢啊，你這次任務又完成的很好啊，不愧是財團最看重的S級職員！」
聽着這熟悉的表揚聲，飛鏢卻感到無比的疲憊和厭惡，他垂著頭想了幾秒鐘，突然像下定了什麼決定一樣，一把摘下自己的清道夫徽章，塞進了主管的手裏，沉聲道：「對不起，我辭職！」
說完，他也不理眾人愕然的眼神，大步向街上走去。
「飛鏢，你不能這樣，你跟財團還有五年的合同，你必須完成……」在他身後，胖主管的臉色驟然變得精彩無比，他晃動着大屁股追了兩步，在飛鏢身後叫道。
「去你媽的合同，老子不幹了！」飛鏢一揮手，毫不留餘地地回應道。
「主管，這怎麼辦？」一名特勤人員問主管道。
「怎麼辦？涼拌！」
主管被飛鏢的態度氣得胖臉發青，故意沖着飛鏢的方向，惡狠狠地叫道，「他要是不想活了，他就不幹吧！」
但飛鏢卻充耳不聞，自顧自揚長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雨霧之中……
……
飛鏢大步走在暴雨之中。
甩掉了財團的徽章，也意味着他強行辭去了職務，這讓他在茫然中又藏着一絲解脫，滿心都被複雜的情緒填滿。
他甚至沒有再去動財團配備給自己的磁浮車，而是隨意招來一輛計程車，就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據點。
這是一處位於貧民區的安全屋，深藏在各種違章建築之間，極為隱秘，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任何其他人知曉。
跌跌撞撞地進了屋，他把自己往狹窄的行軍床上一扔，情緒突然崩潰。
他雙手捂住了臉，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低低地嗚咽了起來：「我有罪，我有罪啊……」
在這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他終於可以放任自己的心靈，被痛苦的回憶徹底淹沒！
無數記憶的片段閃回，像爆炸的衝擊波一樣，不斷轟擊着他的心防，讓他痛苦得肢體都蜷縮成一團，宛如母體中逃避人間的胎兒。
也許在旁人的眼裏，只看到了一個冷血殺手開始心慈手軟，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實他早就對無盡的殺戮產生了厭倦和愧疚，只是沒有想通罷了。
當今天他在愛麗絲身上，看到比人類更加濃烈和寶貴的感情之後，他終於再也無法繼續欺騙自己覺醒的機械人不是生命了！
這也意味着，他是一個有罪的劊子手啊！
愛麗絲最後那彷彿天真又彷彿不舍的囈語，像刀子一樣把他的心靈攢刺得千瘡百孔。
「對不起，對不起！」
飛鏢在回憶中痛哭，他像發瘋一樣捶打着自己的腦袋，嚎啕起來，「可我也想活啊！讓你們活着，我就活不下去啊！」
新人類改造雖然讓他擁有了迥異於普通人的動態視力和神經反射速度，但神經改造技術卻是所有新人類改造手術中最尖端的，已經深入到了造物主的禁區之中，其帶來的風險，也遠遠大過肢體改裝，即使手術相當成功，人工神經纖維和免疫系統衝突產生的排異反應，也讓他必須按時服用價格高昂的抗排異藥物，否則將會死得極為痛苦。
而這筆錢，顯然他自己是出不起的，只能仰仗集團的財力。
這意味着，他只能在自己的生命，和機械人的「生命」之間，做一個艱難的選擇。
為此，他掙扎得極為痛苦。
寂靜無聲的夜晚，他躺在床上，腦海里就不受控制地閃現出，那些與人類極為相似的機械人臨死前的面孔。
或平靜或怨恨，相似的是同樣對保護人的強烈不舍和留念，這些臉似乎在無聲地質問他，而每一雙眼睛又都在憐憫他。
多麼，多麼像人啊……
甚至比他活得更真實。
至少他們有着要拚命保護的人，有着存在的意義，與人類同樣嚮往著更美好的世界與生活。
今天他去教堂，就是為了祈求上帝寬恕自己的罪惡，然而上帝似乎並不願意救贖他這個罪孽深重的劊子手，漫長的懺悔，並不能讓他感到一絲解脫，反倒是剛剛一時衝動，炒了財團的魷魚之後，讓他體會到了一絲輕鬆的感覺。這令他不穩的精神狀態出現了久違的寧靜。
「工作沒了就沒了吧，去他x的！」
發泄了自己的情緒之後，飛鏢發現自己居然奇迹般的冷靜了下來。
良心上的受到的譴責令他終於不再糾結辭職，至於排異反應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要承受的，絕不是那麼簡單。
不久，又到了要服用抗排異藥物的時候。但已經打定主意洗手不幹的飛鏢，直接無視了通訊器上的定時提醒，繼續發着呆。
沒過多久，他就嘗到了無視提醒的惡果。
當他站起來準備喝口水的時候，突然雙腿一緊，一陣劇痛傳來，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之後，整個人已經重重跌倒在地！
這對經過改造，能對身體掌控入微的他來說，絕對是不可思議的體驗！
他下意識向自己劇痛的小腿看去，卻見薄薄的長褲下，自己的小腿肌肉綳得緊緊的，還在無規則的抽搐，卻是在瘋狂的痙攣！
「啊！」
酷刑般的痛苦中，他低啞地嘶吼一聲，本能地伸手想去揉一揉小腿，卻感到一陣久違的虛弱。
好不容易要緊牙關爬了起來，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瘋狂告警，不但頭痛欲裂，胸悶想嘔，簡單的測試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體溫高得驚人！
「這就是排異反應嗎？比想像中更劇烈啊……」
他喘息著，掙扎到冰箱旁邊，抓出一把冰塊就按在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上。
冰涼的刺激，讓他感覺昏昏沉沉的神智驟然清醒了一些。
隨後，他竟然「嗬嗬」地笑了起來：「以為這樣就能讓老子改變主意嗎？休想！老子命都不要了，痛一點算什麼！男人決定了的事，死都不能改變啊！」
按理來說，這樣的物理降溫，在醫學上是絕對不允許的，但對現在的他來說，卻又沒什麼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