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國子監(6)

第一百七十章 國子監(6)

大靖執劍人王朝篇第一百七十章國子監「京城的天還真是多變。」

李子昕思忖著,轉身下了禮部的馬車,站在原地,遠望這座氣勢恢宏甚至不輸皇宮的國子監。

曾經在這座國子監就讀,後來在那位老祭酒的授意下稀里糊塗入仕,當了個任勞任怨的禮部官員,有一天和太子殿下喝高之後,搖身一變就成了春闈大考的主考官,這便是李子昕近年來的人生。

不過即便主持過春闈,他目前也只是個品秩極低的小小官員。只是現在朝廷上,誰都不敢小看這位小小官員了。任誰都能看明白,皇帝陛下已經對他「開青眼」,再過幾年,等他再老成些,六部至少有一部歸他管轄。如果猜測得再大膽些,那中書門下尚書三省長官議事的政事堂里,估計都會有他一把頭等大的椅子。

不過李子昕對此並不在意。事實上,他的目光從不局限於一座廟堂,心裏壓根也就沒有心思去計較那些蠅營狗苟。若說張沽的心胸是「治國入廟堂」,追求他爺爺那樣的位極人臣,那麼李子昕就格局而言就要比他高上一個境界。他所謀不僅僅是一國之福,而是整座天下之福。故而稱他的心胸是「治世平天下」。

一身繁縟公務,張沽今天還是跑來了這裏,說明此行意義重大,絕對有重要的事。

張沽身穿禮部形制的官服,腰間懸佩玉牌,故而大搖大擺進入,無人敢攔。突然,他瞪大眼睛,好似看見了什麼,屏住呼吸,連忙上前靠近。這一舉動驚醒了打盹的車夫,李子昕此刻這鬼鬼祟祟的模樣,任誰都會起疑心,車夫頓時厲聲道:「大膽!這可是帝王之車,你想幹什麼?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李子昕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還驚喜了一下。對對對,這不就是陛下和娘娘最喜歡乘坐的那輛馬車嗎?早年間還曾被自己卸下過一個車軲轆。你看,拆痕還在那裏呢!

哎呦,不知道這新換的車軲轆能值多少金子?

李子昕財迷心起,鬼迷心竅,下意識伸手觸摸嶄新的車軲轆。

車夫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膽子!」

哪成想李子昕非但不害怕,反而扯著脖子硬氣道:「我有沒偷沒搶,只是摸一下。咋啦?觸犯王法了?」

車夫扯了扯嘴角,「禮部怎麼會有你這麼個無理無恥之人?」

李子昕本來都打算走了,聽到車夫這句話,雙腳彷彿紮根大地。嘿,老子今天還非要和你這個車夫杠上了。

只是突然,車夫臉色瞬間好轉,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李子昕察覺到不對,連忙轉頭朝身後看去,一襲刺眼白裙映入眼帘,還有一位雍容的宮裝美婦。

只是他意態懶散,只是哦了一聲,然後又轉回頭去,伸手又摸了摸光滑的車軲轆。

車夫瞬間坐不住了,忍不住道:「你可是那兩人是誰?」

「知道啊。」李子昕懶懶道:「皇後娘娘和公主殿下。」

車夫挑了挑眉,「呦,原來是個大人物啊。我倒要看看您是何等尊貴身份。」

不一會兒,秦芳和瑰清已經來到馬車前。

「李子昕?」秦芳驚訝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車夫神色頓時凝重,難怪這個男人的行事肆無忌憚,原來是今年年初的春闈主考官,太子殿下的兩大人臣之一。

「回皇後娘娘,我是來找張沽的。」

李子昕雖然是在和秦芳說話,但眼神卻死死盯住瑰清。他驚疑不定,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位性子淡漠的公主看起來怎麼這般憔悴,眼眶紅腫,青絲散亂,臉上還留着淚痕。

車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微微皺眉,雖然沒表現出什麼,但內心卻已掀起滔天駭浪。

作為大靖皇宮的首席客卿,他與這位公主不少打交道,更深知她那漠視萬物的性子。究竟為何事,她竟然痛哭了一場,而且方才煞氣遮天蔽日,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下李子昕想問,車夫也想問,只是都礙於眼前有個「外人」,所以只得暫且憋在心裏。

對於李子昕的回答,秦芳有些疑惑,「找張沽幹什麼?」

「這個嘛......」李子昕想出一個萬能的借口,那便是:「無可奉告」。

秦芳皮笑肉不笑,「無妨,讓張沽來一趟便是。」

李子昕頓時慌了神,「啊,對了。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些繁縟公務需要處理。皇後娘娘,公主殿下,我先走了啊。改日有時間再來拜訪!」

說着,他腳底抹油就要開逃。

只是秦早就預料到他要逃跑,故而反應極快,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說道:「別啊。一會我和陛下請示一下,那些繁縟公務就交給別人處理好了。張沽馬上就來了,李大人稍安勿躁嘛。」

一聲「李大人」差點把李子昕的心臟嚇出來。

但更讓他害怕的,是眼前真的憑空出現了一個人。

上一秒還在清洗茶具,下一秒就出現在這裏,張沽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秦芳笑眯眯道:「張沽,你眼前的這位便是李子昕,聽說他找你有事,連公務都來不及處理就趕過來了。」

「李子昕?不,李大人?」

人家是春闈主考官,自己只是個尚未有官職的監生,自然要叫大人了。

「大人不敢當,大人不敢當。」

李子昕冒了一身冷汗,他娘的,今個兒真是騎虎難下了。

「不知李大人找我何事?」張沽詢問道。

李子昕慌亂的雙手無處安放,囁嚅道:「那啥?聽說京城新開了家酒樓,要不今晚小酌一下?」

「嗯?」張沽微微皺眉,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李子昕擠出一個笑臉,硬著頭皮道:「你知道的嘛,我這個人就喜歡玩忽職守。這不就藉著找你的名堂跑出來玩了嘛。想着裝裝樣子,在國子監前逗留一會就走,哪成想被皇後娘娘抓到了。唉,真是時運不濟。呸呸呸!皇後娘娘還真是天機神算,抓得好,抓得好!小人這就回去認真工作。」

張沽眉頭緊鎖,臉色難看至極。不是說那位春闈主考官不懼權貴,為天下寒士大開龍門嗎?可眼前這個人,荒誕滑稽得可笑,完全就是一副紈絝子弟為官的做派,怎麼可能作出那樣大庇天下寒士的壯舉?難不成傳言都是假的,太子殿下說的也是假的,目的就是把自己騙到這大靖朝廷來做官?

要如果真是這樣,別說當皇帝,便是這實圖我也不入了,立刻就卷鋪子走人。

秦芳是真怕張沽再說些什麼刺激到瑰清的言語,頓時勃然大怒,訓斥道:「李子昕,收起你玩世不恭的模樣!你是臣子,就好好給我恪守臣子之道!有問必有答!」

始終不曾言語的瑰清,在此刻輕輕開口了,聲音沙啞,「李子昕,你來這裏到底想幹什麼?」

「如果是有關我哥哥的事,你無法人前開口,你可以單獨和我說。」

李子昕沉默不語。

馬車旁的這一群人,安靜的可怕。

「呦,這麼多人啊。」

突然想起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眾人皆轉身看去,老祭酒身邊站着個天底下地位最尊貴的男人。

張沽連忙行禮,「拜見陛下。」

李子昕緊隨其後,因自己是官員,故而曰:「臣拜見陛下。」

秦芳想了想,施了個婀娜多姿的萬福,柔聲道:「臣妾見過陛下。」

皇後娘娘都拜了,老祭酒和車夫也就不能不拜了,於是二人也朝瑰啟一拜。

最讓瑰啟感到不適應的是,自己的女兒竟然也施了個萬福。

瑰啟登基繼位幾十年來,受到千萬次朝拜,哪一次都心安理得。可這一次,他尷尬得腳趾扣地。

一個個平時見了朕都不拜,怎麼今天都這般有禮了?

合著誠心玩朕是吧?

瑰啟清了清嗓子,高聲道:「都不許起,繼續拜。讓朕好好感受一下高高在上的感覺。」

你說氣不氣人,瑰啟說出這句話之後,除了張沽之外的眾人反倒紛紛平身了。

至少瑰啟並不生氣,他早就預料到了。

不過他卻沒有預料到張沽竟然這麼老實,還在繼續朝拜。

「平身。」

張沽身體被攙扶了起來,肩膀被皇帝重重拍了幾下,受詢問道:「有何感受?」

張沽搖頭苦笑道:「看似是合起伙來戲弄陛下,原來是一起欺負張沽。」

秦芳微笑道:「好了,鬧劇結束了,該回歸正事了。」

她面向李子昕,說道:「我一個婦人家對你可沒辦法。但是這會陛下和祭酒都來了,就由不得你李子昕繼續胡謅了。」

真的沒有斡旋的餘地了。

李子昕一咬牙,字字沉聲道:「陛下和娘娘有一次出行游山,車軲轆卻不知道被誰偷了,不知陛下和娘娘可還記得此事。」

秦芳瞬間不開心了。這件事還能忘?自家男人還不容易擠出時間,陪自己遊山玩水,結果不知哪個挨千刀的把車軲轆給拆走了。事雖是小事,大不了換乘個馬車就好了,但卻很是糟心。憑什麼就這麼坎坷?老娘就像讓丈夫陪我一天不行嗎?

於是秦芳原本的美好心情就因此事被破壞掉了,全然沒有了遊玩的興緻,最後也沒去游山。

顯然這段回憶對瑰啟來說也不是很好,他的語氣明顯變重,「朕記得!」

李子昕一句一句咬牙道:「那個車軲轆,就是臣偷的!」

在場眾人都愣住了。

然後呢,你李子昕偷車軲轆和今天你來國子監找張沽有什麼關係?

李子昕深深低頭,雙手作揖道,歉聲道:「臣今日來此,是聽說陛下和娘娘會拜訪國子監,於是想着......」

接下來他說了一句驚天話語。

「想着再偷一個車軲轆,買點錢,然後去酒樓喝酒!」

當天,烏鴉常年棲繞的御史台迎來了一個新罪人。

皇帝陛下親自領來的,給那位總管的御史大夫都嚇傻了。

在刑審房裏,皇帝親自掄起棒子,打了李子昕五十大板。

不久后,這件事就會傳遍整座京城,進而傳遍天下,然後傳到瑰流的耳朵里。

這絕對是開一代風氣之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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